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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苏黄云峰    阅读次数:140876    发布时间:2015-11-06

第二节


——第一次在饭店打工,差点遭到强暴。事后,得出一个教训:未婚姑娘出门,千万要提防向你拼命献殷勤的男人。


函授期间仍需要花钱。我不能去北京参加面授,老师讲课的录音磁带不能不买吧。磁带钱上哪儿弄呢?

父母不给钱,我也不能抱怨,因为家中太穷了。我们姐弟十来个,个个要穿衣要吃饭,全靠老父包点地和看堰上树挣点钱养活一大家人。哥大了要娶亲。娶亲得盖房,没有三间瓦房,姑娘不进门,还要送彩礼什么的,没有万儿八千块钱,就只能打光棍。姐大了要出嫁,再穷的人家,为了面子也得陪姑娘,沾陪嫁就得一两千元。娶亲的和等待娶亲的、出嫁的和等待出嫁的哥哥姐姐四五个,哪个都把老父急得要死,上哪能挣到钱?不挣钱又能行吗?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体谅为家庭生活长年劳作不辍的父母心情。有时,自己也有一种愧疚感,毕竟十七八岁的人了,不仅没有给家里挣一分钱,相反却想伸手问家里要,实在是不应该啊!

为了学习,为了家庭,我只能省钱,攒钱,赚钱。

我把逢年过节父母给的压岁钱和平时攒的零钱一分一毛地聚起来。函授期间的笔墨纸砚,全是靠这些钱支出。头一次,我将攒了几年的五块钱,拿出来买了五十张大白纸,那时纸张便宜,毛把钱一张。我订了好多个本子,还送了一本给上学的弟弟,为此,弟弟感谢我好几天呢。

光靠攒钱不是法,我得想法找活干。

谁能帮我让我有事干呢?

我想到了胡素华大姐。在我的印象当中,胡大姐既是热心人又是能干人。她准能帮我。胡大姐那时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人长得很标致,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这在沙塘乡是独一无二的。她还能写会画,又会放电影。因她经常送电影下村,沙塘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记得那天特热,太阳硬是赖在头顶不走,火辣辣地烤着没戴凉帽的我。四周没有一点风,路两旁的白杨树上,知了不停地叫着,很烦人。好在绿树挺拔,翠叶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很鲜活,很成熟。驱走了心中的一份烦恼;路畔野草葳蕤,五颜六色的无名野花,隔三差五地散香于草丛间,给人一种美感、清香感、舒适感、快乐感。

四间平房,两间厨房,让红砖绿树砌成一个农家小院,这便是胡大姐家。若是让风水先生说,这里可算是一方风水宝地。它东面是长流不息、清澈见底、宽阔平坦的流沙河。河里游鱼不断,河边上是沙滩,扒个沙窝,就会泉一窝清水,那水甘甜如露。岸上是高高的钻天杨,那白杨树棵棵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在期盼着有情人的到来,又像是哲人,在审视着世间的变化。置身于杨树林中,天是一片苍翠,风是一股清新,若是找把凉椅,躺在浓荫下静听树上鸟语,细品手中的名著,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胡大姐家西面是一条纵穿南北的阳光大道,路上车水马龙,路畔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乘凉歇息。

果然不错,胡大姐很乐意帮忙。她先问我,去不去乡地毯厂?我说,不能去,因为进厂要带资,我没钱,除非不带资。石粉厂呢?那儿不带资。我说,那个厂效益不好,光干活不给钱,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给钱,我也不能去,何况那个厂是三班制,一个女孩子家,上白班还问题不大,上夜班可就不方便了,如今坏人不少,倘若出了事,到底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我无法说清楚。

胡大姐听我说得有道理,也就没坚持让我去。

一天,胡大姐兴冲冲地来到我家,喜孜孜地告诉我说:“野丫头,你的工作有头绪了。”

“真的?”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干什么事?”

“让你在乡文化站管管图书怎么样?”

“那当然好啦!只是,人家要我吗?”

