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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动的红领带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连志    阅读次数:90792    发布时间:2014-01-12

 

第二章 小城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摘自歌曲《小城故事》。

 

 

奚桂芸正襟危坐,表现出少女的矜持。云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拽出军绿色的旅行包,缓缓地放在坐席上,又把奚桂芸的行李摆正抚平。

 

列车制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咣当声,乘客都被顿醒了,云峰整个人都向前倾斜,赶紧扶住坐席的椅背。游龙欠了欠屁股,征询道:“火鸟,我送你下车?”

 

彩凤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说:“我也去。”

 

云峰推辞道:“不用,也没啥东西,别起来啦,看冻着。”

 

车窗外射进橙黄色的灯光,有些耀眼,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云峰拎起旅行袋,怅然若失地说道:“再见啦!”

 

彩凤顺水推舟道:“再见,到哈尔滨,一定去看我啊!”

 

“啊,一定!”

 

奚桂芸默不作声,站起身来,执意陪着云峰往门口走。并伸过手来,抬起旅行袋。

 

“不沉,我自己拎就可以。”

 

彩凤向游龙做了个鬼脸,似乎是讥笑奚桂芸自做多情。游龙小声说:“桂芸和鬼才走到一起,也是一段佳话。”

 

“火鸟太情绪化,谁跟他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如冰和他还不是无疾而终。”

 

每节车厢也就五六个人下车,稀稀落落的。

 

临近车门,奚桂芸悄声问道:“火鸟,能特意去看我么?”

 

云峰坚定地说:“能。”

 

奚桂芸深情地伸出右手,云峰赶紧伸手相迎。霍云峰感觉得到这双素手的颤抖。“这是送我红领带的那双红酥手吗?”幻觉中,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小白鸽。云峰走下舷梯,奚桂芸停留在车厢门口。列车员关好车门,她仍不忍离去,眼睛中闪着泪光。这让云峰十分感动,尽管刚刚相识,连朋友还都算不上,更谈不上红粉知己,心里还是生出一丝的离愁别怨来。

 

列车缓缓地启动,修长的身影还倚在车门前,含情脉脉地招手。咣咣声渐行渐远,钢铁巨龙驶进夜幕中,云峰才回过神来,走出站台。他扪心自问:“真的能去看她么?”

 

当然不能,“笼鹅家世旧门庭,鸭凤追随自惭形”啊!

 

云峰羁留在长春火车站,心里感到些许的落寞和孤独。前天还西装革履,系着血红色的领带,偎依在风华少女旁留影;今天却流落到这里,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他问自己真的毕业啦?强打精神环视周围的环境,大雨携带着小冰雹劈里啪啦地敲打着头顶上的石棉瓦,传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律,一阵晨风刮过,他感到丝丝的凉意。顺路在站台上办好中转签证,走出铁栅栏门,紧贴着墙根儿一路小跑钻进候车室。坐椅上躺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还有舍不得花钱住店的农民。云峰在靠近检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个小时后,随着稀稀拉拉的队伍无精打采地走进站台,登上了开往滨江市的早班车。

 

暗淡的车厢里空荡荡的有些瘆人,云峰躺下身来,可是没有一丝的睡意。脑子里接连不断地出现女子的形象———娇媚可人的骆瑛、雄心勃勃的韩如冰、纯洁得近乎天真的奚桂芸、自做多情的梁洁、童年的洋娃娃小蕊、隔壁颟顸的小七妹……云峰想到和他有过接触和交情的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一群女孩子,把二十年的生活串联在一起,构成了完整的成长画卷。

 

列车逢站必停,临近目的地,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天放亮了,雨也停歇了。云峰站起身,走到车厢连接处的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只滴出三五滴水就空空如也。刷牙、漱口都不可能了,也只好对着镜子用手指梳理一下翘曲的发丝。回到座位上,透过东去列车的窗口,可以看到丰收在望的田畴,玉米已经结棒,长出棕红色的胡须,有点像不修边幅的男子;谷子开始抽穗,绿油油、毛茸茸的。微风过处,掀起绿色的波涛,从这一端卷到那一端,从那一端又卷回来。好一派田园风光啊!霍云峰心里感慨道:“他年不得志,傍桑学种瓜。”

