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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 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雷深涵    阅读次数:10179    发布时间:2014-07-23


盛夏的早晨在别的地方已经是热得冒烟,但是在这个黔西的小山村里,却是凉风拂面。天很蓝,洁净的空气让远近的风景真实得让人感觉到迷离。空中飘荡着缕缕的云彩,白云苍狗变幻万般。这里是一个宁静的地方,但是山虽青,水却不绿,大量小煤矿的存在,致使这条叫做三岔河的河流由清辙变成了现在墨黑,带着一股酸臭味的水看上去有些油腻而且浓稠。采煤这个行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冠上了工业两个字,但是这里的采煤完全跟工业搭不上关系,几百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往褐色的岩石山上开巷道,不到三十米,总是能够采出优质的煤炭。现在的时间是21世纪的公元2005年了,这里的煤矿已经不满足于生活用煤,国营的大煤矿已经将这里划入了开采范围,但是由于属地等等的困素,并没有阻止住私营煤矿开采的步伐。煤炭的高价格使这里不过几里便有一个煤矿,而这些所谓的煤矿,在官方的语言中叫做非法小煤窑或者村办煤矿什么的,有的通过不同的手段获得了开采权,有的则是随便雇请几个人或者承包给几个人往山岩里打进尺,煤炭就这样的出来了。一句话说来,在金钱的利诱之下,这里的煤炭这个行业,充满了血腥和肮脏。

朱自力现在却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是个初中学生,再过一个月就要去县城参加中考,但是现在连路费都还没有。今天是五一,学校放了七天的假。这七天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参加中考的期间的一切费用都要在这几天里挣到。而挣到这些钱的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下井挖煤炭。如果肯下力的话,一天挣六七十块钱是不成问题的。14岁的朱自力是个自信的人,他有的不但是智力,而且也有蛮力。从小就生活在农村,从小就开始干活,这些不但没有使他退却,反而使他有了强壮的身体。前几天的体育考试,他是取得满分成绩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而且今年运气似乎特别的好,体育成绩的一半计入中考分数。也就是说无意之中,这还没有正式的中考中,他已经取得了50分的成绩,至少在某种程度领先了别人几分甚至十几分。在中考这种考试中,几分的优势在本市参加考试的人当中可以压倒几十人甚至上百人。

清早起来后,朱自立先是背着背篓到地里割了一背篓猪草。天刚蒙蒙亮,露水湿脚,泥土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夹着青草散发出的清淡草青味,沁人心脾。朱自力很喜欢这种味道,他边割着草,边背着时事政治。学习虽然是他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从小他就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安排时间的方法,在把学习做好的同时也要把家里的事情做完。早上是学习的最好时机,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做完例行的事情之后,天刚大亮。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这里是不会暖和的,夏天也一样。朱自立吃过早饭,披上旧衣服做成的坎肩,从圈楼上找出背煤炭的背篓,吹着口哨向张超云的煤矿走去。昨天就已经给张超云打过招呼,要到他哪里挖个把星期的煤炭。张超云满口答应,谁来不是来呢,反正都是来挣钱同时也帮他挣钱的。

三岔河依旧向东流着,不时的还翻着泡沫,阵阵的酸臭味飘荡过来,朱自立感到有些烦,皱皱鼻子,嘴里叽叽咕咕的骂了几句。上小学的时候,这河可是他们的乐园,所谓上山抓鸟,下河捕鱼,童年往事往往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就这几年的时间,河水就变成了这么个样子,确实让人有些着烦。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用老师的话来说,社会在进步,历史在前进,人也在不停的长大。或许环境变了,人长大了心境也变了。有一次政治老师说,我们这个地方要资源有资源,要公路有公路,甚至隔铁路也不远,我们其实什么也不缺,我们之所以抱着金饭碗去讨饭,是因为我们缺人才。没有人才把我们的资源开发利用好,也没有政府管理人员作过好的规划,所以我们这里才会这么穷。乡土教材上说得很明白,我们有这么多的优势,但为什么就是富不起来?也许你们现在还不懂,但是终有一天你们会长大,会去思考这些问题,等到了你们来建设家乡为家乡出力的时候,说不定我头发胡子都白了。政治老师兼着乡土教材课,所以经常两门课联系着说,倒是很受同学的欢迎。

私下里朱自力也曾经想过,只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他就停止了,他要走出这开门见山的世界,去学富五车,然后投入家乡有建设,规划这里的资源。这些,都需要现在的努力学习,才能够去实现。朱自力从来没有立过志向,俗话说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长立志。但是有时候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有谁知道呢,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也有可能那些时常在脑袋里面冲撞但是却又看不分明的东西就是理想,只是还没有清晰而已。

朱自力家隔张超云的煤矿并不是很远,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直线距离大概只有1000米,但是绕过那个山头加起来可能就有2000多米了。半路上遇到同村的老头子向东来正在吃力的推着一车煤炭,缓坡却怎么也推不上去,朱自力过去帮忙堆了堆。向东来就说,你们要考试啦?是不是考师范呀?在这个村子里老师是很受尊敬和欢迎的。在朱自力很小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自力呀,好好学,以后当老师,教我们家的谁谁。教育小孩子也说,你看人家朱自力,成绩那么好,以后要当老师,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去给他舔屁股。这样的荣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朱自力就拥有。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村里大人教训小孩子时的榜样。谁说只有国家才立典型,村里有自己就立榜样。朱自力说,我不考师范,我考市一中。向东来说,嗯,不考师范考一中?考一中干什么,又不能当老师。朱自力笑着说,这你老就不知道了吧,考市一中也后考大学也可以当老师的呀。不过也许我以后不会当老师,我自己的还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工作呢,倒是今天我知道要做什么工作。向东来看了看他背上的背篓,嘿嘿笑道,你还很务实的哟,我老头子也没有见过世面,还以为上学只能当老师呢。当不了老师就只能挖煤炭。像你们陈老师,从小学一年级教你们到六年级,现在全村都年轻娃子全是他的学生呢,多好啊。我们这里山青水秀,世外桃园,要是你当了老师,还可以在这里挖鱼塘,修水电站,种果树,这些全是钱啊。

朱自力帮向东来把车推上缓坡,又回过头来往往煤矿方向走去。其实向老头子也算是村子里的能人。当年当兵走到半路,被家人追了回来,后来又招工去了领市的大煤矿当建筑工人,只是后来受了伤才办了病退回来养伤。两个儿子都考上学校,一个在另一个镇教书,一个在别的省工作。正是因为两个儿子都在外面不回乡,老头子的很多想法都没有实现,这才经常拾掇着同村的年轻学生考师范,然后分回来教书,再帮他实现理想。他的那些理想本来都是靠在另一个镇教书的长子来完长的,当初也差点就成功了,只是这老头子脾气古怪,再加他长子小的时候经常被他“黄金条子棍,教训是好心”给打怕了,师范毕业了,死活不回本镇,拉上师范学校班主任的关系分到了另外一个镇。这让老头子十分的生气,几年都不理长子。于是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次子身上,想不到次子更甚,跑外省上了大学,就留在了学样所在地。老头子急怒攻心,有时候就犯迷糊。村里的学生凡是说不考师范的,过几天保准会听到他在外面说那个小孩不听话,不可信任云云。朱自力知道,不出三天,肯定这老头子会在村里散步自己的“坏话”。



