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京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仲申    阅读次数：56542    发布时间：2017-04-16

会海遨游

昨天晚上，杜子京随同付枫雅去摘星大酒店接待了一个什么政府代表团。席间多喝了几杯，晚间听到房间外的楼道上有高跟鞋橐橐橐的响声，随后仿佛听到有纤指扣门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没去理会。早晨起来感到头有些发胀，下楼随便吃了点早餐，在餐厅门口遇着冯小怜，她一脸媚笑，声音像早餐桌上的甜奶：“杜市长！真早呀。”杜子京有点心猿意马，他不敢正眼瞧她，只点了点头，喉咙里像咳嗽一样发出含混不清的答应，然后匆匆上楼回到房间。他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手机叫了，是小成打来的，通知他去开会，他有点烦，不知是谁的会又叫他代呢？他简直成了“代会市长”了！他对小成说，我头痛得厉害，跟办公室说一声，另外安排人吧！说完干脆把电话给关了，安心睡觉。

可是睡不着，只感到头痛胸闷胃难受，魂不守舍难入眠，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就想起那个服务员冯小怜，真是个尤物啊，尤其是那双媚眼似视非视，似烟非烟，让你着实猜不透那深潭底下的秘密。昨晚是她？他脑海里又响起了“橐、橐、橐”的声音，杜子京隐隐感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仿佛记得曾经听吴嗣芒谈起过她，自己挂职一年，领导可是许诺过的，回去就提拔，可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哟。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把那小妖精从脑海里赶跑。

于是又想起付枫雅昨晚在宴会上致欢迎词，文绉绉酸溜溜，不知是市委办哪个秘书拟的稿。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什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什么贵市与我市好比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在介绍独龙山风景区十万亩竹海时，又是什么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大家都看那大圆桌上摆满了大盘小碗的肉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都忍不住笑了。想到这里，杜子京笑出了声，遂觉胃里舒服了好些。

杜子京害怕办公室有事，拿出手机刚打开就接到小成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通知他去市电信局六楼开会。没奈何，只好起来，在卫生间就听到楼下有汽车喇叭声，知道是周师到了，于是莫名其妙地咕哝了一句：“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杜子京上车就报怨，不知又是谁的会让我去代，我这个挂职（副）市长，真成了代会（副）市长了！周师微笑不语。

会开到一半，接到张峰秘书长电话：“杜市长，付书记请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有要事商量。”杜子京说会还没开完呢，可是对方早把电话挂了。他看这电视电话会也不甚重要，就提前退会。

一进付枫雅办公室，就看到唐敏坐在靠里间门边的一张办公桌后面，活像个守门人。唐敏一见杜子京，忙起来招呼，让座，到茶，说付书记正跟人谈事呢，请杜市长先坐一会，喝点茶吧。杜子京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办公室的陈设：这是外间，也就是秘书室，陈设较为简单，电话、电脑、打印机，一应俱全，侧面挨墙立着一个木质的文柜，靠窗是沙发和茶几，几株盆栽植物把那点可怜的绿尽力地伸展开来，也难以增添几分活泼来，杜子京目光停在了墙上挂的一幅书法作品上，见那字非硬非软，非行非草，满纸张牙舞爪，鸦飞蛇爬，一味地虚张声势，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只努力认得落款仿佛是“敬录□雅书记□作，王□芝敬书。”杜子京只觉得这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王□芝也许是本地的书法名人吧。这时，里间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位商人模样的人来，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付枫雅送至门口，商人一连声道：“留步，请留步！”付枫雅送走客人，一见杜子京，就责怪起唐敏来：“小唐，杜市长来了，怎么不请进来呀。”他一把拉住杜子京的手，笑容可掬地让进里屋，说：“小唐新来，不懂规矩。来，来，来，请坐下。”一边叫小唐进来泡茶，自己转身去柜子里取茶叶。杜子京第一次到付枫雅办公室，见房间宽敞明亮，整个布局显得庄重大气且透着书香和儒雅，杜子京无暇细看，只见墙上挂着一张书法条屏，用玻璃镜框罩着，是王羲之的《兰亭序》拓片。“付书记精通书法呀？”杜子京说。付枫雅坐在对面沙发里，微笑道：“哪里哪里，略懂一点罢了。来，来，请喝茶，这可是正宗的龙井哟。”杜子京忙喝茶，然后问付书记找我何事呀？付枫雅说，没事就不能来我这里坐一坐？你可是北京来的，见过世面，又是科班出身，今后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啊。杜子京忙说，哪里哪里，论年龄论阅历论学识我都差得远呢，再说我本来就是来挂职锻炼和学习的，今后还请付书记多多帮助呀。两人都这样谦虚客气了一番。然后，付枫雅就说：“不过，今天我请你来也是有件工作需要商量一下的。”杜子京忙说：“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吧。”付枫雅递过来一支烟，杜子京忙说不会，付枫雅自己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一股青烟徐徐吐出，才慢悠悠地说，其实呢，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市里要举办龙舟赛，这事呢，本是胡兰琴副市长分管，但她分管的工作多，家又在省城，你不知道，她每周都要去省委亲自给蓝美玉副书记汇报工作呀，所以实在忙不过来！她前天找我来诉苦，我就想到了你，正好，你对传统文化有研究，你就帮她来理一理这个事吧。也算是帮我，因为这项工作何书记非要我来总牵头。我事情这样多，哪里顾得过来呀。好了，这事就这样定了，要辛苦你了！杜子京想，现在离端午节还早呢，自己工作也还轻闲，便答应了。