 

 

滨江市位于长白山余脉的松花江畔,它的工业化标志是热电厂高耸入云的烟囱和炼油厂永不熄灭的火炬。而在从前,它是以建造大木船抵御沙俄入侵而载入史册的。

 

朱雀、玄武、苍龙、白虎四座海拔三百米左右的山峦分布在城市的四周。连绵不断的小丘陵把它们连在一起。所有的山峦和平地都被绿色的植被覆盖着,形成天然的屏障,阻挡着风沙的侵袭。城中的居民也像城市一样封闭。人们过着有计划的生活。结婚有法定的年龄;生孩子有计划的日子;好事者扳指头推算头生子的日期,看是不是登记后才怀上的。一旦发现提前了,就向组织汇报,肇事者是要受到处分的。成完家的男人开玩笑说和你嫂子亲热都是有计划的,日子错了不行。所有的工厂都定时开支,居民们拿着红粮本定时到定点儿的粮店排队买粮买油,定时定点定量买豆腐、鸡蛋,就连买肉、买大白菜也有固定的日期、地点、固定的数量、固定的价格。家中保管着布票、粮票、豆腐票、肉票……还有各种证件———户口本、粮食供应本、工作证、医疗证、自行车证、独生子女证……一切都刻上计划经济的烙印。

 

松花江呈S 形穿过滨江市,把城市天然分成四个区。临近源头的叫做湖区、依次是江南区、市区、江北区。湖区以亚洲最大的水电站而闻名,那里有修水电站死亡的劳工纪念馆,是旅游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有城镇户口、吃供应粮的人并不多;江南以文化教育为主,分布着四五所大学———工农林师医门类齐全,就是没有一所出类拔萃的;市区是商业和政治中心———火车站、长途客运站、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市法院等党政机关都集中在这个区;江北是工业区。从湖区最南缘的管委会到最北端的滨江炼油厂,直线距离超过四十公里;城市的东西最大距离也要超过十公里。幅员辽阔,山川秀丽,堪称是即大又美的城市。滨江人常常以真山真水为荣,而省城的人来过几趟以后,不无嫉妒地加上了一句:真埋汰。

 

滨江市是满族人的发祥地,自然得到清朝皇帝才子的推崇。康熙皇帝在此留下的十五行放船歌远近闻名;近代爱国将领张学良对滨江市也是赞誉有加的。年轻时,汉卿将军曾跟随义叔张作相将军来此镇守,并留下一首诗:

 

四面皆山三面水,

 

十里长堤格外美。

 

欲问天堂在何处?

 

不在苏杭在东北。

 

诚然,他的诗有敝帚自珍之嫌,可在东北的城市中,滨江市的自然风光却是名列前茅的。

 

霍云峰在拉林河边的荒村长大,对滨江市几乎一无所知。在他的想象中,滨江只不过是比扶余县城大一点而已。可它是骆瑛的故乡。命运有些残酷,偏偏在他和心爱的女人分手之后,来这里凭吊情人成长的遗迹。

 

 

霍云峰风尘仆仆地赶到滨江市机电设备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巍峨的厂门,门楣离地面足有六七米高。门柱上贴着黑色的大理石,门楣是白色的马赛克,正门为两扇对开,由不锈钢筋网和镀锌管焊接而成,高有两米,打开一扇,可以并行两辆解放牌卡车。门楣之上立着五个红底黑漆大字———工业学大庆,每个字都写在整张立起的钢板上,字的背面锈迹斑斑,想必立在此处不止一二年啦。字的间隙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帜,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旗杆上。左侧门柱上挂着崭新的木制牌匾———滨江市机电设备制造厂。

 

两侧各有一不足两米宽的角门,供行人出入。角门挨着门房,右侧门房挂着收发室的小木牌,左侧的门房挂着门卫室的小木牌。

 

云峰来到门卫室,打招呼道:“师傅您好,我是新分来的大学生!”

 

一个谢了顶的门房问道:“啊,大学生。哪个学校的?”

