潸然泪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黄宏宣    阅读次数：191864    发布时间：2015-06-25

十五

一回到学校，言萧就知道出事了。

一个多月没有回来，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言萧上班的第一天，他看到操场上竟然新铺了塑胶跑道，教学楼和办公楼也被粉刷一新，每一位老师的办公室里又增添了先进的办公桌椅、电脑、空调和饮水机，学校还买了一辆崭新的灰色别克轿车，整个学校焕然一新。正当言萧坐在办公室感到纳闷时，会计小刘来了，他说程敏和邢光离岳父的钱不但都已经还了，李县长和马局长还亲自组织全体教师开了两次会。第一次开会是针对言萧的，马局长在会上十分动情地说言校长工作成绩非常的突出，为沧河县的教育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县长还说因为校长的这份政绩和功劳，县政府决定特意奖励校长现金二万和别克轿车一辆，另外，还破例给全校教职员工每人发了二千八百元的奖金。第二次开会是因为学校的办学条件太差，有损于全县的形象，县政府的四套班子现场办公，计划投入大量资金全面改善这所全县最高学府的现状，开会的当天下午，就有三批工程队同时开进了学校。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言萧越来越感到他身后巨大的圈套和阴谋，言萧再三追问他们欠学校的这笔钱到底是还给谁的，小刘只是结结巴巴地说还的钱暂时垫付了工程款，局长和县长打电话都是这么讲的，具体情况他本人也搞不清楚。

十六

言萧再也坐不住了，他要找有关领导好好谈谈。对于自己的过错，他不敢告诉高寒，他怕这个厉害而又缺少修养的女人会坏了他的大事，他更不敢去找程敏，程敏给他带来的伤害还少吗？再说了，即使找到程敏又能有什么用呢？他渐渐感到程敏和他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一想起程敏，他的眼前出现的就是一片汪洋，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于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给马涛局长打电话，说马局长去外国考察了；给邢局长打电话，邢局长生病住院了，人事局的人都说不知道在哪家医院；给县长打电话，秘书说县长天天忙于招商引资，连吃饭和放屁的时间都没有。头头脑脑们躲的躲，避的避，越发使言萧感到事情的不妙，他想申诉，可又不敢，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没有胜利的把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们的囊中羊。

慌忙之余，他却经常地想起郝健，心中对他们夫妇充满无限的愧疚，郝健是真正的优秀，不仅仅是一个实干家，更是一个综合型的教育科研人才，把他放在那个偏僻、世故的鬼地方，让这么一个干将在那儿白白地浪费，对他本人和社会都是多么的不公平。言萧的良心渐渐发现，不冲他们的钱，就凭他一身的才学和自己身上具有的责任，应该义不容辞的把郝健调走，不知是什么原因触动了他，言萧又不想把郝健放在自己的学校，也不想把他放在落后的沧河县，他渐渐感觉到：沧河县的落后，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落后，更是人们思想和观念上的落后，这种落后是一下子难以改变的，他同样认为这样会委屈了这个人才。

一个星期以后，言萧独自开车来到了郝健的学校。

言萧的突访，给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乡村中学带来了不祥的震动，望着极度简陋的教室和空旷的操场，望着一张张期盼幼稚的小脸、望着黑而干瘦的郝健，言萧不由得泪流满面，感慨万千！

晚上，言萧谢绝了镇里为他的一切安排，到校外小店买了两瓶最好的酒，又买了一些下酒菜，关上大门，和郝健在办公室喝了起来。

此时的言萧，一改往日居高临下、趋炎附势的风格，和郝健不分上下，亲如兄弟。

“老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您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是我对不起您，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编制各种各样的理由欺骗您，其实，为了您的工作，我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更不用说为您跑腿请客，还收了您那么多的东西。这次，我把所有的钱都带来了，一共是四万九，我带了五万，请您收下！”

“我知道。”言萧的亲自造访，重新唤起了郝健那颗苍凉的心，正值心力交瘁的他，反而同情起言校长来了。实际上，在他们现在看来，地位也好，金钱也罢，还有什么比心与心的交融更加可贵的呢？

“我把您送给我的东西都变卖了？”

“我知道，而且所有的收入都花费在程敏身上了，我们这里是人皆知。”

“这里是人皆知？您是怎么知道的？”言萧不免有点紧张。自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他，哪承想连偏远的小学校都人人知道，言萧一阵阵的忧心如焚。

“你和程敏的事情，我早已听说了，还有你们学校里资金大量流失的问题，我也听我爱人和我谈起。不过，说句良心话，你这个人并不算太坏，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坏就坏在你有一个心如锅碳和不通情理的妻子，还有就是你还有一颗色迷迷的心！可话又说回来，你现在知迷就改，还来得及。言校长，说句你不高兴的话，我早就不指望你给我调动工作了，对于这件事情，我已心灰意冷，感谢你把钱都如数退还给了我。但是我好想在这里狠狠地咬你一口方解我心头之恨，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想对你说‘好自为之’，因为你也是弱者！”

言萧在这里呆了两天，在这个偏远的小学校，言萧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洗礼，在他看来，平时大大小小的政治学习，和数以万计的开会、听报告，都不如亲自到现场来体验一下。郝健告诉他，他的事情在这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自己虽然对他是恨之入骨，但现在已由痛恨变为同情，这种微妙的变化是因为他的骨髓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善良的灵魂——这种同情仿佛给言萧带来了新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