“我估计问题不大。郝站长跟我处得不错,我们又是老同学,前几天,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很同情你,也很钦佩你,是他主动说让你到文化站管理图书的,只是工资有点低,每月三四十块钱,你愿意干吗?”

“愿意,胡大姐你马上就跟郝站长说吧。”

让我管理图书,这真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我能不高兴吗?天天和书打交道,在知识的蓝天中翱翔,这是我梦寐已求的事,我巴不得一步跨进文化站,一步!

“看把你急得,到手的鸟还能飞啦?”胡大姐笑着指了一下我的脑袋瓜说,“郝站长去市里开会去了,等他明天回来我就带你去。”

我硬要留胡大姐在家吃饭,她为我费那么多心,我得好好报答她。父母亲也都非常高兴,忙着要去买菜,胡大姐说什么也不愿意,看我执意要留她,便说等我拿到工资时,再来喝酒。我看胡大姐实在留不住,只得让她走,并一直送她很远才返回家里。

这一夜,我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觉,爬起来又躺下,躺下又爬起来,最后索性坐在院子里等天亮。虽然初冬的夜很冷,露很重很寒。我真抱怨这些星星不知趣。我平时喜欢你,舍不得你离去,那是为了躺在床上看书、休息。现在,我急等着太阳,盼它早点出来,我好去文化站打工,你们明知道太阳不愿意和你们在一起,你们怎么还不走的呢?

太阳总算露脸了,那是在我千祈万盼时赏给我的面子。

我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然后寻出一件旧而不破,还算漂亮的衣服穿了起来。这件衣服是三姐当姑娘时穿的,她出嫁后送给了我,只是那时我太小,一穿到身上便成了大褂,我就没舍得穿。那褂子蓝底白花,穿在身上很素雅。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胡大姐家赶。到她家时,胡大姐不在,等了好一会才见她慢腾腾地走来。

“天芳,太不巧了,郝站长调走了。”胡大姐无奈地耸了一下肩,“我一大早就去找他的,他说这次调动是昨天会上宣布的,新来的站长姓刘。”

胡大姐的话尤如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难道我的命真是苦的吗?不然,上苍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呢?我真想哭,但忍住了。

“我看这样吧,我现在带你到文化站去见新来的站长,看他还愿不愿意让你搞图书管理,说不定能行。不能说上任领导答应的事,这任就不承认。”胡大姐看我失望的样子,劝说,“走,试试瞧。”

“去就去吧,该输该赢随它去!”我沮丧地点了点头,苦笑说。

刘站长很客气,听到胡大姐的介绍后,马上表态:“我刚到,有些事情还不太清楚,等见到郝站长时我问问,不过你们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也会给天芳找口饭吃的。”

虽说管理图书的事他没有明确答应,但是,看得出他对我的事很热心,我真希望他的承诺能够兑现。

跟刘站长一起调来的还有一个人,叫方国成,是沙塘街上人,不过,我不认识,胡大姐很熟悉。听胡大姐说,方国成的父亲是烈士,他本人当过兵,说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在行,他在部队里就很有名气,快板、相声说得特棒。他个头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五官不丑,浓浓的眉毛下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几许机敏。高挑的鼻梁很称职地贯通南北,两片能说会道的薄嘴唇,时时展露出洁白有致的皓齿。他原本是农村户口,后转成非农户口。他工作虽然在文化站,但工资没落实,不是正式在编人员。他上上下下跑了好多次,大大小小领导找了不知多少,送钱、送画、送烟、送酒,礼送了不少,就是不解决问题,后来才知他曾无意中得罪过一位小领导,正是这位小领导作梗,他的工资才不落实的。因为这位小领导还继续当权,找也没用,所以他就再也不找了。听胡大姐说,方国成会手艺,他的工作室里摆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镜条、镜架、镜框,墙角还堆放着成捆的宣纸、牛皮纸和装潢材料。找他写字、裱画、装潢的人很多,经济收入当然可观,所以他的家庭生活并没因工资不落实而受到丝毫影响。他待人很热情,刚见面,就一口一个天芳妹叫我。他说如果我实在没什么事可做,可以给他打下手,帮助搞搞装潢什么的,多多少少能解决自学经费问题。毕竟是头一次见面,尽管他很热情,因不太熟悉,我不能一下子答应,只能表示感谢,说以后有困难一定找他。再说,我心中还迷着图书管理一事。