 

“南湖理工大学。”

 

“前面那栋大楼,四楼紧里头,找人事科。”

 

走进厂门,云峰看到一个圆形花坛,正中矗立着十五米多高的厂标———三根方柱缠着三匝线圈,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宽阔而洁净,从广场直插到纵深处,尤如树的主干。从这主干上分出七八条枝杈,连接着各个车间。青条石筑成的马路崖子边上是一堵修剪整齐的榆树绿篱。绿篱里边是一排高大的乔木,有杨柳、松柏、槭榆……

 

看到繁华的院落,云峰的心里充满了欣喜。爬上整洁的办公楼,找到人事科。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像个发面的馒头。

 

这在温饱尚未解决的年代,也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她态度和蔼,十分熟谙地说道:“小霍呀,你要是报到,可就得上班啦!”

 

“是吗?”云峰迟疑了一下,征询道:“那,我先不报到?”

 

她翕动厚重的嘴唇,十分憨直地说道:“行,好好休息几天,往后可就没暑假啦。一般都是十三四号来报到,开全月工资。”

 

云峰感激地说道:“那我下月十三号来。”

 

“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行李在车站呢!”

 

“啊,我联系通勤车,顺路给你取回来。”她说:“你们校友冯毅也在这儿。”

 

“是么,他也在这儿呀?”

 

“嗯,先到招待所休息吧,通勤车来了,我让冯毅去找你。”

 

办事员拿起话机说道:“喂,给我接招待所……小丁啊,有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你给安排个房间。”

 

听得云峰的心里暖洋洋的,还真有一种回到家中的感觉。找到招待所,看到邻近楼梯的办公室敞着门,里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云峰轻扣了一下门,女士抬起头,未等他说话,就和蔼可亲地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大学生吧?快进来吧。”说着,递过来一本登记簿道:“先登个记。”

 

云峰落落大方地坐在女士对面的木椅上,拿起桌子上的圆珠笔写

 

上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码等,他边写边问道:“多少钱一个晚上?”

 

“本厂职工不收费。”

 

登完记,女士站起身,拿起一盘钥匙。她身材修长,足有一米七。娉娉婷婷地走在前边,看上去比云峰还要高一些。

 

打开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指着一张空位说:“你住这张床,行不?”

 

云峰看到另一张床的被子卷曲在床头,床边有一个军绿色的旅行袋,请求道:“大姐,能不能给我换个单间儿?晚上还有一个同学要来。”

 

“好说。不过阳面的房间可都满员啦!”

 

“阴面也行。”

 

女士回身打开对面的一间房门,问道:“这间行吗?”

 

“行,太谢谢您啦!”云峰拎着行囊走进了房间。

 

下午五点许,突然响起敲门声,云峰赶紧下床去开门。来的正是冯毅,哥们儿相见,彼此打量着对方,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小子咋也分这儿来啦?”

 

“冯哥,来报到才知道你在这儿!”

 

“车在大门口呢,赶紧上火车站吧!”

 

云峰换上皮鞋,从提包里掏出夹克衫,披在身上,带上门,跟随冯毅走出招待所的大楼。

 

一辆白色大客车就在厂门外停着,云峰跟随冯毅挤上客车,站在过道上。客车送完通勤的职工,才赶往火车站。

 

云峰询问道:“冯哥,这厂子咋样?”

 

“还算行吧,到日子就开支。我先在电控车间见习,二月末调到技校教《电工基础》。”

 

“技校待遇好哇?”

 

“在哪儿都差不多,只是厂子风气不正。专科生一手遮天,从厂长到中层干部,多半都是山下专科学校的,大学生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怎么会这样?”云峰不解地问。

 

“起初学校办工厂,文革中工厂办学校,现在分做两家。工厂里有学历的四百人,光专科学校的就有三百多,老五届学员整班整班留在工厂闹革命,加上五六十工农兵学员,知识分子堆成山,师生、同学、校友,裙带关系连成片……”

 

“咱也不求当官儿,消消停停地搞点儿技术。”

 

“想的倒好,有多少技术让你搞?我学的是应用物理,也只能改行当教书匠。”

 

客车开到车站行李房门前,哥俩下车,从货运处把两箱子书抬到车箱里,已经六点二十五了,云峰急匆匆地向出站口走去,面对如潮的人流,翘首等待着高云亭的到来。

 

列车依旧是晚点,冯毅过来催促了两次,实在等不及了,就说道:“我得上姨姨家去一趟,自个儿在这儿等吧!”

