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中篇 >> 正文

今夜无眠(1—7)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潘亨勇    阅读次数:10823    发布时间:2014-11-04

震腊白从办公室出来不到两百步,就“叮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据第一目击人黄秋平描述:他是从前面端端正正地倒下去的,他的身体从倾斜到落地的过程中四肢没有一点阻止自己倒下去的防范性动作,就像是一截木桩失去重心僵硬地倒下去一样,于是发出的声音很响,他倒下去后,四肢伸直。虽然说他摔这一跟头,摔得相当的严重,而且在教育局大院内众目睽睽之下以这种“饿狗抢屎”的姿势很不体面地摔这一跟斗,在他恢复后将变成一个经典笑料,但客观上讲他还是洪福齐天、命大。假若换一个地方,摔下去后没有人及时发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使不成植物人,至少也要造成轻微脑震荡之类。

他倒地后立即就昏厥过去,但他昏厥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 20秒,第一目击人黄秋平发现后,一边向他跑去一边大声呼喊:震腊白摔跟头了!和震腊白一个办公室的刘春花已经走出来了,而且第一个听到黄秋平的喊声,这时震腊白已经苏醒过来,他试图挣扎着翻起来,但他感到四肢一点也不听自己使唤,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同时他感到脸部尤其是嘴巴钻心的疼痛,刘春花说:一般男人摔倒第一个去牵他的人最好是女的,黄秋平就让她先去牵他。说来也是怪,震腊白刚才还觉得四肢软得没一点力气,刘春花拉住他的左手他顿时就觉得周身冒出了一些力气,黄秋平再搂他一下,他就慢慢撑了起来,他一咬牙发现嘴里空空的,满嘴是咸咸的味道,有三颗门牙已经掉了下来,不过还有一棵细肉线连接着,左眼的眉头正中砸出一大条口,伤口倒是不深,但血已经渗出来了,他的表情倒不十分的疼痛,主要是感到非常沮丧!他想把几颗牙从嘴里掏出来被刘春花制止了,她说你最好不要动它,到医院去看医生能不能给你整复位,即使要拔,也要由医生先消毒后才拔,哪里一个人就整呢?震腊白马上停住了手。这时陆续围了一批人上来,大家对案发现场进行仔细勘察,发现他落地时,左眼的眉头中部和嘴巴的位置刚好和地上一块棱形的水泥花砖的两棱角对应。

震腊白把自己的电话本掏出来,费了很大力黄秋平终于听清楚“菜”“父亲”“孩子”“没什么”等几个关键词,他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叫我给你的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你的父亲,你不能买菜回去了,叫他们随便弄一顿吃,同时叫他不要担心,你没什么大问题,不要影响孩子的学习,震腊白对黄秋平的翻译很满意,不住地点头。

刘春花在县医院里熟人很多,很快就办好了相关的手续,医生先给他的眉头中间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后,见他的三颗门牙已经全部脱出,仅一小棵线线连着,复位已经不可能了,只好把线剪断,把那三颗牙及嘴里的血块全部捞出来,然后在那空空的牙床处填上三颗棉球,护士量完血压,抽了血,黄秋平和刘春花又扶他去作了照片、心脑电图,B超等检查,足足忙了一个多小时,震腊白的父亲震成轩和儿子震得柱赶来了。震腊白现在嘴里清理清爽了,说话时嘴形有些不饱满但可以清楚地表达,他把经过简要向父亲陈述了一遍后,震成轩一个劲地向黄秋平和刘春花致谢,显得非常的局促不安,反倒把二人弄得很不好意思,刘春花说:既然震伯伯来了,震哥的几项检查都作完,没有多大问题,我就先走了,黄哥在这里多陪一下!震成轩去送刘春花,震得柱打量着震腊白,他见自己的老爸整个脸都变了形,肿得青红紫绿,觉得很滑稽,心里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只好假装仰着头看天花板。震腊白摸了一张20 元的票儿递给他:去上学了,这里没你的事。震得柱把钱胡乱按在裤包里,毫无表情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震成轩见震得柱走出去很远了,他看了震腊白一眼,有些爱怜又有些不满地说:我说腊白啊,你还是把金丹丹喊回来算了,钱是找不完的,我真的弄不明白你们一定要找这么多钱做啥子呢?前些年你说没有房子,奋斗几年是为了解决房子问题,现在房子有了,还这样长期夫妻各在一方,这不是办法,你看你这个儿子,你摔成这样子,他全无一点怜悯之心,这就是娘娘没在身边,从小没有母爱的造成的感情冷漠,震腊白闭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黄秋平见他父子二人在谈内心话,连忙站起来说:我去追一下叫他们赶快把检查结果整出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大约半小时黄秋平就取回了检查结果,同时还来了一个医生,黄秋平说:这是我高中同学马德著,现在是医院的副院长了,我们县大名鼎鼎的脑外科专家,我请他来给你诊断一下,震腊白想撑起来打招呼,黄秋平连忙按着他,你是病人现在正吊着盐水,就不要起来了,震腊白只好对着马副院长笑了笑,由于他脸上多处受伤,牙又掉了笑起来非常滑稽比哭还难看,但实际上震腊白笑主要是他听到马副院长的名字和自己的儿子是同音,他以为马副院长叫马得柱。

