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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池(1-17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斯力    阅读次数:69215    发布时间:2014-04-01

 

11  图腾

 

拐过两道弯,巍峨的狮子山耸立于眼前。雄奇威武的狮子横卧在高山之巅,呲牙昂头,目光凝视远方。身后是光秃秃的狮身,一条尾巴拖曳而下,形成一条陡峭险峻的山脊。司马南山被狮子山的气势震慑,惊叹道:“真雄伟啊。”

“每次仰望狮子,我都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巧夺天工。”汤镇义说,“考你们一个问题,它是雄狮呢还是母狮?”

“雄狮啊,当然是雄狮。”兰巧儿说,“龙蟠虎踞于高台之上,咋会是母狮呢?”

汤镇义笑了:“龙蟠虎踞于高台是雄狮,这是动物性格分析法,从外形上判断呢?”

“外形判断?外形怎么判断?”司马南山愣愣看着汤镇义,这还真不是他所研究的问题。

汤镇义说:“你们注意观察过吗?摆放大院门前的狮子一公一母,母狮脚下呵护着一头小狮,公狮脚下踏着一个圆圆的球。”

“公狮玩球,有趣有趣。”兰巧儿放肆地抚掌大笑。

司马南山按照提示,果真发现狮子脚下踏着一只圆球,说:“难怪霸气十足,果真是雄狮呢。”

汤镇义笑道:“你只看到狮子的这一面,没有看到狮子的另一面,如果从西边过来,会看到狮子膝下卧着一只小狮,母子相依,十分温柔,形象没有这么威猛,山势比较平缓。”

“狮子所具有的两面性,正是事物的两面性吧。”

“今天我们只能看一面了。”汤镇义指着雄狮说,“上狮子山风景区,登临山顶,只能沿着狮尾巴险峻的山脊攀登,或者绕过狮子耳朵,钻入狮子嘴,里面是一个狭窄的溶洞,通过溶洞也可攀爬到山顶,不过,今天只能站在山下仰望狮子了。”

司马南山一句为什么还没出口,一辆重卡轰隆隆从黄泥土路冲过来,拖着一条灰色长龙。他们往路边一闪,车子驶上水泥路,黄龙戛然而止。平板重卡上并排立着两头巨大的石狮雕塑,朝他们咧嘴呲牙。

汤镇义解释说:“我与石雕厂约好,到厂里看石狮,没时间登山。”

沿着一条弯曲而陡峭的沙石公路朝狮子山脚走,爬上一座山梁,山窝里隐藏着一座巨大的采石场。狮子台座的山体被掏空了,台座上的雄狮岌岌可危,又像跃跃欲试,顶立于天地之间,仰天长啸,决意发出临终前的最后嘶鸣。

看着狮子山的状况,司马南山心底涌动着一种透彻的悲凉。造物主花了数万年、甚至千百万年精心雕琢的奇山异景,人类居然只用几十年时间就毁掉了,莫非我们内心仅存的意念就是破坏?就是毁灭?这人世间、这社会倒底还有没有一点悲天悯物的慈爱之心?

他扣问苍天,苍天无语;他盘问狮子山,狮子悲哀地低着头,默默无言。

采石场一侧是石雕厂,地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巨石,雕刻成形的石狮和其它形态的动物,白花花一片摆满了一个山冲。采石场上笼罩着灰蒙蒙的尘雾,雕刻工人正在动用机器,或举锯切石,吱吱声不绝于耳,或站在木架上举凿刻石,铿然之声响彻山谷。

石雕厂院前立着一块巨形的石碑,正面大书“泰山石敢当”几个遒劲大字。司马南山心想,这个石雕厂就叫泰山石敢当了?寻思之间,从石头背后走出两个人来。

中年男人老远就奔汤镇义伸出手,笑脸相迎:“汤县长,你好你好。”汤镇义一面和他握手,一面介绍司马南山:“石厂长,这是我表弟司马南山,千帆商务网站的老总。”石厂长握住他的手,乐呵呵地道:“司马老板,久仰久仰。”司马南山好奇地问:“敢情您就是石敢当了?”石厂长谦虚地说:“我哪里敢当,哪里敢当?”汤镇义见他误会了,忙说:“我表弟功成身退,从公司老总位置上退下,专门游山玩水,养生悟道。”石厂长高度的热情顿时降低了八度,敷衍地说:“司马老板,我徒弟小毛领你们参观参观,我和汤县长谈点业务。”