 

“行,谢谢冯哥!”

 

火车整整晚了五十分钟,云峰看到云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来,简直是大喜过望。在这人生的羁旅中,他乡的土地上,兄弟重逢,尽管才分开一天多,也是值得欣慰的。司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他们的身影还不停地按喇叭。登上通勤车,云峰向司机道歉,并讨好地说:“咱们一起去吃点儿饭吧!”

 

“不去。”司机埋怨道:“我还得去机场接人呢!”

 

大客车风驰电掣地开回工厂,停在招待所门口,哥俩把书箱子抬下车,司机鸣了一声笛,便扬长而去。

 

抬起一只书箱子,云峰在前面倒着走,云亭在后边跟着,一上楼梯,步履就有些艰难,尤其是楼梯拐角处,根本就转不开身。两个人呼哧呼哧地爬上二楼,瘫坐在走廊里。等把第二个书箱子抬进招待所的房间时,他们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

 

厂区黑洞洞的,除了招待所和独身宿舍,没有一丝灯光。夜深了,云峰自己捱着饿不打紧,让云亭饿肚子,着实心中不安。好在提包里还有一个挤扁的面包、中午吃剩的方便面,暖壶中尚存半壶凉开水。

 

吃完方便面,云亭讲他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不舍,他哄骗道:“等我考研究生,回沈阳一定娶你!”云峰也讲了路上和奚桂芸的偶遇。至于阿蒲,他还在耐心地等待。

 

 

当霍云峰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拉着行囊,精疲力竭地爬上招待所时,

 

已经是八月十四日下午三点半。再晚一会儿,恐怕要损失半个月的工资啦!

 

招待所长听到声响,热情地迎了出来,招呼道:“小霍,回来啦?”

 

“大姐,还得麻烦您。”

 

她打开了房间的门。云峰看到缠草绳子的书箱子仍静静地放在墙角,上面落了一层灰尘。他将刚抬上来的行李和书箱子推进房间,和原有的箱子堆聚在一起。所长也随着他进入了房间,这使他喜出望外,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

 

“一会儿给你安排宿舍。”

 

“谢谢大姐。”

 

女所长穿着乳白色软缎无袖旗袍,左腕戴一块镀金坤表,右腕带一只绿色翡翠镯子。从里到外透出中年妇女的成熟美来。毛茸茸而深邃的双眸,说话时轻轻翕动的眼帘和不时出现的酒窝,洁白而整齐的上齿,红润的薄嘴唇,以及旗袍包裹的坚挺的双乳,都让他不敢正视。

 

“小霍,你二十几啦?”

 

云峰怔然道:“啊,二十二。”

 

“毕业真早!我家他毕业时都快二十八啦。跟你一个学校的,工农兵学员。”

 

“是吗?那可是我的大师哥!”

 

“我小表妹黄莺比你小一岁,刚考上职大。你有对象吗?”

 

“没有!”

 

“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条件这么好,咋不在学校处一个?”

 

“女生少,再说我也太笨啦!”

 

“别着急,电控车间姑娘多,住独身的也不少,看上谁啦,找大姐,我给你牵线搭桥。”

 

云峰紧张得无所适从。心里暗想,要是早生十几年,娶这女人做妻子,也不枉活此生。他为自已的想法感到脸红,抛开年龄上的差别,她的神态、气质着实像骆瑛。就是身材上大相径庭。这女人透出硕壮和成熟的美。而骆瑛呢?苗条纤细。燕瘦环肥,两种截然不同的美都会令他怦然心动。

 

“大姐,我得去报到啦。”云峰起身告辞道,犹如逃难一般离开房间。丁兰也跟了出来,帮他带上了门。

 

办公楼、厂房门前都有花坛,里面开放着万寿菊、大丽、串红、凤尾

 

……花坛周围是一些矮小的花木。云峰走在宽敞、洁净的马路上,心情格外高兴。两对喜鹊怡然自得地在路边的大杨树上,愉快地聊着情话,一副衣食无忧的神态。

 

人得喜事精神爽,况在风华正茂时。他信步来到位于办公楼四楼的人事科。那位丰满的办事员热情地欢迎道:“云峰,你可回来啦!”

