浮沉-90年代（第一部 第一至十一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门吉夫    阅读次数：115900    发布时间：2013-10-02

第九章  

36 

以往，何普贤父女俩一前一后放假后，何普贤便将女儿送到县城去，当天就返回来。一个礼拜或半月，他又去接回来。 

七月三十日，翟茹新接到婆婆的电话，说壮壮天天吵着要妈妈。翟茹新说，那你们就星期天把她送回来。 

今天的办公扩大会议上，翟茹新要求顾青山在八月十日前将商品全部组织到位。顾青山觉得翟茹新的口气带着下命令的味道，心里便很不高兴地说，批发几个业务科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翟经理大可不必担心。翟茹新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想反唇相讥，忍住了，瞥了一眼顾青山心里骂道，小心眼！但是，她还是担心。为了预防货源不足，散会后她要求汤丽等人拿着拖出的商品清单去仓库一一对照，并核实那边有无充足货源以备应急。 

礼拜天，翟茹新接到传呼赶往长途客车站。见到婆婆和小叔子，她打了个招呼便叫壮壮给奶奶和小叔叔说再见。那情景，跟从幼儿园接送孩子的老师手中接过自己的女儿没两样。壮壮说，不！奶奶和小叔叔去我们家。翟茹新说，奶奶和小叔叔要去大姑姑家。壮壮争脱妈妈的手跑过去拽着奶奶的衣服叫着，奶奶！去我家，去我家。翟茹新大喝一声，壮壮！怒视着女儿厉声道，给奶奶和小叔叔说再见！壮壮愣愣地望着妈妈，泪水从明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翟茹新上前一步抓住女儿的手，对婆婆和小叔子说声，走了。便拽着壮壮向候车大厅门走去。壮壮被拽着一边小跑，一边回头望奶奶和小叔叔。 

翟茹新这些日子工作太忙，要送女儿去姥姥姥爷那里，壮壮说什么都不去。翟茹新无可奈何，早餐就卖包饼油条豆浆。她只会煮挂面。晚餐或糊乱煮两碗面对付或去食堂。中午就叫女儿自己吃面包，喝牛奶。 

翟茹新因为要确保开业那天万无一失，这几天来回奔波于市商校、百货大楼、市商委。为了做到品种齐全，货源充足还亲自带着二商场的业务员去正一街。返回国贸大厦后，她开了这个会开那个会。 

今天，翟茹新正在七楼后召开应急办法讨论会。一个保卫干事匆匆跑到七楼喊道，翟经理！电话！翟茹新吼道，没见正在开会！保卫干事说，你女儿出事啦！ 

翟茹新赶回家里，还没到宿舍楼就听见女儿的哭声。 她飞奔到六楼，见好多人聚集在她的家门前喊着，叫着。慌忙掏出钥匙拧开了门。众人鱼贯而入。壮壮躺在厨房钓地上哇哇直叫，两个小腿紫红紫红的，一只保温瓶倒在她的身旁。 翟茹新尖叫一声‘壮壮！’冲过去跪在女儿面前。她想抱起女儿，可两条脚不听使唤。有人大叫了声，快送医院！一个男老师一下从翟茹新手中抱起壮壮就向门外冲了出去。 

病床旁，翟茹新抓住女儿的两只小手泪流满面，心里自责道，我这个当妈的不称职呀！又想，老何回来一定恨死我啦！唉！要不是张幕驰、顾青山，我犯得着这么着急吗！可又一想，也不应该怪他二人。也许，这孩子命里有这一难吧。 