张超云的煤矿在一个山凹里,两边是山脊,就像是人的两条大腿,而他的那个煤矿刚好是在腿根处。山名叫双山,村名也来源于这座山,就做双山村。有人就嘻笑张超云说他是胯巴里头挖乌金,张超云也只是一笑。据说进尺刚打好的时候,凤山顶上的高人就说过张超云开矿的位置不行,会伤及家里妇人,张超云也是一笑而过,说高人你若想化点银子修庙宇就真说,我虽不是善男信女,这几个钱还是舍得的。凤山顶上的高人同样一笑,钱不收,一言不发而去。当然啦,这些都只是传说,没有谁亲眼所见。张超云的煤矿出煤以来,半年多了,不但当初投进去的几万块出早回了本,现在也成了村里的富翁,也不知道他通过了什么关系,从县里搞到了一张开采证,挂上了村里的名,煤矿也有了个名,叫作——双山煤矿,年产量也定到了10万吨。至于是谁帮他的忙,村里人也没有谁去计较这些。在这里,但凡有能力挣到钱的人在别人的眼中都是能人,就像朱自力成绩好成为大人们教训孩子们的榜样一样,有能力挣到钱的人也是别人心目中的典型,学习的榜样。这里虽然落后,但是有两条路是受人尊敬的,一是成为有钱人,二是成为有学问的人。这里人的文化素质不高,但是家家供奉天地君亲师位,家家门联上写着状元及第,书香人家。

朱自力选择到双山煤矿,是因为这个煤矿是平硐,不像别的煤矿那样入地几十米。平直的平硐背起东西来其实比往上走要难走,这种阔口窄屁股的背篓装上煤炭后重量全部在上面,人在往上爬的时候,腰是弯的,重量刚好全部在背上;在平硐里就不同,人是直着腰走的,重量的重心就不是在背上,而是在肩上,很伤骨头。大部份有经验的矿工都下斜井而不愿进平硐。加上有平硐地形的煤矿一般采用卷扬铰车而不用人工背,所以像双山煤矿这种采用平硐钻进的煤矿工价一般都比较高些。采用斜井的工钱是背一吨煤炭出来二十元左右,而在平硐里背出来就划三十元左右了。但是很多年龄小的矿工都会选择平硐,因为空气流通好一些,相对来说安全系数比斜井高得多。也正是这些原因,张超云的双山煤矿上面的矿工要么是年纪小的,要么是年纪大的。年纪大的腰身不怎么好了,一次背不动三四百斤了,就到他这里来背一两百斤,多走几趟,挣的钱也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腰没有那么受伤,庄稼人么,肩膀生来就是背东西的,就靠磨肩膀皮去挣钱呗。

朱自力先到煤矿门口。那里有个张超云请的会计,负责过称。他先写了朱自力的名字,然后让他背着背篓踏上机器称,结果是60KG,这叫除皮,等从井下把煤背上来后,上称,总重减去皮重,就是所背的煤炭的重量。会计也是村里的人,算起来是朱自力家未出五服的堂伯,他在本子写上皮重,写的却是50KG。这里暗里帮朱自力,这样他每背一次,都会多出10KG。他高声念了一声,皮重50KG。周围几个人笑道,这毛孩子看上去这么壮实,连100斤都没有啊?

双山煤矿的主巷道大概有400米左右长,里面的尖子(支巷道)呈树枝状分布,大约有二十几把尖子,每把尖子里面都有一个主挖——就是用铁镐直接采煤的人;两个副挖,主要是帮助打下手。朱自力被安排在右边的第7把尖子。

主巷道里面风大些,但是走到200米左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明显的热,汗水噌的一下了就冒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朱自力感到了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由于是新手,矿上安排了一个熟手带他。这里的矿工大部份都是本村子的人,亦农亦工,大家都很熟悉,所以也没有什么生分。那个矿工叫张明仁,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紧张,笑着跟他说,不要担心,这没有什么,里面二氧化碳重了,就热了。走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勾着头,二氧化碳重些,都往下沉,要是不注意吸入的话很容易出事。朱自力听了说,这跟我们化学书上说的一样,想不到你也知道?张明仁笑道,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这些都是生活经验啊。你忘记你小的时候,我们带你们去跛子沟的枯洞(溶洞)里下套子,不也是先放蜡烛进去的么,这道理是一样的嘛。朱自力嘀咕了一声,想不到今天学以致用了。张明仁耳朵甚尖,也听到了,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往外嘣。主巷道里面有一个大的风筒,但是开口很少,五十多米才有一个出气口,到了每把尖子里面就不同了,细分了的风筒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洞,直往外冒气。里面粉尘弥漫,空气污浊。朱自力有种窒息的感觉,汗水把背心都打湿了。张明仁指点朱自力把背篓放在挖出来的台阶上,然后从地上捡起铁锹和撮箕,往背篓里装煤炭。张明仁的背篓是超大好的,装得冒了尖,上面还放了一撮箕;朱自力的背篓不大,装了三撮就满了。张明仁说第一次要少背,如果一次背伤了以后就害怕了。然后又带着他往外走。过称的时候,张明仁除了皮重,那一背篓竟有420斤,朱自力则只有180斤。把煤炭卸到煤堆上之后,朱自力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每次背200斤以上,这样每天背20次就有两吨,就可能挣到60块,7天就是420块,基本上就够考试的费用了。心里这么想着,人也兴奋了起来,装煤炭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多加了些。

吃过中饭以后,在煤堆边上休息,朱自力躺在背篓上,闻着身边支撑木里发出来的香味,吐了一口气。四肢百骸都是酸的,动都不想动一下,胳肢窝里一种馊汗味时不时的涌出,惹得人想吐,张明仁端着一大缸子苦茶过来,说,喝了他,然后马上继续,你这样一躺下,汗水冷了以后就不想再干活了。朱自力超紧喝下,那茶又苦又涩,看到茶缸子边上的茶垢,他就不想再喝了,张明仁说赶紧喝,这是清肠的,不然吸入了太多的粉尘是不行的,这有好处。闭着眼睛喝了下去,紧张的工作又开始了,果然如张明仁所说,到下班的时候,大家坐在支撑木上聊天,等会计算帐,这会子真的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这里的工资是一天一结,因为大家都不是专职的矿工,一般除了尖子里的主挖和矿上的管理人员外,所有矿工的工资都是一天一结。会计把一天的合计打出来以后,朱自力的工作量竟然有两吨半。第一天就挣了75块,拿着黑呼呼的沾满了煤灰的钱,朱自力高兴得不行,心想如果天天都能这样,就可以省出一两天的时间来复习了,这么想着,身上的酸痛好像好轻多了,人也一下子有了精神。



