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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第五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井长    阅读次数:14839    发布时间:2018-07-14

这天,绍峰打扫完值日,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了,他穿过校园后方的几户人家,朝着由田野里经过的小路走去。

秋收过后的田野孤寂而荒凉,田埂上枯黄的杂草像许久没梳理的长头发那样凌乱披散,地里是被翻起同样凌乱的土块,秋分不甘寂寞地时不时吹上一阵——真凉啊!

现在,绍峰是这寂寥的田野里唯一一个行人了,他不由得想起和刘慧的最后对话:那天,在教室前面那被踩得光亮的小径上,刘慧忧郁低问他,“你怎么不再到学校里来打球了呢?”

绍峰不敢看向她,很果断地说,“哦,那是因为我的篮球坏了,所有被我扔在家里没带来。”

刘慧看出他在撒谎,他的眼睛根本骗不了人,“你是在为卢敏的事情生气吧”她抱歉地说“我没想到她的最那么不守风,更不知道刘大耿从那里得来的消息从而在班上嘲笑你”

“不……不是因为这些”绍峰牵强地回答,“完全是因为我觉得打篮球比干活还累,以前只和你对打上一小会,第二天我的手脚就酸痛得动不了。”他不想在这上面再编理由就直截了当地说“而且我觉得玩来玩去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了。”

“没意思了吗?”刘慧轻声地问,可没得到回答。

她们在急促的钟声里分了别,从那以后,绍峰再也没到操场上去了,只是独自待在教室的角落里,他是一个完全遵从自己的决定的人,任何一个决定只要在他心里衍生,他都会愚忠于它,从此,他们再没有相聚过了……。

李绍峰心里想着失落到了极点,他怀着一种不知名的心情朝田野上方看了一眼,隐约望见一个脑袋藏在堤坝草丛里,目光接触的一刹那那个脑袋缩了下去,,接着是一个悄声说话的声响,“完了,刘大耿,你们班的李绍峰发现我了”,接着李绍峰听到一阵脚陷入淤泥里的踩踏声,很快刘大耿的大圆脑袋也从堤坝上冒出来了,他充满威胁意味地朝绍峰做了个警告的动作,现在一切都很明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口鱼塘。

“原来他们课间的时候一直偷偷讨论着的就是到这来偷鱼啊!”他吃惊的想。

绍峰看到刘大耿一直用驱赶的眼神盯着他,他只好继续朝前走,可是脚步很缓慢,鱼塘的主人他认识,一个温和的老头,他还曾和罗老头在一起钓过好几次鱼,就在堤坝柔软的谷堆旁,绍峰甚至还到罗老头家里吃过饭,他们用糟辣做了一锅酸汤鱼,那是绍峰吃得最撑的一次,几下就吃了三碗,他本来还想吃一点,可是想到母亲的叮嘱:到别人家不要像饿鬼一样憨吃哑胀。最后还是忍着只喝了一勺汤,他对于罗老头一向心怀敬重和感激,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现在就立即返回去告诉他:有人在偷他们的鱼吗?”那个警告的动作不像作假,私底下他必然会受到报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行盗而装着没看见?这怎么能行。”各种各样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涌现出来,又不知如何才好。

他已经没有了同龄伙伴,在农村,秋收过后的日子较为清闲,或许是一年忙到头没来得及多想,一旦空闲下来,人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念头,宣泄对贫苦生活的不满,一天,张素堂家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像夜猫一样有组织有纪律地在黑夜里行动,进行各式各样的游说,手里拿着印有教条的文本,目标很明确,直指那些异常贫困,多灾多难,思想意志力薄弱的家庭,这是一种全新的迷信组织,如果把它的伪装面纱一揭开,里面满是欺诈,蛊惑人心的教条,一旦有人成为他们忠实的信徒,那么他们就会以这个人为节点,往他的亲戚,朋友继续渗透,传播层层深入,逐渐使人迷失自我。

邪教——这是不信的人给予的称呼,当然,敢于这样叫的人早已被教徒宣判,都会因为天降惩罚而惨死,他们的遗产则归每一个信教的人所有,这完全荒谬的言论却极富成效。

张素堂家逐渐变得关门闭户了,白天看不到人,也不到地里干活,只是夜里灯亮得很晚,深夜里狗时不时就叫上一阵,这是一些谁也不认识的生面孔在他家和别的家庭之间穿梭。渐渐的他家看向村里人的眼神开始带有异样的仇视,邻里关系恶化了!

这天放学后,张素堂忽然对绍峰说,“你家干嘛还不信神?神要对这个世界进行清洗了,不是信徒的都得死。”

“为什么要信呢?有什么好处”绍峰不解地问。

张素堂确切地说,“当然有,以后可以不用再挨饿,只需要往锅里加一点点米,就能煮出一锅满满的饭,只要慢慢练,把经文背完,不用弄吃的,神就会给我们送来,甚至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我妈说有钱人都要死,他们的钱都是从我们穷人身上骗去的,还得留给我们,所以不用再干活,等着就好了”

李绍峰惊讶地看着张素堂,他没想到这个头发发黄的男孩能讲出这么一堆言论来,比平时背书还厉害,他不信地说“有什么好信的,见又见不着”

绍峰万没想到这话引起了张素堂的怒火,他不留情地说“那以后我们不能一起玩了,你们是要死的。”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关系疏远了。

刘大耿一直望着李绍峰走上山丘的小道,没了身影才抓紧他的事,秋天里积水少,他们很快就把鱼塘放干了,他给那个把风的同伙说,“你继续看着,如果他敢回来,我们就去教训他一顿”他说完,转过身接着在水里捞。

李绍峰迟缓的脚尖被一块凸起的岩石绊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经走了那么远,现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不认为这会是不光彩的告密行为,他往四周快速看上一眼,立即沿着另一条小道折返回去,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只感觉内心在“砰砰”狂跳,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往后的一个星期五,绍峰遭了一顿毒打,他们足有五六人,他斗不过,被打倒在地,紧抱着头,任由无数拳脚在他身上揍了个遍。

“你们到田里抱些土块来,我们把他埋在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多嘴”刘大耿指着田埂上被犁划出的凹槽说。

几个人到田里搬土块去了,只有刘大耿一人压在绍峰的身上,绍峰感到重量轻了很多,睁开眼努力从指缝望出,他看到只有一个圆圆的黑影,于是就使足全身仅剩的力气一拳打去,黑夜倒下的一瞬间,他奋力爬起,看也不看捂着一只眼睛翻滚在地痛苦哀嚎的刘打耿,转身逃开。

几个人把刘大耿从地上扶起,脸上完全慌乱了,因为他正哭喊着说:我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眼泪不停地淌。

打人的是很快传开,谁也不知道他们结了什么怨,在得知刘大耿眼睛并没有真瞎时,绍峰多少松了口气,如果他真的不小心把他打瞎了,那么他这辈子也就完了,可是很快他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学校通报批评的同时,老师们决定不再要这个学生,校长在旗杆下接着念的部分绍峰没能听见了,在他知道自己被开除时眼泪已经成串往下掉。

李绍峰被开除的第二天,刘大耿的母亲:一个圆脸,有着双势利眼的女人带着她被打的儿子来讨要说法,在这农村里能有什么好说的呢?绍峰着面被母亲抽打一顿,他强忍着一滴泪也没掉下,仿佛不是打在他身上似的,只是狠狠地盯着刘大耿,知道他因害怕而躲到自己母亲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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