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国锦    阅读次数：51826    发布时间：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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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恰如飞快跑动的梭子，不经意间到了收割荞子的时节。古斯提着镰刀和草钎，早早上山去了。来到地边，一片片黄灿灿的荞粒随风摆动，仿佛一个个久违的老朋友，对他的到来拍手欢迎呢。古斯心里喜滋滋的，比吃了蜂蜜还要高兴，像个娃娃又蹦又跳。虽说身上有使不完的劲，但一个人要割完荞子，没有三五天怎么能做得到。他想到了找几个帮手的事，可是谁会好心帮忙呢？家里缺肉少饭，酒坛常年空空如也，左邻右舍是请不起的。古斯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一个人动起手来。

汗水淋湿了衣服，古斯仍然不愿停歇。他从早上割到中午，又从中午割到傍晚。见太阳渐渐落坡，古斯来不及歇气，手脚麻利地把一捆一捆沉甸甸的荞子穿进草钎，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山来。回到了家门前，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放下背上的荞子，看家狗突然从竹林深处窜了出来，跑到主人面前汪汪狂叫，好像发现了盗贼一般。

古斯觉得奇怪，四处看看，猛地看见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站在自家的大门边。他正想询问，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说：“古斯，你好逍遥自在，我们等你半天了。”还没等人答话，又恨恨地说：“哟，你养的狗好凶恶，差点咬了我们一口。要不是赏了它两石头，只怕会把人咬蹩脚呢！”

“这个恶棍，又在耍淫威了！”古斯闻言，方知夜色中站在眼前的是张阿狗和他的一名手下，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强装笑脸，不想得罪这个刁钻的主儿。他惊异地看着他们，显得客客气气的样子问：“张管家，难得你老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哼哼，不知你这娃儿到底是忙昏了头，还是故意违抗杨员外的要求？居然忘了我当初的叮嘱！”张阿狗见问，咆哮一般接过话。他顿了顿，又继续大声说：“今天，杨员外指派我们前来传话，让你赶早送荞子，他想品尝新鲜的荞粑粑。你当知趣，免得惹恼了大人。”

一席话，讲得古斯的心扭成了一个大疙瘩，十分难受。他想起杨员外七歪八扭的肥胖身影，也回想起二小姐美丽可人的颜容，暗里思忖：“我给你们送荞子是假，让二小姐得知好事是真。为何不顺水推舟，以便借机多看她一眼，了却心中的夙愿。”想至此，不禁喜从中来，笑呵呵应答：“张管家的话就是杨员外的话，杨员外的话就是张管家的话，古斯哪敢说一个不字？如今天色已晚，实有不便。待明早打下荞粒，我飞快送来！”

张阿狗想听的，正是这句话。见古斯满口答应，遂用鼻孔冷冷地应了一声，带上手下神气活现地赶回去了。

喂饱耕牛和黄狗，吃了几个水煮洋芋，古斯与往常一样，又躺到他那张用树杈搭就的简陋小床上。这一晚，他更是无法入眠。这不是因为孤寂或愤怒，而是心里有一种惴惴不安的兴奋。要是明天去了杨员外家，能不能遇上二小姐，她会不会认为自己聪明能干，这是他苦苦掂量的心事。古斯试着让自己尽快入睡，但他感觉到这个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只为二小姐而存在，甘愿为她身心疲惫。他尽情地吹了一曲洞箫，本以为可以将缕缕思绪唤将回来，到了最后他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的情思犹如暴涨的江水一发不可收。古斯无奈地放下洞箫，独自躺在床头翻来覆去，久久不能进入梦乡。

第二天，小鸟在枝头飞舞欢歌，清脆的叫声萦绕耳际。古斯迷迷糊糊地醒来，猛然抬头一看，阳光已经把草屋照得一片温暖。他慌得跳下床梳洗一番，匆匆吃了一顿早餐，开始在院坝里摔打荞子。山里人打砸谷物，喜欢用的是连枷。他自己也制作了一把，今天正好是用得着的时候。他取出连枷，站在院坝不停地挥舞。不消一个时辰，颗粒饱满的一背荞子被处理掉了。顾不得擦掉汗水，他立刻装了满满一袋甩在肩头，一阵风朝杨员外家赶去。

赶了七八里路，杨员外的庄园出现在眼帘。这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四合院，沿南北中轴线依次为南群房、平房、客厅、大楼、小楼、北群房及东西群厢，十分引人瞩目。相距不远，古斯突然停住脚步，有些慌乱起来，不知所措。他担心二小姐不理解自己的一片心意，也害怕被人看出了眉目。

犹疑片刻，他战战兢兢来到大门边。守门的家丁见是古斯，耀武扬威地上前一阵盘问。杨员外正好坐在一棵大桃树下乘凉，听见动静就掉头往门边张望。见古斯背着口袋，立即喝叫家丁放人进来，又冲北群房喊了一声：“二管家，好菜来了，快来接货！”

“好嘞！”张阿狗私底下与几个女人打情骂俏，听见杨员外的喊声，仿佛一条看门狗摇头摆尾跑出来。他跨到古斯身边，二话不说就取走了袋子。

“她怎么不在现场呢？莫非没在家？”古斯身子一松，一时忘了身在何地，只顾四处寻视，心里怀着一种莫名的忧虑。他看不见二小姐的身影，开始沮丧起来，以为自己白走了一遭。

转身回到门边，古斯心中一百个不甘，他不想这样一走了之。他壮着胆回头一看，刹那间喜上眉梢，心间涌动着热流。只见二小姐像一只快乐的孔雀飞奔出来，站在杨员外的身边冲着他甜甜地发笑。她的笑容很美，美得像三月的桃花，让人深深沉醉其中。

家丁见古斯站着发愣，都勃然大怒，纷纷高声训斥：“古斯，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

古斯吃了一惊，如同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赶紧抬脚溜走了。一路上，他反复回想二小姐的笑容，心里美滋滋的，要是能多看她一眼真好！这样想着想着，很快回到了家里。

当日，古斯心如乱麻，再也没有干活的心思，连生火煮饭的正事都忘掉了。二小姐的笑容，让他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想回杨员外家，但这是不可想象的，家丁会像打狗一样把自己赶了出来。为此，他深感迷茫，一种强烈的痛苦撕扯着他的心。

夜幕降临的时候，古斯活似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独自在路口踱步徘徊，不知路在何方。夜越深，恐惧感越强，寂静的夜空让他想了很多很多。自己今后的生活如何打算，怎么办才能再见二小姐，甚至二小姐哪时可能出嫁等等问题，一直纠缠着古斯的思绪。强烈的忧虑战胜了无奈，他开始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争取在她出嫁之前多看上两眼，哪怕冒着打骂乃至死亡的威胁也在所不辞，这种大胆的想法让他变得精神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