有了好的开头就见得就有好的过程和结尾。第二天早上,朱自力眼睛睁开了就是不想起床,骨头都是痛的。轻微动一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都是人懒得久了,动一下就受不了,但是他可是天天都干活的人呢。哦,可能是平时干得不多吧,即使农忙的时候,背东西每天最多也就十来个来回,也没有这么重。想想,竟自笑了,挣扎着起了床。但是昨天的兴奋劲已经荡然无存,心态上的变化即使是钱也无法挽回,看到人民币浑身的酸痛也不会好转,朱自力想,反正只有几天而已,坚持坚持再坚持也就过去了。生活又开始了重复。

其实这份工作很简单,就白了就是卖劳力。矿上也没有作什么特别的交待,张明仁和朱自力仍然是一个班。两个同进同出的,相互也照应,边走还边吹牛,时间倒是也过得快。这一天下来,朱自力没有能够挣到昨天的那么多钱,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背够了两吨。不过也有好处,就是上了第二天班以后的人都可以自己行背一背好煤回家去自己烧。相当于是第一天是试用期,第二天就是正式工了,这是一种福利,也算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至于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以前挖煤的人一般都是别个地方来的,那时候的煤矿没有工棚宿舍什么的,来挖煤的人得有住处,矿上提供不了,就这么着,你自己到附近的村民家找地方住去,然后村民也不收你的钱,每天下班之后,背一背篓煤块去充当房租也就成了。一般人家房子都有多的,矿工们几个人住一家,每天回去背点煤也不一定非要是满的,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久而久之,矿工下班后都可以背一背篓煤的权利了。那煤你背回家也好,背给所居住的房东家也行,找个地儿堆在那里,有了一车你自己卖了也行。朱自力就在路边找了块空地,把背出来的煤块往地上一倒,吁了一口气。七天可以背出来一千多斤,卖不了多少钱,但是一般这种煤都是比较好的,一整块一整块的,卖样却是最好的,比一般的煤每吨要贵出五六十块钱。一千多斤也能够卖将近200块钱。这倒是有点像是意外之财,都快要有工资的一半了。这样想着,朱自力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叫上张明仁,两个踢踏着腿往家里踱。

张明仁一般是在农闲或都是手里紧的时候才来下井的,他这些天手里也没有什么事,也就来挣几个零花钱。相对来说,他的家庭状况在村里还算可以,虽然不像张超云那样有钱有事业,但是比一般人家还是殷实得多。他前脚刚走到屋里,后脚老婆子就蹿了进来,把他脚后根还狠狠的踩了一下,一痛之下他就弯下了腰,张口就骂,你忙着去投胎咋的?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那婆娘嗤的笑道,你又不是豆腐做的,这就疼得不行啦?哎,你知道不,听说省里有大官儿要下来检查这里的煤矿。张明仁白了她一眼,这关你什么事啊,你乐成这个样子?那婆娘手舞足蹈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镇长今天遇到我说安排在我们家吃饭,要做标准的农家饭,大概要吃三天左右。我们只做每天中午的,每顿饭三百块钱标准。怎么样,不比你下井卖肩膀皮差吧?你呆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合计合计,我们都做些什么菜呢,标准的农家饭,谁知道这个标准是什么呢。真是让人着急。哦,对了,这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赵镇长再三说了,说这是机密,以后当着那些领导的面也不能说,要装出是随意到我们家来吃的饭。你记好啦,到时候别出乱子。

看到婆娘急得样子,张明仁鼻子哼了一下,搞得跟乾隆皇帝微服一样,再说了又不是捡到什么金娃娃,你高兴成那个样子?我们家标准的农家饭,那就是酸菜红豆汤,炒洋芋片,炸洋芋皮,嗯,再来个炒阴包谷,饭嘛,当然就是包谷饭啦,另外再炒个火肘肉不就行了。四菜一汤,毛主席他老人家也就是这个标准。你看怎么样?张明仁的老婆叫祝园,是个开郎的妇女。听到张明仁点出来的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就你这四菜一汤还敲诈别人三百块?三十块都不值。我看呀,你明天就别去挖煤了,帮我到镇上去买点鱼啊虾啊什么,怎么着也得搞得丰盛些,人家是省里的大官呢。怎么吃你的那些东西哦。这下张明仁可不赞成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连皮带都吃过,有这么些吃的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别人来是吃个新鲜,鱼虾什么的别人早吃腻啦,这才来换哈口味么,你连这个都不懂?还成天装书香门第。祝园被他这么一呛,也有些火了,我装书香门第?我再怎么装也比强,怎么着我还初中毕业了,不像某些人,小学六年级都没有上完还老说别人。跟某些人比起来,我还算是知识份子呢。说着也不理张明仁,转过身去做饭去了。张明仁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怕了你了,还知识份子。现在大街上随便丢个石头都能砸到大学生呢,人家都没有说是知识份子,你一小小的初中毕业生还在这耍宝,说自己是知识份子?……



省安监局的人还没有出动,张超云就知道了他们的行程,还接到了通知,这次将会很难过关,别说像双山煤矿这样的小煤矿,就是像大的矿务局下属的那些大矿,也将会受到严格的检查。分管安监的副省带队,省安监局局长为次,检查组成员大概有十几位。张超云虽然是小地方的人,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人就是这样,际遇也是造成一个人成就某种事业的因素。就像这个煤矿,其实年产量根本达不到十万吨,安全设施也达不到标准,就连最基本的一点,连个瓦检员都没有。在没有任何相关部门的人员到过现场的情况下就获得了开采证,这些并不是他所达到的。全是幕后那位朋友的功劳。之所以官煤勾结,全国喊打的声势那么大就是这么回事。没有官,煤老板们成不了事,没有煤老板们,官们也发不了财。正所谓当利润超过200%的时候,就有人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也是这个道理。

根据情报,安监检查组的人大概在明天就要到达双山村。这里方圆几十里,除了双山煤矿之外,都是没有证的非法小煤窑,年年出事故。几个月前还出过一起死伤五六人的重大事故,引起了全省关注,报纸传媒也提到了。二月份换届选举之后,省里的主要领导都换了人,所谓新官上任在把火。在这个资源大省,安监无疑是稳定的一个较大因素,把这一块抓好,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一半的政绩。甚至于只要把每年的死亡人数降下来也是大功一件。官面文章不搞好肯定是不行的。其实下面真正的出了什么事,倒也很容易处理,甚至不用惊动政府都能搞好,但是这几年随着国家对安全工作的看着,出了什么事也不是那么轻容易就平息了的。家属安置好了政府也不会放过。所以张超云现在很着急,他要想出对策,要让双山煤矿度过这危险的一关。