 

“路不好走,我刚赶到厂子。”云峰掏出派遣证、户口、共青团档案

 

和粮食关系,递过去道:“大姐,我来报到。”

 

“把户口和粮食关系交给丁兰,团关系你先拿着。”又补充道:“丁兰,你认识吧?”

 

“啊,认识,他们都来了吗?”

 

“还差一位。”恍然想起道:“好像有你的信。”

 

拉开抽屉,在底层翻出两封信,递过来。云峰草草地看了一眼信封,一封发自西十五道街;另一封信的落款居然是哈军工,从信封上娟秀的字迹不难看出是女孩的手笔。

 

“你先回宿舍休息吧,明天八点来这儿集合。”

 

云峰把信揣进口袋里,返回招待所,找丁兰办理粮食关系。

 

丁兰打开抽屉,拿出两摞用皮套捆绑的塑料片,数出几张发给他道:“这是十五斤粗粮票,这是十六斤细粮票。”

 

“啊,食堂专用的。”

 

“换点儿钱吧?”

 

“我先换十块钱吧!”云峰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丁兰。

 

丁兰边点钱票边告诉他道:“用细粮票买馒头是五分钱一个,用粗粮票买馒头是一角钱。”

 

云峰接过钱票,就揣进了口袋里。丁兰道:“你倒是数数呀!”

 

“没事儿,错不了。”

 

“走吧,上楼我给你安排房间。”

 

综合楼一楼是行政福利科办公室;二楼是招待所;三楼住女生;四楼住男生;五楼仅有一个靠近楼梯的会议室。云峰被丁兰安排到四楼的十一号房间。他的上铺仅有一床被子,主人出劳务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云峰简单地收拾一下床上的垃圾,就回到招待所,蚂蚁搬家一般,独自把行李一件件拖进宿舍。

 

 

第二天中午,云峰排队打饭。身后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子俏皮地招呼道:“哥们儿,你是火鸟吧?”

 

云峰回过头来,看了半天,惊诧道:“邱姐,怎么是你?”

 

邱鸿的近视镜原本遮住半张脸。可她一毕业就把眼镜摘了,描黑了眉毛,涂红了嘴唇,头发也不是学生时代的两条直挺挺的马尾辫,而是剪得短短的,还烫出了羊毛卷。更有甚者,她的领口开得很低,圆润的脖颈上挂着串仿珍珠项链。看人时有些眯缝眼,好像是在矜持地微笑,比起戴眼镜来,面部轮廓显得更加丰满和完整了。在校时还是个小女生的话,那么今天完全有理由称之为女人啦。

 

邱鸿亲昵地说:“永江来信说,你要来!”

 

“是吗?”云峰心里豁然开朗,辅导员的女朋友竟然是她。

 

邱鸿就住在320 房间,云峰寝室的顶层。

 

记得那是一个仲秋的夜晚,月明星稀。云峰从机电馆阅览室自习归来,洗漱完毕,其他的哥们也都上床了。楼上“砰恰恰———砰恰恰———”的声音却愈演愈烈。顿得楼板直响,乐音袅袅,从窗子里飘进,令人难以成眠。

 

云峰穿着线衣线裤,爬上楼去,气急败坏地朝320 房间的门踹了一脚。他把对骆瑛的坏情绪都集中在这一脚上,差一点儿没把门板踢漏了。

 

音乐声骤然停止,灯也随之熄灭了。房间内传出挪动桌椅的声音,几秒钟后,邱鸿从裂开的门缝中探出胖胖圆圆的脑袋来。装做十分无

 

辜的样子,柔声问道:“我们都睡啦,你找谁呀?”

 

云峰气愤道:“都十点多了,怎么还跳哇?”

 

邱鸿吐了吐舌头,狡赖道:“没有哇!”

 

“怎么没有,敲楼板都不好使!”

 

“不信,你进来看哪?”

