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国锦    阅读次数：52305    发布时间：2016-03-23

7

二小姐趁夜出走之后，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杨员外得知，气得脸色铁青，立即将守夜的家丁喊来问话。家丁一晚未能安睡，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换班，此时正躺在床头呼呼大睡呢。听见主子召唤，慌得跳下床来，听说二小姐失踪，吓得瑟瑟发抖。杨员外问不出所以，喊人一条绳子将家丁拴了，准备吊在大树上活活地打死。紧急时刻，有人大胆劝说：“杨员外，打死无用。不如限期三日，让他们找回二小姐，到时将功抵过。”

杨员外犹豫片刻，想想也对，遂依计而行。死里逃生，家丁惊魂未定，匆匆告别主子，闪身跑出了大门。步行不远，不知何去，家丁不由得思量：“人到底在哪儿，得想好再寻。乱走乱撞，岂不是瞎子摸路。”大家想在一处，都停下来商议，猛地想起古斯，又气又喜地齐声大骂：“好小子，这憋死人的气，定是因你而生。咱们来个人赃俱获，也让你受受苦头！”说完，提枪拽棒赶去古斯家。赶到枪杆岩时，发现已是人去楼空，气得干瞪眼，一把火烧掉了茅草房。时间急迫，容不得他们多想，又分头踏遍十里八乡，苦苦寻找三天三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眼看无法向主子交代，家丁担心小命难保，皆一哄而散，从此隐姓埋名，不知所终。

等了几天，不见家丁回话，杨员外十分焦急。过了一月半季，还是没有女儿的半点音信。这可急坏了人，杨员外茶饭不思，整日惦念着女儿的事。无奈之下，许下十两白银，谁能找到踪迹，银两全部白白奖给谁。此言一出，满寨一片哗然。有位丫头见财动心，无意当众开口：“那古斯曾到梅花箐摘了九朵梅花给小姐，莫非去了那儿？”

一句话，让杨员外眼睛一亮。他想，古斯去过梅花箐，必知山形地貌，隐藏在其间。于是不露声色地喊来七八个家丁，让他们赶去梅花箐追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众家丁不敢怠慢，各自带上利器，如狼似虎冲上梅花箐。

这一日，古斯在肥土上犁地，直到艳阳高悬。人困牛饥，他准备就地休息，西边突然传来了清晰的吆喝声：“呵呵，原来躲在大树下偷生呢。快走，就在前面啰！”

古斯和二小姐听见喊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呼吸十分困难。古斯又气又急，抢了砍柴斧准备拼命，来个你死我活。眼见追赶的人越跑越近，二小姐不想束手就擒，急切地大喊：“哥哥，你打不过他们，快跑呀！”

古斯如梦初醒，想想也是，立即丢了耕牛和家什，带着二小姐和黄狗往密林深处钻去。林茂路窄，这可苦了二人，高一脚低一脚的飞奔，弄得发乱如麻，全身被树枝划伤。刚转过山头，追赶的沿着足迹快速赶到，把他们团团围住，二小姐当场晕倒在地。古斯见状，震怒不已，发疯一般吼叫起来，手里斧头举过头顶。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名家丁悄然从背面偷袭，后脑被一棒子击中，当场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古斯慢慢苏醒过来，周身感到疼痛难忍。抬头一看，方知自己被绳子紧紧捆在一根粗壮的木柱上，一切都明白了。时值深夜，天底下漆黑一片。他借着正堂窗口发射出来的微弱灯光，努力地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置身于杨员外家的大院里，三四个家丁站在门边打瞌睡。

古斯暗暗使劲，想挣脱身子。绳子牢固得像一根铁链，怎么用力也绷不断它。他暗想：“等到明天一早杨员外起来，我必死无疑，不如想个脱身之计，兴许还有救呢。只要出了门，再想法打听二小姐的下落。”想至此，他轻轻咳嗽一声，以引起家丁的注意。

一个家丁听见动静，果然提着砍刀过来，想看看究竟。待他靠近身边，古斯趁机低声说：“这位大哥，你放我出去的话，我一定重重的报答你。”

家丁吃了一惊，想不到一向说话吞吞吐吐的古斯，此时这样表现得从容冷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沉声问：“古斯，你刚才说什么？”

古斯把话重复一遍。家丁半信半疑，懒洋洋地回答：“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你家所有的东西都已收归杨员外名下，还能拿出什么贵重的宝贝报答我呢？”

古斯心想，这厮八成是心动了，不诓诓他怎能成事，于是故意小声说：“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人得知。快过来，请听我说说。”

家丁信以为真，迈着猫儿步凑近前来，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盯着他说话：“你这小子机灵，千万别骗我，小心我让你死得难堪。趁其他人睡觉，现在你快说！”

