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短篇 >> 正文

被子里的冬天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冉从茂    阅读次数:18535    发布时间:2013-10-20

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吴三金惊异地发现,张翠芬直直地站在他的门口,脸上挂着忧伤的微笑。她从方大成的虎口逃离出来,没有回家,而是哭泣着往前走,全然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哪里是她要走的方向。那个以前她连正眼都没有瞧过的后勤工吴三金,在她的身心遭遇戕害的时候,突然降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或者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她就那样忧伤地站在吴三金的门口,茫然地望着吴三金朝着她走来。

吴三金说,张翠芬我早就想提醒你,方大成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在你面前算什么呢,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今天算你命好,碰到我在场,要不然你……张翠芬回想自己刚才被方大成蹂躏的场景,禁不住抽噎起来。张翠芬说,三金哥,谢谢你救了我,这事叫我今后怎么做人……你就再做一回好人,替我保密吧,今后我要好好待你。

张翠芬的话让吴三金从头皮酥到了骨头。他鼓起勇气说,从明天起我们都别去方大成的缫丝厂上班了,我们有手有脚,何不自己动手做点事情,这个社会只要勤快,饿不死人的。张翠芬听了倍感欣慰,她意识到吴三金不简单,不只是缫丝厂其他工人称呼的默默奉献的“黄牛”,她想既然是吴三金把她从虎口拖出来的,何不依靠他做点营生,有缘分的话,还可以托付终生。

两人商计了一番,决定到批发市场批发水果卖,成本低,大街小巷挑着兜售,发财谈不上,解决吃饭问题是没有问题的。两人说干就干,从此起早贪黑,几天下来还真赚了几百块钱,虽然比在缫丝厂上班辛苦,可那钱来得干净,用起来踏实,不用看老板脸色吃饭,更不用整天心惊胆战过日子。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吴三金与张翠芬经过一段时间磨合之后,终于迎来了爱情的春天,两人欢欢喜喜回乡下办了喜事,之后又回到城里打拼。大约过了半年时间,吴三金和张翠芬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决定自己开餐饮店。生意如同芝麻开花,红红火火。到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张翠芬开始清算自己家的账本,猛然发现他们已经发了,用“万元不算富、十万刚刚富、百万才算富”的标准来衡量,他们赚到了“刚刚富”,正朝着“百万”奔跑。掂着存折厚厚的分量,张翠芬暗自心想,方大成那狗东西仗着有钱不可一世,现在她张翠芬也有钱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有时她甚至想,凭自己的钱,也可以强奸方大成他娘的一回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张翠芬和吴三金买下一套三百平米的商品房,两口子马不停蹄学驾照,拿到驾照后立即买下一辆奥迪A6。外人眼睁睁看着他俩发家致富,尤其是老家的人们,都称赞他俩有能耐,在城里打几年工居然就成富翁了。可是有谁知道吴三金和张翠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城市的冷漠和侮辱呢?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可以说,没有方大成那恶棍的逼迫,任凭他们在缫丝厂累死累活,怎么也不会发家致富的,他们的发家史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算得上一部血淋淋的农村青年拼搏史。

每每回忆与妻子张翠芬艰难的创业之路,吴三金不禁唏嘘感叹。但是妻子后来为什么变成那样,吴三金始终找不到答案。

吴三金踏着漆黑的夜色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已是子夜时分。屋里漆黑一片,从卧室里传来妻子呼啦呼啦的打鼾声。妻子和女儿早已熟睡。

在以前,准确地说,在女儿小薇没有出世之前,吴三金因为生意的事经常晚归。妻子总是让客厅的壁灯亮着,厨屋里罩着热气腾腾的夜宵,她知道吴三金喜欢回来喝点小酒,所以每次都为他准备好酒食,刷完锅碗瓢盆,打扫完卫生才坐下来看电视,等着吴三金归来。吴三金每次回来脸上都充满阳光,有那么贤惠的妻子,他好多次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那种皇帝一样的日子不很久长,自从张翠芬怀了孩子以后,生活就完全发生了转变。每次吴三金从夜色中匆匆赶回来,还得给张翠芬递茶送水,洗衣削苹果,闹腾到深夜才躺倒一身的疲劳和腰酸背疼。有时吴三金想,要是女人不生孩子多好啊,可以一心一意服侍丈夫。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女人通常肚子刚刚才鼓起来,就开始给孩子算计未来,她们会整天整天给孩子织毛衣,从出生到十二三岁的毛衣都织好,孩子差不多就该出生了。

自从张翠芬怀了孩子以后,生意场的事落在吴三金一个人身上。白天在外打拼,晚上回来还得照料张翠芬,主要是精神上的安慰,家务事由他年迈的母亲一个人揽着。母亲毕竟年老了,一到晚上就瞌睡。张翠芬在等待中胡乱地切换着电视频道,等待吴三金回来给她倒水,削苹果。最让吴三金头疼的事,是他每次回来,张翠芬都要他贴在她圆鼓鼓的肚皮上,叫他听孩子的心跳,要他不停地跟孩子说话,讲故事。劳累一天的吴三金,哪有精神给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呢,忽悠几句就想溜身倒头大睡。张翠芬不让睡,揪着吴三金的耳朵,要求他认真地按她的旨意做。结果是两口子闹到半夜也没有结果。

