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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生活掠影 一-放蚕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雾海幽悠    阅读次数:16483    发布时间:2021-09-21

 

掌棚匠说,要是大猫进去你就惨喽,你啷个睡觉睡得这样死哦。掌棚匠说他不敢对那头豹子开枪,怕铁沙子钻进窝棚伤着我,加上枪里没有装镏子(钢球),火药又装得少,本来是打野鸡野兔的,要是一枪打不死,大猫发起疯来就麻烦了。

我当时年轻,亲眼见到那么大一头豹子在极有可能危及我生命安全的时候被掌棚将的枪声意外惊跑了我才没有受到伤害,居然还对掌棚匠开玩笑说,可能牠把我当朋友了,担心我一个人在棚子里闷过来陪我。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几分庆幸,好在当时我睡着了不知道,要是清醒着看见这家伙在门口转悠,血气方刚不知轻重的我也许会抓起菜刀和牠干一仗,结果如何还真不敢说,今天想起还是有点后怕的哟。

榨蚕和家蚕一样也是七天一次休眠,在休眠过四次后还有半个月不眠不休的催草时间,这段时间榨蚕只是不停地吃,不停地吃,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满山都听得见蚕吃树叶时的沙沙声,此时你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真有一种很特殊也说不出的感觉,催草过后就是停食三天,此期间榨蚕条条黄胖透亮,就象一件件精雕细琢出来的工艺品,煞是可爱。我最喜欢在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轻轻捉上一条放在手心上,端详牠那缩头缩脑,胖嘟嘟的,一动不敢动的模样。此时你放眼四望,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果园里!要是不看树的种类,你会觉得满山光突突的树枝上那一条条金黄色的柞蚕,山风吹来后完全停止不动,就像一颗颗熟透了的巨大的樱桃,只有在山风停止后牠们一爬动才又显出牠们鲜活的生命。

想到蚕就要做茧啦,那茧又是什么样子呢?

催草的半个月过去后,柞蚕陆续开始吐丝做茧。

柞蚕做茧不象家蚕那么娇气,牠们不惧风不畏雨,也不需要放蚕人的任何帮助。

柞蚕开始做茧我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不再频繁地搬动他们,闲下来我一直观察榨蚕做茧的过程,只见牠任意在一棵树枝上选好位置后,从嘴里吐出一根湿漉漉的蚕丝固定在身边就近的树枝上,然后凭借着山风和树枝的弹力,用那根细细的丝线吊着自己胖胖的身体荡去荡来,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虽笨拙却巧妙地利用了力学原理,接触到一根树枝就将蚕丝挂上去,就这样先拉好几根主要的纲线,线拉的不规则却恰到好处地将那时时受到山风干扰的就近几根枝条固定了,然后选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一边吐丝一边围绕着自己一圈、一圈、又一圈......成千上万次地重复着那机械的单调的动作。眼见得那凝结牠毕生心血的蚕丝编成的网由稀松到紧密,蚕的身体也由肥胖到干缩,最后,直到把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进去。

当成型的茧壳彻底遮断了我的视线时我将手指轻轻触到湿润的茧壳上,仍可以感觉到那顽强的生命在里面挣扎绕圈吐丝,直到吐完最后一缕丝才停止。

如果榨蚕在吐丝的过程中不幸受到雀鸟的攻击,而鸟们又无法从丝网中将牠抓走,此时的景况更是让人揪心,还一息尚存的蚕勉强支撑着受伤的身体,一边任伤口流淌着黄色的液体,一边仍在继续努力地吐着蚕丝,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生命的终止,没有最后成型的蚕茧还依稀能看见那失去生命的蚕的躯体。

这样的蚕茧大多只是半成品,收购站只能作残次品收,价格是减半计算,掌棚匠告诉我,这叫血茧”!

