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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刚和他的羊肉粉生意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德良    阅读次数:37902    发布时间:2020-08-15

 

(16)

中午,一群鸽子从雷台山下噗噜噜飞起来,接着就从天空掠过,直接消失在一片片棉花般轻薄的白云之中。

雷台山拘留所禁闭室的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一缕强烈的阳光刺痛了李小刚的双眼。

“李小刚!你跟老子出来!”王所长大喝一声。

李小刚慢慢吞吞的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眯着眼睛仰望着天空和那一群鸽子。他肩上搭着杨巧玲前天给他买的毛巾,嘴里衔着牙刷,来到厕所边洗漱起来。

王所长耐心等着李小刚,李小刚却故意磨磨蹭蹭的。

王所长过去扯下李小刚的毛巾,一把将它丢进水池里,溅起一串冰冷的水花。李小刚无奈的望着王所长。

“你究竟有完没完?跟老子走!”王所长命令道。

 

李小刚没精打采的走进王所长办公室,杨巧玲正襟危坐的坐在长条椅上,板着马脸,对李小刚视而不见。

王所长问道:“你就是李大刚的儿子吗?”

李小刚大吃一惊,吞吞吐吐的答道:“是,是,我是啊。”

王所长又问道:“你像李大刚的儿子吗?”

李小刚感到莫名其妙。

王所长教训道:“抽猴子上得了树,抽你这狗日的永远上不了树!刚刚进城,就要逞什么英雄?有本事也跟你老子一样到战场上去拼拼。”

“战场?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战场?”

“没有?老山,者阴山,法卡山,你要上那座?老子今天就送你上去。希望跟你老子一样当个英雄而不当孬种!”

“你,你认识我家老者?”

“认识?岂止认识?你家两爷子的命,都是我救回的。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回夜郎县杨家寨李家湾去,去问问你爹吧。”

李小刚恍然大悟:“哦!您就是王叔叔啊?我家老者经常提到您。”

王所长瞪了他一眼,说道:“哼!你小子无法无天,真够折腾的,要在前两年遇到严打,最少也要关你狗日三年!今天遇到我,算是你前世的造化,签字,滚吧!”

“签字?签哪样字?”

王所长说:“你以为随随便便的进来就可以随随便便的出去呀,这叫案子,要结案就得签字,懂不懂啊?”

李小刚顿觉惭愧:“王叔叔,你就这样关了三天,就算完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算完啊?”王所长说。

李小刚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犯了一个错误,找到了我爹的战友,有些念念不舍您老人家。”

“滚吧滚吧,你在这里关三天,老子却要在这里关一辈子!”

李小刚连连点头哈腰的说:“谢谢王叔叔,谢谢王叔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了哈!”

杨巧玲站起来,给王所长鞠了一个躬,也连连说:“谢谢,谢谢王叔叔!”

 

赖云斋看到李小刚由杨巧玲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进羊肉粉馆来,立即迎上去说:“少爷,少爷,李家少爷,你终于出来了,还没吃早饭吧?”

李小刚听赖云斋那口气,简直与王所长如出一辙,惭愧的说道:“大爷,赖大爷,前天一不小心跟人家打了一架,遭关了三天,您老人家就不要洗刷我了。”

赖云斋端上一碗羊肉粉,叫李小刚吃。赖云斋问道:“小刚,以后啷个打算啊?”

李小刚只顾窸窸窣窣的吃羊肉粉,直到羊肉粉一扫而光,才抬起头说:“打算?有什么打算,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船到桥头自然直。”

赖云斋听那口气,感到几多失望。也就灰心意冷的说:“也,小子,跟老子,莫非就要破罐子破摔了,是不是啊?”

 

(17)

李小刚没有理会赖云斋。直问杨巧玲:“山城大饭店房间那些东西拿出来了吗?”

杨巧玲埋怨道:“你就这样一天到晚脚不停手不住的折腾个没完没了的,把我搅得团团转,我哪有时间去拿啊?”