石厂长与汤镇义往简陋的厂房去了。小毛客气地引着他们走向雕刻场。司马南山小声问兰巧儿:“石厂长怎么还称表哥县长呢?”兰巧儿笑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朝当县长,终身是县长啊。”司马南山笑问:“不是天下皆兄弟吗?”兰巧儿说:“不然,这得分为组织内和组织外。”司马南山不解:“什么组织内组织外?以什么为界?”兰巧儿说:“以生态博物馆的规划为界啊,包括伊马几个村,及拉巴温泉周围的村寨,都是生态博物馆的核心区,进入界内就称为组织内,皆称兄弟姐妹。”司马南山说:“我看也不定然,在你说的那个所谓组织内,不是照样有不同的叫法?”兰巧儿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养鸭养鸡的人谁不希望同一个圈里的鸡鸭个个一样大,这可能吗?你再看哪一个组织,包括那些神秘的宗教,哪一个宗教不是在教义上写明,组织内皆兄弟姐妹,天下皆兄弟姐妹,结果呢?一旦组织建立起来,仍然是金字塔形的,教主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教民依然受苦受难。”司马南山大笑:“天下皆兄弟原是一场骗局?”兰巧儿娇嗔地道:“也不能叫骗局嘛,你不是公司老板吗?你说公司公平竞争,人人平等,员工要求与你一样的权力,你愿意吗?”司马南山一怔,不好意思地赞扬道:“嗯,说得不错。”

小毛听见他们的笑声,回头见他们落后了,站在一尊高大威武的雄狮旁等候。雄狮比平时他们所见的巨型狮雕还要大几倍。石狮基座比小毛个头还要高。基座正面刻着几个雄健的大字:“泰山石敢当。”

小毛掏出名片恭敬地递过来。小毛名叫毛光榉,名字后面的职务是狮子山石雕厂副总工程师,国际石雕工艺美术大师,中国石雕协会一级雕刻大师。司马南山拿着沉甸甸的名片,肃然起敬:“毛总啊,年纪轻轻取得这么大成就,前途不可限量啊。”毛光榉客套地说:“哪里,哪里,还请司马先生多关照,我们的狮雕作品不出名之前,也曾在千帆商务平台宣传销售呢,时下供不应求,不再挂出来了。”司马南山哦了一声,说:“是我们千帆商务宣传推广的吗?”毛光榉头微微一低:“这个,主要是社会风气影响吧。”司马南山一愣:“社会风气?对推销石雕有什么影响呢?”毛兴榉迟疑地说:“这个,这个,石狮雕塑,除了看石狮的材质、雕塑形象之外,还看,还看,”兰巧儿接过话:“还得看品牌,是吗?女人穿时尚,男人穿品牌,同样的材质与造形,品牌不同价格相差几倍几十倍。”

“对对对,还是这位妹妹说得对。”

兰巧儿面露得色。毛光榉话锋一转:“我们这个销售既是品牌,又不完全是品牌,还得靠无形的文化价值或影响力。”

“此话怎讲?”司马南山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看看这个,”毛光榉拍了拍基座上的几个石刻大字,“我们销售的除了石刻狮子,还有这个东西。”

“这就是你们的品牌吗?”兰巧儿问了司马南山想问的话,他打量着她被阳光映得红彤彤的脸,此刻他们心灵是如此相通。

“不。”毛光榉说,“石敢当不是品牌,是一种镇邪之宝。”

“哦。”司马南山嘴张成大大的一个圆圈,感情因为他的无知,刚才闹了笑话,毛总给他留面子,没有揭穿而已。这么一想,顿时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感,态度也谦恭了许多。

毛光榉解释说:“有诗云:‘岱岳美名五洲扬,千载神说接大荒,中华奇石数不尽,唯有泰山石敢当’。就一般而言,认为泰山石敢当是采自泰山的石头,集天地之精灵,集王者之圣明霸气,作为镇水风物置放在房前屋后,或置于案台之上,有镇恶避邪之功能,保家人之平安,大唐出土的石敢当上刻有:‘石敢当,镇百鬼厌,百殃,官吏福,百姓康,风教盛,礼乐昌。’民间对流传的泰山石敢当有两个认识误区,一个是泰山石的产地,并非完全产自泰山,其实更早,更多的出现在江南地区。石敢当也并非是石敢当这个品牌,或者就是石敢当这个人雕刻的。”

