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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摇篮 第一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一民    阅读次数:27544    发布时间:2021-11-02

 

李华张开了口眼睛却发呆,好长时间了才低低地发出来“哦---”一声就不见说什么。韦玉又马上踢了他一大脚,李华当即叫了“哎哟”一声马上瘫软下地去。一个民兵也随即扯他衣领提上来。林江又吼道:到王海,你快说。

王海受惊吓跳了一下,眼皮子翻上来,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啊?-”韦玉又紧跟着猛踢了他两大脚板,王海刹时便往后倒去。而站一旁的一个民兵又马上用长枪对准他吼了:”看你还不快爬起来!”王海这才啰啰嗦嗦的四脚爬了起来。

林江又吼:“看来这小崽都跟地主阶级同穿一条裤子了,同时斗!”可副区长伍云瑞马上摆手上来,说:“不是,不是,我的好首长,他们俩不敢说话只有我知道。这个由我来问话。”这姓伍的马上接了手提喇叭过去说了话:“王海,你不是跟我们说过,你在解放前跟地主干活一年到头下来,地主家天天也只供给你剩饭剩菜吃么?你不是说过你衣服破烂了,地主家也只丢一些破烂的衣服给你穿?”王海不敢答话,韦玉伸手过去扭了他耳朵,并吼他:“你聋了,首长问话你听不清楚?”王海扭脸过来看看正是韦玉。他又再看看伍云瑞、林江和李平几个,他们个个都虎起了脸。

他王海很害怕,于是发抖着说:“是------是这样。”伍云瑞马上笑了起来:“对喽,应该大胆揭发出来嘛!”林江此时大叫道:“把地主吴忠成、吴显给我斗了。”两个民兵马上用手按住了他们的头。

接着伍云瑞又端起了喇叭对准李华说话:李华,你不是跟我说过,解放前地主家逼你睡在牛棚里?还有你的孩子闹吃饭,地主儿就随便打骂你的儿子么?

可李华表情木然,诚实的脸此时显出一副痛苦的面容而没有马上回答。但他的腿肚子却马上给挨了一大脚板,他扭脸过去看,正是韦玉收脚板回去。林江还咬牙切齿用手指到他鼻梁骨上来不出声,他李平害怕了,只好说:是,是,真是这样子。

工作组都稍稍点头了。

这下,林江一伙又对准了吴忠成、吴玉民:地主阶级,都听清楚了吗?你们说你们没有剥削谁、压迫谁,王海、李华咋承认了呢?

吴忠成颤惊惊地抬了眼皮子上来说:你们那样强迫人说话。

林江立即举起了右手砸人,并打吼:“噫!地主老儿还敢顶嘴!给我打!”于是,那两个民兵用步枪柄,韦玉抬腿,林江还伸手过来抓吴忠成的头发,大伙儿便一阵拳脚猛砸下去。一瞬间,吴忠成就给打倒了瘫软在地上。吴玉民看得太心酸,哭叫了“天哪”,也同样挨一顿拳脚。吴显看爹被打成这个样子,也呼天抢地的叫道:你们——你们——这样打我爹,你们还是不是人呀------

他吴显的话都还未说完,便同样挨了一顿拳脚,也给打倒了瘫软在地上。在场的两吴家都哭不出了声,但林江他们也仍不放过这两家地主,照样命令两个民兵抓他们站到工作组的面前来,并当着全体群众的面进行批斗。而且县农会主席李平还接过了手提喇叭过去对准全村群众宣布了:乡亲们,下面就对地主阶级的财产问题作出如下处理:

1、对吴忠成户,没收17亩田8亩地;对两所房屋,没收盖青瓦的新屋作村公所给村干部办公,对盖石板房的旧屋,没收进门去的左面那一间分给贫雇农王保家居住;猪、牛、马、骡全部充公。2------

两吴家地主一听到此,个个都昏倒了下地去不省人事。

林江接着挥手示意大家,大家都统统快去拉牛牵马打猪拉骡出圏来。

 

