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国锦    阅读次数：51524    发布时间：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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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古斯从梦中惊醒，立即将喃喃呓语的二小姐喊起来，忧心忡忡地说：“妹妹呀，刚才做了个噩梦，不知是好是歹。”接着，将梦见的情景一五一十道来。原来，古斯梦见独自进山打猎，逼仄处遭遇一只凶猛的老虎，吓得他大喊救命。正在惊恐万状，对面的山里传来了回音：“好孩子，爸爸从四川闻讯赶来，妈妈从云南闻声而至，我们一起帮你打死老虎。”他猛然抬头一看，只见阿爸牵着一头威武的雄狮出现在山脚下，阿妈带着两个弟弟立足于地头，不禁悲喜交加。正欲上前，只听背后嗷嗷一声怒吼，老虎已经压在肩头。古斯吓得魂不附体，随即苏醒过来。

二小姐听罢，一时愁眉不展，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古斯心里十分清楚，眼下处境极其艰难，但不能让她操心，只能尽量说一些逗人开心的话题。二小姐沉默半晌，也道出了原委。原来，她梦见自己回到家里，全家人都为此欢呼雀跃。担心自己与古斯相好的秘密暴露，二小姐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走进闺房。几位小丫头见了，嘻嘻哈哈围拢过来搭讪。她忽然想起园子里的梅花，立马带着她们赶去观赏。恰在此时，靠近地边的一间房屋莫名其妙起了大火。一时之间，火光冲天，黑夜如昼。她慌得大喊救火，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喊半天也没人答应。正在惊慌失措，只见燃烧的房屋倒塌下来，眨眼间将整个园子覆盖，只有熊熊的火焰迎风呼啸。恰在此时，古斯在耳边呼喊，把她从梦中唤醒，方知是一场可怕的怪梦。

听罢述说，古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的，弄不懂是吉兆还是凶兆。他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再想想二小姐的叙述，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夜，她留宿家里，杨员外会不会派人寻找？如果他们得知此事，会轻易放过我么？”古斯反复掂量，试图找出破解难题的办法。

古斯越往深处想，越感觉不对劲，心里越是害怕。他愁眉苦脸地坐起来，反反复复权衡利弊，苦苦思索应对的办法。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他决心搬家，把家搬到梅花箐，两人去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想到这里，古斯充满了生活的信心，只要他们找不到自己，一定不了了之。天色蒙蒙发亮，他喊二小姐梳洗一番，自己将粮食和家当统统捆绑在牛背上，带着看家狗一起悄悄离去。他们俩走过之后，雪白松软的山道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足迹。

他们跨过总溪河，打道直奔梅花箐。步入箐林深处四处探看，古斯发现风大雪深，冰封地冻的山里实难安身，只得带着二小姐继续翻山越岭，打算找一个避风挡雨的地方住下来。踏过几道山梁，突然狂风大作，天底一片昏暗，轰隆隆的风声如同千军万马齐步涌来。“我的天哟，这是什么鬼天气？”古斯暗自心惊，就近寻了一株巨大的古老松树，人和牲畜一起挤进树脚避风。连日劳累，两人疲惫不堪。他们依偎在一起打盹，不一会儿相继睡着了。

古斯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边的二小姐正睡得香，耕牛和黄狗都不知去向。抬头寻视，古斯惊讶万分。前天的松树不见了踪影，眼前出现了一片似曾相识的坝子，耕牛悠闲地站在不远处大口大口吃草，黄狗静静地蹲守在它身边呢。他蓦然起身，心里暗暗称奇：“这不正是梦中去过的地方么！”再仔细辨认，身背后紧靠着一根巨大的石柱，前面的坝子上也有三根大小不一的石柱，与梦中父母哥哥的身影极为相似，不禁泪如泉涌。他激动不已，不顾一切奋力近前，反复抚摸石柱哭诉：“好爸妈啊，孩儿在人世间受苦受难，不想你们化作石笋，生死不离不弃。且让我为你们栽几棵树子挡风避雨，以尽孝道。”言罢，一个人快速爬到石柱的顶端，分别栽下几棵长青之树。自此之后，这个地方被后人称之为石笋脚。

古斯回到原地，二小姐也随即苏醒，带着惊异的神色睁大眼睛到处张望。见他归来，她不禁问起缘由。古斯一脸茫然，沉默许久才回答：“此情此景，正是梦中所见。不由人不这样揣测，兴许冥冥中父母见怜，化作石笋庇佑罢。”

二小姐点了点头，又问欲去哪儿安身。古斯望着巍然矗立的几根石柱，有些依依不舍，低着头说：“这儿开阔避风，正是落脚安家的好地方。今后，光耕种这片土地，自己足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了。”说着，脸上闪现一丝幸福的笑容。

“这儿虽好，但场地十分招眼，早晚必被他人发现。不如退避山林深处，他日风平浪静，咱们再迁往这儿。要不然，家丁一旦发现踪迹，其结果必是天各一方，有情人难成眷属。”二小姐沉思许久，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

闻言，古斯以为有理，当日向东启程。二小姐极少出门，翻越两座山梁，走出十余里路，累得气喘吁吁。古斯负重而行，也是十分吃力。两人这样走走停停，不经意间来到一个大垭口。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的土坡上，松涛阵阵，苍翠欲滴。另一座最高的山顶上，黑压压的长着一棵巨大的沙棠树，枝桠横跨几座小山头，大概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风雨雨。“活，当像松林一样四季常青；死，应如沙棠这般坚守千年！”古斯见景生情，不免脱口而出。

“对头！对头！只要感情在，哪怕吃酸菜。活着如松立，死时作棠生。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能化作一棵高耸入云的沙棠树，妹妹也将变为另一棵沙棠树，永远陪伴哥哥左右，直到天荒地老！”二小姐无比感动，也是随声附和。

当天，古斯找到一片依山傍水的空地，就地搭建了一座茅庐。定居下来后，他又在茅庐前开垦了几片肥沃的田土，与二小姐一起种上苞谷、洋芋、青菜和苎麻等作物。自此，每天夜晚两人如胶似漆，坐在家里或对唱飞歌，或弹弦吹箫，或摆谈民间趣事，歌声笑声不时打破了月夜的宁静。到了白天，他们形影不离，或放养黄牛，或带狗赶山，或割草砍柴，反正有干不完的活，也有使不完的劲头。在沙棠树的庇佑下，过着自由自在的甜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