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古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也有一种不曾有过的鄙夷。以往，这些家丁在他的眼里，是那样高贵和强大。而现在，仅凭几句花言巧语，骗得他不知东西南北。为了达到目的，古斯一脸认真地说：“爸爸去世时，留下一两银子给我安家立业。平时舍不得动用，至今埋藏在房屋一角。你要是悄悄放我出去，到明天这个时候，只管来我家取走。”

见古斯信誓旦旦的样子，估摸他无胆欺骗自己，家丁私下将人松绑，悄悄送出了大门。临别时，他担心古斯食言，不忘再三警告：“出去后若不践行诺言，必遭五雷轰顶。”

古斯暗笑，心里思忖：“你们这帮恶鬼，老天看也不看，还会与我过不去？”当即点头称是。

磕磕碰碰到天亮，古斯总算回到家门前。抬头一看，不禁大为震惊，只见茅屋已经变成一片灰烬，当初温暖的小屋不复存在。古斯欲哭无泪，木呆呆看着这副惨景，久久难以挪步。

正在悲愤沉痛，身后猛然窜出一个黑影，吓了古斯一跳。转身一看，却是守在家中的黄狗，忍不住搂着它放声痛哭。眼见自己无家可归，寒冷的晨风又不断袭来，他感到浑身困倦不已。古斯突然想起不远处的一堆包谷草，立马带上黄狗钻进草堆休息。

当日午时，古斯被吵闹声惊醒，黄狗在侧边嘶嘶低吟。他扒开草窝一看，差一点叫骂起来。昨晚私下放人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一帮人赶到家门前，他们正在房前屋后挖地寻宝呢。“此举，必让其发现自家上当受骗，我可不能轻易露面！”古斯心里揣摩着，下意识地缩回了头，压紧黄狗不准做声。

家丁忙了半天，一无所获，都愤愤不已。突然，有人响亮地喊了一声：“这天气冷得出奇，咱们找点干柴烧火取暖呗。”刚说完，一个人踏着咚咚的脚步声向草堆跑来。只听咔嚓一声，捆着的草垛被提了起来，古斯和黄狗都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扯草的正想回头，猛然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影，吓得往后跳了几步，接着大声喊：“快来呀，人躲在里头呢！”

众家丁发现了古斯，应声一哄而上，不由分说将他捆绑得结结实实，然后带回赞都请杨员外发落。到了院里，杨员外正独自坐在门外生闷气。他一眼就看见走在中间的古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几耳光，咬牙切齿地训斥：“好小子，你不撒包尿照照自己，也想打我家千金小姐的主意！你看看，现在二女儿不言不语，八成是随你时被吓坏了，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事已至此，古斯反而大胆起来。听见杨员外训话，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员外，二小姐与古斯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古来前世有约，今生有缘，此乃人之常情。何故伤害良缘，割断人肠？古斯虽然贫寒，但对二小姐一片赤诚，相惜之心至死不渝。”

见古斯说得头头是道，杨员外害怕留下坏名声，也担心他死后变成厉鬼吓唬自己，慢慢地打消了亲手杀人的念头。他琢磨：“这古斯一日不除，二女儿之心一日不死。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计就计。”沉思片刻，一个鬼主意浮上心头，假惺惺表示理解，接着说：“你家里贫寒，这是老天注定，拿不出彩礼也罢。但我家的姑娘，可不能白给了你。听说老虎一身是药，价值连城，你送九只老虎作聘礼吧。”

听了这话，古斯不由得皱下眉头，这不是有意刁难么。但他不想放弃，他思念二小姐，想着她的好，生活绝对不能没有她。古斯想了很多很多，终于答应下来，决定两个月内送来聘礼。杨员外闻言，心中暗笑：“这娃儿不知天高地厚，必然冒险捉虎，正好借刀杀人。”当即爽快放人，让家丁把他送出了大门。

回到半路上，古斯想起房屋被烧的事情，不免犹豫不决。但他别无选择，还是继续向前走去，他实在舍不得离开给了自己多日温暖的家，不管它如何破烂。现在家没了，他还是想回去看看，自己心爱的黄狗肯定也舍不得离去，兴许它会躲在某个角落等待主人归去。古斯想到这些，他加快步伐，很快走到烧成灰烬的家门前。

眼见屋基上泥土翻新，杂乱的死灰飘着刺鼻的气味，给人一种凄凉的景象，古斯心如刀绞。他四下看看，找不到黄狗的身影，焦急地呼喊一声：“阿狗，阿狗，你在哪儿？”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惊喜地抬头，只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黄狗如飞而至，激动得扑上前抱紧它，呜咽哭诉：“阿狗啊，家没了，我们怎么办呢？”哭了良久，古斯回想起聘礼的事，立刻镇静下来，思考着如何杀虎的主意。他曾经听爸爸说过，在总溪河西岸的打虎坝，有一位远近闻名的打虎英雄酉禄，此人本领高强，曾打死过许许多多的飞禽猛兽，何不前去求教呢。拿定主意，他毫不犹豫地带上黄狗，默默离开了令他留念的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