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十四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18509    发布时间：2024-03-21

大金沙是赤水河边堆放楠竹的重要码头。二十来里金沙沟，林地几万亩，竹林占一半以上，且连成片。其余古树参天，桫椤踞险称王，占地为国，红岩深壑，瀑跳滩跑，道路崎岖，民居散落。山泉枝汇，聚成金沙大沟，流入赤水河。河口处是堆放沟里运出的楠竹木材、棕片茶叶、泡炭烧碱、草纸蓝靛的大金沙码头。住二三十户人家，多为商户，有黄、吴、王、黎四姓老住户，这四姓就像竹根一样串来串去，结成老亲故戚。他们有共同的目的，赚钱。但各人有各人的路子和手段。结果有成有败，贫富差距大。于是，一个小小的大金沙，亲戚间看似和睦相处，暗中却在互相争斗。貌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最有实力的要算黄二老爷黄诚，人们恭维他，是因为有钱，财旺。但他做事手毒心黑，在当地争林夺产，没有好口碑。三十几岁的人了，结了几个媳妇，都没有生一男半女，恨他的人也在长起眼睛看他报应，背到他说：“嘿，随你好凶，这人和财一般人都不能占全，人多的缺钱财，钱多的缺后继。”钻到他耳朵里，他寒心死了。他现在开始散财，到处求神拜佛，出钱修桥补路，但求一个延续家庭的根脉。

黎一庄黎半仙说；“可以想办法。”

黎半仙他看过《麻衣》《柳庄》，懂一些《鳌头》《相吉》，学了点《青囊》《撼龙》，也了解命局运程。以看相、择期、算命、风水和整疯治邪混迹于土城、猿猴、旺隆、葫芦垴、丙滩、复兴场镇。他的鬼点既阴又狠，依计而行都十拿九稳。他家境不算富裕，也不算很穷。虽子孙满堂，但儿子行动迟钝，脑袋不算灵光。本来这个六十岁生期，他不想办，一是精力不够，二是资金欠缺。还是黄二老爷鼓动他：“你对我太好了，你这个生期酒我来提调，我垫资金，人情收来还我，如还不起就算了。”

“这个要不得，要不得。”黎一庄受宠若惊。

“你这点花销算不了啥。我找的钱有个屁用，接了几个不生蛋的‘抱鸡壳’，日后哪个用？就这样定了，我已经把你办六十寿庆的消息传出去了。就算我报答你前段帮我的忙。”

“黄二爷真仁义。”黎一庄感激不已，便安生下来通知他的亲戚朋友寿庆之事。

桌席摆在一个货栈堆放竹木的大坝子里，一次摆二十桌。山里人吃酒席来得早，不愿坐二排。已经有很多人坐了，有的还在找人、找地方走来走去。

转弟和金有才直接向坝子走去，就像一束太阳光照射到坝子。凭他俩的服装和人才，站在这里正像鹤入鸡群，把好多客人的眼睛拉过来了。

来到情柜前，黎一庄背对他俩，正和一人穿着很讲究的人讲话。那人却盯着转弟，根本没听他的。黎一庄顺着那人的眼光看转弟来了。正要招呼，转弟拉着有才的背篼抽了两下，有才抬起头来。正好与叔公眼光碰闯，有才忙说：“叔公，我和转弟给你老拜寿来了。”

“叔公万福。”转弟亦行礼招呼。

黎一庄忙向转弟介绍：“这是黄诚黄二老爷。”

“黄二公万福！”转弟施礼。这个黄二爷才回过神来，说“喊高了，喊高了，我才三十几岁。就叫黄诚就行了。”

转弟把有才拉起来，挽着他的手亲热地说：“这是我男人，金有才。”又对有才说：“有才，喊黄二公。”

金有才停一会才明白过来，说：“黄二公好。”说摆双手向上交叉，竖起大拇指。

黄二爷抱拳还礼。“好好好，我有事，金老弟等一下陪你喝一杯。”见金有才出了嗨哥言语，便吱唔一声走了。袍哥有条规定“兄见弟媳莫乱嫖。”犯了此规，要开堂执法，处以“三刀六洞。”

