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如流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洪阳    阅读次数：66086    发布时间：2018-09-30

（五）

在吴花及吴花外婆的故事之后，又应该回到我自己的故事了。

暑假在劳累与酷暑的叠加中，一天一天从我身边溜走，这期间我与小伙伴们那些擦身而过的交集，以及这些交集所产生的喜怒哀乐，也如白云苍狗，过眼云烟，留存给了久远以后的回忆。

但是，我向姨公学习治疗狂犬病绝技的坚定信念，始终没有随着时间一道流逝，我在姨公那里挣表现，主动地接受一个又一个的考验，全都是围绕着这个主题。

我学习绝技的计划其实早就开始实施了。在城里的家里时，我就跟我的外婆探讨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小时候外婆一直很宠我，我跟外婆的相处甚至比父母还亲近。一方面是父母工作忙在家的时候少，与我沟通的时间也不多；另一方面父母负有正面教育的责任，威严比慈祥的时候更多。而外婆体现的是关爱，以及小恩小惠，比如在学校偶尔参加了强度大的体育活动，回到家中又累又饿，外婆会把她的零花钱悄悄地塞给我几毛，让我到外面补充一碗素小面；而父母从来就不主张我在外面吃零食，这样的恩惠连想都不能去想。

外婆对我学习绝技的事，总体持悲观态度，理由是根据她对姨公倔强的性格的了解，姨公是她的妹夫，她的了解当然比我深刻得多。尽管如此，外婆还是跟我出了点子，就是先要把姨婆搞惦，这样或许有希望。

对于学习绝技的难度，我有心理准备。你看那些电影电视小说中，想学人家的武功秘籍，哪一个不是历尽千辛万苦，还包括各种古古怪怪的考验？记得那位太极拳的名家杨露蝉为了学到陈氏太极的精髓，竟然任劳任怨地在陈家当了三年的仆人。

再说掌握绝学的人，凭什么轻易外传？有句俗话说：“师父留一步，免得徒弟打师父”，民间传说的“猫教老虎学艺”故事算是典型的例证。即便是普通的技艺，也还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担忧。

记得一位远亲曾经聊过他的故事。说他母亲早年患肝硬化病晚期，腹水胀得像怀了几个月的孕妇，医院的办法除了服药便是抽腹水，然而抽了又抽，腹水越抽却越多，花了不少钱病没治好，最后几乎绝望，就在家等死了。这时远亲听说邻县有位土医生专治这个病，药到病除，但是药费很贵，每副100元，三副药为一个疗程，需连服十个疗程。

那个年代的100元可是个了不得的天价了！病急乱投医，远亲顾不得这许多了，专程赶去，呈上了医院的诊断，详细说明了病情。土医生也干脆，直接就开药。说是开药，药方上却是一些常用的普通中草药，远亲对中医也略懂一点儿，看了药方便大失所望，因为这些药，早就已经服用过无数次了，证明没有效果。土医生看出了远亲的表情，便解释说这是辅药，主药是单独包装。

随即又每副药另外配了一包碾磨成粉末状的中草药，却是没有处方的。远亲好奇，便问这包主药具体是什么？土医生不答，多问了几遍，便不耐烦起来，远亲只好作罢。

回到家后，远亲还是按要求把药煎熬给母亲服用了，心里却是将信将疑。没想到一个疗程下来，便有效果，母亲的小便奇多，腹水也有消退。三个疗程下来后，母亲的病便大有改观，让远亲深为叹服。

然而三个疗程九副药，也就是900元钱花出去，家里的经济也紧张了。那些年，哪个家庭能有多少存款？远亲每月的工资也就数十元，母亲的病在好转，买药的钱又成了问题。

远亲是个有心人，又略懂中草药，从第一次拿到土医生的那包粉末状的主药后，就留上意了。他想，人家既然把药碾成粉末，说明不愿让别人了解药的成份，也说明这种药有可能是常见药。如果是什么犀牛角、沉水香之类既希有又天价的药物，就算告诉你，多半都只有叹气的份儿。

远亲将主药摊开，细细地分析。他注意到，那些粉末中还有少量的小碎片。远亲知道，这是土医生家里没有专门制药的粉碎机，那会儿也不像如今各种精巧的家用电器已经普及，只能将药物晒干烘烤后，用土办法碾碎，故而留下了粗细不一的小碎片。

远亲说，他研究的目的就是想节省钱，如果是常用中草药，自己寻找或者到药店买，都比土医生的高价药来得合算。他用了不少方法：水浸泡复原、拼凑、尝药味、放大镜下观察等等，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主药居然被他辨认出来了！

远亲欣喜若狂，那种药在本地就有，一种草本植物，河畔溪边靠水边的背荫处都常见，他立即採了一大包，配合辅药煎熬给母亲服用，效果完全相同。他的母亲也因此而活到十多年之后。

远亲由此而自鸣得意，逢人就讲这段故事，并且还把主药的名字、形状、效用、生长处等都详细讲述出来，唯恐別人不知道，直到——据说被高人打过招呼后，才不再信口开河——所以，为了不被高人打招呼，请读者原谅，我也只能讲到此处为止了。

远亲的故事让我明白，绝技保密与不外泄的关键就是竞争。虽然如此，我想向姨公学习绝技的决心还是势在必得。到姨婆家的第三天，我趁姨公不在家时，就把想法暗暗的向姨婆交了底。

“你姨公他——”姨婆连连摇头道：“这个死脑筋！你想让他（把绝技）传给你，难！太难了！”

姨婆毕竟是外婆的亲妹子，见我充满期待的目光，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又道：“前十多年，县里大医院都有医生来找他请教，被他几句话就挡了回去，弄得人家很尴尬。连我——嫁给他都几十年了，事情让我做，关键的那几味药是绝不肯说的。他一心只想传给你舅，偏偏你舅一心只想当老师，瞧着吧？到最后真的要绝传哟！”

姨婆告诉我，姨公的药对外面绝对保密，一如远亲的故事那样，碾成极细的粉末。因为用量不多，药物的配方，以及最后碾粉的那一道工序，都是姨公在小房间独自操作，任谁都不能观看。即便如此，由于有几味需要帮忙，姨婆还是知道的，比如其中有一种重要的药物叫鸡冠虫，需要每年到外面捕捉。

鸡冠虫最喜欢吃本地的牛皮菜，初夏时节，遇上运气好，一块地里的牛皮菜上爬满了成百上千的鸡冠虫，那就足够了。鸡冠虫有翅膀也会飞，却因为贪吃，吸附在牛皮菜叶上，一动不动任你抓它，简直是贪吃不要命的东西。

鸡冠虫有剧毒，捕捉回来需要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就是将鸡冠虫摘去头、翅、脚等，再用生石灰及中药白芷等药物，放进瓷坛密封，在地里掩埋七七四十九天，吸干水份吸去毒性再取出备用。至于为什么要掩埋四十九天，而不三十天或者六十天呢？姨婆也说不清楚，反正是祖上遗传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