离开文化站后,胡大姐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呀,你个野丫头是不相信方国成,你看人家对你热情,以为是对你另有所图,告诉你吧,人家早就有老婆了,他老婆可是有名的大美人 ,孩子也有两个,一闺女一儿,家里生活美着呢。”

“胡姐你仗着比我漂亮,净损我,我根本也没朝这方面想,我连饭都没得吃,还能考虑个人事,再说,谁能看中我这个丑丫头。”我笑着抢白她。

不几天,胡大姐又来找我,说刘站长叫我去上班。我欣喜万分,既感激胡大姐的热情奔波,又感谢刘站长的言而有信。因怕夜长梦多,我立即跟胡大姐来到文化站。

文化站是座小楼,上下两层。楼上是文化站办公室加图书室,楼下的两间则是租给别人开的饭店。刘站长对我说:“图书室有方国成在管,你就不好再干了,不过,我让你作为文化站的人去饭店当服务员。本来,人家不需要人,但看我是新来的站长,不愿意得罪,所以同意收你,月工资三十元,包吃,晚上可在楼上图书室里住。不过,人家丑话也说在前面了,干得好就加薪,干不好就辞退。你看怎么样?”

我用征求的眼光迅速地扫了一下胡大姐。胡大姐点了点头,我就说:“试试看吧。”心想,有事干总比没事干强。

刘站长见我愿意干,目光里似乎透出一种满意,便带着我和胡大姐来到饭店。

饭店老板一胖一瘦,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胖子奇胖,头胖、肚胖,脖子被头、肚两个胖胖得没有了。胳膊、腿虽胖,但胖得太短,像是很不相称的四根短棍插在一个圆圆的啤酒桶上。若说此人是日本相扑运动员,别人一定深信不疑。胖子是饭店厨师,瘦子是菜买。瘦子又太瘦,真像棵豆芽菜,或者说像根火柴杆。我真担心,一阵风吹来,他不闪了腰才怪呢。饭店里还有两个服务员,和我年龄相仿。只是她们打扮很时髦,描眉画眼涂唇抹红指甲,说话嗲声嗲气,很“港台”。我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小乡村,还能容下这样两个妖艳的女子,岂但妖艳,而且妖艳得勾人魂魄,无怪乎此店生意兴隆。看她俩如此装扮,我自觉惭愧,因为我太土了,土得掉渣。

“啤酒桶”和“火柴杆”对我的到来,明显不欣赏。他们也不可能欣赏我这长相的乡间小丫。但是,碍于面子,他们只能勉强同意。事后,刘站长说,他们要真不给面子,我就让他们屎壳螂推车——立即滚蛋!不给我面子,不听我话,我还能让他们干吗?——也许,刘站长的话也是说给我听的。

饭店的服务小姐可不是好当的,尤其是我。那两个服务员因为受宠于两个老板,所以都干些面上活、轻活,重活、脏活都落在了我的头上。饭店的主食是水饺,我去时,天已变冷,但是,不管怎样天寒地冻,饺子都得包,菜得洗,碗得刷。来饭店吃饭喝酒的人不少,上自乡里方方面面的大小官,下自百姓游民,还有流氓恶死癞。前者酒足饭饱,多说唱唱卡拉OK,或者跟那两个小姐飞几下媚眼,调几句情,最多偶尔拍一下两小姐的屁股,小姐故意撒娇地叫一声,或嗲两句,那些乡下的“小土老爷”们便心满意足,签字走人。这些人吃过喝过,都是事后结帐,从不当场付钱。他们认为当场付钱没面子,也没钱付,——这个“没钱”,不是他们的口袋里没有,而是单位没有。

