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90年代（第一部 第一至十一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门吉夫    阅读次数：116668    发布时间：2013-10-02

38 

晨曦初露。国贸大厦前的广场上，氢气球带着彩带一个个的飞上了湛蓝的天空。

翟茹新下车后抬头望着天空，心理说了句，天随人愿啊！ 

九点三十分，游百砀宣布郎州国贸大厦商场开业庆典开始。张慕驰首先致词，杨广学接着讲话。…… 

剪彩毕，翟茹新身着白色短袖衬衣，靛蓝色一步裙，像个导购员一样引导着省市领导进入一楼食品、日用百货区。然后，乘自动扶梯进入二楼服装、鞋帽区，三楼针、纺织品区，四楼家电、钟表、文化（乐器）用品区，五楼五金、化工产品区。 

省市领导徐徐离开国贸大厦，商场十二扇大门同时拉开，人群似洪水涌入商场。 

郎州人大多第一次乘坐自动扶梯。 

一个高大肥胖妇女上行时突然尖叫一声后仰倒下，后面的人像多米挪骨牌一样倒下。电梯员迅速关了电源。 

一个儿童脱了塑料凉鞋光脚板踩着踏板，只听一声惨叫，儿童的脚趾被卡住了。保卫人员迅速抱起儿童叫着喊着冲出商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跃跃欲试，保卫员屡劝不止。 

翟茹新正要上二楼，见自动扶梯口拥堵，高声命令保卫人员疏散顾客。她的声音人被嘈杂声所淹没，于是挤了进去。好说歹说，终于劝老大娘出了人群，扶着往人行梯走。老大娘一下甩掉翟茹新的手，大喝一声，我又不买东西！往外走了。 

中午一点钟，副食品柜台前围满了人。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也夹在其中。柜台里，一名男营业员手提调料瓶，吹胡子瞪眼被两个女营业员拽着。柜台外，一个男人大声嚷着，妈×的！开这么大个商场，东西都没有卖的，关门算了！ 

翟茹新赶紧走到男人身前说，这位同志请息怒，我是这个商场的负责人。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请你多批评，多提宝贵意见。男人瞅着翟茹新，‘哦！’的一声。也不知是被翟茹新的轻言细语感化还是被翟茹新的美貌诱惑，语气一下降低了八度，说，你说说，我八点钟就在这里守着，结果排队排到我红烧肉罐头没了！翟茹新问汤丽为什么不调来？汤丽说已经打了几次电话。翟茹新说，再催！汤丽转身而去。男人又说，我问你们营业员，你们营业员态度不但粗暴还想打我！那名男营业员争辩道，是你先骂我！翟茹新指着男营业员吼道，你住口！马上离开！ 

“咔嚓”一声，一束刺眼的强光。翟茹新心里来气，扭头见是《晨报》记者，便克制着怒火朝记者点了点头。一个女记者将话筒杵到翟茹新面前问道，翟总！我是市电视台的记者，请你就这件亊谈谈‘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翟茹新说，对不起！我很忙。我只能告诉你，对于这样的职工我们将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同时，我代表国贸大厦向这位同志表示道歉。说着面向那个男人边说，对不起！边鞠了一躬。记者把话筒伸到那个男人嘴边说，这位先生！……男人惊慌失措，‘别别！……’的叫着挤出了人群。 

紧接着，糖果柜告急，糕点、名酒、家电柜，………纷纷告急。 

翟茹新就像个消防员，东扑西救。她冲进一商场办公室，拍着桌了吼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汤丽说，电话都打了十遍，说马上马上就是不见到货。翟茹新骂道，你是死人啊！你不会叫个人去仓库！汤丽争辩道，仓库那么远，又没有车。翟茹新一声咆哮，打车！汤丽泪眼汪汪，把头扭朝一边。 

翟茹新一把抓起电话打到仓库，喂！喂喂！电话那头分明有人接了电话，但却不吱声。翟茹新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便按了一下键拨着仓库的另一个电话号码。通了。但没人接。翟茹新骂了句，妈的！扭头对汤丽吼道，你马上打个车去仓库！吼完，大步走出办公室。 

翟茹新里里外外找顾青山。没找着，便从消防楼梯快步奔到四楼。 

冲进四商场办公室，翟茹新大喝一声，伞赛花！办公室就一个人，说伞主任去仓库了。 

下午三点，商品陆续运到，顾青山也出现在了大厦后的院子里。翟茹新来不及问，便组织人员履带般的向一商场输送商品。顾青山则带领搬运工从消防楼梯、电梯向四商场搬运商品。 

晚上八点钟，五个商负责人集中在一商场办公室。 

十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或趴着或仰面靠着椅背，巴不得早一秒钟走出国贸大厦回到家里。 