李小刚说:“还是上去拿下来吧,再这样长时间做下去,恐怕是我们身上的钱都要会住光了哟。”

“那住哪里呀?总不能再搬回去住你的拘留所吧?”杨巧玲说。

赖云斋听了李小刚的话,不但不再生他的气,反而觉得他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刚才对他的猜度十有八九是错了,这小子,是块真正的毛铁,值得熔铸。

赖云斋说:“小刚说的是对的,还是搬出来吧。”

“搬出来?搬出来后我们住哪里呀?”杨巧玲说。

“巧玲啊,虽然你们跟我才认识几天,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在一起有缘分呢。这样吧,住哪里的事情不用你们考虑,搬出来就晓得了。”

杨巧玲和李小刚面面相觑,对赖云斋的话持怀疑态度。可是,当他们抬起头来面对赖云斋认真的眼色时候,也就只好服从了。

 

很快,杨巧玲就拎着一个鲜花灿烂的布手提包从山城大饭店下来,在前台结了账,回到了赖云斋羊肉粉馆。

此时,赖云斋已将他们的竹背篼端了出来,对李小刚说:“在松林镇和山盆乡那面,有好多农家都养黑山羊。那些都是地地道道的黑山羊,羊肉鲜美,地道,价格又便宜,才两三块钱一斤,山城呢?可要卖四五块一斤。往后你就去那些地方跟我收黑山羊肉吧,到了山城,我就以这里的价给你收下。”

“这、这、这这......”李小刚语无伦次。

赖云斋又说:“放心吧,我既然已经收巧玲为徒弟了,往后就像我的姑娘一样,未必还没有她住的地方吗?我在南门外有一处空房子,是山城小学分给我儿子和他媳妇两口子的。闲着也是闲着,如果不嫌弃,你们就搬那里住下吧。”

杨巧玲说:“大爷,那怕是不太好吧?”

李小刚说:“大爷,那好吧,我可是要付您房租的哟。”

赖云斋就把身上的钥匙取下交给李小刚,“说个哪样房租房租的哟,房租就看在杨巧玲给我端羊肉粉的份儿上,打个折,不就行了吗?”说着,赖云斋扬扬手,催促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去吧!”


(18)

这几天,李大刚总是显得坐卧不安的样子,老是感到魂不守舍的,总觉得要发生点儿什么事儿。不但如此,他还明显的感到左眼和右眼都一直在跳。人们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岩,直觉告诉他,这几天怕是要发生点什么事儿。这个感觉越来越明显,李大刚睡不安寝食不甘味,想去想来,最终还是把这个难以理清的原因归结到儿子李小刚的身上。“这小子,天生就是一个不安份的主儿,到了城里,说不定也会跟老子惹出什么事来!”他自言自语地说。

那天赶他出门,是为了让这小子出去闯荡闯荡,以便根除他那从小养成的、好吃懒做的习惯。几天来,想去想来,似乎又显得有点苛刻。寒冬腊月的,年都没有过,就叫他们出去闯荡,那又会闯荡出什么名堂呢?

李小刚他娘临死的时候,这小子正含着娘的乳头哭叫。他娘说他李大刚要是不善待孩子的话,就是到了那边也是死不瞑目。断气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说,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刚带好,不要叫他受苦。话没说完,脑袋一偏,就过去了。

老婆死后,婴儿还要吃奶。李大刚天天用堂屋那两块青石磨子给他磨米面、豆面和包谷面,调成羹汤喂给他。水田里、山坡上,处处都见他背后背着一筐、胸前挂着一坨的影子。好多人都看不下去了,有的帮衬他,有的劝他续弦。就连山城里当了所长的老战友王大义也从雷台山上匆匆赶来李家湾,也劝他看在孩子生命的份儿上赶紧讨老婆。李大刚说不行,讨到个好的还好,要是讨到个恶鸡婆的话,小刚怎么活得下去呢?就这样,李大刚从李小刚这个年龄开始就当了鳏夫,直到把儿子养大,才算爬过一道坎。

那天早晨,李大刚是咬着嘴巴才把儿子赶出家门的。可是自从那小子带着媳妇出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为他担忧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到城里真正的闯荡过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娘呢?他想。儿子出门的那天那么冷,他脚上只是踏着一双塑料的拖板鞋呢。他感到一阵暗暗的后悔。