我非常憎恨雀鸟的这种恶行,火枪在掌棚将那里,他喜欢打猎,火药自己去配,一硝二黄三木炭,我都背熟了,我喜欢弹弓,随手时拿在手里,发现雀鸟过来就边吆喝边发射弹弓驱赶。

茧做好了,茧也是金黄色的,散发着一种浓浓的草腥味,雀鸟是不会来叼蚕茧的,牠咬不动。等茧被山风吹干后变成了黄褐色,硬硬的就象一个个小小的弥猴桃,此时就该采摘了。

采下来的蚕茧要挑到四公里以外的收购站去卖,掌棚将五类分子的后代,不愿意去卖蚕茧,担心被生产队猜忌他贪污,只能我去,连续差不多二十天时间里我每天跳着沉甸甸的担子往返于收购站和放蚕的山路上,两地相聚四公里,我挑一次最多只能装到60斤到80斤左右,箩筐也不敢装多了,装多了会压坏下面的蚕茧,压坏了就是残次品,收购站称为血茧,会降价收购,记得正品蚕茧好像是3.5/斤,而血茧只能卖到1.5-1.8/斤。当时另一个知青动阑尾炎手术住院在家休养未归,卖蚕茧就成了我的专利,只要天没下雨,哪怕是烈日当头,每天一趟,四公里的路程我挑一趟单面需要一个多小时,加上休息,来回就是半天,回来后的半天就是满山摘收蚕茧。

每一次卖蚕茧也就100多元左右的收入,有时超过200元,那时最大面值十元,感觉每次都有厚厚一叠钱,我总是认真揣好收购站开的票据和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绕道队长家将票据和钱交给他。

我基本上不在街上吃饭,因为要花钱,虽然队长告诉我饭钱可以报销,那时一碗面条0.10元,一个馒头0.05元,但是要粮票,我舍不得花卖蚕茧的钱,自己身上也没钱,所以都是回来吃冷饭。 当我每次卖了蚕茧交钱给队长的时候都有一种非常自豪的感觉,因为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我没有花一分,这是生产队的副业收入,而生产队那些年除了上交公粮和炒茶外基本没有其它收入。

这一年,我们这个棚光是一级蚕茧就收了超过1000斤,血茧大约不到200斤,一季收获1000斤一级蚕茧很少见,用掌棚匠的话来说,我们今年放了个红场,丰收了!我知道,这丰收和我们付出分不开,生产队设了两个,只有我们是住在山上全程跟踪,另外一个棚三个人都是本生产队的社员,他们只在每天上工后才上山,虽然也搭了棚,但是从来不到山上去住,他们最后的蚕茧只收了六百多斤,而他们只报了总数,也没有分一级蚕茧多少,血茧多少,我也不关心。掌棚匠对我说,生产队往年最多的时候一个棚卖蚕茧都没有超过八百斤,五六百斤时候最多。

那年,只是我们这个棚卖蚕茧的收入大概3000多元,用现在的眼光看根本不算什么,但是,那些年菜籽油的价格是0.72/斤,大米的价格分三等,糙米0.096/斤,中等米0.134/斤,上等米0.145/斤,猪肉0.69/斤,鸡蛋0.04/个,3000元钱能买多少东西可想而知。

整个放蚕的时间我前后经历了四十七天,中间耽误两天是送那位知青回去住院,这段时间在我的知青生涯中占了十分之零点五左右,可以说转瞬即逝算不了什么,但是,对柞蚕而言,却是牠的一生,绝无仅有的一生,只有放过蚕的人才能充分了解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蚕的一生!

而今,几十年时间已过去,回想往事,感慨颇多,许多事都淡忘了,但是,当知青时洒下过汗水的插队落户之地没有淡忘;当年放蚕时住过的小窝棚没有淡忘;那次深夜在小窝棚前转悠了半天没有来得及进去被适时赶到的掌棚匠一火枪轰走而留在心里的那只大猫(豹子)没有淡忘;当年亲眼看见榨蚕那面对死亡时殊死一搏的奋争、那呼唤太阳的姿势没有淡忘;柞蚕那金黄色的、透亮的、胖胖的、拳拳着身体龟缩在我手里戆头戆脑的可爱模样、留在手心上柔软的凉凉的感觉没有淡忘,以及那做茧的全过程都没有淡忘。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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