凤山坪是一个平顶的高山,也是全省的最高点。隔双山村不远,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山顶有个凤山寺,里面有个老和尚,当地人都称之为凤山高人。至于高到什么地步,没有人知道。只听说曾经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放学途中看到别人家的牛在路边吃草,他便捡起一根木棍捅牛屁眼,结果被这位凤山老和尚看到了,他只在少年边上念了几句什么,结果那个少年就成了哑巴。那相哑巴张超云见到过,现在就在凤山脚下开了个餐馆,专做斋菜,供上凤山寺上香的香客食用。不以赚钱为目的,只为方便他人。

凤山坪是全省最高峰,海拔近3000米,方圆十几公里,山势呈梯级往上走。越往山上走越冷,到了山顶上,更是云雾朦朦,虽然山下阳光普照,但是山顶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暖和,五月的天气也要穿得厚实。到山顶的凤山寺有三条路可上,分别是东南北各一条,都是凭山开凿而成。之所以称为坪,是因为山顶地势较缓,并且范围很广,约有三平方公里左右,凤山寺在山顶西侧的最高处。

张超云到凤山脚下的时候,虽然正值午后,但山脚下已经颇有些凉意。没有等多久,一辆普桑警车在他面前停下。县公安局刑侦队中队长孙成功打开车门钻出车来木着脸对他说,从东路上去,到半山腰的凉风亭谈。两人一声不吭的往山上走,虽然走得满身是汗,但是山间的凉风一吹,立即又干,张超云中途不由的打了几个冷战。凉风亭位于上凤山坪的东路的中山部位,一块天然突出来的大岩石上,面积约有二十几个平方。护拦下面就是险峻裸露岩石。往下一看,云彩从脚下飞速飘过,让人有真实的腾云驾雾之感。

凉风亭是一个信徒们损资修建以供上山的人路途休息而用的六角亭,修的是勾心斗角、雕龙画凤,高约十余米。五面及底部临空,唯有向西一面靠路,那面也就没有防护,亭中挂一匾,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溜金大字:凉风亭;其余五面均修有较高的栏杆,栏杆下面则是条状横板,借坐下休息之用,中间有个大的圆形石桌子,是整块岩石雕琢而成,桌面上刻得有棋盘;石桌子的周围则放了六个石凳子,一面一个。

山风呼啸,两人没有坐,扒在向东那面的栏杆上。孙成功说,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是这凉风亭最危险的位置,我们现在做的事那是最危险的事情。现在国家的规定你也知道,死一个人至少二十万。虽然我们的那个是有证煤矿,但是经不起检查,只要一查,问题多多。后果要多严重有多严重,说白一点,我们和那些非法小煤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张只能应付一下县里的皮,那张皮在省里来说,什么都不是。张超云舔了舔被山风吹干的嘴唇,要不,我们以正在自检为由,或者停工几天,风声过了再开工?孙成功坚定的说,不行,为什么你早不自检晚不自检,偏偏检查组来的时候自检?还有就是作为这一片唯一有证的煤矿,为什么早不停工晚不停工,偏偏检查组来的时候你会停工?这是不打自招。现在要想的办法就是在不停工的情况下,应付完检查。不能出一丝的纰漏。你仔细想想,这个煤矿都有什么地方不达标?张超云思索半晌,多了。首先就是安检,我们没有专职安检员,也没有瓦检员;另外就是尖子里面子存在着毁龙墙(龙墙:即巷道周围起支撑作用的煤层,有些煤矿为了提高产量,把设计留置的煤层也采空,形成较大的采空区仅靠支撑木支撑,容易发生冒顶事故)的情况;三就是我们矿井上下对照图没有更新过;四是通风过小,电路设计也有些问题。据下面的矿工反应,好像现在靠里面的尖子里瓦斯可能超高。这些问题一两天不可能解决好。

孙成功听得冷汗直冒,早知道当初就不搞这个劳什子的开采证了,这下搞得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些非法小煤窑把硐口一炸,路一封,没有人知道里面有煤矿,我们顶了这么个名正言顺的牌子,这下反过来要接受严格的检查,连一点余地都没有。改造肯定是来不及了,你现在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够避过这一关?

张超云抖着手掏出烟,递给孙成功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打火机打了几回硬是没有点燃。便恼得将打火机丢下了山崖。孙成功把防风打火机递给了他,说,不要着急,这个时候越急越出乱子。张超云点了几回才点着,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平静了一下子心情。脑袋便在飞速的想着对策。就在这个时候,他兜儿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听,头嗡的一声就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孙成功一看他的样子,心里暗叫不妙,连忙问他怎么了?孙超云结结巴巴的说,冒顶了。孙成功一把抢过手机,嘶声问道,里面有几个人?那头传过来搞现场管理的孙超云小舅子的声音,是主巷道最里头,只有一个人,受了重伤,半截身子在外头,现在正在清理。孙成功急道,超云马上回来,你不要着急,先堵住矿工的口,不要声张,听到没有。啪的关上手机。两人急急忙忙从山上往下跑。孙成功说,你先回去,等一下我给你打电话。记住,说不好这件事正好是个契机。

张超云开车回到矿上的时候,见几十个矿工都在硐口说着什么。管理人员除了会计外,一个也看不见。看到他下了车,那几十个矿工围了过来,说张老板,我们进去救人吧?张超云说,不用,我进去,矿上的管理人员都在里面吧?矿工们都点头称是。他心里暗自表扬了一下小舅子,这个时候无论从那方面来讲都只能是管理人员进去,不能让矿工们进去。接过一个矿工手里的矿灯,他吼大,把鼓风机开到全速。边说边往里面跑,里面的灯也是关了的,快到主巷道尽头的时候,看见几个管理人员都在,那个主挖却血呼呼的躺在地上不动。他凑上去一看,已经死了。他拉过小舅子,悄声问是什么情况?小舅子悄悄说声两条腿都断了便不再言语。眼角却瞄向一块较大的煤块,上面显然有些血迹,再仔细看了一下死者头顶的伤,便明白了。说,当时都有谁在场?小舅子说就我一个,他们都是后来进来的,应该没有人看见。张超云大声说,把他抬出去,通知家属,让家属晚上到我家来。

