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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林的太太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清涛    阅读次数:34523    发布时间:2021-04-01

 

边上的热闹人看着这一瘦一胖的男女,声音一浪赛过一浪地笑着。她紧抓着大毛二毛,从边上绕道走了。

刚走不远,听到那个男的惨叫着摔在石桥上,哭丧着嗓子:妈妈的,老子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和明朝的皇后有一腿呢!

她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趴在石桥上的男的,低头给二毛说:仔,以后见到这种人就躲得远远的,没出息!

二毛咕噜着眼睛看了看她。

小学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政府那个男的她找了十几次后,直接连政府大院的门都进不去了。

看门大爷摇着头,给她说,那男人觉得她有病。

她气得浑身发抖,算是死心了。

她想,先给二毛报名,然后得找个营生,房子得另想办法。反正,她铁了心要盖房子。否则,她觉得对不住死去的加林。

报名前,她让梅妈给打听了下学校老师的情况。她抓着二毛说:仔,你没上过幼儿园。老师问你几岁了,你就说八岁了。听到没?她使劲摇着一愣一愣的二毛。

报名那天,她起得很早,好好地刷了个牙,涂了点那盒上海产的自己舍不得用的雪花膏,穿上那件有黄色小碎花的的确良衬衣。她将大毛和小花寄在梅妈家,拉着背着一个黄麻布做得小书包的二毛就往学校方向走去。

天气很好,她见街上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心想:我家仔也要变成文化人了。想着,她又挺了挺身子,觉得自己顿时好像也变得有文化了。

她带着二毛在办公室外排队,听着学校喇叭里放的邓丽君的歌,仿佛又回到了在深圳时的生活。她最喜欢那首《甜蜜蜜》了,遗憾的是学校喇叭里一直没有这首歌。

这时,她听到前面的女人叽咕道:听说喇叭里那个唱歌的狐狸精和校长有一腿!边上的女人皱着眉轻跺了下脚,恶狠狠地说:就是!是个狐狸精!

她看了看那两个女人,抿了抿嘴,紧紧地抓住身边的二毛,挺直的身板又陷了下去。

 

六、绑架

报了名,老师让学生留下劳动。她见时间还早,决定到街上扯几尺粗布给二毛做件中山装样式的新衣裳。她想,再怎么说她家仔现在是有文化的人。

这天,十里八坡的人都到镇上来赶集了,街上响开了锅。

待买完布,她准备去梅妈家接大毛和小花。这时,一个拉着个小男孩的妇女赶过来,抓住她说:你是二毛他娘?

她瞪着眼愣愣地看了这妇女几秒,赶紧点着头说:是,是,对,对,怎么了?她低头扫了一眼那个妇女拉着的小男孩。

不好啦!二毛妈,你家二毛让人给带走了!那个女人哈着腰,手在大腿上拍着说。

什么?她听得不大懂,二毛是不是犯错误啦?

拐了,让拐走了!那女人说道。

她闭着眼,手按着太阳穴,踉跄了几步,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四周,喊着:二毛!二毛!

那女人拾起她落在地上的布,跟去了。

她拨开人群,一路跑到学校,抓住老师的手说:二毛,二毛!我家仔呢?

派出所几个人立在边上,老师安慰她:别急,别急!那人我都认识。

她瞪大眼,愣在那儿,抓着老师的胳膊,说:你认识!

老师看了看她,有些结巴:……全镇的人都认识!

派出所的人问她二毛的情况。六岁半,六岁半,就这么高。她比划着,同志,我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仔,你一定要给找到啊!

警察给县上通了个电话,就去找目击者了。她失魂落魄地极其安静,一步不离地跟着警察。

第一个看见小孩被拐走的是校门口炸油馍的大娘,大娘笑着摇手:莫怕,莫怕,那懒骨头就是个钻地老鼠!他来给你家仔买了两个油馍,给我说要带他去县城!临走时,还挤眼啰嗦我莫要给别人提他抓了个小孩去城里干大事!