翟茹新也累得精疲力尽，扫视了一眼十个人叫了声，一商场。汤丽说，情况你都看到了，还说什么。翟茹新又叫道，二商场。 

二三四五商场负责人汇报的大意都汤丽的话差不多。总的来说，除了因短货导致一起职工与顾客发生冲突外没有发生大的问题。翟茹新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窝着火。我和你们一样，心里也窝着火。谁是谁非，我自会理论。明天开始倒班，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影响明天的工作。散会。 

39 

次日，《郎州晨报》在第一板最醒目位置刊载了一条套红消息：郎州国贸大厦商场开业第一天实现的销售额69万元。 

商场今天开始正常倒班，各楼层都在打扫卫生。 

翟茹新刚走进一商场过道就听见办公室里骂骂咧咧的。她走了进去，吼道，不去打扫卫，在这儿吵吵嚷嚷干什么！汤丽抬起头来，左手指着右手上的报纸气愤地说，简直是夸大事实！翟茹新问道，什么夸大事实？汤丽说，你自己看！翟茹新从汤丽手中接过《晨报》，见第二版‘本地综合’专栏中间有一条标题为：《‘宾客至上’乎？愚人乎？》的述评。文章不点名的批评了某国营大商场开业前利用广告大肆宣传‘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和‘开业大酬宾’的诱导性广告语言诱导消费者前往该商场购物。列举了商场营业员服务态度生硬，导致顾客不满，引发冲突的事例；列举了商场因货源准备不充分，导致副食品、糖果，糕点、名酒、家电等柜台多种商品断货，顾客极大不满的事例；引用了消费者‘开这么大个商场，东西都没有卖的，关门算了！’的语言。文章把一切归咎于国营商业企业长期以来形成的官商作风。 

文章的篇幅不大，但却像一颗当量巨大的炸弹在翟茹新的大脑里轰然爆炸。她两眼一闭，咬紧牙关喘了口粗气，心里骂了句，妈的！走出一商场办公室。 

八点半，斯文姝急匆匆的推开翟茹新办公室的门，说张经理叫马上到会议室开会。翟茹新心想，我正想找你开个会呢！ 

翟茹新走进会议室，见杨广学表情严肃坐在会议桌前。 

杨广学说，昨天，大家都辛苦劳累了一天。从销售额来看，很不错，开了个好头。今天，本不该开这个会。但是，我不知道在座的看了今天的《晨报》没有。下面，我请张慕驰同志读一读《晨报》上的这篇文章。说完，将《晨报》推到张慕驰面前。 

张慕驰很少关注《晨报》。他认为，《晨报》上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得一看。他没有看到《‘宾客至上’乎？愚人乎？》这篇文章。与会的大多数人也没有看到这篇文章，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看。但是，顾青山看了，而且是最先看了。都说‘先睹为快’。他读后的确有先睹为快的感觉。 

张慕驰戴上老花镜，见《晨报》上的《‘宾客至上’乎？愚人乎？》的标题被红笔圈着。一愣。瞥了一眼杨广学念道，‘宾客至上’乎？愚人乎？…… 

张慕驰读着，脸由红光焕发变成了铁青色。他读之前好些人脸上还洋溢笑容，这会儿全都被他传染了。 

张慕驰读完，杨广学问道，各位！有何感想啊？翟茹新说，我说两句。这篇文章我早上已经看过。我不否认文章列举的都是事实。我作为商场的分管领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造成营业员与顾客发生冲突。造成七八个柜商品严重脱销又未能及时补充的原因。说到这里，翟茹新快速扫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储运科的负责人。 

从商场中层干部配备齐后，开会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商场中层干部与批发储运中层干部南北对峙的座次。 

翟茹新继续说道，我认为，主要责任在储运科。…… 

顾青山马上反驳道，翟经理！在实际情况还没有调查清楚前，这个结论是不是下早了点。翟茹新说，我并不是妄加指责。昨天，一商场、四商场从上午十一点就打起电话。每次催仓库，那边不是说在装车，就是已经出来了。我也亲自给仓库打过电话，那边接了立马挂断。再打，两个电话全是盲音。顾经理若是不信，可以从电信局调出电话单。顾青山心虚，瞟了一眼杨广学说，我会后马上调查。如果事情果真如翟经理所说，我会向班子提出对相关人严肃处理。 