走了煤矿,张超云马上打电话告诉了孙成功。当然,只是说冒顶死了一人。没有其它的伤亡。电话那端孙成功沉默了半天,传过来一声,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挂了电话。张超云纳闷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先回家处理善后事宜。当天晚上,死者家属并没有来闹,只是不言声的把遗体抬走。按照这里的风俗,像这种凶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在安里办丧事的。没有花多久的工夫,死者家属就在煤矿不远的公路边上用彩条布搭起了灵棚,看到张超云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张超云不由的心里犯难,现在的人都学聪明了,反正都知道国家的政策,死一个人二十万,闹事是不必要的。死者为大,先入土为安倒是大事。这下可好,变成了死者家属不急,张超云急了。至于急什么呢,他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反正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的感觉。

回到家里,就接到了孙成功打来的电话。张超云边听边点头,感觉心理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也比先前那样六神无主的好多了,所谓心里有了点底总比什么主意都没有好。在这个金钱的社会,钱能通天。只是有些事情在没有解决之前,却是总会有变故。这也是折磨人的事情。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张超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超云睡着了,可是同一个村子里却有很多的人睡不着。办丧事的那家必然,另外一个却是谁也想不到。那就是14岁的朱自力。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三天,张明仁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去,那把尖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背,另外两个副挖也没有来,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在挖一个人在背。下午三点左右,他背了快两吨了。两天的磨练,他已经慢慢的适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在四点半左右他就可以背出福利煤,然后回家。现在他也不贪心第一天的75块了,每天背两吨挣60,再加上过段时间福利煤一卖,可能有600块左右了,不但考试的钱够了,说不好还可以给老妈买件衣服什么的。但是偏偏就出了意外。他刚装满煤炭,还没有上背,张超云的小舅子就跑尖子把他们都赶了出去。背篓都还在尖子里,主挖的工具也没有来得急带就被赶了出去。他看到张超云的小舅子跑了出去,一缩头又进了尖子,把背篓背上了,这一次出去,他今天的工作基本上就结束了,即使不要福利煤,反正工资是到了手。刚走两步,灯熄灭了,他下来的时候没有带矿灯——其实矿灯一般都是给主挖一类的人配的,可能他去要也要不到。当他吭吃吭吃的摸到主巷道边的时候,看到遥远的尽头有点灯点,然后听到一声闷响和轻微的啊之外,一切都沉寂了下来。他的尖子往外走不到二十米就可以看到了硐口的亮光,借着硐口的光,他有些脚步不稳的走了出来。

矿工们都在硐口边站着在议论着什么,管理人员除了会计之外一个都看不见,会计给他过了称,他在隐隐隐约约听说是出了事。大伙在硐口等着消息。这时,老板张超云开着车来了,问了一下情况就拎着矿灯下了井。也没有过多久,管理人员们抬着一具本村的朱老大的遗体出来了。两条腿子都断了,只有一点皮连着,头上黑呼呼的又是煤粉又是血。让人看了作呕。会计还是有条不紊的给大家发了当天的工资,只是没有人再去背福利煤。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回到家里,家里人已经知道矿上出事的事情。老头去了外省还没有回来,老娘就说上话,死活叫他明天不要再去了。刚出了事的矿井怎么说都晦气,离还离不了,谁愿意再去沾。但是想了一下考试费用的问题,这三天挣的钱除了车费之外,估计也没有多少了,考试一呆就是四五天,朱自力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明天去上班。煤矿出事死个把人这种事情从小就看着了的,当地人都在说,开车的人是死了没有埋,挖煤的人是埋了没有死。没有个急用,谁愿意跑到山肚皮里面去挣那份血汗钱?不,不是血汗钱,那是要命的钱。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睡不着了,这两天以来,每天回来把澡一洗,朱自力恨不得连饭都不吃就往床上跑。但是今天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累,那抹亮光和那一声闷响一声闷哼始终在缠绕着他。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为什么先是一声闷响再是一声闷哼呢?打开手电看了一下表,才八点过,山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唢呐的呜咽声。他穿好衣服,往向东来老头家走去。除了风中传来的呜咽声,村子里就只有虫儿的鸣叫声了。看了一下夜空,新月如勾,繁星点点。感觉这山村里的夜也比别个地方的夜里更明亮一些,村子里的景物都能够看个大概。

走到向东来家的门口,听到这老头子在骂着什么,走近一听,居然是在骂自己。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原来是说自己和向家老二一样,考学校到外地去都不回来了,也不顾家乡的建设。说这里有什么不好,比哪个地方差了?

他暗中笑了笑,嘀咕了句,这老头。便去敲门。向东来大概是一个人住得太孤单了,平时也不跟别人怎么交往,这突然间来了个少年,他马上就表现出了极度欢迎的表情。嘴里却仍然在骂着朱自力。朱自力坦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向东来从刚炕好的茶罐里给他倒了一杯暗红偏黑的茶,朱自力赶紧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就是睡不着才来你这里的,再喝这茶,估计今天晚上就不要睡了。向东来也不劝他,呵呵一笑,递给他一支烟,朱自力也拒绝了。向东来笑着说,怕球什么,都挖炭的人了,抽支烟都不敢?还是不是男人啊。朱自力笑着接了夹在耳朵上面。向东来把打火机给他,他妈的,你耳朵还会抽烟呀?给你抽你就用嘴去抽,你看到过谁用耳朵抽烟的?这个老头在村子里是上骂国家元首下骂贪官污吏习惯了的,骂这些小辈那更是从来不遗余力。朱自力了解他的脾气,也不生气,接过打火机把烟给点了。这才把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

向东来以前在邻市矿务局的大型煤矿当建筑工人,后来由于一次瓦斯爆炸事故,几百人的伤亡,他抽血救别人,结果一次抽了600CC,所救的人活了一年多后就死去了,他也因抽血过多引起了肝病,便办了病退回了老家。但是对于煤炭和建筑这两个行业的许多小道道他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听朱自力说完,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杂种。他恶狠狠的骂道,怪不得我看那张超云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朱自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的凶狠,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伯,这是怎么回事?向东来有些气急败坏,抖动着身子说这帮杂种,他们那是在杀人。看到朱自力发愣,缓了一下说,你听到的那两个声音,第一个是煤块敲头的声音,第二个是朱老大发出的。朱老大不是事故事的,是被张超云的小舅子杀死的。因为人一残废,所需要的医疗费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说不好扯上官司。许多黑心的私人煤老板就在这样的矿工身上下毒手,人死了比残废好解决,知道不?死了一次赔多少就过去了,残废了那就是个无底洞,有可能他破了产都赔不好。

朱自力想了一下,还是疑惑。以前国家没有规定以前,死一个人几千块钱多点的几万块钱就处理好了,可是现在煤矿死一个人至少要赔二十万啊。这样做岂不是划不来?

