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月燕双飞（张建华）    阅读次数：52772    发布时间：2021-02-06

五

在我们这所学校，王胖子这人的私心重是出名了的。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益的事，他没有不尽心尽力去做的。即使不是他做的事，与他八竿子也沾不上丁点儿关系，只要有利益，他都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强插一杠子。每次我们学校的毕业年级要补课，要用资料，这是社会的大气候，别人都在补课，都在用资料，你如果不补，不用，那就相当于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没有谁会去担那个责，也担不起那个责，更没有谁会愚蠢到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吃那个亏，上那个当，所以，当然也就没有谁有那么大的势力，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改变这种大气候，虽然各级教育行政部门一再发文，明令禁止，甚至严厉打击这种现象，可总是屡禁不止，死灰复燃，原因就在于此。在学生补课，用资料之后，学校都会给任课教师发一点补课费和资料费以及辛劳费等，以表示表示学校对毕业年级任课教师工作的肯定与支持，他王胖子不管在不在毕业年级任课，总之都要在其中占一份子，分一杯羹。

为响应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上级教育行政部门要求各级各类学校都要高规格建造标准化的电脑室，所需资金由学校和当地政府财政部门协商解决。我们学校在建造电脑室时，在他的校长办公室里，学校就已经给他配备了一部高配置的液晶电脑，但是他却还要要求学校又给他个人配备了一部超豪华的笔记本手提电脑，这自然就成了他的私人财产，仅供他私人使用，我们就连看到的机会都很少。他家里用的上万元的大屏幕高清晰背投电视，几万元的高级红木沙发之类的高档物品，自然都是学校在建造多媒体教室或多功能办公室的同时，作为教学设备设施、办公用品一并采购来的，当然是学校共同买单了，有单据保管在学校总务室的档案柜里，而货则直接发到他在县城的家里。王胖子他玩狡猾，他说是先借到家里试用试用，看看效果如何，还像模像样的在学校仪器室打了借条，签上了他王胖子的大名，说是试用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会归还。可一直到现在，十好几年都过去了，那些东西早就都用旧了，早就都成老古董了，已经不再时兴了，早就该被淘汰了，还没见到他归还。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学校当校长了，想是不太有可能归还了吧。又或许那些从没在学校呆过的“学校财产”，早就已经进了某个旧货市场，也说不定。在他家里，还有一间大书房，那里有十几书柜的书，古典的，现代的，中文的，外文的，线装的，平装的，精装的，各种版本的都有，社科类，自科类，理工类，哲学类，历史类，人文类，教育类，真可谓琳琅满目，名目繁多。那些书也大都是从我们学校“借”来的，因为几乎每本书上都盖上了我们学校的公章，却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私人财产，成了为他王胖子故作斯文而装点门面的遮羞布。

除了强占学校财物，他还抢占学校荣誉。为了奖优罚劣，在我们广大教师中制造一种争先创优的紧张气氛，每年年底，上级教育行政部门都要求下属各校搞岗位测评，从德勤能绩各个方面，把该校内的所有在职在编的教师，按一定的比例分成优岗、称职和不称职三个等次，被评为优岗的教师将会受到相应的奖励，如果不幸被评为不称职，那那个教师就危险了，就将有面临下岗的可能。我们学校自然也不例外，每年在搞岗位测评时，他王胖子总是要利用手中的职权，给自己抢占一个优岗指标，他才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满不满意，他才不在乎。本来，上级教育行政部门设置这个优岗的目的，就是为了奖励我们这些教学人员的，是对有突出贡献的一线教师勤奋努力扎扎实实务实工作的一种肯定。他王胖子才不管这些。

有一个小插曲，王胖子这人特别喜欢争吵，尤其是评优岗时，常常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满口脏话，唾沫横飞，有几次都几乎要大打出手了，完全不顾及他的教师及领导形象，我们都不和他计较，都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有一个姓雷的老师，平常都是不温不火，慢慢吞吞的性格，属于那种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之类的类型，你就是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他一般都不会计较什么的。有一次，王胖子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把他给惹火了，他居然目露凶光，脾气暴躁到跑进自家厨房，拖出两把明晃晃的菜刀，不停地用力挥舞着，狂乱地拍打着，嘴里还连续不断地啸叫着，咒骂着，追逐着王胖子，围着校园跑了好几个圈，吓得我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都不敢上前劝架，都怕殃及鱼池。更是吓得王胖子肝胆俱裂，心惊肉跳了好久，一连在外面躲避了好几天，好些日子都不敢在学校里露面。最终，王胖子还是寻了那个姓雷的老师的一个不是，把他调出了我们学校。

那时的优岗和工资挂钩，他因为年年都是优岗，因此，在他当官期间，他的工资就连续往上调了好几级。而我们这些坚守在一线的教学人员，因为都不可能是优岗，就只能正常调资，往往需要好几年才轮到一回。他则凭着一连串的优岗，实施三级跳，进行超常增资，时常一年中就能调高一两个档次，这自然是他当官的优势。他当了官，就能放心大胆合理有效地提升自己的薪酬标准，大大增长自己的工作报酬。他总是时时处处不忘主动为自己谋福利捞好处，力争早日实现他那发家致富的宏伟梦想与目标。

