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短篇 >> 正文

生锈的铁块(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魏桂英    阅读次数:23218    发布时间:2013-09-30

1

我背着一些破烂回来的路上,被村支部书记郭大有的儿媳妇霍黑琴揍了。她不是第一次揍我,至于是多少次,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有时候记忆就是这样的奇怪,对某一件事麻木了也就失忆了。

我希望自己真的失忆,真的。

她是在我们村里的那颗老柳树下拦着我,揍我的。我没问她为什么揍我。可是,可是我也知道她为什么揍我。

一定是因为她公公,也就是村支部书记郭大有去我家了。

昨天郭大有给我们家背了一袋玉米,说是上面救济的。

我收下了。救济为什么不能收下呢?谁说我家不该吃救济呢?

于是,于是我又挨了霍黑琴的揍。谁让我不长记性呢。

她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看见。我是真的没有看见她。我要是看见她来早就躲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我正在吃力的爬着一个坡,那个坡是我们猪圈村最大的坡,我为了捡一些比较昂贵的破烂,只好去一些建筑工地,这样的收获是大了些,可是我的鞋也跑破了很多双。譬如这双就漏了底。  

幸亏是夏天。

汗在我黑漆漆的脖子上流淌,被老柳树漏下的日光如同镰刀削割成碎片,像个患了绝症的病人一样的支离破碎;就是这个样子,每次都是这种样子,我挨揍了,两个耳光把我刚长了一年的后槽牙就打掉了,我趴在地上,大喊:“我的后槽牙,我的后槽牙。”

霍黑琴嘿嘿的冷笑着,看着我的狼狈样子,她说:“看你还有没有记性,再敢勾搭我公公看我不把你报销了。”

我哭着说:“我没有勾搭他,我没有勾搭他,我真的没有勾搭他。”

霍黑琴狠狠的踢我一脚:“那怎么我公公不给别人家送东西,怎么就偏偏给你家送东西。”

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霍黑琴大叫道:“鹅小黄,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他给你送上门的东西,你给我不要收,记不住的话,下次那边的后槽牙也要落地。”

我说:“那边还没有长呢。”霍黑琴牛气冲天的走了,那样子就像英国的王妃。

我趴在地上找了很久,我的后糟牙也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后糟牙,我的后糟牙在我的嘴巴里只呆了一年,只呆了一年就被霍黑琴给削掉了。真是晦气!

我不在乎霍黑琴的武力,我不在乎别人匪夷所思的目光,谁让我是猪圈村里的剩女呢。今年三十六岁,未婚。

一个三十六岁未嫁的女子。我有一个抢劫贩卖孩子被判处无期的父亲,一个每天高歌不断却连来月经都不知道怎么摆布的母亲,这样的环境我不当剩女怎么办?剩女,一个多么高洁响亮的名字,用在我的身上却是那样的滑稽可笑。

我不想当剩女又怎么样。

这个问题,到了郭大有的嘴里就是另一个版本了,剩女这个词也是见过世面的郭大有告诉我的,记得他第一次到我家送稻谷,他看着我说:“鹅小黄,你还是找个婆家吧。当剩女得有条件呀。人家大城市剩女有的是,人家那是想吊金龟婿。”

我不说话,只有母亲在唱一首鸟语,谁也听不懂的歌曲。

那时候,那时候,郭大有那个因为患大脑炎成为智障儿子的郭小柱还没有对象,那时候我只有二十五岁,和他同岁。我们是小学同学,因为我的父亲不务正业,好逸恶劳,找了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当老婆,就这样,两个孽障产下了我这个小要饭的。

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的郭小柱还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看到有人欺负我他就出手。

我没有理会郭大有,我知道郭大有的用意。我不想找“高富帅”,也不想嫁入“豪门”但我不想守着一个丈夫,睡在公公的被窝里。我没有给郭大有机会。

郭大有想找的儿媳,谁还会踏进我那破烂不堪的家,再说就是没有郭大有,哪个男人敢踏进我的家里。没有人给我提亲,一个人也没有。

我就这样成了猪圈村里第一个剩女。一个三十六岁还未出嫁的剩女。

2

剩女怎么了?剩女一样有自己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破烂王。一个自己开的破烂公司。这应该犯不着谁的八字吧。我喜欢捡破烂,我喜欢在自由自在的蓝天下,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捡一些别人认为没有用的破铜烂铁。

郭大有说我就是拾破烂的命了,一个不认命的人,她的命能好到哪里去?