向东来举起食指敲了敲他的头,说你笨呢,你还要去考大学,说你聪明呢你又这么笨。二十万对于一个煤矿来说只是半个月的利润,但是残废说不好是几年的利润都不够。一个是长痛,一个是短痛。你愿意长痛还是短痛?况且长痛有可能搞得你倾家荡产。他这么一解释,朱自力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但还不是全明白。



5月4日,天气一样的晴朗。

朱自力还是去上班了。但是今天不是在以前的尖子里背煤,大部分的矿工都在清理昨天冒顶的主巷道。就是把里面的塌下来的煤或其它杂质清理出去,工钱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煤往煤堆上倒,煤矸石什么的渣子入空地上倒。朱自力虽然心底害怕,但是一来人多,二来灯也恢复了,里面倒也挺明亮。也就壮着胆子跟着背。清理巷道跟在尖子里背煤炭不一样,这里有专门的人装坍塌物。矿工们进去往那里一站,几个负责上的人把撮箕里的坍塌物往背篓里一倒,背篓就满了。就跟工厂里的流水线是一样的,因为是主巷道,所以忙着赶工。只是毕竟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人,又是乡里乡亲的,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人虽多,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的干着。差不多花了一个早上的工夫,才将那堆坍塌物清理完毕。架木工把支撑木和皮柴(介与支撑木与龙墙间的细树枝条,起阻隔小块煤块和结构的作用)架好整理好。管理人员把破损的风筒被好,电线也架好。只是没有谁看见,朱自力把那块大的煤块给找到了,上面还有殷红得发黑的血块。他把那块煤放在背篓底部,悄悄的放到了他堆福利煤的煤堆里。

张超云的小舅子说了,今天可以背两次福利煤,把昨天的补上。当然,张明仁除外,因为他昨天没有来上班。吃过中饭,矿工们都不再背煤,而里往里面运支撑木,电线什么的。张超云的小舅子说是安全改造。

今天对于张超云来说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大清早接到孙成功的电话,说检查组因为邻县发生了安全事故,临时改道去了那边,他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改造。至于昨天出的事故,先压住,跟家属商讨。坚决不能让检查组的人获知这件事,无论花多少钱的代价都要处理好这件事。其实昨天晚上按照孙成功的意思,就是今天动用镇里的关系,以死了一个人为由,炸封煤矿,然后上报国土安监等部门,取消五证。让双山煤矿消失,等过了风头,把他变成一个非法的煤矿再起封。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做法,也是吃了有证的亏。为了这个证不但要上下打点,消耗大量的利润,而且像遇到检查这样的情况,那是榜上有名的煤矿,每一次的检查那是不可能漏掉了。上午他的小舅子带着矿工们清理煤矿,他则是去找朱老大的家属谈判,事情办得很顺利,二十二万元,朱家什么都不说,先给两万块让办丧事,让朱老大的遗体马上入殓,差的二十万元五天内付清,朱老大家一介老实巴交的人,眼看人已经死了,闹起来最多只能陪二十万,现在多给了两万的安葬费,也就不再坚持什么,现场收了两万元现金和二十万的欠条,就马上准备提前安葬事宜,本来按这里的风俗,像这样凶死的人要在外面念七天的经,然后放在山上不入土,七年之后方才入土为安的,但是看在钱的份上,风俗也没有顾及了,加上张超云的态度极其的好,大家也都是乡里乡亲的,也就照办了。接到他的电话,他小舅子马上把所在矿工都召集起来,开起了动员会。说得声泪俱下,说朱家已经不追究,希望大家乡里乡亲的也帮这个忙,也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回。如果检查组走了之后都没有人说出事情真相,那么现在的每个人都将会得到一千块的奖金。现场的工作很好做,反正人已经死了,家属都不闹,又有钱拿,谁还会扯那个皮?都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当场还放出话去,说你们昨天都把话传给谁了,报上听到人的名字,可以来领三百块……

朱自力在边上听得有些头昏,到最后只看到张超云小舅子的两片肥嘴唇在动。

今天下班下得很早,三点左右,煤矿里面的很多地方就补好了。今天所有工作的人都得到了一百块的报酬,当然也有封口的意思在里面。张超云小舅子诉完了苦后就放狠话,哪一个乡亲要是不顾乡里乡亲这份情,那么好不要怪我周天义。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也没有家室,可能知道点我底子的人都知道,我这个生死也不是看得那么重,如果有人敢真的跟我们作对的话,我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姓周,但是来这里半年多了,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张超云的老婆是云南那边过来的人,具体位置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透露过。只知道张超云从云南坐牢出来后,没有多久就带回来了这个老婆,婚礼都没有举行,然后没有多久就开始请人打进尺,办起了这个煤矿。

对于张超云来说,今天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的老婆进了医院,因为要生了。他刚处理好朱家那边的事情,让周天义安排煤矿上的事后,他感到了无比的轻松。进家门刚喊了声累死了,就看见他老婆周天敏倚在沙发上直冒汗。他是得跳了起来,却听到周天敏说,可能是快要生了。他又急又喜,把周天敏一抱,出了门,往车上一放,就往往镇上驶去,路过煤矿边上的时候,朱老大家办丧事的人正在路边收拾灵棚什么的。他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前面一朵花圈上掉下来的白花却从挡风玻璃上缓缓的滑下。

他掏出电话给孙成功打了个电话,孙成功告诉他,说从邻市矿务局的一个大型煤矿上花重金请到了一个持证安检员和一个瓦检员,对照图也请人做好了,晚上会送到他家。他说我现在要去镇里医院,我老婆快生了。孙成功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虚惊一场,总算是有件喜事来冲冲晦气了,并说了一些恭喜的话。最后告诉他,说明天准备就绪后,照常开工。

5月4日,对于张明仁的老婆祝园来说可就烦透了。晚上张明仁回家后,屁股还没有坐热,她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说什么幸好今天没有做作主张做菜,不然都浪费了。又说现在的官员都是什么意思嘛,说好了的事情又变卦。张明仁没说什么,今天回来的路上朱自力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一直阴沉着脸,心情好不好。这样的事情以前只是听过,还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而且发生在自己的村子里,自己工作的煤矿。那块煤块他带了回来,藏在圈楼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作用,但是也许将来有用吧?

听到祝园在不停的唠叨,便留上了神。对了,客人没有来,赵镇长给你打过招呼没有?祝园一时之间没有听清楚,啊,你说什么?张明仁便重复了一遍。祝园说早上十点过左右打过一个电话来,说省里的领导还是要来的,只是临时有事,时间要改一下,也没有说清楚是哪一天来。还说就算没有人来,钱也会给我们的。祝园发过了牢骚,提到了钱的事,倒也心情好些。说,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不好准备。张明仁说,不用准备,来了再说,十来个人的饭,哪天来了,我留在家里做菜,你帮手就行了。我看张超云的煤矿这次肯定要出事。祝园边在烧水边说话,听得不是很真切。也没有理解清楚。就问,啊,要出事?不是才刚出过吗?那你以后就不要去哪里上班了。看来,那的这个煤矿和周围的那些个小煤矿也差不多,不安全嘛,就不要去了,反正我们也不缺那点钱。哎,我看,不如我们到镇上去开餐馆吧。现在不是流行农家菜么,凭你炒的菜,应该能赚到钱吧?

