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罗国锦：九黎山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66386    发布时间：2017-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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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丝毫的阳光，周围的群山似乎收紧了一圈，让人无端憋闷压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努第淌着眼泪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哥哥上山打柴未回，只有嫂嫂在家睡觉。他多么希望嫂嫂早点醒来，及时看到自己孤零零出走家门的身影，能够让她的心里产生一点点悔意也行。他也多么希望哥哥趁早赶回，能与自己在山路上巧遇，知道自己去意已决。转过石坛，走上山梁，天空即将漆黑下来。努第忍不住回头，家渐渐远去，却看不见哥嫂的身影，顿时放声痛哭，高一脚底一脚向前走去。正在漫无目的的赶路，猛然听见路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努第，你哭什么呀？”

努第吃了一惊，抬头四处寻找，却没有一个人影，不由得暗暗奇怪：“既然没有人，怎么还能听到问话？莫非是…？”他不敢再往坏处想，在荒凉的野外，尤其是在黑夜，人们最容易想到的是遇鬼。但萦绕在耳边的话语，让他不肯相信无稽之谈。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壮起胆问：“刚才是哪位在问话呀？”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哥弟经常过路，都被我熟识了。今日至此，却听不出我的声音来？”还没等努第说完，隐隐约约看见路边的神石动了动，一个低沉的音声清晰入耳。

努第又吃了一惊，暗自思忖：“古来石头无气无命，何故说起人话来了？”但转念一想：“而今我本流浪孤儿，一无所有，为何心生恐惧？”想到这里，他变得冷静起来，停下脚步回答：“我父母早年去世，与哥哥相依为命。谁知嫂嫂嫁入，容不下努第过活。哥哥奈何不得她，努第只得独自出走，准备讨饭吃去。”说罢，泪如雨下。

神石听了，又哈哈大笑。笑罢，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你不用伤心流泪，我这里有用不完的银子，你尽管取去买饭吃。”神石边说边张开大大的嘴巴，里面果然闪耀着白花花的东西。

真是喜从天降。努第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搞蒙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神石见他纹丝不动，慌得催促他：“天即将漆黑，赶紧拿了回家吧。这是你自己该得的福分，不要有什么顾虑。”

听了这话，努第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不慌不忙走近前，将右手从神石的嘴巴伸入，轻轻抓回一锭银子放在兜里，感动得连连称谢不已。神石见努第只抓了一次，担心不够使用，再三劝说：“你不用客气呀，我肚子里的银子多着呢。多抓几锭去备用，免得以后又是忍饥挨饿。”

努第从未使过银子，乐得难以言表，感谢都来不及呢，哪里敢贪多一点。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向神石千恩万谢，然后高高兴兴地告辞回家去了。

走进家门，哥哥正忙着打草鞋，嫂嫂站在旁边冷言冷语。见弟弟回家来，穆树关心地问他去了哪儿。努第还没回答，嫂嫂早已抢过话去：“要滚怎么不滚远点？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多烦人哪！”

努第装着不知，轻轻走近穆树跟前，悄声说：“哥哥呀，今天傍晚时分，弟弟碰上好事了。”接着，将自己如何与神石对话，神石如何帮助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掏出亮晶晶的银子晃了晃。

穆树听得出奇，不敢相信真有此事。嫂嫂见银眼开，像个三岁的小孩蹦蹦跳跳，左一声好叔叔右一声叔叔，好不亲热。她也是半信半疑，见努第说的认真，不像在撒谎，想起他平时的表现，八成不是假话，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待努第吃饭睡去，谷俐将嘴巴凑近男人的耳边，要穆树明天哭着外出，博取神石的同情，趁机全部拿走它肚子里的银子。穆树不肯做欺世之举，被妻子骂的昏头转向，不得已答应下来。

当夜，二人想着次日的事情，彻夜未眠。天色蒙蒙发亮，穆树顾不得浑身疲倦，一把鼻滴一把泪哭出了家门，活像刚死了女人一般伤悲。来到神石旁边，穆树故意将声音放大，哭得山风冷飕飕，哭得天色阴沉沉。神石见是穆树，忍不住问：“穆树呀，你不是带了婆娘过着甜蜜的日子么？为何这样伤心落泪？”

穆树听见问话，早有准备，哭得更厉害，可怜兮兮说：“你有所不知，自家的鞋子合脚不合脚，自己最清楚。我早已死了爹娘，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可恨这女人天生狼心狗肺，遇上相好的，竟狠心赶我出家门。我无路可走，因此哭着去讨饭。”

“可怜的孩子，用不着伤心，快来取点银子去买饭。”神石信以为真，十分同情他的遭遇，说完就张开了大大的嘴巴，里面出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穆树以为得计，顿时满面笑容，立即伸出双手去抓银子。他抓了一把又一把，恨不能把神石的肚子掏空。神石见穆树实在贪心，大为不悦，它吧嗒一声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可怜穆树的手被石头死死的卡住，丝毫动弹不得。他自知做了亏心事，欲哭无泪，心想这下一定完蛋了，忍不住仰天长叹。

自从穆树走了之后，谷俐无心家务，满脑美美的想象，以为男人一定带来惊喜呢。左等右等，直到太阳偏西，始终等不回穆树，开始焦急起来。她想：“男人得到银子，会不会狠心抛下自己，独自远走高飞？”想着想着，心里更加害怕，急匆匆来到山路边看个究竟。这一看，更让谷俐震惊，穆树的手被石头夹住，至今不得脱身。

谷俐生性撒泼无理，此时只能呼天抢地的哭，可谓丑态百出。百般无奈之下，她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努第，但愿他不计前嫌，帮助自己将男人解救出来。气喘吁吁回到家中，谷俐吞吞吐吐说出实情，又焦虑不安地请求努第帮助。得知哥嫂自作自受，他断然予以拒绝。男人遭此大难，谷俐变成了一只病猫，再也没有当初的威风，不敢顶撞叔叔半句话，只能噙着泪天天给穆树送饭。

过了半年，神石依然不肯松口，谷俐也叫苦不迭。穆树天天看在眼里，深感绝望悲凉，不想再连累他人。他想起老人的教导，说妇人的奶水不可误食，否则将遭到雷劈。为了求得一死，穆树把想法告诉了女人，打算吃一口她的奶水，让雷鸣闪电将自己打死。这谷俐也是傻到了家，听穆树这么说时，还真的露出一只大奶奶来呢。他还没吃上，神石忍俊不禁，笑得嘴巴张开了。穆树发现双手被松开，急忙从神石嘴里缩了出来，慌慌张张带着女人一溜烟逃回石坛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