这几天,天上老是下着冰凉的牛毛雨,还下了一场大雪。这天上午,雪后天晴,天气暖和多了。李大刚更加牵挂起李小刚来,也牵挂着刚刚进门的儿媳妇。应该到山城去看一看,调调线儿,看那小两口到了城里,都在干些什么。

  李大刚把剩余的三麻袋叶子烟一一过了秤,装在大背兜里。给羊圈里的七八头黑山羊撒了几堆干猪草,接了两桶水放在地上,锁上羊圈,锁上正房大门,背上背篼就走了。

到了杨家寨,李大刚把亲家母叫出来。李大刚说:“娃娃们都进城好几天了,也不晓得他们到了城里会怎么样,我要进城看看。”

杨巧玲她妈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她慌慌张张的看了看巧玲她爸,说:“要不你们就一起去看看吧,赶上你的马车,和亲家一起进城去看看。”

杨巧玲她爸若无其事,看也不看他一眼。

李大刚说:“亲家不想去,那也就算了。我进城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麻烦你抽空到李家湾去帮我招呼下圈里的那些羊子吧。”

巧玲她妈应允。

李大刚拉过她的手,钥匙交给了她。李大刚蹲下身子,背着叶子烟往杨家寨那爿狭小的车站走去,从杨巧玲他爸跟前经过时,旁若无人的走去,也不跟他打个招呼。

 

下午到了山城,李大刚直接走到雷台山拘留所。正是开饭的时候,见了老战友,两人坐下来,喝了几杯鸭溪窖酒。王大义说:“是来看刚刚进城的儿子的吧?”

李大刚大吃一惊。他说:“怎么的?你见到他了?”

王大义冷冷地说:“哼!岂止是见到!”

“到底见没见到啊?”李大刚着急的问道,“他可是跟他媳妇儿一起进城的啊!”

王大义闭着眼睛,半天不说一句话。

“哎呀,你就别跟老子卖关子了,你说到底看见他们没有?”

王大义睁开眼睛,平静的说:“看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不认识他,他们到底怎么了?出哪样事了?”李大刚站起身说。

王大义也站起来,按住老战友的肩膀,说:“喝酒,喝酒。我们边喝边说,好不好?”

“老子现在对喝酒没兴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李大刚冒火了,对老战友吼道:“是不是被你给抓起来了?老子就晓得,这个狗日的,生下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儿!他娘替他死了,搞得老子大半辈子不得安宁。王大义,带老子去看看。”

“坐下,坐下,你跟老子坐下!”王大义也声高八度,他命令着,端起酒杯,跟李大刚的杯子碰了一响。

两人一饮而尽。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李大刚焦急着。

王大义说:“没怎么呀?小两口儿都好好的。”

李大刚更觉纳闷,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呀?”

“难道认识他们,还要找什么理由吗?”王大义说。

“是不是在你的班房里?”李大刚皱着眉头,心灰意冷的问道。

王大义说:“没有啊。”

“那在哪里?”

“你就放心吧,都好好的。说不定这个时候儿,他们两个正在丁字口山城大饭店下面的赖云斋羊肉粉馆,有滋有味的吃着赖云斋羊肉粉呢。”

“赖云斋?羊肉粉?什么赖云斋羊肉粉哟?”李大刚就像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你这个乡巴佬啊,连赖云斋羊肉粉都不晓得。”王大义的语气里,不无充满了嘲笑,“那不可是全国各地都闻名的山城羊肉粉的代表嘛!”他说。

“哦?是这样啊?”听了王大义这样一说,李大刚的心里,这才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来,干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就那样,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都醉了。

王大义把老战友扶到床上的时候,李大刚拉住他的手不放,语无伦次的说:“那家羊肉粉馆和那个山、山城什么饭店,在、在、在丁字口哪、哪个位置哟?你狗日的,明、明天要带老子去,不然的话,老子变成了鬼,都、都不放过你!”