祝园是属于那种心思灵动的人,做事见子打子,骑着马找新马一直就是她的强项。听到张明仁给他解说的农家饭定义,她倒是留上了神,当官的大鱼大肉的吃腻了,想吃清淡质朴的农家饭,那就满足他们么,还有什么比赚当官的人的钱让人爽心的事?张明仁炒菜那倒也真是双山这一块的一绝,这附近大部份人家办喜事什么的一般都是他掌勺。看了老婆那一副煞有介事的面孔,张明仁笑了一下,说第一件事还没有说完,你就去说第二件事了。我跟你说,张超云的煤矿要出事不是指事故,而是说……



5月5日,朱自力没有去上班。早上起来,照常的割猪草,照常的背时事政治,背单词。但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没有记住,越想起那天的事越是后怕,回到家过了早,他便临时决定不去上班了。上了四天的班,第一天挣75,第二天第三天各挣60,第四天挣了100,一共是295块,三篓福利煤卖给了向东来,100。加起来总共有395块,基本上够了。本来他打算再干三天的,至少可以多挣两百块,但是那天晚上向东来给他提示之后,第二天去的目的无非是去看动静,见张超云那边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事,反过来他捏住了别人的命脉。这种事以他这个年龄的确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昨天周天义在矿硐前恩威并施的作为让他感到恐惧,这已经不是煤矿事故,而是故意杀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让他感觉到有些无法承受每当想些漆黑一团的矿硐里,闪出一丝光亮,然后就是煤块敲击脑袋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朱老大死亡前的闷哼,背上一股子冷汗嗖的便冒了出来。

如果说昨天是张超云的幸运日,那么今天则应该是幸福日。至少张超云是这么想的。早上九点左右,他就等在了凤山脚下。凤山介于县城与双山之间,孙成功从来办什么事都只到此为止,过了凤山往双山方向便是张超云的事了。

凤山一如往常。今天明显是好天气,清早的时候有雾,现地却是万里无云,让人感觉到暖烘烘的。没有等上十分钟,孙成功就开着那辆警车来了,随着他下来的是两个人,孙成功便介绍,这位是东城矿务局的安全工程师李清时,这位是专职瓦检员赵阳春,这位是张超云张老板。三人寒暄了一下,李清时和赵阳春便都上了张超云的车。孙成功把一个档案袋递给张超云,还挺优雅的朝着他点了点头。看到孙成功的神态,张超云的心情又好了很多。孙成功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从他的脸色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结果。

张超云把要李清时和赵阳春送到煤矿,安排周天义接待,他告了个罪,说老婆要生小孩了,现在在医院里,要过去看看。那两个也挺客气,连忙说恭喜恭喜,并说张老板你忙你的,小周陪着我们就行了。我们今天做个测试,看一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造的,下午再协商,大部分的情况,孙队长已经给我们介绍过了。

张超云便放了心,驾着车向镇里驶去。五月的天真是灿烂,多久没有这样静静的开车了?这些天为了这些个矿事,忙得焦头烂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摇下车窗玻璃,一股清凉的风迎面而来,路边时不是的还有一两头老水牛在吃草,不像以前了,以前的这个时候水牛们肯定是在水里泡着的,现在这水,连牛都不愿意下去了。想着又摇了一下头,想起了在云南坐大牢的日子。一时间不由的感慨万千,就这么一愣神,车子歪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打方向,差那么一点点就下了河。自嘲的笑了笑,点燃一支烟,想神情专注的开起车来,但却感觉到轮胎磨着路面的沙沙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么好听?哦,也许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还不知道老婆会生个小子还是丫头呢。

刚到医院,就看到里面乱了套。跑进去一看,正好院长认识他,忙说,张老板,你老婆可能是难产,我建议送到东城矿务局总医院。张超云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昏了。忙跟着医生往里面跑,这只是个镇里的卫生院,说医院那是习惯。这样的卫生院一般对于大的手术是束手无策的,医疗设备和医生都跟不病人的要求,在这时住院的无非是些跌打损伤,伤风感冒什么的患者,对于顺产的接生倒是能进行。但是像遇到难产这样的病人,那就只有一句话,赶紧送东城矿务局总医院。看张超云的神情,院长知道他同意了,便边跑边安排护士,把病人放上担架,张超云一把推开急论室的门,看到豆大的汗珠子正从头上脸上冒出,几个女医生还在哪里叫,呼——吸,用力。被他这一推都吓了一跳,愣住了。周天敏看到张超云,眼泪儿一下子就淌了下来。院长则指挥护士们扶的扶,抱的抱,将周天敏抬上了担架。往外跑去,医院里没有车,正好就用上了张超云的。院长拿着一叠病历也上了他的车,他呼的一下子发动了车,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蛋,当初怎么会往这里送。东城矿务局总医院隔这里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这两车也是事忙得头昏了,送到东城矿务局总医院还可以请特护,唉。失误失误。他阴沉着脸边开车边自责,周天敏躺在车后排上,殷红的血正有往外漫出,一个护士在后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院长坐在副驾座上,看到他阴沉着的脸,想说什么却也没有说出来。

周天敏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张超云的汗水也冒了出来,他时不时的回过头,安慰着妻子,但自己都知道那些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只能猛踩油门,好在这段路都是油路,车速越来越快。周天敏到后来显然是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了,居然一口咬住了护士的手,那护士痛得大声叫了起来。院长回头看了半天,说,可能是血崩。说着掏出手机联系东城矿务局总医院。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还不到四十分钟就赶到了,车刚进医院,东矿总医的医生护士就推着车过来了,手脚麻利的将周天敏推进了妇产科,专家们也是提前待命了的。在卫生院院长跟他们联系的过程中已经大致了解了病情。

手术室的灯亮起,镇卫生院的院长和张超云才神情委顿的瘫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这时张超云才想来向院长道谢。院长说,我们也没有想到病情会这么复杂,你老婆的情况经过观察不像是难产,到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是没有道理。张超云也不便说后悔当初送到卫生院的话,生孩子这种事,在乡下,有几个是送医院的,一个老捡生婆,一盆开水一把剪刀在屋里就完成。唉,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只希望老天保佑,能够母子平安。