其实,那个男的她也见过,就是早上在石桥上扯着嗓子摆他祖宗的那个人。他祖上在明朝时的确当了大官,等到他爷手里就只剩马车了,到他爹手里就连个车轱辘都见不着了。到了他手里啊,好吃懒做,赌酒耍钱,除了一块长满了草的半亩地和一座两个角都耷拉下去的烂房外,就只剩屋里那比他身上的肉还要厚的泥土了。

他见那小孩对他不停地咕噜眼睛,就想吓唬吓唬。小孩不怕,说你给我吃的,我就跟你走,我爹让我娘给吃了,我娘是狼。

他心里一惊,一乐,想,你问我要吃的,我就卖了你。

他给小孩买了两个油馍,左思右想,这碗大的街哪个不晓得他。他眯眼笑着,点点头,想,要干大事还是得去没人认识的地方。

这时,县上的车要走了。他一急,拉住小孩,扯着嗓子就冲了过去。这一刻,他感觉胸膛里涨涨的,自己顿时高大许多。他吸了口气,挺直了那驼得不得了的背,踏上了要干大事的路。

麻三带着一个小孩,坐在去县城的车上。这个消息马上就传开了,整个镇上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叫麻三的家伙正坐着车要去县城拐卖一个外乡女人带来的孩子。

她和警察同志坐在一起,警察笑着给她说:你放心,这车一到县上,还不等他下车,局里的领导就一把把他给揪出来,像拎只羊一样。

她半信半疑地瞅瞅这年轻的同志,眉头依旧皱在一块。突然,她想起一件大事。她当着老师的面给警察同志说她家仔六岁半。完了,完了,她想,那个老老师肯定连看她仔一眼都不看了。

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都挺身出来为大伙讲述他们作为目击者看到的一切。

慢慢地,那一个个关键的场景历历再现。她听了以后,都为自家仔刚刚经历那一幕幕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而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讲述的人这才都停下了,一个个低声私语着同情地看着她。

得了,得了,起什么哄呢!赶不成你们都是麻三的同伙?麻三要有那脑子,早就去皇城根儿当官了。坐在边上眯了半晌的警察起来嚷道。

人群才渐渐散开了,那个三十出头的警察说:别怕,那个脑子进水的傻子能掀起多大的浪?

 

七、审问

再说麻三,他坐在车上神痴地望着窗外,咧开了嘴笑。他似乎在想,自己马上就可以和那个祖宗一样光宗耀祖了。

三四个小时后,车驶进了县客车站。他眯愣着眼,拉着眼珠子咕噜不停的二毛,趿拉着鞋往出走。两个警察看着他,低声说了两句,就走了过来。

他见穿横杠的来了,就哈着腰,脸上堆着笑,说:大爷吉祥。

那个圆脸中等个的警察一个后翻将他押趴在地上。他脑子的一声,感觉自己像在梦里给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那股辣疼像酒浸入胃里一样在脸上一厘一厘地渗开。

等他回过神来,另一个警察已经拉着小孩站在边上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了。

他嘴一抽,一口搅着血丝的唾沫就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瞪大了眼,咬牙切齿地吼道:老子的爷爷的爷……”那个圆脸警察朝他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狗日的,你爷有你这样的孙子,真是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了。

警察一把就把他提起来了。打人了,打人了!他缩着领子,撇头看着警察,声音嘶哑地吼着。车站来来往往的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日头落进山了,一辆吉普车扬了一路黄土扯着喇叭开进了明洛镇政府大院。一个头发抹得都能拧出一手油的年青人挺着肚子,仰着头上了楼。后面两个警察一个拉着二毛,一个押着脸上青了一块的麻三。

所长赶紧把这个年青人请进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下午的二毛妈看到二毛咕噜着眼睛被带进来了,一下扑过去,一把把二毛抓进怀里,眼泪沾满了脸颊,把二毛全身看了个遍。

年青人坐在皮椅上,挑了个二郎腿,说:这可是大案啊!

所长有些迷糊,说:主任,这麻三就是个傻子!

胡说,年青人坐直了,瞪着眼说,他就是封建势力的余孽!他祖上不伺候过皇上吗?这毒根到他身上就彻底毁了他,我们要好好教育教育这类人!

再说,他这不是简单的拐卖儿童!那女同志你说,你是不是给你家仔钱了!年青人用眼睛挑了下她说道。

什么?

你好好想想。年青人声音温和地说。

她翻动了下眼睛,绞尽脑汁的想,印象中似乎有那么一毛两毛给了二毛,但是好像又记得不清了。

她支吾着:我记得好像给了……”

对嘛!我就说你家这娃娃身上本来有钱!