王大义不断点着头,说:“行,行,行行,行了!老子明天,就为你变、变、变一回鬼,总该可以、可以了吧?有什么话,明、明天再说。”

 

(19)

当太阳照到李大刚那张黧黑老脸的时候,已是上午11点过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慢慢坐起来。

他从烟袋里取出一片叶子烟,裹了一个烟卷儿,摸出个汽油打火机,嘁嘁喳喳的打了一阵,尽管火星四溅,可是怎么打也打不出火舌来。

“日你先人喽,老子这几天朗格哝格倒霉哟!”他骂道。气愤之极,便把打火机砸了个粉身碎骨。他摇摇晃晃的走出王大义的寝室,来到拘留所的场坝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太阳直射下了,弄得眼睛迷迷糊糊。太阳的周围,还包裹着一道五颜六色的圈圈。远看山下,整个山城的冬天,雾气重重。太阳照射在云雾上,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亮晶晶的海洋。那些偶尔从迷雾里探出头来的楼房,好像一个个岛礁似的。

这种景色似曾相识。是的,三十多年前就曾经历过。那是在丹东,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鸭绿江上也是这种景象。也是早上,太阳亮晶晶的,李大刚和王大义所在的先头部队不走桥上,而是从雾气蒙蒙的江面开了过去。到了夜晚,就是连绵不断的灯光,晃得李大刚睁不开眼睛。王大义撩起一把冰凉的江水洒在他脸上,他才看清了汽车、大炮和坦克。

李大刚在厕所边撒了泡尿,那尿里冒起的热气还冒着一股股昨夜的酒气气。他捏着鼻子憋着,好不容易把尿撒完。

“王大义这狗日的,昨晚把老子整多喽!”他自言自语的骂着老战友。

李大刚折回洗漱间,捧着冷水浇了浇脸,那水冰冷刺骨。头晕,跌跌撞撞的回到场坝上,只见王大义正在会议室里开会。他来到警卫室,找值班战士要了一个燃气打火机,回到寝室,点燃叶子烟,吧唧吧唧的吸了几口,青烟缭绕在阳光中,显出一圈圈浅蓝色的花纹。人们都说烟酒不分家,几口过后,他神志就清醒多了。

“狗日的,你醒了?昨晚睡得就跟猪一样,扯噗鼾就像打雷似的。”王大义踏进屋来,骂骂咧咧,“搞得老子一晚到亮都没睡好。”

李大刚只管抽他的烟。等王大义骂完了,便把短烟杆递给他,“整两口!”他说。

王大义也吧唧吧唧起来,吐了一泡口水,问道:“饿了吧?”

“饿了。”李大刚说。

“小杨!小杨!把车子跟我开过来!”王大义对着门外叫道。

驾驶员应声而来,问道:“所长,要到哪里?”

“丁字口,我们去吃赖云斋羊肉粉。”王大义说。

 

丁字口,赖云斋羊肉粉馆。一缕缕雾气腾腾的水蒸汽升起来,围绕着赖云斋羊肉粉的招牌不停的打转。门前,没完没了的顾客排成了长队。赖云斋不停地把米粉和羊肉片放在碗中。杨巧玲不停的冒着。赖云斋老伴赖大娘不停的洗碗,累得头她也抬不起来。

“看看,看看,那就是你儿媳。”王大义伸手指着炉灶上的杨巧玲对李大刚说。

杨巧玲的额头和脸上,已是大汗淋漓,她不时撩起衣袖,擦着满面的汗水。

直到中午一点过后,排成长龙的顾客渐渐散了,李大刚王大义他们才走进馆子。

“喂!赖老板,给我冒两碗羊肉粉,要加肉的哟,一块钱一碗那种!”李大刚虚张声势的叫喊道。

“好的,马上就来!”赖云斋应声而出,对杨巧玲说,“巧玲,给他们冒好点哈!”当他抬起头来,看着王大义和身边的汉子,立刻就露出了笑脸。

“你跟我装哪样鬼嘛!”赖云斋说。

王大义是自己的小姨夫自不必说,可他身边这个人是谁呢?赖云斋定了定眼神,瞧那长得跟这几天李小刚差不多一模一样的样子,感到几分惊奇,顿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赖云斋说:“如果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李小刚他家长吧?”