杜子京从付枫雅办公室出来，就接到电话，通知他下午到摘星大酒店8楼多功能会议厅开会，全市招商引资工作会议，何晏书记跟吴赤市长都要出席会议，所以不能请假。杜子京本想回招待所吃点东西，然后午睡一会，养养精神下午好开会，不想在政府大门边遇见了吴嗣芒，吴秘说招待所的饭菜多难吃呀，走！我请杜市长去维多利亚吃简餐吧。杜子京忙推辞说，昨晚多喝了两杯，现在头还有点疼呢，我想中午休息一会。改天吧，改天我一定陪吴秘去。吴嗣芒说，别呀，中午我给杜市长找个地方休息不就行了，保你满意！于是不等杜子京答话，一把抢过杜子京手里的公文包，顺势把他推进周师的车里，关上车门，对周师说，老地方！

到了维多利亚，吴秘陪杜子京进了包房，一名年轻漂亮的服务小姐进来点菜，一见吴秘就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忙（芒）哥哥！”吴秘笑眯眯地说，小芳啊，几天不见，更加漂亮了！先给我们泡壶茶来，老规矩。小芳放下菜单出去泡茶。这时周师进来了，手里提着一样东西，交给吴秘，原来是报纸包着的一瓶茅台酒。杜子京急忙声明中午不喝酒，下午开会呢。吴秘笑道，喝一点点没关系，杜市长好酒量，谁看得出就喝酒了呢。推托再三还是喝了两大杯，足有四两，杜子京一点事没有，脸红都没红，倒是吴秘喝得脸通红了，一边让菜，一边说，我是沾酒就脸红，刚进政府办那会根本不会喝，后来应酬多了，那是隔（发“赣”音）餐不隔天，天天喝革命小酒，酒量也就锻炼出来了，就是脸红的毛病改不了。杜子京说，脸红的人更能喝呢。吴秘笑了笑说，那是，我喝一两是红，喝一斤也是红，喝三五斤也就是个红，怕什么！反正我不会醉，所以大中市长最爱叫我跟他一块去应酬，我也不晓得替他喝了多少酒，反正现在是上了瘾，就是过早（吃早餐）吃碗米粉也得喝几口，否则就觉得欠点什么，一天也提不起精神来哩。杜子京一边吃着碗里的水饺一边笑说，难怪吕副市长要你去管招待所，一定是因为你酒量好吧。吴嗣芒喝了一口酒，把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狠命地嚼，仿佛要嚼出杜子京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来。然后说，其实我也不想兼这个所长，放着县长书记不当，谁愿意当个什么所长呀。去年，我本来要去乌河县当县长，在常委会上讨论时，有人说我爱喝酒，当县长不合适。有人说爱喝酒也不是什么缺点，现在搞建设，搞开放，招商引资能喝点也是能力，于是各持己见，相持不下，结果何书记一时也难拍板，吕市长就建议让我先兼所长，好歹把正处得了，下次去县里任职就容易了。没办法，只好先这么着吧。杜子京忙安慰说，区、县班子调整快，会有机会的。吴嗣芒站起身，把酒杯端起来，说，我敬杜市长，还请领导多关照！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杜子京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有些为难，吴嗣芒说，我干，领导随意。杜子京拿起杯子只抿了一口。

下午召开全市招商引资工作大会，在家的市几大班子领导全部到会，主席台上11位常委坐得整整齐齐。会议由吴赤主持，吕大中作工作报告，然后是表彰先进单位和个人，最后何晏作重要讲话。何晏的讲话稿很长，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读，一边脱稿举例和引经据典，快一个钟头了稿子才念到第3页。杜子京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下讲话稿，心里默算，照这个速度，33页的稿子岂不要十个小时才能念完？看看时间已快5点钟了，杜子京实在觉得无聊而且烦躁。但表面上却坐得周武郑王的，一副认真听会的样子。这是他到仁江挂职以来练就的一身过硬的本领。天天在会海遨游的人都有这样的本领，他瞟了一眼主席台，几乎个个都像他一样。正襟危坐，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杜子京耳边是何晏和尚念经一般的讲话声，眼睛盯着满稿子密密麻麻的黑点儿，手拿着笔装模作样地画杠子，心却早已不在了会场。他想起午饭后，吴嗣芒带他去放松放松，自己躺着似睡非睡地任凭那洗脚妹一意儿摸着脚，迷迷糊糊地好像回到了北京，一进家门就见老婆赤身裸体地奔上前来拥抱，过后听她柔声说：“先生，服务完了，您还满意？请休息吧。”杜子京才知道按摩做完了，又见周师在门边探头探脑，竟对自己厉声说道：“完不成任务，一律采取组织措施，待岗！”杜子京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身在会场，何晏同志已经把稿子念到第13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