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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盛南婚后一月后的一天，大哥孙盛东把二弟孙盛西，三弟孙盛南召集到家里开门见山地说：“二弟，三弟今天我叫你们来的目的是想商量一下老妈的事。”
“老妈的啥事呀？”孙盛南不解地问道。
“三弟呀，咱们老爹去世得早，老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咱们三兄弟拉扯成人，如今老妈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关节炎越来越严重。三弟呀，如今你也成家了，现在该能到咱们奉养老妈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把老妈的土地分了，咱们一家奉养老妈一一月或两月，你们看咋样？”孙盛东说完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孙盛西和孙盛南。
“是啊，老妈为了咱们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关节炎越来严重，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满心痛的，现在该咱们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了，咱们再也不能让她去山坡上翻了。”孙盛西赞同地说。
“你的意见呢？”孙盛东看向孙盛南。
“这个……这个……我得去跟显琴商量商量。”孙盛南吞吞吐吐地说。
“这有啥商量的，养儿养女，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小的时候是老妈含辛茹苦地养育了咱们，现在老妈老了做不动活了，是该咱们孝敬他老人家了。你一个大男人这点主都作不了吗？”听了孙盛南的话孙盛西很不高兴地说。
“可是……可是……”孙盛南依然犹豫不决。
“也罢，让他回去跟弟媳商量一下也好，咱们明晚再议。”孙盛东打圆场道。
夜晚，刺眼的灯光下，舒显琴怒目圆挣：“你说啥？要我们奉养你妈？我才进你家门一个月就要奉养你妈？我妈我还没有奉养过呢。”
“显琴息怒，你听我慢慢说嘛，老妈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这你也看到了，咱们老爹去世得早是老妈顶风冒雪抢工分、挖野菜把我们扶养大的。如今老妈身体不行了 干不动重活了，咱们作为儿子的也应该尽一点点孝心吧，你说是不。”孙盛南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地说。
“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她养育你们咋啦？母亲扶养儿女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叫她把你生下来？我妈妈也扶养了我，你干嘛不把我妈接过来呢？你妈才是妈是不？”舒显琴反问道。
“这……这……你说的也在理，只是老妈的情况不同呀，她身体不好。显琴，我妈也是你妈，你妈也是我妈，以后我也一定会好好孝敬你妈的。”孙盛南说。
“她有啥病？就不是有点关节炎，去了点年纪的人谁没有关节炎？我妈也有，还不是天天在山坡上爬。”舒显琴说。
“显琴，你就答应大哥和二哥的提议吧，好吗？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孙盛南苦苦哀求。
“不行！要奉养你自己奉养，我不管。”舒显琴不容置否地说。
“只要你把你妈接进这个家咱们就离婚。”舒显琴又补了一句。
“啥？她不同意，还要离婚？离就离吧，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听完三弟的叙述孙盛西怒气冲冲地说。
“算了吧，弟媳刚走进这个家门，人又年轻，咱们给她点时间吧。奉养老妈的任务就暂由我们大的两弟兄承担吧，我们艰苦一点。”孙盛东说。
后来的日子柳树英轮流着跟大儿子，二儿子家住，单月住大儿子孙盛东家，双月住二儿子孙盛西家。
刚接老妈进门的时候大儿媳何玉琴，二儿媳尹林美都很有孝心，嘘寒问暖，从不让婆婆做重活，只让她煮饭，洗碗……。柳树英喜欢吃瓦耳糕，每逢赶场天她们都要给她带一包回来，尽量让婆婆过得舒心。
苦了大半辈子的柳树英感到人生是幸福的，生活是甜蜜的，她觉得自己前大半辈子的苦，没有白吃，累，没有白受，养了两个孝顺的儿子，娶到了两个孝顺的儿媳妇。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在你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着。正当柳树英庆幸老年有依的时候命运却改变了航向——
随着年岁的增长柳树英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她煮的饭菜里时常会出现虫子、头发等不干净的东西；关节炎也更加严重了，半夜三更疼痛难忍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大声呻吟。这使得两个儿媳很是反感，渐渐地厌恶起婆婆来。特别是在菜里吃到头发、虫子等脏东西的时候就会借孩子指桑骂槐地骂她。
一九九七年十月的一个傍晚，天阴沉沉的。这天，孙盛西家饭桌上的气氛跟外面阴沉的天气一样，静悄悄，死沉沉的，谁都不说话。
“啊！头发。”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闷的饭局，孙盛西的儿子孙小海高声叫嚷着。
“奶奶，头发，白色的，这是您的头发。”孙小海惊呼着把白头发举到柳树英面前。
尹林美快速地白了孙小海一眼，大声谴责道：“头发就头发嘛，你嚷哪样？”
“妈妈，我不想吃饭了，我要吃面条 ”孙小海放下碗筷小声说。
“有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不吃？不吃就滚出去！”尹林美怒吼着。
“妈妈，人家就是要吃面条嘛！”孙小海依然小声央求道。