金有才将礼物送上情台登记后，与转弟找席位坐。这时来了两个壮汉，说：“是金有才先生吗？寿星黎公请你俩堂屋就坐。”有才和转弟随来人进入堂屋，已有六人坐定，留了一方。金有才不想入坐，黄二老爷看出此“撮箕席”嗨哥不会坐。便叫他媳妇起来，金有才挨黄二老爷坐，转弟挨着黄夫人坐。

人坐定，黄诚把一瓶赤水县城“聚福长”老板刘东林送来的“香花酒”打开，说：“这个酒才在贵阳参加贵州省实业展览，荣获一等奖，今天拿来敬寿星，我们也得口福。”说罢开瓶，一一斟上。然后举杯，说：“大家举杯，敬祝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干杯！”转弟和有才象征性的将酒杯靠近嘴唇，呡一下。黄诚亮杯，请金有才干杯，金有才起立，说：“不才只是肉囊饭袋，沾酒即醉，故从不喝酒。致歉！致歉！”

寿星说随意，不勉强。大家吃菜，随便点。他们酒过三巡，转弟端杯走到叔公面前，说：“叔公，我老汉生病走不到，叮嘱我代他敬酒，祝叔公松柏长青，福寿绵绵！”也是呡一下，回到坐位。拿饭碗去添饭，跟有才说，赶快吃，吃了就回家。

转弟刚刨到几口，胸口一阵毛闷，想呕吐，放下饭碗往“茅司”（厕所）里跑。回来后，用手巾捂住嘴巴。坐等有才吃饭，又心翻起了，脸都堵青了。金有才见状，几口刨完，离席。黄诚叫人送客，叔公说不送，慢走。金有才两手向上交叉，竖起大拇指，转了一圈，告辞，背上背篼启程回家。

正当中午，路上行人稀少。金有才问转弟，你今天咋个呕了，是不是着凉了。转弟脸红了，说：“不是。在家里就干过几回了。”

“病了，咋个不整药来吃？”有才说。

“不是病，吃啥起药。”转弟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金有才觉得怪，生病了还笑。

“我妈说是害喜。”转弟这样说，有才终于懂了。有才伸手去摸转弟的肚皮，觉得有个小孩在跳，髙兴得吼了一声：

“我们有娃儿了，哈哈哈！”

有人来了，不要摸了，有才才松手站起来，牵着转弟走。转弟笑了，笑得很开心。

“转去找我们老汉把期程看起，趁娃儿还没出怀，早点把你接到家里来。”金有才小心翼翼地护着转弟走，只喊走慢点，就怕出差错。

“走快点，太阳下山了，大猫要出来了。”转弟说。

“有我保护，不怕得大猫。你看拉船的船工们，号子震山，大猫早就吓跑了。”一路上，有才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转弟。

终于到了笋洞岩。门一开，有才对直把转弟害喜的事告诉娘。

金大娘改了围腰出来看转弟，转弟低着头脸绯红，怕看大娘一眼。

“姑娘，真的是好事。我们早点买房把你接下来。”

转弟要把衣服换了，有才不准换。还说回去少干重活，想吃什么讲，我送来。

转弟说要走，这次有才亲自送转弟上大岩垴。

时间还早，慢慢爬坡。有才今天好多话，“你看我从四川迁来，就像楠竹的竹鞭，窜呀，窜呀，竹鞭窜到了贵州，这根跑鞭竹在这里结笋了，将来窜到满山遍野。你呢，就是绵慈竹，抱住家乡竹蔸，一年一泼结笋，丛生一大堆，结成家。我说呀，我们这个娃儿生来倘若是儿，就叫金山笋，要得不？”转弟说：“咋个是山笋，是家笋。”有才骤到转弟耳边，悄悄地说：“这娃儿是大山给我们的。”转弟打了金有才一巴掌，说：“你这个傢伙不正经！”说着脸上飞出红云，头轻轻靠在有才肩上。“假如是姑娘呢？”转弟问。有才接着说：“就改成金凤凰。凤凰嘴既在你家下面，也在我家上面。不要看凤凰嘴土气，一旦凤凰翱翔，它就会唤醒大地，遍地都会开鲜花。”

“要得，比我这个转弟好听点。”转弟说。

“转弟好听，转弟我喜欢。我喜欢得很！”有才抱住转弟亲一口。“不能乱来哈，看动到山笋！”“嘿，嘿嘿，就喊出名字了。”有才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