李大刚觉得好生奇怪,连连答道:“嘿!是,是啊!我就是小刚他父亲啊!”

“巧玲!巧玲!快别冒了,你看,你看你家哪个来了!”赖云斋喊道。

杨巧玲在刚才的两碗羊肉粉碗里加了少许花椒和盐巴,抓起芫须和蒜苗放在表面,抬起头来,顿时大吃一惊。

“哎呀爸!您啷个来了唉?”杨巧玲惊叫着。她拉住李大刚的衣袖在里屋桌子边坐下。王大义也跟着坐下。看着公公和王大义叔叔在一起,杨巧玲更觉惊讶。

杨巧玲说:“王叔叔,您啷个认识我爸呀?您和我爸都没有吃饭吧?哦,我想起了,刚才不就是您喊的羊肉粉嘛,马上就给你们端来哈!”

李大刚挑起筷子,不慌不忙的蘸了蘸粉汤品一口,再加少许盐巴,正要倒醋,却被儿媳杨巧玲阻止了。

杨巧玲说:“爸,您先别放醋,放了醋,就没有原汁原味的味道了。您先吃一点再说,赖老板家羊肉粉,可香呢!可是远近闻名的呢!”

“是哟!赖云斋羊肉粉可是百年老字号,是香得很远的哟!”王大义说。

“吃吧,吃吧,不够再加一碗,要不要羊杂碎呀?”赖云斋说。

杨巧玲回头拿起一只小盘子,从泡菜坛子里取了小盘泡菜端来,笑眯眯的看着李大刚和王大义。

赖云斋的老伴赖大娘也不声不响的过来了,王大义招呼:“大姐,累了吧?”

赖大娘叹了口气,说:“累,累又有哪样办法喽?磨骨头养肠子,熬着呗。”

王大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专专心心地吃他的羊肉粉。

赖大娘斜斜的看一眼李大刚,舒展了下眉头,又过去洗她的碗去了。

李大刚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热汤,吸了两口。“咳!味道还真鲜哈!”他说。

“可不是嘛!”杨巧玲娇滴滴的回答。她那脸上,甚至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表情。

王大义接过话,说道:“山城羊肉粉馆东南西北有几十家,就是赖云斋家的味道正宗。赖家羊肉粉是人家祖传绝技,从清朝晚时候就出名了。当年红军长征过山城,在这里停留期间,凡是尝过他家羊肉粉的,无不啧啧称赞。告诉你吧,就连毛主席吃了也夸奖呢。毛主席吃了他夫人**端的羊肉粉,边吃边夸奖。他说:“这山城羊肉粉麻辣鲜美,正合口味,很有特色,做得不错,做得不错啊。”

李大刚似信非信,漫不经心的说:“嗯,哼哼,你就吹嘛!”

王大义一本正经的申辩着:“吹?你说老子吹?告诉你,我说这些都是有根据的。毛主席吃了山城的羊肉粉,开会的时候有精神,三天时间,命运就发生转折了,红军也跟着转折了。还有,我们现在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也夸过山城的羊肉粉呢。解放后,1958和1965年,他两次来这里视察都点名要吃羊肉粉,还有鸡蛋糕、豆花面,然后就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跟上面那些当官儿的说。”

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模仿***的口气,说:“味道不错嘛!你们就把你们的羊肉粉、鸡蛋糕、豆花面搞起来,搞出你们的地方特色来。”

杨巧玲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赖云斋说:“姑娘你可别笑,你王叔叔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大刚边听边吃,慢慢咀嚼着,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赖云斋家羊肉粉馆四周,问道:“巧玲,小刚呢?”