王胖子这人也从不忌讳自己的私心，“人从来就是自私自利的动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都是有惰性的”，“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所谓‘人之初，性本善’那不过都是封建的老一套”，他常这样对我们坦白和表露自己的心迹，倒也不失真诚的一面，这就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玩阴招的官老爷们的手段高明多了。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我们虽然感到不齿，感到寒心，有时还感到特别气愤，但也能够理解。试看我们身边有哪个当官的没有私心，不是尽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如何才能让自己肚儿圆！而且“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不就是鼓励“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只有当官的吃饱喝足了，我们广大的小老百姓也才有可能有口汤喝，这句话虽然不太中听，但在很多时候，很多情况下，你不能不认为，这的确是一句大实话。

而对那些喜欢背后搞鬼玩阴谋耍两面三刀的家伙，我们就不能接受，不能容忍，不能原谅。我们学校曾经就有一个姓杨的教导主任，是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好胜心特别强的年轻人，教课自然比王胖子要强多了。年轻人好胜心强，想要出类拔萃，尽快出人头地，这本不是什么坏事，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为了要突出自己的教学业绩，以凸显自己在教学方法上的技高一筹，教学能力上的高人一等，在一次比较大型的正规考试中，他居然利用自己保管试卷的机会，考前偷偷地给他班上的学生吐露考题，造成小范围泄密事件，终于使他所教的班上学生的考试成绩远远地超过了我们所教的班级学生的考试成绩。这就严重伤害了我们的自争心，伤害了我们的感情，让我们觉得很没有面子，感觉很不爽，心里就感到很不平衡。我们找来几个知情的学生一打听，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伎俩，自然就不答应，就要抗争。我们起先还只在学校闹，可他也特别固执，又没有那种敢作敢当的气魄，还不停地指责我们污蔑了他的清白，结果事情就闹大了，一直闹到了县教育局纪检组。教育局纪检组派人来一调查，情况当然完全属实，他就到县里去做了检讨，还受到了应有的处分，他那个教导主任就不可避免地被免职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做得“阳光”一点，“正面”一点，“大气”一点，即使在我们学校造成大面积的泄密事件，只要不是让我们感到太难堪，我们是不会和他斤斤计较的，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那么和他过不去了。

关于王胖子的职称问题，甚至就连他老婆的职称，也都是因为他当官而优先解决的，尽管他评高级职称所需的省级论文是我开笔给他撰写的。我花费精力，殚精竭虑，写好文章，署上他王胖子的大名，让他拿去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去获得相应的荣誉，去为他评职称创造必要的条件。他开始来找我时，我本来是不想答应他的，心里确实有一万个声音吵吵嚷嚷的，一致决定不要答应他，谁愿意把自己含辛茹苦生养的孩子，随随便便就抛弃掉，就抱给别人呢？是他王胖子给我玩了一点小聪明。他先是把我请到我们县城里最高档最豪华的唯一一个五星级的大酒店——天上人间大酒店里，好酒好肉的招待了我一番，等我酒足饭饱之后，又在酒店给我开了房，还打电话到美容院，叫来如花似玉青春靓丽的美小姐给我捶背按摩，让我舒舒服服地享受潇洒了一回，然后就甜言蜜语地恭维我，说我知识功底如何如何深厚，文章写得如何如何漂亮，为人也如何如何忠厚老实，如何如何见义勇为，义薄云天，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之类，说得我体内激情翻涌，全身热血直冒，头脑发热，脑袋发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了。到最后他开口低声下气地求我给他帮帮这个小忙的时候，我几乎不再犹豫，满口一二三，就应承了下来。既然我已经发现不答应他已经不行了，已经迟了，来不及了，因为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我都感觉已经不好意思拒绝他了，或是没有勇气拒绝他了，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答应他。我就这样简简单单容容易易老老实实轻轻松松地就被他王胖子轻描淡写地打发了，被他轻而易举地拿捏在了他的手掌心里，服服帖帖滔滔顺顺地给他做了一回枪手。事后，每每想起这个，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冤，自己的知识真的太没有价值了，哎，还不是没钱惹的祸！

课堂上，我时常教育我班上的学生说，“你们要珍惜时间，珍惜现在这样难得的大好机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用心读书，多学点知识，掌握获取知识的本领，形成学习能力，力争使自己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有些学生私底下就悄悄反驳我，“老师，知识有什么用啊？您读了那么多的书，知识那么丰富，还不是一样那么贫穷！我们长大才不想做文化人，我们只想做有钱人！”

我狡辩说，“知识是人们生活中的一种内在需求，而金钱不过是人们生活中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金钱多有多用，少有少用，没有也可以不用。一个人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知识，对吧？没有知识，你就不能在社会上立足，没有知识，你就寸步难行。”

“大道理谁不懂啊！”他们大约也知道我是在狡辩，一个个都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我从他们那些清澈透明的目光里，分明看到了些许可怜，些许同情，还有一丝丝疑惑不解疑窦丛生的神色。

我要是有钱，我自然会现身说法的给他们证明，知识那可是比金钱有用得多的东西，人类知识所创造的价值，那可是金钱永远都无可比拟的。我要是有钱，时不时也能那么潇潇洒洒吃香喝辣一回，我还会那么在意他王胖子不怀好意用心极深的好酒好肉吗？我要是有钱，自己随便什么时候到哪家美容院找什么样的小姐，全凭自己的意愿，还要他王胖子请个什么啊！就他那思路，那品味，那做派，还不是让人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