 

打扫完的战场还能看到什么?深更半夜的闯进熄灯的女生宿舍显然不合适,传出去也不雅。

 

“不行再蹦了。”云峰甩出这句话,踅回自己的寝室。

 

刚吃过晚饭,云峰就急不可耐地到三楼去看望邱鸿。这是个四人居住的房间。和男生宿舍一般大,只是人少了一半。每个人都住着双层单人床,上层放着皮箱、书箱等;床下放着脸盆和拖鞋;中间扯着晾衣绳,挂着短裤、背心、胸衣等。

 

邱鸿坐在床上,云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姐俩促膝而谈。邱鸿告诉他,丁姐把阅览室的钥匙给了我,你啥时想看杂志就来取,阅览室就在对面儿,咱们五楼会议室还可以看电视,钥匙也在我这儿……还真有点儿师姐的做派。

 

云峰讲述了路上的偶遇,并掏出信,递给邱鸿。

 

云峰学友:

 

挥手告别后,列车以惊人的速度飞驰。眨眼间,你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夜中,脱离了我的视线。不由得想起———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诗句,心里油然升起一丝离愁别怨来。仿佛你是我的至亲,你的离去把我的心也带走了。彩凤和游龙进入甜美的梦乡,而我失去了停泊的港湾难以成眠。短短的相聚似乎早已相知,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你的依恋。

 

回到哈尔滨,我的脑海中始终抹不掉你的身影,和同学们在松花江上荡舟,从太阳岛返回的一条交错而过的船上分明见到了你,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我一直目送着那条船,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外,湮没在雾海中,心还久久不能平静。同学们都笑我着了魔……

 

邱鸿看完信,赞许道:“你表现得不错,把咱校友弄的五迷三倒的。”

 

“邱鸿姐,我信任你,你可别笑话我。”他央求道:“你倒是帮着出个主意呀!”

 

“分居也不是个事儿。我往沈阳调,一年多了,丝毫没有进展。考研究生,外语还学不下去。”

 

云峰惊诧道:“那么难哪?”

 

“大城市往小城市调容易些,可也得找好接收单位。”

 

“看来不会有好的结局。”

 

“长痛不如短痛。不过,怪可惜的。从信上看,她是个很重情谊的才女。”

 

云峰陷入沉思中。看到邱鸿床上的单卡录音机,随手按下播放键,他原以为是英文磁带,没想到却是邓丽君的歌曲: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

 

“我还以为是英语呢?”

 

邱鸿无奈道:“今年又没刮边儿,离开校园就学不进去啦。”

 

听完歌曲,云峰关掉录音机,问道:“林老师帮韩如冰办成没?”

 

“办成了,只可惜长春的名额白瞎啦。”

 

“邱姐,你说,我到哪儿见习合适?”

 

“还是到工具车间吧!那儿机床全。”云峰的心里对邱鸿的热心肠充满感激。长痛不如断痛,可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一时还有些割舍不下。趋利避害,追求美好的事物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邱鸿的室友卢荻,一个新毕业的小黑丫头,推了一下门,看到云峰在房间里,吐了一下舌头,退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林萍推门走了进来。一副新嫁娘的装扮———兰色毛料套装、桃红色的衬衫、头发烫成了大波浪……看上去十分妖冶。挑衅地打量着闯进女人领地的男人,邱鸿解释道:“我新分来的校友!”

 

“啊,挺帅的呀!”赞赏道。

 

“这是林大姐。”邱鸿介绍道。

 

云峰赶紧打了个招呼,告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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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吉林-莲子 : 2014-1-12 17:54:38

张兄: 钧鉴。 CIP编目数据上周已核出,今由内蒙社发来。 具体为: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134049号。 具体查询方式: 中国新闻出版信息网http://www.cppinfo.com/,首页右侧“CIP核字号验证” 或新闻出版总署http://www.gapp.gov.cn/cms/html/21/index.html,首页右侧“CIP数据核字号验证服务”。 核字号输入2011134049,及网站随机验证码验证。 如查询不到,则查询方式有误,或本人核字号发错,请与我联系。 图书本周最迟下周付印。 此致,敬礼。 孙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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