(20)

 

山城往西二十余里,翻过两座大山直往上走,就是松林镇。松林镇附近那些山坡上,都是一片开阔的、绿草茵茵的草原。虽然是寒冬,但在贵州的冬天总要比北方来得晚一些,也更温暖一些。雪霁后的天空,飘散着一丝丝鲜草的清新。一大片自由放养的黑山羊和白山羊一起,在地毯似的草原上欢快地啃食和撒蹄,与蓝天白云一起漫游。然而在李小刚看来,仿佛到了遥远的夏天。一下子,他就想起王洛宾那支人们耳熟能详的、要随姑娘一起去放羊的歌曲,想起苏武牧羊和风沙衰草的悲壮。接着,又想起前几年读高中是特别喜欢的那首已经为人民传颂了千百年的名叫《敕勒歌》的古歌。那首古歌吟唱起来,眼前就会呈现一幕寂寞苍凉的北方大漠景象。塞外绵亘的草原,以阴山为背景,给人以壮阔雄伟的感觉。想象中,青苍蔚蓝的苍穹,就像其大无比的圆顶毡帐笼罩四野,大草原无边无际,一片苍茫,叫人产生恐惧和思念。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李小刚是这天中午来到草原的最高处的。山顶上,奇石嶙峋,杂草丛生,他好不容易选择了一块平坦的大石板坐下来。从石板下面摘了一簇野棉花,正嗅着,陶醉着,不知不觉间,两只一黑一白的山羊就过来了。这两只畜生,就像可怜的小姑娘一样,眼里透露着晶莹的泪水。

它们也学着李小刚嗅着,嗅着,末了,还抬起嘴巴与他争抢野棉花。李小刚顺手一巴掌打过去,两只羊子就像小姑娘一样妈妈妈妈的叫着走了。

他掏出一瓶昨天从山城带来鸭溪窖酒,打开牛皮纸,摊开鸡蛋糕,边吃边喝着,有滋有味的看着那些黑山羊和白山羊啃草或打闹。看着,吃着,喝着,躺在石板上,沐浴着和暖的太阳,吮着清凉的冬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出城来到这里的目的。

一阵风吹,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了。李小刚明显感到鼻子里已流出了清鼻涕,一个响亮的哈欠,呼声如雷。“感冒了,我日你羊子家的妈哟!”妈妈娘娘的骂着,说了许多脏话。他忽然想起来松林的主要目的,便急急忙忙的往山下镇上一户姓张的人家跑去。张家大门打开,一个小姑娘看他哈欠连天的走来,立即端上一碗姜开水给他喝,叫他发发汗。

李小刚把姜汤喝下去,顿时满头大汗。小姑娘端出一盘刚从锅里捞出的羊蹄子给他啃。姜汤发挥药效,冬天的羊肉添热,双重进补,李小刚一下子就觉得舒坦了许多。

张家可不是一般牧羊人,而是与赖云斋合作多年的老朋友。此前,赖云斋已托人给老朋友带去一个口信,说是等两天有个年轻人要来买他家羊子,不要为难他,也不要收钱,全都记在他赖云斋本人身上。

小姑娘问道:“您就是李小刚哥哥吧?”

李小刚睁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他心里好生好奇,问道:“小妹妹,你啷个晓得我就是李小刚呢?”

小姑娘说:“前天,城里的赖云斋赖伯伯就跟我爸说,这两天有个叫李小刚的年轻人要来买我家山羊肉,我想,那人肯定就是你,对不对?”

李小刚说:“哦,原来是赖家和你们一起共同蒙我的哟!”说着,他抬腿就想走。

小姑娘不算小,都十七八岁了。见李小刚要走,就着急了,抢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说:“哎!哎哎!哥哥,你别走啊,再往前走,就没有放羊和宰羊的人家了!”

李小刚觉得蹊跷,偌大一个大草原,不大不小一个松林镇,怎么会只有张家才有羊肉卖呢?他不信。来到镇上,东张西望的转了一圈,没发现心想的结果。一圈转下来,肚子就饿了。他摇了摇头,吃了羊肉,反而还饿得哝个快,真是奇了怪了。镇中街,他找到一家家常馆坐下,点了一个菜,再次掏出那瓶中午已经喝了一半的“鸭溪窖酒”,自斟自饮,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自己整醉了。

张家一家人匆匆赶来,问李小刚个中缘由。李小刚似醉非醉,耷拉着半片眼睛,含糊不清的回答他们的问题。

(未完待续)


【编辑:管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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