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国锦    阅读次数：52330    发布时间：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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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古斯曾随同爸爸去过打虎坝做客，它位于枪杆岩以西的群山之间，那里有一棵大树让他记忆犹新。这棵参天古树，高大得让人吃惊，树干需要二三十人牵手方能合抱，枝桠横跨到南北两山，估摸有五千年历史。从树枝上走，可以从一座山头走到另一座山头。大树的北面，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山脚下的居民在此生产劳作，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古斯年轻，赶到打虎坝的时候，日头还没有偏西，耕牛声不断回响在山间。他没去过酉禄的家，顺便问了去路，径直奔入寨里。找到酉禄家门前，男主人打猎未归，只有女主人艾珀在家。艾珀是位热心肠的大娘，热情地请他进屋，还招待客人吃了饭，不忘问这问那。左等右等，不见酉禄归来，古斯颇感失望，他无奈地起身告辞要走。艾珀将人堵住，苦口婆心地劝说：“这老头子，一向早出晚归。年轻人耐心点儿，说不定天黑就回。再说，一二十只猛虎被杀大树下，余者夜夜回来寻找。要是遇上它们，定有性命之忧。不如留宿一夜，明天再走不迟。”

古斯一听，心里暗暗吃惊。不是艾珀好心劝告，今夜路过大树之下，必成老虎口福。当夜，他安心住了下来。洗了脚，还没入睡，听见门外隐隐传来敲门声。古斯紧张起来，他屏息凝神仔细听着，他希望是酉禄。只听艾珀问了一句话，门外应声回答：“老婆婆，明天又有油汤喝了。”说完，随着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大步跨进一条威武的大汉来。

酉禄反手关上门，又当啷一声丢下一个毛茸茸的大猎物来。回到床头边，他一眼看见一个陌生年轻人，不由得似问非问地说：“这位年轻人，我好像还没见过呢。”

古斯起身行过礼，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末了，哭着将前来拜访的缘由说了。酉禄听罢，心疼地说：“孩子呀，要学打虎的本领，非一朝一夕可成，得承受生死的考验啊。”说到这儿，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依我看，这杨员外不安好心，想诳你自取灭亡，不如死了这条心吧。”

“呜呜呜呜。”古斯忍不住痛哭起来。哭罢，他坚定地回答：“二小姐与我情深似海，双双早已私定终生，曾经发誓永不分离。杨员外有言在先，无论如何也要送去聘礼，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艾珀十分同情，在侧柔声地插话：“小哥哥，你别伤心，老天自会怜爱人。古来婚事，非人所为。但有缘分时，前世已注定。员外家要求苛刻，只要老头子帮忙，何事办不成！”说完，侧身看了看酉禄。

古斯大喜，赶紧谢过。他担心酉禄迟疑，不失时机地说：“打虎的本领，还望前辈不吝赐教，成全这桩心愿，晚辈感恩不尽。如有报答之日，当陪侍左右养老送终，表达一腔谢意。”

“孩子，你这是什么话？我老头子说话做事，只为情为义，不图半分报答之心。当年除虎害，救人命，一向奋不顾身，并无他意。人间姻缘，也是大事。既然你此意已决，我老头子也不能袖手旁观，明天带你上山，练习打虎的真本事。”酉禄见古斯说话有情有理，不禁点头赞同，高兴地当面答应。

酉禄的好意，让古斯悬着的心儿安定下来，脸上多日的愁容顿作烟云消散。他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猎物原来是一只凶猛的豹子。惊叹拜服之中，满怀狐疑地边看边问：“老前辈，豹子向来能奔善爬，见人远远的避开，你如何轻轻松松捉住它呢？”

酉禄点上一支皮烟，痛痛快快地抽了一口，得意地笑着答话：“哈哈，你们小孩子，不懂窍门。捉豹子，得讲究策略。只要山里肯来豹子晃悠，我老头子敢保证手到擒来。自十六岁开始打猎，至今已有百十只钻进我的肚子里。”

“哟，真有窍门？晚辈只身一人，常年饱一顿饿一顿，吃了不少苦头。要是掌握这个窍门，岂不是日日满锅肉，月月食无忧!”古斯听得来了精神，带着一双出奇的眼睛盯着酉禄问。

酉禄自豪地笑了笑，这才接过话：“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你摸清了底细，自然知道如何下手。这豹子嘛，别看它敏捷异常，其实容易中计。豹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玩火。你若在平地上燃烧了一堆柴火，它必趁夜前来破坏，或撒尿灭火，或抽掉干柴。知道豹子这个爱好后，可以借机行事，设法捉住它不是问题。”

一席话，讲得古斯七窍顿开，连连点头称是。是夜，大家兴致勃勃地东聊西聊，一会儿讲怪事奇闻，一会儿讲打猎趣事，一会儿讲英雄传说，直到鸡鸣头遍才余兴未尽地上床休息。

次日清晨，酉禄早早起床，忙碌着赶山的准备工作。古斯不敢多睡，听见当当的试弩声，慌得下了床梳洗。刚洗完脸，酉禄立马将他叫出门外：“来，你试试这把大弩。要杀老虎，只有它才派得上用场。”

提起大弩，古斯感到沉沉的，竟有百余斤重量，老弱病残的人根本举不动。再试试弩弦，使劲全身力气还是扣不上钩牙，差一点划伤了手掌。酉禄见了开怀大笑，指着弩机说：“看来，你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门外汉。来，我教你使用。”说话间，一把取过大弩，一只脚稳稳地踩在含口部位，两只手挽住弹弦猛地往钩牙一拽，牢固的弩弦很快拉到了位。他又取来一支利箭，端端正正放进发射槽里，反复摆出发射的姿势让古斯学习。