 7 

就这样,当天吴忠成的新屋就成了新社会的村公所给插上了五星红旗。旧居进门去的左手间也给工作组逼着在村里还不算最穷最苦的王保家搬进屋里去居住了。连新屋乃至老屋左手间尚存放的家具也不准抬出来。

直到过了四十多年去,陈英子都仍清楚地记得:就是从开批斗他们两吴家的大会并宣布没收他们的财产后的那天起,他吴家就永永远远地进不了那所漂亮的青瓦房的门了,连老屋进大门去左手边的那间瓦房,工作组也命令群众在前廊另外打穿石墙,新开了一道门给王保家。对房间里的小门一律锯木条用铁钉钉好起来。尽管英子到这个九十年代中叶已走到七旬,也就是马上要入土下葬了她也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那月那天待她苏醒过来后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来看时,担任副区长的伍云瑞还吼起了她:“慌什么?我们还保留800斤稻谷,200斤苞谷给你们,我们不会让你们就这样饿死的。”她英子转去看看新屋,可才到大门口就被背长杆枪的两个民兵推回来了。于是她又掉转头去看看旧瓦房,林江正指挥全村群众拆的拆前廊石块,做的在做木板门。韦玉还迎面走过来大吼道:别慌,只没收一间分给王保家,李领导讲话算话。

她英子当时一屁股砸到了地上去。

从此,她怎么想也始终回忆不起来,孩子的爷爷、奶奶以及她的丈夫吴显是何时清醒的,是谁扶了他们回家来的?她英子脑子头已没有什么印象了。她说她仅仅知道。那天,她一屁股砸到地上去后傻看傻哭,最后因泪眼朦胧,哭音沙哑而就那样慢慢倒伏下去。待她苏醒过来后,那时已是半夜,并且已坐到了这旧居的堂屋中,家头仅剩的一张四方桌上还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哩。她英子的身旁同样坐着低垂下头的丈夫吴显及其他的父母。她记得不仅那晚也是从那天早上起就一直没有吃过饭啊。到第二天他们吃饭了没有她已记不清楚了。直到几十年以后,她方知道,她英子的丈夫以及丈夫的父母为何能回到家里来,那是群众出去背回来的呀。

从此,她家就一直诚惶诚恐,猪、牛、马、骡都给没收归集体所有了。粮食也给没收去了近两万斤。她只知道一家人除她和孩子,个个每天都在吃土药过日子,可是就只见她丈夫吴显日比一日康复,而丈夫的父母却一天比一天瘦骨嶙峋。以至不到三个月,孩子的爷爷吴忠成就提早归天界,而孩子的奶奶也同样卧床不起。当时,还是丈夫吴显亲自拆了自家楼板请村里几个木匠帮打了口简易棺材草草将其父殡埋了去。那年月好凄惨哟,她英子说她一直整整十几年没有笑脸。

然而哟,这哪算完事?一直有好几个月卧床不起的孩子的奶奶(即吴显的妈)也仅仅只多活了一个多月,同样在那年初秋便命归黄泉啦。而对于当儿子的吴显咋好处理后事呢?她英子在当时仅二十四周岁,在孩子的爷爷未辞世前,她是最怕见死人的,特别最怕见没有棺材装殓的死尸。可是,这回不仅仅只看到,还轮到自己亲自主持后事了。这一次,她丈夫吴显怎样找寻家里能够剩下的一块楼板也竟找不到,最终只有请人去帮忙砍来几捆竹子,刀破成竹片,编成“门板”,然后用四块“门板”夹好死尸,用稻草绳捆扎好,再请四个大汉用杠子抬到山上去下葬。瞧那惨状呀,都简直教人看不下去了。直到这年这月的她,本来早身怀有孕第二胎,眼看顶多过了秋后的次年三月就得分娩,偏偏因过度悲伤,营养不良加严重失眠,恰安葬孩子的奶奶去不过半月就流产了。