壮壮小的时候就多病。一天，汤丽说，这孩子体质太弱了，干脆给她取个响亮的乳名。翟茹新问取什么名，汤丽说，壮壮咋样？后来壮壮的身体就越来越好了。 

汤丽打电话到翟茹新家，翟茹新父母家。又打了无数次传呼翟茹新都没回，着急了一个晚上。 

翟茹新次日一到上班时间便打电话给汤丽，要她组织讨论完应急方案，把结果送到医院来。 

汤丽要去医院。众人都说要去医院。汤丽瞪眼道，不干工作啦！众人便都不敢支声了。汤丽白了众人一眼，抬腿便向外走。刚走了两步，身后电话铃声响起。伞赛花接了电话，捂住话筒喊道，汤丽！好像是何老师。汤丽返回去接过电话。那头说，茹新啊！我可能要多在这里呆两天。汤丽说，何大哥！我是汤丽。壮壮被开水烫了，你赶紧回来。说完‘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汤丽去到医院，说她已告诉了何普贤壮壮被开水烫了。翟茹新埋怨道，谁叫你告诉他的！汤丽瞪眼道，你连饭都不会煮！还……翟茹新打断道，算了算了。你替我招呼一下，我去一趟公司。 

何普贤次日晚上飞回到郎州，直奔医院。 

壮壮见到父亲，叫了声，爸爸！呜呜地哭了起来。何普贤抱住女儿的头，父女俩哭着一团。翟茹新觉得，自己就跟后妈一样，心里不免有点吃醋。 

何普贤心里有责备妻子的意思，嘴上却不表现出来。反说，你累了一天，回去休息。翟茹新希望丈夫呵斥她几句，哪怕骂她几句。可丈夫……唉！一点个性都没有！ 

翟茹新现在是越来越讨厌丈夫的性格。有几次工作不顺心，回到家就想吵架，故意找何普贤的岔子。但是，无论她怎样过份，就是吵不起来。她对汤丽说，何普贤太好了，好得令她无法忍受。汤丽说，这样的男人打起灯笼火把都难找。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何老师的事啊！的确，翟茹新从认识何普贤后没有做过对不起何普贤的事。尽管，她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百。尽管，至今都还有人给他写情书。尽管，偶尔还和康庄约个会谈点工作上的事。尽管，她前天还魂牵梦萦‘齐格弗里德’。有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始终约束着她。这就是：一个女人，要想从政是绝对不能有一丝半点花边新闻的。可是，何普贤与她心目中的丈夫实在是相距甚远。 

翟茹新说，都怪我，昨天本来是可以一下班就回家的。翟茹新说这话分明就是想刺激丈夫那根管愤怒的神经。如果是个稍微有点点个性的男人立刻就会发火。即便不发火，至少也会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可是，何普贤却说，这不怪你。我应该推掉去广州。翟茹新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了。 

壮壮叫道，爸爸！我饿。壮壮这一叫，翟茹新饿神经条件反射，也觉得很饿。何普贤立即握住壮壮的手说，爸爸给你端碗馄饨好不？壮壮撅着嘴说，我都吃了两天馄饨啦！边说边话翻着眼睛瞅着母亲。翟茹新知道女儿埋怨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不也吃了两天馄饨么。壮壮又撅着嘴说，我想吃爸爸做的红烧肉。翟茹新馋涎欲滴，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碗香喷愤的红烧肉来。何普贤说，好！壮壮要吃红烧肉。说着，立起身来对妻子说，我马上回家做？翟茹新点了一下头，何普贤转身走出病房。翟茹新凝视着丈夫的背影，心想，还是离不了他呀！ 

37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市商委领导出席了百货公司在最先竣工的五楼商场里召开的‘奋战十天，确保国贸大厦商场顺利开业’的动员大会。 

接下来的日子，成车成车的商品运抵国贸大厦。翟茹新带领商场六百来号职工手抬肩扛，从一楼到五楼的消防通道上形成了蚂蚁搬家的热闹场面。行政上的人偶尔也参加搬运，但个把钟头，便走的走、溜的溜。商场职工有的牢骚满腹，见翟茹新不吱声，只得坚持。 

这天，下午四点钟，翟茹新与一女青年扛着一卷布料快步走进三楼商场。翟茹新在前，女青年在后。两人只注意脚下，忽听一声‘喂喂喂！慢点！慢点！’翟茹新也不管，照直向前冲。一人叫着，快让开快让开！翟茹新走到墙角，数着，一、二、三！ ‘嘭’的一声，两人同时将布料抛向了墙角。 