那些地痞流氓来了,吃白食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仅不吃白食,相反都给现钱,大把大把地掏。能让这些人主动掏钱,可以想象,那“啤酒桶”和“火柴杆”是何等人物,他们要是不通黑白两道,根本就辖不住这些人。不过,“啤酒桶”和“火柴杆”也不是吝啬鬼,——对流氓地痞而言;要对平常死老百姓,他们可是刮得很厉害的。——当然是他们也隔三差五地请那些地痞流氓吃饭,再者,这些地痞流氓来,无论怎样和哪个服务小姐调情,“啤酒桶”和“火柴杆”都不管。只要不在饭店当场做那事,或过分打闹,影响生意,他们才不问呢,反正不是他们老婆,只要能给饭店挣钱,随便他们干什么。

我的主要任务是包饺子、洗碗刷盘子、端菜送水。端菜送水,那是两位服务小姐忙不过来时才摊到我的。一般情况下,两位小姐也不让我端,他们认为我这个土样只能做下等活。我也不想端,不想去侍候那些人物。只能在生意太忙时,我才不得已的上场。可是,因心不在焉,常常端错菜,让顾客斥责、老板训骂、小姐讥笑。但为了那倒霉的三十元月薪,我一切都受了。

在饭店当服务员的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早上三四点钟就得到店里生炉子、和面、包饺子,晚上到十一二点等客人走完,洗完餐具打扫好垃圾,才能歇息,等上床时,已经到下半夜一两点钟。那两个服务小姐比我强,早上不要早来,晚上不要走晚,因为她们不做杂事,只负责侍候客人,还有两个老板。

饭店离家四五里,收工以后,我是无法回去的,没法,只得接受刘站长的关心,在文化站图书馆里占据一床之地。好在楼上没人居住,刘站长和方国成下班后都各自回家,住在那里倒也安静、方便。

饭店里休息的时间太少,看书时间挤得没有了。因为一天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倒在床上就唱起了“呼延庆打擂”。过了个把星期才略略适应。不过,我没有抽时间看书,而是写日记,每天一篇,记述当天的所见所闻,以便将来写小说时作为素材用。在此期间,最卑视我的是那两个服务小姐,最看我不顺眼的是“啤酒桶”和“火柴杆”,最挑剔我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土老爷”,最关心我的,除了父母,便是胡大姐和刘站长。尤其是刘站长,他每天最少来看我四次,他问这问那,甚至连女人用的卫生纸都关心到了。热情得真让我受不了。

说实在的,起初我对刘站长的印象就不太好。他整天打扮得油头粉面,特别是脸一天擦几遍雪花膏,走哪儿香到哪儿,男不男女不女的,让人不能接受。平时言谈举止也有点轻浮,接触时间越多越长,越能感觉到他的素质不是太高。他那笑声,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常于不经意间显出一丝猥琐。方国成大哥常提醒我,在外不是在家,对任何男人,特别是那些对你过于关心的男人,更应该注意。过分的对姑娘献殷勤,很可能就是为姑娘设下陷阱,让姑娘在飘飘然中不知不觉地掉进去。方大哥的劝告,我并不知道他有所指,因为任何一位亲人,任何一个朋友都会这样劝说我的。再说,我始终把刘站长当作自己的长辈,而且是有文化的长辈,我想,他也不好意思对我有非分之想,何况他又是有家有道之人。

不过,刘站长并没有把我当作他的晚辈看。一次他跟我说:“天芳,我发现你长得特像我姨妹白雪。(天知道他的姨妹是不是有,又是不是叫白雪。)我姨妹是幼儿老师,在马陵市幼儿园。她对我很好,常来找我玩,只是,我们相隔太远,又是姨表亲——”言外之意,若不是远,若不是姨表亲,说不定他俩会天天在一起。

刘站长在我跟前几次提到白雪,每说到此人时,他那一双眼睛就像蹲在洞口的老鼠,骨碌碌地转着,盯着我。老鼠望的是食物,他可是在我身上的神秘处来回巡视,常常望得我浑身不自在,起鸡皮疙瘩。每每如此,我都赶紧找个理由离开,为了不失他面子,离开时,我总是装作一副笑脸,表示他的话是可信的:我像他姨妹白雪,可是我不是白雪。