“啪啪啪，啪啪啪 。”巴掌落到脸上的声音。
“你吃，你吃，你一天样事不做就知道吃，我看你吃到什么时候？”尹林美一边抽打着孙小海一边谩骂着。
“呜呜呜呜……妈妈不要打了我不吃面条了。”孙小海哭着，求饶着。
“干嘛总是打孩子呀？真是的，他喜欢吃面条就煮给他吃吧！”柳树英阻拦着，把孙小海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尹林美仿佛没听见柳树英说的话，屋子里仿佛没有柳树英这个人。嘴里一直重复着：“我叫你吃，我叫你吃，我看你吃到什么时候？
我看你吃到什么时候？我看你吃到什么时候？……”想着尹林美重复的话话语柳树英的心里不禁泛起了涟漪，“我看你吃到什么时候？”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己吗？
漆黑的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柳树英拎着自己的包裹在回老屋的路上蹒跚地行走着，雨水，泪水顺着双夹滚落下来，淋湿了衣服，迷蒙了眼睛，她已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从此，她住进了那间又黑又漏又潮湿的小屋。
从此，孙家村附近陡峭的山坡上又出现了一位背着背篼，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步伐蹒跚的老年人。
柳树英靠着自己残余的力量在自己的责任地里艰难地耕耘着，在又暗又陋又潮湿的小窝里孤独地生活着。
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她做的饭菜里时常掺合着一些特别的佐料，泥沙、头发……有一次她竟然把一只蝌蚪当作一条小鱼煮吃了。有时候她在坡上干起活来会忘记一整天吃饭。好在隔三差五的孙盛东几兄弟要来小屋里尽一份像样的孝心，给母亲煮一顿像样点饭菜
这天，舒显琴带着两个孩子去娘家去了。傍晚孙盛西从坡上扳包谷回来放下背篼不等汗水歇干就直奔母亲的小屋，老远就看见小屋上空浓烟滚滚，老妈这是干嘛呢？煮饭也没有那么大的浓烟呀？孙盛南寻思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屋赶。
孙盛西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烟扑鼻而来，灶坑周围全是飞舞的火焰，快要冲上楼板了。
柳树英挥舞着一把大铁铲向滚滚乱窜的火焰乱打乱扑。
慌乱中孙盛南拎水桶从大水缸里打了满满一桶水狠狠地像火堆泼去。几桶水下去火终于扑灭了。
“妈，您这是干嘛呀？怎么不小心？”
“我烧火煮饭，这天杀的麦杆是湿的，总是引不燃，我冒火了一把拽了出来，没想到在里面不燃，拽出来就轰的一下燃起来了。”柳树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小声地解释着，她满身的灰土，前额的头发也被烧焦了。
“您被烧到哪点没？”看着母亲被烧焦的前额头发孙盛西心痛得问。
“没……没事，就是这点头发，没事，头发又不痛。”柳树英呵呵地笑着，忙不迭地解释。
“您没有干柴吗？”
“没有了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干柴早就没了，今天好不容易晴了才去磨盘湾扛了一捆湿麦杆”，“没事，天晴了坡上的麦杆过两天就晒干了。”柳树英又自我解释地说。
孙盛西没有说什么，他转身回家，从柴房里扛起一捆干柴回到母亲的小屋。
“你不要扛来啦，等下显琴知道了又要吵架，我不想看到你们吵架，只要你们两口子过得好比啥都高兴。”
孙盛西没有回答，他开始劈柴，烧火，煮饭。
“碗柜里还有一碗剩饭勒，只顾坐着，都忘记了，哎！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柳树英说着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近碗柜，她拉开柜门从里面端出一碗白里泛黑的米饭就要往蒸子里倒。
“妈，等等。”孙盛南说着一把夺过柳树英手里的碗。
白里泛黑的剩饭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黑灰，还有两只死苍蝇，几粒耗子屎。
“干嘛呀你这是？”柳树英惊愕地看着儿子，不解地问道。
“妈，这饭不能吃了，全是灰尘，还有死苍蝇，耗子屎。”
“哪里呀？在哪里？”柳树英揍进碗，两眼张得溜圆，“我咋看不到呢？”
孙盛南无奈地苦笑，他不再言语埋头洗菜，扫地，清洗碗柜。
这间小屋实在太脏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慢慢从大地上退去。孙盛西家猪栏里，那两头大白猪昂首栏门边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山去，看着白昼一点一点地被夜幕包围。往日只要太阳下山主人就会给送晚饭来，天已经全黑下来，肚子早已大闹天宫，可是始终没见主人的身影。它们不干了，它们开始示威，造反，它们越出猪栏，走进了菜地……
当舒显琴母子三风尘仆仆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黑灯瞎火，菜地里的菜被两个“侵略者”蹂躏得一塌糊涂 。
舒显琴火冒三丈，她直奔婆婆居住的小屋，一脚踢开小木门，怒目圆睁，“孙盛西你还有没有家？你还要不要过日子？”
“显……显琴咋回事呀？有事……好好商量。”柳树英看着要杀人般的舒显琴，啰嗦着问道。
“哪样回事？你们自己去看，这个家呆不成了，咱们离婚。”李显琴咆哮着摔门离去。
孙盛南回到家里，低声下气，好说歹说，只差没有下跪，最后写了一份保证书，一场一触即发的家庭大战总算平息下来。 从此他遵守在老婆大人面前立下的保证再也没敢踏入母亲小屋一步。
不久，孙盛东，孙盛西两家也因为兄弟俩频频往母亲的小屋跑而引发了几场激烈的家庭大战。
柳树英发现几个儿子的身影渐渐少了，最后终于看不到。
冬去春来，春来冬又去，柳树英在又暗又又漏又潮湿的老屋里艰难地度过了漫长的两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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