一毛两毛,记得不太清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毛两毛也是钱啊!年青人又转向所长说,老张啊!今年缺大案,到时候我挂不住脸,局长脸上也不光彩啊!

所长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回头瞪着二毛说:仔,说你咋去的?

二毛看了看所长,又看了看那年青人,指着麻三说:他抢了我的两毛钱,还说把我卖了。

二毛妈看着二毛吓傻了眼,她家二毛差点给人卖了。对,对,我家二毛的钱也遭人抢了。她气愤地瞪着边上被押着的麻三,似乎清楚地记得早上走时往二毛书包里放了两毛钱。

麻三听此,瞪大了眼睛,歪头看着二毛说:唉,我说,你这娃娃三岁就说白话…………”警察掰紧了他的手,二毛躲在他妈身后看着麻三。

年青人起来走了,说道:老张,你自己看着办吧!

待年青人的车开出了院子,边上的年青警察看着一脸阴沉的老张问:所长,咋办?

老张长长地呼了口气:放了。

真放了啊?

已走回去的老张回头,撩了下嘴说:要不你领回去养着。

 

八、不速之客

第二天,镇上的人一见到麻三就指着他骂,拉着孩子的人都像避瘟疫一样避得远远的。

但是麻三乐了,他觉得自己成了镇上的中心人物,比镇长还牛。他穿着一件破烂长衫,岔着大步,两只手像船桨一样在背后左划一下右划一下。他见街上有小孩,就故意快步走过去,惹得小孩嗷嗷地哭了,大人骂了,他才昂着头,一脸满足地远去了。

园子里的屋子远,又考虑到二毛的安全,二毛妈和梅老太太磨扯了半天,住进了梅老太太的柴棚里,但代价是每天给梅老太太两块钱。二毛妈也是个狠角,应让梅老太太认了小花作干孙女。这样,她一到镇上去给人洗衣服,小花就扔给梅老太太了。

但好景不长,下了半个月梅雨,柴棚塌了。她就又带着孩子走了一两个小时回到园子里去了,她就又开始为盖房子而愁大了脑袋。她骂道:妈妈的,就住了半个月,掏了一个月的钱。

有天晚上,月亮胀得有脸盆大,园子里的一切在月光里明一片暗一片,像浸在流动的雾气里一样,模模糊糊。她梦到加林了。加林穿着一身中山装,穿着锃亮的皮鞋,戴着碗口大的手表,提着明晃晃的皮包,骑着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的永久牌自行车,载着穿着一身碎花裙的她去镇上烫头发。理发师给她烫了个邓丽君的头,她往镜中一看,自己都长成了邓丽君的模样。她抬头看丈夫,丈夫呵呵笑着,她跟着笑了,觉得邓丽君就是她,她就是邓丽君。这时,一个矮胖的女人双手叉腰怒气冲天地进来了,她说她是校长的老婆,来抓破鞋的。她吓得转身就跑,躲在一个屋子里顶着门,只听到加林、理发师,还有那校长老婆一个劲敲着门在喊叫。

她吓得一身冷汗,倒吸了口气,醒了,静耳一听,寂静的门外有人梆梆地敲着门。她吓得,缩了缩身子,瞅着门的方向,清了清嗓,问:谁!

没人应答,但敲门声丝毫不因她的质问而减弱一丁点儿。她寻了寻睡在边上的孩子,顺手抄起边上的一根棍子,竖着耳朵,慢慢地向门后走去。

卷在被子中的二毛趴在所谓的床上,扑楞着两颗大眼珠子,看着蹑手蹑脚向门后走去的她。

他屏住呼吸,觉得他妈变成了一头大灰狼。

谁!谁在那儿!她吼道,大毛揉着眼睛,转了个身,喊着饿,饿

敲门声死了,大妹子,是我!

突然一句话,惊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谁啊?快走!要不……要不,我砍死你!说着,她朝门狠狠踢了一脚。

二毛静静地趴着,把被子裹紧了点。

她听到外面的人跌了一跤,骂骂咧咧地走了。她靠在门上,仰头长长舒了口气。

二毛赶紧躺下,紧闭着眼睛,小心脏跳得跟敲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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