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的阳光——第二章 黄老师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永辉    阅读次数：18200    发布时间：2021-06-19

“做老师真很幸福，可我把老师做糟了。我这才知道，知识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我们往往夸大了它的作用。而那些没有想到的，诸如善良、宽容、感恩、欣赏、个性、意志、兴趣、思维、想象、表达、动手、研究、实干等等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这些东西才是能改变人的命运的东西。不深入骨髓的东西最终是会忘记的。”“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您一人的责任。你说得很对，人靠什么生存，这问题至关重要。尽管如此，我在你身上还是学到了不少对我人生非常有益的东西，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只是我最终让您失望了，老师，真的很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我没能成为你最好的学生。”这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很多。黄老师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幸福过。手机响了，樊威才知道把大事忘了。刘文英在手机里很冒火，他只好一再解释。得知事情的真相，刘文英说她要丁欢来换他，他谢绝了。黑姑也来电话了，她的电话充满着担心。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也很想来看看。他说时间太晚了，叫他们明天来好了。这时，黄老师也微笑着睡着了。 第二天丁欢与刘文英一同来了，黄老师正睡得香。“小威，你走吧，”小欢轻声说，“我来换你，我今日早上恰好没课。”“没事，黄老师不认识你们，还是我来吧。”樊威笑着说道，掩饰不住一脸的疲惫，这反倒使他显得更加迷人了。很清纯的一张脸，小欢禁不住在心里赞叹道。他为黑姑而高兴。“呜，呜，呜……谁说不认识？她也是我中学的老师，我们的班主任。”刘文英伏在床边，低头看着黄老师呜咽道，“小威，原来我们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我在前，你在后。”“谁在哭？啊，你是谁？好闺女。”黄老师睁开了眼睛，迷惑地看着樊威，“她是你媳妇吗？”“老师，不是。她也是你的学生？”樊威回答道。“黄老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刘文英啊。”“刘文英？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刘文英，我的大班长。”“是的，老师记性好。”“不是老师记性好，是你太优秀了，我不记得也没办法。这位小伙子是……”“我的丈夫，丁欢。”“我真是太幸运了！文英啊，你终于结婚了。那时我就担心，哪个小伙子能征服得了你。那天你在班上指出我的一个知识性错误的劲头真让我下不了台。你还说什么你只爱真理的话。老实说，直到现在我都还有点怕。这让我每一次上课之前都要认认真真备课，下课之后也要反思课堂上讲的有无错误的地方。”黄老师笑着拍着刘文英的背说道。“对不起，黄老师。”刘文英真诚地道歉道，“原谅我那时幼稚不懂事。其实你的课讲得很好。知识性的错误是难免的，真理总是在对事物的不停否定中产生的。你引起了我的思考、引起了我的质疑，这才是很好的教学。我不应该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你。”“文英，你终于懂得教育了。”丁欢禁不住笑道。“你讽刺我干什么？欢，我又没惹你？”刘文英抬起头来看着，嗔怪地说道。“我是在真心赞叹你呢！有这样的校长真是学校之幸。这才是真正的课改所需要的。”“很好，很好，我看出来了，这正是我希望看见的结果。”黄老师拉着刘文英说道，“樊威，去对医生说，我要出院了。”“不行，老师，还早着呢。你安心养着，我们都是你的儿女。”“好了，你们都走吧。黄老师，你给我讲讲文英在班上的事。”丁欢笑着看着他们说道。“老师，别对他讲。他心里乐着呢，就想听我的笑话。”刘文英站了起来说道。“放心，刘文英，是我的笑话，不是你的，我现在越发感到对不起你们。你们如此的善待我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樊威，你们走吧，别为我耽搁了你们的大事了。”于是丁欢留了下来。“老师，文英真是那么凶吗？”丁欢好奇地问道。

“这还不是最让我下不了台的。那都怪我，她是一个最不一般的学生。什么都认真，敢说敢干，心又是最软的一个。丁老师，你是知道的，有高考就有学校的排名。我们学校是省重点校，不能不保持高考前列。就要高考了，有个女同学上着课突然喊胸口痛。我问她能否忍得了，忍得了就坚持到下课吧。她点了点头，说轻伤不下火线，要像王成学习。没想到刘文英冲了过来，背着她就向教室外跑去。我要栏着她，她恶恨恨地说：‘别挡着我，老师，生命要紧还是高考要紧？要敬畏生命。这不是英雄。’我红着脸看着她，气得我不知说什么好。现在想来我也是对生命太冷漠了。可我当时却委曲得把一切罪过都归于她。她装什么好人？高考考不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是太把高考当一回事了。我压制学生，让他们心里只有高考，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是爱我的学生的，我要为他们负责。文革使我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老三届的我是准备考清华北大的。