三年后,郭大有的儿子娶了陕西的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打我的霍黑琴。现在有一个事实摆在我的面前。

当年一心想让我当他儿媳的郭大有把一个泼辣无比,剽悍无比的女人娶到家,他变得立刻矮了三分。

村里的人都知道,郭大有不是个好人。

现在村里的人都知道,霍黑琴不是个好女人。本来就是从土匪窝里九死一生爬出来的女人,她还在乎别人说她不是女人是女流氓,她还在乎别人鄙夷的目光。就连那些恶臭的男人们都让她三分,女人们更是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可是,可是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的。谁让郭大有和他的儿子郭小柱总是爱往我家里跑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郭大有和他爱拿着女人乳罩玩的儿子郭小柱总是往我的家里跑。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郭小柱我还能理解一些,毕竟我和他是小学同学,他对我的印象深刻。

我那个唱鸟语的母亲弄得满屋子都是月经的血腥气。这对他们为什么就没有一点杀伤力,为什么就没有杀伤力呢。尤其是那个爱干净的郭大有。

我不想有个无期徒刑的父亲,我不想有个精神病的母亲。我更不想认识村支部书记郭大有。我不想,我不想。想想这些事情就头疼。

郭小柱还好点。他是郭大有的独生子,从小对我就不错。现在他手里总拿着女人胸罩。他每次来,我都是和他说不要拿这些女人的玩意。郭小柱就听话的递给我,然后会说是霍黑琴给他玩的。

我知道自己是渺小的,我对付不了他们。可是,他们却在我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轮流转。郭小柱还是好的。我却无比讨厌那个郭大有,我得忍受着郭大有身上的烟臭味。我最怕的就是他家里那个唯一的女人霍黑琴,她只要知道那个不要脸的老男人来我家就想方设法的揍我。

我不想挨揍,我真的让霍黑琴揍怕了。

没有找到后槽牙,回到家,看见唱累了鸟语歌的母亲在鼓捣一团红线,身子底下又是红红的血,我的心里一阵发呕。五十岁了怎么还有这个脏东西,听说大城市的女人有的三十就没有了。这也是郭大有说的。

这个时候,我看见郭小柱一步一步的朝我家走来,我家没有大门,只有一个栅栏门。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乳罩,我一看见黑色的乳罩就仿佛看见霍黑琴。我想关门,手却被郭小柱的手抓住了:“我要进,他们在家里咪咪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其实是霍黑琴嫁给了郭大有,郭小柱根本就不懂男女之事,就算是他懂霍黑琴也不会让他碰的,她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

霍黑琴的眼里只有郭大有,只要郭大有来我家她才会揍我。我也清楚,郭小柱手里拿的乳罩就是霍黑琴打发他出来的。

我不想让郭小柱进来,可是,我不能。他非要进来,我不忍心看他那可怜样。

我走进厨房,把水放进锅里,郭小柱跟了进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进来。我说:“郭小柱,你走吧。”说着话,我拿了一块糖给他,他才不情愿地离开。对付郭小柱我有办法,对付郭大有我就没辙了。

3

郭大有给我家送来了一袋面粉,还带来了一张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大饼,我那个唱鸟语歌的母亲立刻停下燥音,还没等郭大有停下,他手里的大饼袋子已经落入我母亲的脏手里。

“小黄,这是上面救济的面粉。”郭大有放在了崎岖不平的地上。

我的身体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以后请你别来我家里了,我捡破烂能养活她。”我之所以说是她,是指那个来了月经也不会操作的母亲。我知道霍黑琴嫉妒郭大有对我的不死心。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我知道自己如果打扮一下是个漂亮的坯子。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打扮。我不能因为好看再挨揍。好看不好看对于我这样的女子没有一点意义。

可是,可是我还是躲不过去,躲不过霍黑琴的揍。

郭大有放下面粉,露着一口黄牙说:“那个骚货真是烦人,天天缠着我。你说你要是当时答应和小柱的婚事多好,你妈和你也就不用住这么潮湿破旧的房子,在我那个宽屋大床上多好。”说完,他就把脸凑到我的跟前,一股油烟味让我恶心不已,我禁不住奔进厨房。

母亲一把抓住郭大有,郭大有见母亲手上尽是红色的血,一下就跑了出去。看来以后该让母亲及时出现。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56747325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