也许,每次我总给他一个笑脸,——端人家饭碗,当然不能板着脸待人,——麻烦就出现了。那天晚上,难得饭店客人不多,忙完饭店活约摸十一二点钟,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上楼休息。当打开图书室门时,我吓了一跳,虽未开灯,但借外面灯光和第六感觉,我知道屋里有人。我以极快的速度拉亮了电灯,果然不错,刘站长横躺在我的床上。他见我来后,竟毫不在乎,好像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床。

我清楚,自己遇上了人面兽心的家伙。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毕竟是第一次碰到男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难免有点紧张,有点害怕,两腿也在打哆嗦,但我还故作镇静:“刘站长,天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干什么?”刘站长从床上爬起来,睁着一双色迷迷的眼,慢慢地走向我说:“我是来找你的。”我下意识地直往后退,因为房子不大,我又吓得走不动路,刘站长一把抓住了我,臭哄哄的嘴直往我脸上拱,一只手还不住地在我身上乱抓乱摸。我从来没有经过这样事,更没有男人的嘴碰过我的脸。望着刘站长那张狗嘴,那双魔爪,我感到恶心,感到愤怒,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图书室的隔壁是地毯厂办公室,室内值班的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听到我的呼叫声,他循声来到门口。刘站长见外面来了人,愤愤地,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双手。我趁机跑到门外。当晚,不顾夜深天黑路野,一口气跑到家中,过了好长时间,仍然惊魂未定。母亲见我神色慌张、脸色难看,关切地问我怎么啦,为何回家。我怕她担心,没有实说,只说是回家取衣服碰到野狗追吓的。母亲安慰我一番,叮嘱我以后晚上不要回家,免得出事。

我本不想在饭店干下去,一来讨厌饭店那种环境,那种氛围,二来怕刘站长继续找我麻烦。但是,为了那可怜的三十块钱,第二天,我还是去了饭店。只是,我暗中决定,绝不再领受刘站长的任何“恩赐”,绝不在图书室——那方被亵渎、被玷污的圣土里居住。天再晚,我也回家,为防不测,我在身上带了一把剪刀,倘若再碰到刘站长那样的人,拼死也要捅他几刀。自那天以后,刘站长就没有搔扰过我。不过,他往日的那份温情也随之烟消云散,留给我的,只有一副冷若冰霜的狗脸。饭店里的“啤酒桶”和“火柴杆”大概看出了个中端倪,于是对我更加严厉,动辄训斥,像对待狗一样不停地喝唤我。那两个小姐指桑骂槐。也不知她们为何恨我,我又没得罪过她们。后来,我想,也许我虽然土,但人的长相还是比她们强的。女人大概都仇恨比自己美的女人吧。尽管她们骂我,但因为人家不提名,我想发火反击也不行,何况,我本着一条原则,只要不直接损伤我的尊严,只要能生存下去,我就坚持着。没有苦中苦,何来甜中甜?苦钱,苦钱,不苦哪来的钱?没有钱又怎么自学?为了学习,我要忍受一切可以忍受的折磨。

尽管我很苦,尽管我想在这非人的环境里占据一点点地方,尽管我想为那倒霉的三十块钱折腰,可是,这一切并不能遂愿。不久,饭店以重新装修为由,炒了我的鱿鱼。虽然,“啤酒桶”和“火柴杆”临走时说是让我在家待岗,但我心里明白,他们不会让我再来,我也不会再来的。既然装修,那两个小姐为何不在家待岗,无非是她们能让他们称心如意罢了,我却不能。我也不会那样做。一个姑娘如果连自己的贞操都当钱卖了,那还能是人吗?饭店还算可以,并没有白使我,临走时他们甩给了我二十块钱,算是二十天的劳动所得。

捧着二十块钱,我躲在回家路畔的田野里,大哭了一场。要知道这二十块钱是我第二次走上社会用血汗换来的,它溶进了我多少的屈辱和辛酸,同时,它也让我充分认识和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世间的险恶,它更让我明白了一个女孩子闯荡社会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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