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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影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杨传向    阅读次数:2812    发布时间:2018-08-02

 

冰与火的形象

一个腊月,雪霁不久,残雪还散布在田野,村里的大池小塘覆盖着薄冰,北风不厌其烦地摇曳着冻僵的树枝。一天夜晚,父亲从堂屋的火塘走出屋外,看了看在瓦蓝的天空里眨眼的繁星,转身回房叫来我说:“儿子,今日个陪我去摸鱼!”“摸鱼?”一听到这个词我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寒冬腊月的冷巴天,赤身到水里摸鱼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我是有体验的,那也是一个寒冷天,傍晚时分,我拿一根竹篙到家附近的堰塘赶鸭子回来,一不小心滑到了漂浮着冰块的深塘,好在我会水,好不容易挣扎了上岸,可是浑身湿透了,傍晚的寒风彻骨地刺凉,我的肌肉在紧缩,血液几近凝固,脚手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牙齿颤抖得不听使唤地磕嘣直响;到屋后恢复知觉时的情况更糟,父亲用冷水给我浑身揉动时,身上有千万个虫子在爬动,那种钻心的痒简直无法忍受。一想到这个体验,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还没等我明确表态陪不陪,他一把将我拉到厨房,把稻草扎成的烧土灶的草把捆了一大梱,然后递给我装鱼的竹篮和小桨,顶着小船就出发了。父亲走了,我不得不跟上。我们踏着发出咔嚓声音的冰渣路,来到了湖边。此时,湖面寒风微荡,薄冰反射着星光,父亲把船放下水后,要我就在湖岸上作伴,他却把短桨一拿,就上了船。在微弱的冷光里,我看到父亲把上身的棉衣脱下半截,围捆在胸部以下的身上,然后俯身匍匐在船艄头。这时,我双手套在厚厚的棉衣袖套里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颤。父亲这时已经砸破了薄冰,把裸露的上半截身子投下水了,这该是多么冷啊!可是不一会儿,只见他胳膊每在星光微弱的夜空绕身向上划一道影子,船里就发出了跳跳蹦蹦的声音,我知道这是鱼的闹腾。大约30分钟后,船近岸了,我赶快把火把点燃。父亲边烤火边告诉我:

天越冷、风越小、夜越黑,这鱼就越好摸。鱼也是怕冷的动物,冬天里,黑鱼和鲤鱼藏在淤泥里,鲢鱼寻找孔穴,鳜鱼躲在孔穴或自己巢的泥窝里,鲫鱼和黄姑鱼抱成团躲在暖和处。天冷捉鱼手接近时要轻,手有温度,你轻轻地过去鱼不会跑,鲫鱼还会跟拢来,但抓时要快要准……冬天捉鱼要辨鱼种,鲫鱼捉头,鲤鱼、黑鱼、鲢鱼抠腮,鳜鱼要扣眼窝——千万不要扣它的腮和背,那家伙的腮像刀、背上有刺……

父亲一边烤火一边给我现场传经。等到身上暖和后,他又下湖去了。

父亲这样一连下了三次湖。最后一次,父亲披好衣服过来烤火,我提篮到船上去装鱼。父亲这晚摸的鱼不少,有鲤鱼、鲫鱼、鲢鱼,还有鳜鱼。我一条条地捡到篮子里。

当我提着一满篮重重的鱼伸腰时,朝燃火的地方一望,天啦!我又被惊呆了——那夜幕四围的岸坎,后面是在寒星微光里浮着冰凌清气的如山岭般向两边远远延伸的大堤,前面是薄冰覆盖的广阔湖面,一尊高大的座像张开两臂,披着衣服,袒露着身子,火在他座下熊熊燃烧,他被映得彤红。这幅影像双手箕张,双眼微闭,面含微笑,姿态闲适,一股坚韧之气漾在眉骨……这是一副怎样的影像啊,我的内心又被震撼了!

 

险堤下的“铜像”

我青年时候的一个夏天,屋前屋后村里村外的堰塘、沟渠、小河的荷叶密了,荷花红了,稻禾杆艰难地弯着腰,低下沉重的头,饱满的稻粒在阳光下泛起黄橙橙的光,习习南风吹拂着万顷稻浪,眼看着是一个大好的丰收年,稻农们喜得合不拢嘴,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割谷刀、箩筐,妇女们也把过去穿的一些旧衣服找来,缝补洗晒,以备双抢时用——抢收抢插是在跟时间比赛要收成,繁忙且不说,那一身汗水一身泥的谁也舍不得穿好衣服下田。生产队也准备好了打稻机、平整好了稻场,就等这三五天内,队长一声令下,大家就争先恐后地下田收割。可是,正在人们紧锣密鼓备战夏收秋种的时候,晴天里南风一停,须臾间便吹起了北风。北风越吹越大,一会儿便推来滚滚乌云。这是农历六月中旬的傍晚,一场大雨被乌云带来了。大雨初来时,还是稀稀拉拉的铜钱大几点,在地上溅起灰尘,在池塘里击起水泡,可不一会儿,就哗哗如流地从乌黑的天空倒下来。这急坏了村里所有的人。

暴雨从头天傍晚一直下到第二天黎明才住。可是,等人们迎着六月的朝霞走出家门时,生产队里突然传来紧急的抢险号令——原来,村西的排渍小河已不堪雨暴水涨的压力,在上游渍水滚滚流经我们村的垱口时,突然出现了堤渗漏的现象,若不及时堵住,就有决堤溃垸的危险,那么这几千亩稻田几百户人家的家园马上要成为龙宫泽国,农民们不仅一年的收入失望,多年营造的家园更是要遭受到不可估量的损失。情况紧急,人们飞一般奔赴险处,父亲饭也没有扒完,拿了铁锹扛上畚箕就向险段跑去。

父亲到达险段时,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可是小堤的渗漏不但没有堵住,险情反而在继续扩大。人们快速而焦急地取土堵漏。忽然,有几块土块从小堤半腰垮下来,随即一股浊流哗哗地冲出几尺远,险段堤面约两米的堤身迅速后坐——堤马上要坍塌决口了,情况非常危险,吓得站在上面的人丢下锹和畚箕就向两旁跑。看到这情景,说时慢那时快,只见父亲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他的身躯背部死死地顶住下坐的堤身——此时,他赤裸着上体,浑身的肌肉一瓣瓣鼓起,两腿撑地,两脚陷地,牙关紧咬,两目圆睁,双臂劲张,双拳紧握。他的头上,是瀑布似的水帘。他的前面,是金浪滚滚的稻浪。稻浪深处,树木掩映的屋宇,正缓缓地升腾着炊烟。夏日灿烂的太阳和稻色水光调和在一起,在他身上发出古铜色的光泽,他就像铜人一样岿然不动地屹立在最险处。——这形象多么令人震撼啊!一下震撼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抢险人。于是,就在父亲奋力用身托起将要坍塌的决口的地方,迅速地冲上了生产队长、会计,还有几个年轻汉子,大家这时手挽住手,以父亲为中心组成了一道人墙。其余的人也纷纷而来,取土、装袋、堵洞、护堤……河堤终于保住了,凶猛的洪流服服贴贴地向远方的蓄洪区流去,眼前的丰收又向人们张开了笑脸。大家松了一口气,用钦佩而感激的眼光望着父亲。父亲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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