“石敢当最早的记载还不是在唐代,而是见于西汉史游的《急就章》:‘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颜师古注:‘卫有石蜡、石买、石恶,郑有石制,皆为石氏;周有石速,齐有石之纷如,其后以命族。敢当,所向无敌也。’颜师古把石敢当视为一个猛将,这是错误的,也是后人把敢当视为人名的原因。”

司马南山的脸悄悄地烧起一团火,暗暗佩服他对所从事职业的专注与了解。

“石敢当之所以出现,我们认为与传统的图腾崇拜相类,与石雕等崇拜一样,属于灵石崇拜,因此,我们把灵石崇拜理念与月亮山传统石雕崇拜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人物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形成了特殊的现代文化崇拜模式,引起人们的强烈兴趣,这也是我们石雕厂业务不断扩大,事业蒸蒸日上的内在原因。”

“是吗?”司马南山内心肃然,仰望着高大如楼的巨大石狮雕像,问:“你们的客户主要来自哪些方面?”

“全国各地都有,沿海和中原省区的行政机关订购得多。”毛光榉笑道,“司马先生不知道吗?汤县长利用原来的老关系,成为我们石雕厂的金牌推销员呢。”

“推销员?汤镇义在帮你们搞推销?”

“是啊,推销有提成,一举双赢呢,要不,司马先生门路广,关系多,也帮我们吆喝吆喝?我们可以按汤先生的提成比例给您提成。”

“这个,我的客户基本上都是个体或私营公司,你们的客户主要是机关单位,两者的心理需求不一样,机关领导更喜欢灵石和图腾崇拜。”

“这不一定啊,小型狮雕和石敢当也很受个体客户欢迎的。”

“也许吧,我相信还是个别现象。”

毛光榉笑着反驳:“图腾崇拜和灵石崇拜是当今普遍的社会心理,司马先生咋说是个别现象呢?”

“你们一年的销售额大概有多少?”

“一个亿左右。”

“一年生产多少石狮?成本多少?”

“五百对左右吧,一对成本大致在两万左右,我们卖二十万。”

利润还是挺高的,司马南山心想,与千帆商务的利润相比较,石雕厂的收成仅是九牛之一毛,二者天上地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司马南山温和地笑笑:“毛先生所说的普遍,未免有些扩大化,把行政机关某些领导的心理,扩展成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据我所知,机关中大多数人是无神论者,只有少数人迷信。”

“你说的,我信,为什么我们厂的石狮和泰山石敢当咋卖得这么好呢?每年的销售额都往上翻番呢。”

司马南山扑哧差点笑出声,赶紧撇撇嘴掩饰过去。毛光榉是一只井底之蛙也就罢了,他嘲笑人家,倒见得他心胸狭小,太过于苛求了。

兰巧儿仰望威武的雄狮,赞叹道:“雕得真好啊,活脱脱就是狮子山拓下来的。”

“手艺那还用说?”毛光榉不免有些得意,指着狮子山说:“完全就是一座小狮子山,据我们所知,这是目前全国最大的一座石狮雕了,仅石狮身高就接近六米六,加上三米八基座,超过十米,接近三层楼高。”

“嗨,这狮子咋没眼睛呢?”

“这个,”毛光榉捏了一下鼻头,“狮子还没开光,不过,它永远也不可能开光了。”

“为什么?”

“订购这只石狮的是一位地级市的田市长,他的两位前任都进去了,他请风水先生看风水,说是与门前方一座白虎山相撞,白虎犯刹,给楼房的主人带来灾难,王市长想搬迁市政府,市里其它领导不同意,想修改市政府大门,提议遭到人大否决,听说我们厂的石狮和石敢当镇宅避邪,庇佑主人平安,跑到我们厂参观,亲自上山烧香请料,预订了这座集石狮与石敢当一体的石雕,还决定花十万元,请王道士来开光后,再雕狮子眼睛,让石狮的眼充满灵光,白虎不敢来犯刹,狮子雕成,就等着雕眼睛了,谁知这位王市长也跟前任一样,栽进去了,开光不成,狮子成了这里的摆设。”

司马南山连连摇头,心道,争先恐后往下跳,这个田,田市长真是不知耻啊,恬不知耻啊。

兰巧儿笑问:“石狮不是镇宅之宝吗?咋不护主呢?”

毛光榉尴尬地笑笑:“镇宅方能护主,这石狮还没安座又没开光,是一头野狮子瞎狮子,咋知道谁是主人?怎么护主?”