翟茹新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骨上喘息着。忽然，她发觉身后站了许很多人。心里来气，便直起身体转身大喝一声，看什么……倏地，她愣住了。班树卿就站在她身后。翟茹新惊愕地叫了一声，班书记！慌忙上前伸过手去。蓦地，她发现戴着的手套很脏，慌忙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说，手太脏了。班树卿说，怎么？难道我这双手就不能握握劳动人民的手吗？边说边环顾了一下左右。又说，我今天还非得好好的握一握劳动人民手。说着伸过手去。翟茹新慌忙扯下右手套向班树卿伸过去。班树卿握住翟茹新的手，对众人说，哎呀！这个劳动人民的手还挺细嫩嘛。人群立即发出了笑声。 

翟茹新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又化着泪水涌入眼帘，慌忙说了声，谢谢班书记！假装抹额头上汗水的样子，用手套抹了眼泪。 

班树卿松开翟茹新的手对身边的人说，大家都来握握劳动人民的手！马培林向翟茹新伸过手来。握住翟茹新的手，马培林问道，请问，胭脂萝卜多少钱一斤呀？ 

翟茹新穿的是汤丽借来的蔬菜公司的蓝大褂。翟茹新还没反应过来，班树卿带头哈哈的笑起来。 

很多职工围了过来。杨广学高声道，同志们！今天市委班书记，马副市长专程来看望大家！掌声响起。班树卿说，同志们辛苦啦！……掌声再次响起。班树卿问道，翟经理！开业只剩六天了，有什么困难没有？翟茹新说，班书记！困难肯定有，我们能克服。 

张慕驰等人匆匆走进商场里来。张幕驰叫了声，班书记！向班树卿伸过手来。杨广学赶紧介绍道，班书记！这是百货公司的张经理。……班树卿打断道，我都认识。说完，伸手与几个人握了握手。杨广学见班树卿面带愠色，赶紧说，班书记！你看是不是到六楼会议室听取一下情况汇报？班树卿说，那就到会议室。 

次日，翟茹新召集全商场职工又开了个会。 

五楼商场里，六百多人席地而坐。那阵势，就像马上要打响一场大战役战前的誓师大会一样。 

翟茹新扫视着黑压压的人头。这是她最喜欢见到的场景。她心里很满足，中气十足的下达着命令：一、明后两天所有人员分两批轮班休息半天，在家吃饱睡好。二、十三日至十五日，工作时间为上午八点至晚上八点。三、柜组长以上管理人员作好三天不回家的准备。…… 

会议精神传到张幕驰耳里。从内心而言，他很佩服翟茹新的精神。昨天，班树卿听取他汇报工作一直沉着脸。当翟茹新补充汇报时，班树卿不但神情专注，还面带笑容时不时的点一下头。他当时就预感到自己的位子坐不稳了。他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因而，他对翟茹新恨之入骨，但表面上还得装出友善来。因为他一要为自己作想，二要为女儿女婿作想。 

在第二天的办公会上，张幕驰对行政人员提出了在保证自身工作的前题下尽可能抽时间支援商场的要求。他刚说完，迟志国接了过去说，我带头表个态。既然翟经理，一个女同志，都能三天三夜不回家，我这个老共产党员也活出去了。 

国贸大厦商场开业庆典的头一天，翟茹新十一点钟才回家。 

何普贤听见楼梯上熟悉的脚步声，慌忙推开门，迎接着疲惫不堪的妻子。 

翟茹新进家鞋都懒得换直接进了卧室。趴在床上后，她便一动不动了。 

何普贤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叫着，茹新！水放好了。翟茹新撒娇道，起不来。何普贤将妻子翻了个身，便脱了她的衣服和裤子。然后抱着妻子的胴体走进卫生间，像放生一条大鱼一样慢慢的将妻子放进了浴缸里。 

沐浴完，翟茹新被放在床上，头靠在紫色的被褥上，微微侧着身体。床罩也是紫色的，衬托着她美丽的肢体。恍然看去，有点乔尔乔涅的《入睡的维纳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