过了一会,被周天敏咬伤的女护士从另外的病室出来,看到他们两个在手术室门口呆坐着,便不言声的到外面买了点面包牛奶什么的进来给他们,两个愣了一下,连忙说谢谢。那护士笑着说,这位张夫人真厉害,咬得我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张超云苦笑一下说对不起,并掏出一叠钱,说这是对你的补偿。那护士笑着推辞了,说当护士嘛,这是我们的职责,张老板你也不要太客气,再说大家乡里乡亲的。张超云坚持要给,院长看他心诚,就对护士说,张老板也是一片诚心,你就不要推辞了。你就帮忙留下来照看张夫人,等她出院后再回去上班。那护士想这些煤老板好真是有钱,随手一给就是一千多,听院长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一口承应了下来。

等待是痛苦而漫长的。手术室的灯始终亮着,只有两个医生护士急急忙忙的进进出出。都下午两点了,还没有什么动静。就是说,手术已经进行了快四个小时了。这些个医生护士连饭都没有吃,张超云越等越急,烦躁不安的在手术室门口转来转去,院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劝他不要着急。

好不容易出来了个医生,张超云像见到观音般的迎了上去,那医院伸手解下口罩,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张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夫人是难产,并且大出血,母子都没有能保住,您请节哀顺变。里面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医生和护士,一个个累得像虚脱了似的。张超云冲进手术室,看到周天敏正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就像熟睡过去了似的。只是从此天人永隔,张超云忍不住,眼水如线般的淌了下来。卫生院院长进来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出去办理相关的手续。他们卫生院跟东矿总医院经常有些联系,这里的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今天之所以跟着来帮忙,一是他熟悉这里的情况,二好是有些怕张超云去找医院的晦气的意思。别人不知道,但是张超云的那个小舅子周天义可是这远近闻名的狠角,虽然说他是个外地人,但是却连本地的地头蛇们都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按理进入东矿总医院没有救活的病人都要火化的,但是张超云却死活不同意,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周天义打电话来了,姐夫,不好了,煤矿出事了,瓦斯燃烧,当时有40来个人在里面,有的跑了出来,有的被烧死了,死亡人数可能有20来个,你快逃吧。电话挂断了。

张超云这下子可真是如天崩地裂了。急得六神无主,院方见他接了个电话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张超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头脑也就清醒了过来。死伤40来个人,就是说,一切都完了。他掏出两叠钱,约有两万给卫生院的院长,我老婆的后事就拜托你了,火化也好,土葬也,办得风光一点。我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可能十来天才能回来。院长见他神情恍惚,也不敢多说什么。接过钱,把那个护士叫过来,就和东矿总医院的人出去了。

张超云开着车驰出了医院,刚好看到有个建设银行。心里一动,进去把里面的钱全都转到了很久以前用别人名字开的帐号上。看到那张余额为0的回执单,他心里抹过一丝悲哀。给孙成功打了个电话,简略的说明了一下情况,便消失在烟尘四起的道路中……

双山煤矿几乎被夷为了平地,硐里的煤层被引瓦斯燃烧引燃之后,往外冒着呛人的烟雾,在出事的第一时间里,矿上所有的管理人员一哄而逃,只有会计还在坚守岗位,组织在硐外的矿工救援,并打电话通知了镇政府。不到一个小时,东城矿务局的矿山救护队接到命令后开到了现场,几台高压水龙往硐里灭火,穿着防护服的救护队员们打着强光手电进入平硐。在邻镇的省安监检查组也奔赴过来,县里市里省里中央,几乎在出事的两小时内都知道了情况。

在省安监检查组的领导下,矿山救护队员在深夜十一点左右将所有的遗体及大块的肢体碎块都已找到,通过名单查询对比,确认死难人员17人,重伤20人,轻伤7人,死难人员中包含刚刚从东城矿务局请来的安全工程师李清时和瓦检员赵阳春,死伤总人数44人。其中死难的大部份矿工的遗体都存在着肢体不全,反正是缺胳膊断腿,脑袋只有半边的,浑身烧成焦炭的,个中之惨像,没有见过的人真的无法想像。

当夜,镇县市省各级政府相关人员相继赶来。会议在双山村张明仁家举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张明仁两口子也没有心情给这些官爷们做好吃的了,随便做了两大窝菜,汤,众人随便吃了就开始开会。因为伤亡人数较多,事故被命名为“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省安监局局长王剑阁在请示省里后,临时成立了“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联合调查组,暂任组长,等到明天国家安监总局派人员到达后再协商。

会议由省安监局局长王剑阁主持。会上主要三件事情就是安排善后事宜、查明事实、追究责任。经过几个小时的讨论,询问相关人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一、双山煤矿是一个官煤勾结的煤矿,张超云身后有政府官员为他办理了一系列合法手续,而煤矿本身存在较大的安全隐患;二、经过群众举报,双山煤矿于5月3日发生冒顶事故,重伤一名矿工,管理人员周天义不但没有尽抢救的责任,反而故意杀害重伤矿工;三、5.5矿难发生之后,法人代表张超云及主要管理人员周天义潜逃,其帐上存款全部转移,余额为0;四、由市财政先拨款赔偿伤亡矿工;五、全力抢救受伤矿工;六、责成公安机关追捕张超云、周天义等一干管理人员,奖励事故发生后全力组织救援的会计朱红文;七、建议提请市人大,罢免凤山县县委书记、县长……



2005年5月17日,全国各大媒体长篇累牍的报道了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的情况,最后各人的命运是这么写的: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负有领导责任的凤山县委副书记、县长安定邦引咎辞职;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负有领导责任的凤山县双山镇镇长赵起开引咎辞职;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官煤勾结,充当保护伞的凤山县公安局刑侦中队中队长孙成功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双山煤矿法人代表张超云在事故事发生后,不组织救援,反而携款潜逃,5月11日在云南被抓获归案,因其是双山煤矿5月3日发生冒顶事故中,其妻弟周天义故意杀死重伤矿工,知情不报,加之其在云南坐牢期间越狱,数罪并发,判处死刑、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现场管理人员周天义不组织救援,反而带领其他管理人员潜逃,其在双山煤矿5月3日发生冒顶事故中,故意杀死重伤矿工朱老大,加之其在云南坐牢期间越狱,数罪并发,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积极组织救援工作的双山煤矿会计朱红文,给予省级表彰;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提供破案现索的向东来同志、张明仁同志、双山中学初三学生朱自力同学,给予省级表彰;

在5.5凤山特大瓦斯燃烧事故中死难的17名矿工及5.3双山煤矿冒顶事故中受重伤之后被周天义故意杀害的朱老大等18人按每人20万元人民币赔偿;其他伤者按伤势轻重给予5-17万元不等赔偿。



5月26日,朱自力走进中考考场,面对着桌上的试题,他从容的拿起了笔……


雷深涵,男,生于1983年9月,卒年未定,贵州威宁人,供职于湖北省水文地质工程地质勘察院,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毕节日报》、《问荆草》、《天涯宜昌》、《中国国土资源作家网》。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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