“其它人不要吗?这么漂亮威武的狮子。”

“威武是威武,其它人嫌它太魁伟太张扬,做这种事情,还是悄悄眯眯的好。”他的话让司马南山想起徐自摩的诗句“悄悄眯眯的来啊,走如我悄悄眯眯的走”,不觉会心一笑。毛光榉拍了拍石狮的基座,“再说了,订购他的人进去了,其它人忌讳这个,不敢要。”

“这么好的东西,就没人要?”

“倒还真有人想要,只是他们要不起,请这尊神出山,得重修公路,拼装重卡,搬运到位不低于二百万,相当于建一栋小楼,一般机关啥得花这么多钱?”

兰巧儿笑看司马南山,用挑逗的语气说:“你不是大老板吗?把它装在公司门口,能够带来好运的。”

“买狮子倒不成问题,我把它安放在哪里呢?”

“大门口啊,多么雄壮的狮子。”

“机关有雄狮,能够吓到坏人,我们是生意人,用雄狮吓人,还做不做生意呢?”

兰巧儿问:“企业家们买石狮的多吗?”

毛光榉摇摇头:“有,主要放在宅院前,门口放石狮的公司还真不多见。”

司马南山说:“说得对,我们公司,办公室是租的,网络平台是租的,员工宿舍也是租的,根本没有场地安放狮子。”

“还说是大企业呢。”兰巧儿朝他撅了撅嘴。

司马南山也不计较:“我们公司是一个开放的商务平台,上面除了客户还是客户,根本没有好人坏人,禽兽野兽之分,只有发生交易和不发生交易两类行为,即使不发生交易,来者都是客,我们都欢迎,没有必要用一头猛狮把客户拒于千里之外,假如其中真有什么坏人,发生诈骗等,只能说明网络交易平台还不完善,最需要反省,最需要改进管理、提升技术的是我们,而不是客户。”

“你这个大善人,还真把自己当菩萨,所有的香客都视为好人,或立地成佛之人了?”

“客户没有对错,错的只是我们的技术与制度。”

兰巧儿很惊讶:“真是这样?”

司马南山点点头:“是的,我们真是把顾客视为上帝,服务目的带着美好的愿望,对服务对象充满了感激,但服务模式一视同仁,公开公平公正,对客户不带任何偏见与歧视。”

“说得好。”兰巧儿赞道,转过身去问毛光榉,“你是狮雕大师,请你说说,为什么他这类企业家不喜欢狮子,机关领导怎么那么喜欢狮子呢?”

毛光榉寻思道:“这个,狮子称为山中之王,皇帝是上天之子,占据了龙的位置与称号,故尔皇宫多修池,内城外城皆修池,称为城池,有池才能养活龙子龙孙。狮子呢居于城池外,或远离皇城的地区,占山为王,靠山为王,狮子就成为诸侯们的象征了。”

司马南山听着他胡诌,暗自好笑,仔细一想,还是有些道理。门前摆上一对石狮,不就是因袭了封建传统王府的设置与特征么?他笑道:“这么说来,狮子倒代表王权特征了?”

“狮王,狮王,难道不是这样吗?”

司马南山大笑。毛光榉引他们到雕刻现场参观。兰巧儿见石雕场粉尘太重,声音很嘲杂,不愿意过去。他们就近登上一个小山包,居高临下观看工人们忙碌。兰巧儿看到近处一头雕成的石狮居然神奇地歪着脖子,觉得十分有趣,问:“咋把狮子雕成歪脖子呢?这不成了废品?”

“哪里哪里。”毛光榉摇晃着脑袋说,“这是购买者花重金请王道士开光的正品,开光费就花了五万。”

“这么贵?”

“这还是便宜的。”毛光榉说,“我们刚才看的那只石狮,开光定金五万,眼睛雕成要二十万。歪脖子狮子,是订货的机关领导认为大院的门朝向不合,命犯主人,有意让狮王扭转脖子,眼睛偏朝另一个方向,把风水顺过来。”

“哦,这世界无奇不有,人们的想法也千奇百怪。”司马南山觉得今天大开眼界,不虚此行,“每只出厂的狮子都要请王道士开光吗?”

“原来没这要求,后来月亮山一位市长订购石狮,请王道士开过光后,这位市长突然发达起来,一路升迁到了副省长位置,此事在民间传扬开来,此后订购石狮者,都主动向王道士交纳这笔开光费了。”

这故事会不会是王道士策划的一桩阴谋?司马南山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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