我们这一代人就这样完了，但我不能让他们这一代也这样。我拼着老命也要他们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不能因点小毛小病就趴下。我总对我儿子说，人是要有精神的，没有一点拼搏精神就不会成为社会地位高的人。所以，只要我儿子学习好，我就以为他一切都好了。没想到他学习是好了，现在还出国了，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我。现在想来我是错了。还不如我撵走的学生孝顺我。丁老师，你找着刘文英这样的人真是幸福极了，你要好好珍惜啊。我看你对她的态度不是太好。”“我知道，黄老师，可她对我也是如此。”丁欢感叹着说道，“我们俩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正想找到答案呢。”“兴许是你俩都太要强了，一个不买一个的账，又都想得到彼此的关心和爱护吧？不，是重视。但，你俩的兴趣爱好又是如此的不一样，所以难以得到调和。这就是世上的事情为什么都是那么不常规的。我说得不好。”“你说得很好，也许是吧。有时她不在的时候我静下来想，才发现她有多可爱，又有多么的难。对于她我又做了什么呢？其实好多方面我真的不如她。因为有了她，这么多年来日子才如此的平静。”“这就是婚姻的结果，恋爱是得不到的。你这样说，使我想起了我老伴在的时候的那些幸福时光。幸福就是两个人天天准时坐在一起吃饭，说些不大的事情。周末一起到外面走走。”说着说着，黄老师禁不住流起泪来。“对不起，老师，我让你伤心了。我们不说这些好吗？”“没事的。我也好久不知道落泪了。其实流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此刻，我落着泪，心里却很痛快。谢谢你，丁老师，你们仿佛又让我重新活过来了，让我看到人间是多么美好。要敬畏生命，刘文英说得多么好啊。生命才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也是我们太想着自己的名和利了，才使许多学生失去了他们应有的青春。学习重不重要，重要，但学习也仅仅是为了生命更加美好。学习是快乐的，只是我们太注重了知识的接受与记忆，忽略了学生最为重要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与主动学习的行为养成。这才让学生感到学习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们原本是用不了那么多时间的，学生实在是学得太苦了。”“你说对了，这就是学生自我教育能力的缺失，是我们灌式教育的后果。谢谢你，黄老师，你让我懂得很多。”“可是，晚了！要是人生还能重来那该多好啊。我相信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老师的。”“不晚，你让我们知道这些，我们就能走得更好。我希望你身体康复后，你能对我们的老师作一个报告。”“很好，我早就想这样了。说说我的悔恨。”“不，黄老师，你没有错，你只是一个受害者。我们的教育是存在问题的，所以我们才要如此迫不及待地进行课改。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好多还只是形式，没有谁不困惑。改去改来，还是以前的老一套，倒是教材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了，没了以前那样完整的体系，让人更无法教了。教学教学，究竟老师该教什么，学生又该学什么，教了几十年，却越教越糊涂。结果还是照着教材灌、灌、灌，一个劲地灌。教材越薄越感到时间不够用。分科了，就把教辅当教材。结果，高考根本不是教辅上的那么一回事。难了，学生怪老师没有讲着类似的题，简单了，却又往往答错。灵活性太差，不会就题论题。”“是呀，难怪现在的学生最苦。学没学好，玩也没玩好。媒介太多了，什么都比我们那时明白，却无发享受青春的快乐。还没有我们那时的多才多艺，好多人简谱都不识，字也写得步对不好，尽管会唱的歌很多很多，电脑也打得快。有的学生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看着很有知识似的，一问可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道十二年学了些什么。真正的潜力与兴趣都被高考了。唉，我也是很困惑的。现在退休了，我才发现我做老师很失败，是学生们教育了我。下辈子我还当老师，决不再坑人。”“你是很好的，黄老师。是呀，学生不快乐，是因为无法按长辈的要求学得好，而自己的潜力与爱好不是得不到发挥就是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因此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重视。学生都是可爱的、纯净的，再是如何调皮的学生都是能知善恶的。”“你说得对。我有个得意门生，他学习好极了，但家境十分糟糕。我捐助了他两年，大学毕业了，有了好的工作，穿得很名牌。可是那天他见着我像看见麻疯病人似的，白了我一眼，像不认识我似的，从我身边急匆匆走了过去。我正准备和他打招呼，我的嘴本能地露出了笑容，这让我难堪极了。唉，还是调皮捣蛋学不好的学生最有人情味，可我们往往又把他们伤得很重很深。我们教的是什么书啊？”“如何做人，这才是学生最重要的一课。老师，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的教育是有问题的。长期以来我们只关注分数，以为只有知识才能改变人的命运，对学生灌输的是功利思想，忽略了对人的道德情操的培养。”他们就这样谈着，直到黑姑提来盒饭为止。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