而且,在解放前一年就出生的大孩子,也因为一场高烧且且因为是地主的根而不能进入新政府的医院治疗而在那年冬季夭折了。连是大男八汉的丈夫吴显此时已临近大年夜了却偏偏会出现大脑失灵发起了疯来。而她英子本人又只会天天抹眼泪哭鼻子无任何办法。幸亏有她英子的老爹东跑这西跑那到处去为他的苦命女婿寻草药,熬的熬汤喝并请众人来押着他喝,打的打针有近半年多时间才见好转。此后,人民公社又经常派干部下来传话,命令他吴显,吴玉民,吴三坤等“四类分子”须常去给公社干部砍柴扛柴,挑水,背煤。直到此时此刻,他吴显才清楚地认识到,为了不让吴家断子绝孙,他必须老老实实的为人民政府为领导服务为干部干活,将来他才至于有子有孙,能同样发家发户。

在那个年月里,他们就是这样因为家庭成份被划归“四类”的。一旦政府准备开会,他们就必须提前几天去砍柴,去挑煤,去担水,去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由于小两口勤劳,恳干活,他们哪年的吃饭问题都基本上解决得了的。尽管从五零年起没收他们的土地分给一些穷苦人家到入社。为此她还记得从办互助组接着又办初级社再发展到高级社又再跑步跨入轰轰烈烈的五七年人民公社运动,他们小两口也能凭谷糠勉强填饱了肚皮。但自英子流产,大孩子夭折,吴显发疯又治好后有五、六年时间,即吴显都步入三十一、二,英子也是三十虚岁了时,左邻右舍都总不见英子身怀第三胎,吴显为此也焦心起来。英子本人也很着急,常常幻想去哪里寻阴阳先生或巫婆帮忙算一算,看看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算了?是不是就因为一连遭受那样大的挫折而妨害了生育------他们家就因此特别是英子为肚皮不会胀鼓起来而实在焦心啊。

在那样的年月里,英子说她当年就是那样昏昏沉沉的把日子打发过来的。好歹集体大锅饭把饭做到了临近大年夜。有一日她英子忽然感觉得下腹部有点疼痛起来。一连好几天都有如此感觉,她这回真在丈夫面前露出了笑脸。吴显看她怎么会高兴起来便问其缘由,她便毫不保留地将小腹疼痛的消息说给他听。仅为此一点,他吴显莫不猴跳鼠跳起来。

 

8

然而,他吴显毕竟是地主的根,毕竟是那个轰轰烈烈年代里中国阶级斗争的对象,他如果稍不听使唤,即便是他父亲的命运。她英子清楚地记得,大跃进的年夜饭一过,他们那些“四类”便被征发到北国边陲去垦荒种地了,究竟是去哪儿?她英子根本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而且她英子也原以为,因为是“四类”家庭,政府征派出去垦荒挖地也只不过像命令他去砍柴那样就是个把月时间,顶多一年半载上级也得放你回归老窝来,而哪个会曾料到,叫他吴显一去就真去它几十年呢?她说她有好些年差不多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天哪,可怜的苦命人,从那个五七年正月间就见不到了相依为命的丈夫了。究竟是死是活?没人告诉她,她的丈夫究竟是真在哪里?天哪,肯定是命中注定了,注定了她这一辈子必须吃尽苦头,必须守寡。难哪,她说她为什么总要遭受老天爷如此大的惩罚哟?她说,也许因为孩子一生下地来没见到爹是什么样儿才那样忌恨她,才那样对她不敬也不孝吧?当然,也因为她这个家没个男人教育孩子,阿非如今才听信他老婆不孝顺老人而远走高飞吧?命运哟天爷哟,你为何总要这样捉弄人------

打从那年起,她陈英子就不止一次在众妇人面前谈到,她从此再也闻不到男人的汗腥味了。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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