“这把大弩好沉，请再给我试试吧。”古斯异常兴奋，不等酉禄答话，两手端来拉弦上箭，手脚十分麻利，这让他高兴极了。“哟呵呵，对面有一只木叶雀，我先射一箭看看本领。”言罢，嗖的一声将利箭射了出去。

“不可乱射，这利箭有剧毒，能见血封喉，小心误伤了人！”酉禄大惊，赶忙阻止，可是晚了一步。等到古斯捡回箭头一看，不禁吃惊不已，刚才的木叶雀像一片绿叶插在箭镞上呢。他又惊又喜，大笑着说：“你这年轻人，箭法神奇。一旦进山，必有更大的收获。”

正在议论，艾珀出门喊就餐。酉禄听了，让古斯进屋一同吃饱了肚子，兜里揣了荞粑粑，带了大弩和利箭，一起往西面的深山密林里进发。艾珀送二人到岔路口，免不了千叮万嘱，要他们处处小心，这才回头进屋干家务去了。

走过打虎坝的大树之下，古斯仰望耸入云天的枝叶，不禁想起了酉禄打虎的英雄传说。在树脚的四周，光秃秃一片，根本没有隐身之处，怎么可能杀得了老虎？快翻山，他忍不住问：“老前辈，听说你老在此杀过许多老虎，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酉禄看出古斯的心思，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区区几只猛虎，不足为奇，要杀要射轻而易举。最值得称颂的，要数英勇善战的豪佳尔大王。这位大王，智勇双全，无比英雄。当年敌人进攻赞都大寨，豪佳尔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杀得人仰马翻，让敌人落荒而逃。每逢战事，他口叼三把大刀，手握两把大刀，左右脚趾扣紧两把大刀，全身上中下三路夺命大刀齐舞。远远望去，但见白光如雪纷纷，寒风呼呼来疾，令人眼花缭乱，一股杀气逼人。他在千军万马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让敌人皆作鸟兽散去。”

一个人说得劲头十足，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经意间翻越了三道山梁。两人沿着蜿蜒小道，自顾笑谈而行，前面的山梁那边突然传来嗷嗷的低吼。古斯听得清楚，心里有些奇怪，转过身问酉禄：“老前辈，前面是哪家的耕牛在叫唤？”

酉禄并不答话，立即停了下来，低着头侧耳倾听，嗷嗷的低吼依然传入耳际，他的脸色猛地从刚才的轻松变得凝重起来。“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跑去找地方藏身，老虎真的来了啰！”酉禄喊了一声，一溜烟爬上路边的一棵大树。古斯听说，心儿怦怦跳动起来，紧紧跟在后面，快速跳到树杈上。“孩子，不要光躲，须记得使用暗箭，机不可失啰！”见古斯惊慌失措，酉禄方知自己的举动失当，望着他不慌不忙地叮嘱。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扫过山林，令人不寒而栗。定睛一看，二人的心绷得紧紧的，只见垭口上出现了一只凶猛异常的花老虎。古斯踩住大弩，扣紧弹弦，上了利箭，端起弩准备发射。酉禄见了，急忙向他摆手，担心距离太远失手。古斯还没反应过来，老虎如同一道快速的闪电，眨眼间窜到大树之下。它本想过路，嗅觉到人味后，疑神疑鬼站住不动，不时用惊疑的双眼四处寻视。

说时迟那时快，古斯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嗖的一声射出一箭，利箭直飞花老虎的心窝。嗷嗷嗷，老虎被射个对穿，疼得满地打滚。不消片刻，它静静地躺下，一动也不动。“射得好哇！这算开了一个好头。”酉禄大喜，动身从树上下来。

“前辈且慢，小心老虎伤人！”古斯大惊，又继续劝说：“我家往年宰杀过年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次也没能让肥猪断气。这老虎这般庞大，体壮如牛，不可能死得这么快啊。”

“孩子，这个你不懂了。咱们使用的箭头，全部敷了弩药，只要擦破皮子，也是无药可救，转眼间一命呜呼。”酉禄一边回答，一边从大树上跳到地面。

古斯半信半疑，见他翻来倒去的搬弄猎物，跟着小心翼翼地跳下大树。跑到老虎的身边一看，但见地上流了一滩鲜血，它已经见阎王去了。第一次捕猎老虎，这是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甜头，古斯乐得满脸笑容，打心里佩服酉禄经验丰富，暗暗赞叹：“怪不得，远近老幼都夸他是世上第一打虎英雄！今日亲眼目睹，传言果然不假。”他拽了拽老虎的大尾巴，沉重如石，仅仅挪动了一下，使尽吃奶力气还是提不起来。

酉禄看了哈哈大笑，走近前说：“区区一只花老虎，顶多六百斤而已，年纪轻轻怎么提不起来？”说完，两脚叉开站稳，弯腰抓住前后肢，嘿的一声将猛虎甩上肩头。试了试重量，又满脸春风地喊了一声：“今天收获不错，咱们回家啰！”然后扭头就走。

惊讶万分的古斯扛了大弩快步跟上，忍不住啧啧称赞，以为酉禄力大如牛，扛了老虎居然行走如飞。酉禄笑了几声，回头说：“我年轻的时候，可以背起一头成年的大水牛。寨上哪家的牛桀骜不驯，都会请我去帮忙训练。当年，路坎脚家有一头水牛会打人，没有一个人敢招惹。我听后，请他们将水牛诱入一个小山窝，找机会抓牢它的两只大角，与牛在地头一来一往斗了半日。水牛累得趴下，从此乖乖听话了。”

古斯听罢，肃然起敬，又不停地赞叹。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径往打虎坝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