随着孩子生下来,吴三金的负担增加了。张翠芬则变成了不折不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太后了。吴三金默默忍受着,不嫌尿片尿布脏臭,不嫌妻子东挑西捡,不嫌家里的繁琐和吵闹了。相反,在他忙得两脚不沾地的间隙,亲亲孩子的小脸,听听孩子的咿呀,心里就感觉幸福和温暖。生活是一个大炼炉,把吴三金磨砺得坦坦荡荡,踏踏实实,毫无菱角了。在他看来,作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牺牲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作好生活的打算,生意能赚多少算多少,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安康就行。毕竟钱是赚不完的,也不是万能的,没有必要牺牲家庭和亲情去换取。后来,吴三金把生意经办权交给自己的小舅子张翠涛,自己管大不管小,不必事事躬亲,从中减少了许多劳苦奔波。省下的时间,吴三金用来服侍张翠芬和孩子。

光阴荏苒,一晃女儿小薇三岁了。孩子可以利利索索活动了,吴三金的自由空间也相对多了一点。他巴望着妻子张翠芬回到过去的状态,把时间分给孩子的同时,也分一点给他,每天夜晚归来有酒有菜就不奢望了,他指望妻子不把他当奴隶使唤,递水送饭,洗衣削苹果,能睡一个安稳觉就行。还有,就是吴三金很久没有和张翠芬同床做爱了,他都快记不清做爱的的滋味了。人除了吃饱饭,还有很多欲望,尤其象吴三金这种事业有成、正值壮年的男人。他好几次贴在张翠芬身上,畏畏缩缩地说,做一做那事吧,我的家伙都快生锈了。张翠芬眼睛一轮,没有好气道,什么做一做,你没有看到我还在哺育期吗?吴三金委屈地说,拉倒吧,孩子都三岁了,还哺育期,你不会生孩子连那玩意都生坏了吧?张翠芬说,你生锈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就到外边去包个小的,反正我为你生孩子都生出病了,我说过生孩子的时候不能麻醉,你非要叫医生麻醉,现在好了,我没有那种生理了。

吴三金每次猴急急渴望着,希望得到一次应许,可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回到自己冷冰冰的被窝里,大脑就在周而复始的疲惫状态下,开始不知不觉地浮想联翩了。

吴三金想过,他凭借自己手中的钱,也可以像缫丝厂的方大成那样离三个老婆,再在外面包养七八个小三。在他的生意场围成的那个利益圈里,他的很多互惠互利的朋友们,在喝醉酒的时候,就拿那档子事来比派头,比档次。谁在那上面花的钱越多,在酒桌上就越有发言权,大声地宣讲,豪迈地夸张,诡秘地嬉笑。无论在什么级别的酒楼,几个做生意的大款就把整个餐厅弄得像战场,发出火爆的喧嚣。他们在喝醉的时候,或者佯装喝醉的时候,或者喝到兴致盎然的时候,就要出点洋相,显出与众不同的能耐。有人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大叠钞票,响亮地甩在服务小姐面前,毫无羞耻地说包个上好的包间,音响质量要好,水果质量要好,茶水质量要好,更重要的是小姐要漂亮。说这种豪气话的大款都有个嗜好,喝好了就要跳,要唱,要搞小姐,足之蹈之,不搞得鸡飞狗跳不罢休。

吴三金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那样做,每次有了那种幻想的时候,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当年张翠芬被方大成强奸的那一幕。他经常在自己的头脑中想象方大成的那双手,那是一双罪恶滔天的手,那双手整天指东划西,哪怕是瞎指挥,也会弄得缫丝厂全厂职工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那双手既可以命令别人,压低别人,贬斥别人,也可以忽悠别人,炒别人的鱿鱼。更令人可恶的是,那双手不知残害了多少女子的贞洁,不知有多少春天般的芳菲年华因他而白白浪费。想起这些,吴三金就感到恶心,他的那些生意朋友也让他恶心,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不仅仅利益熏心,还他妈变态,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话说回来,有钱就一定是坏事吗,答案肯定不是。有钱还是可以风风光光的,他手下的员工整天把他当爹一样,他走到哪里,员工就跟到哪里,粘在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甩都甩不脱。照这个逻辑推理,他的那些生意朋友更是如此了,难怪他们在酒桌上丑态百出,肮脏不堪。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那些整天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包间里的女子,画得光怪陆离的,为了一点小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她们牺牲的不光是躯体,还有人的自尊。她们手足齐全,何不象他吴三金和张翠芬一样,先苦后甜,自己干一番事业呢?可是,要是人人都去创业,人人都象自己一样成功,那么这个社会谁来当服务员,谁来打扫马路和公共厕所呢?因此,吴三金想来想去,总觉得找不到完美的答案。最后,吴三金给自己总结了一个带有自我安慰性质的结论:女娲造人的时候,早已决定了人的命运。泥巴捏造的注定是富人,绳索撒下的注定成为穷人,或者下等人。这就是农民说的俗话,该吃平碗饭的,端了冒碗饭也会被抹平。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57661998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