张慕驰问储运科科长江汉中，江科长！为什么昨天不上班？江汉中说，我、我…… 

杨广学打断道，我今天来，不是听你们争论谁是谁非。下面，我提几点要求。一、组织职工认真学习这篇文章。二、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杜绝类似现象再次发生。三、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四、国贸大厦作为第四届五省区商品交流会第一分会场，事关全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完，站起来。张慕驰赶紧起身，送杨广学出了会议室。 

张幕驰迟迟未归，会议室里静如一潭死水。 

翟茹新出了口气，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顾青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瞟一眼会议室的门。 

十分钟后，张慕驰回到会议室。坐下后，他瞥了一眼顾青山说，刚才杨主任给我们公司提出了四点要求。会后，各部门要结合杨主任提出的四点要求认真对照，开展工作。第四届五省区商品交流会即将开幕，各部门要根据既定的日程安排认真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张慕驰不提追究造成昨天商品脱销责任人的事。翟茹新心里便有些不爽快。顾青山因为张幕驰进来时瞥了他一眼疑惑重重。他睃了张幕驰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和杨主任说了些什么呢？ 

张幕驰问顾青山，顾经理！展位的事怎么样了？顾青山答道，差不多完工了。张幕驰说，这一块是你负责，刚才杨主任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顾青山心里骂了句，放屁！睃了一眼翟茹新。 

本来，顾青山今天一上班就想去翟茹新的办公室，向她要几个形象好的营业员到省经济贸易中心站柜台。刚才，当着杨主任的面反驳翟茹新实属无奈之举。于是，他便想，还得讨好她几句把关系缓和过来。他说，张经理说得对。五省区商品交流会五年才轮到一次，机会十分难得，我们公司应抓住这次机会树立良好的新形象，实现名和利的双丰收。这一次，我们公司有两个优势。一是有一支高素质的零售队伍。二是有现成的装修队伍。稍做停顿，他叫了声，翟经理！翟茹新抬起头来望着顾青山。顾青山说，我想请你支援十个营业员到经贸中心？张幕驰扭头看着翟茹新。翟茹新说，没问题。我挑十个精干的给你。 

张慕驰以为翟茹新会给顾青山难堪，没想到翟茹新表现得如此的大气，心头不免有些失望。 

顾青山微微一笑点了个头说，谢谢！有翟经理的大力支持。我想，这一次我们公司必将在交流会上独占鳌头，取得丰硕的成果。张幕驰马上接过话来，说，顾经理说得很对。我再补充一句，有一支素质好，经验丰富，工作热情高的批发队伍。说完，扫视了一眼汤丽等人，等待着‘炸药爆炸’的声音。 

没有人吱声。 

张幕驰瞅了一眼翟茹新。翟茹新埋头写着什么。张幕驰感到，只要翟茹新不开口商场的管理者们便不开口。他心里说，这娘们是厉害！也只得作罢了。 

第二天，江汉中一上班就被张慕驰叫到办公室。 

江汉中说他前天胆囊炎犯了，顾青山说他有一个亲戚在遂河县是个老中医，专治胆囊炎，医术特别高，推荐他去，他便去了。张慕驰听后抿嘴一笑。心想，你顾青山给我玩暗渡陈仓的把戏！又一想，顾青山这样做的目的是给翟茹新制造难堪。便问道，效果怎样？江汉中答道，吃了一付药，有了些缓和。张慕驰没有再说什么，打发江汉中走了。 

郎州巿百货公司的展位设计、装修获得了交流会组委会的赞扬。开幕式的头一天下午，顾青山又组织了批发、储运科的全体人员和翟茹新安排的十个人开了次会议，提出了三点严格要求。 

展位虽说不大，顾青山却安排了二十个人分两班轮流值守。商场派去的十个人负责接待，批发科室的人负责业务洽谈，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做到了热情、礼貌、周到。在省政府召开的总结表彰大会上，顾青山被推举为郎州巿参展单位代表作大会发言。之后，百货公司获得‘最佳组织奖’、‘最佳展位设计奖’和‘销售额第一’三项奖。顾青山又走上主席台，频频与省市领导握手。 

市商委于次日下午召开了第四届五省区商品交流会总结工作扩大会议。各单位中层以上干部都参加了会议。会上，杨广学称赞百货公司为全市商业系统争了光，高度评价了顾青山在此次交流会上表现出的工作能力。 

最后，游百砀刚宣布，散会！杨广学立马叫了声，顾青山！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汤丽一出会场便骂道，妈的！没有我们十多个人他能获得了三块奖牌吗！伞赛花说，就是！翟茹新走在她俩背后制止道，哎哎哎！糊说些什么！汤丽扭头瞪着两眼说，本来就是！翟茹新停住脚步怒视着汤丽‘你！……’的一声。汤丽白了一眼翟茹新，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