马德著坐到震腊白身边,问道:现在还痛不?震腊白摆摆头:松多了。马德著指着心脑电图说:从作的心、脑电图的情况来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心跳有点快,达98次,像你这个年龄应该在80次左右,但你的血压偏高,95—146,以后要要注意饮食,大鱼大肉少吃,特别是肥肉,还要注意休息,休息不好长期疲劳也可能导致血压升高。

黄秋平马上说:马院的确是专家、高人!一下就诊断出问题的症结,怎么不是呢?老震可说是我们局机关一头有名的老黄牛,他的病完全是累出来的,因为他好喊,哪个领导安排他他都不说二话,埋头地干,累死也从不哼一声,有时其他股室的一个中层小头目喊到他他也推辞,你不知道我们教育局机关的材料有好多?可以说完全够加长大货车拉两车!这样多资料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他弄出来的,你说他有多累!可以这样说一年365天,他起码有360天在加班。

马德著马上打断黄秋平:休息是很重要的,特别是睡眠质量对人的健康的至关重要,从老黄描述的情况看你在摔下去的前几秒钟,你一定已经丧失了知觉,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情,假若你当时是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地段比如悬崖边、高坎坎旁边,这么一摔你想一想是什么结果?

马德著的话让震腊白感到背心凉嗖嗖的,他马上说马院长您说得一点不错,不瞒您说,我就是睡眠非常糟糕,很多时候感到非常疲倦,想睡觉了,但上床后就是睡不着,书上讲的那些办法我哪种都试过,没有一种凑效,有一次我听有一本书上介绍,睡不着时数数,我从1数到18600,越数头脑越清楚,就没再继续数了!这一年来我睡觉大多时候都是靠安眠药物来维持。所以刚才老黄说我累,我的病是累出来的,我承认我作的杂事的确多,但也不完全是累的原因,有时我睡不着,与其在床上翻来滚去受罪还不如起来做事情,这样我加班基本上就成了家常便饭,有时有些人叫我做的事我本来可以推脱掉的,但想到睡不着也无聊,做就做吧,这样一做就做成了习惯,第一次没有拒绝过别人以后就不好拒绝别人了。

黄秋平说:马院究竟这失眠是如何引起或者说是怎么产生的?如何才能避免或者治疗?马德著笑了笑说,你提的这些问题可以说是大课题,失眠问题全球医学界研究的人很多,加拿大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睡眠质量研究会”每年出会刊四期,在这方面的研究已出了有很多大师级人物,这些年我因为搞脑科、神经外科在睡眠方面作了些探讨,了解一些。我认为,失眠的产生有生理的原因也有心理的原因,一旦产生后它又会再次对人的生理和心理都造成新的伤害,实际上生理和心理有时是难以分开的,当然相对来说引起失眠这种症状心理的因素要多一些。性格内向、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人容易产生失眠症;过度思虑、思想负担过重、心理压力过大产生的失眠的机率为最高。要避免产生失眠首先要加强体育锻炼,有好的身体才有好的心情;第二是要形成好的生活规律和生活习惯,有很多人就是没有好的生活习惯,生活没有规律时间一长人的生物钟被打乱,甚至会造成生理紊乱!这也是造成失眠的一个主要原因;第三一个人要善于调整心态自己给自己减压,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太快,处于不同阶层、不同年龄段、都有压力,但很多时候,人的烦恼都是自找的,人的压力大多来自自身,来自自己的内心世界,因此我们要经常给自己减压,对自己不要苛求。

说完这些马德著站了起来说:震老师,你的伤情虽然不重,但从这次事件的产生来讲,你应该引起高度重视,这说明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你突然失去知觉,说明疲劳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你身体能抗拒的极限!生命有时是比较脆弱的,趁这次事故,彻底作一次休整,你先在医院住两三天,三天后我们仍把床位给你挂起,每天来输一次液,把炎症消了,再给你安牙,我们选最好的给你安,保证比你原先的还漂亮,然后坚持吃一段时间的药,伤好后,就要注意饮食起居,调整好生活节奏,有什么情况你可叫黄秋平打电话给我,我和他是铁哥们,我随时都能为你服务。


马德著走后,震腊白的神情变得郁闷起来。他想:莫非我真的就变成老朽、废人?我只不过才四十多岁,但摆在面前的事实自己不得不认账,竟然会突然失去知觉,而且就这样狼狈地摔了下去,现在躺在医院里打着点滴,门牙摔掉三颗,虽然可以安上马德著认为比自己原来的还漂亮的假牙,但再漂亮都是假的,作为身体上一个常用的部件,无论如何还是原装的东西好得多!不幸之中万幸的是事情发生在白天,是在教育局大院内平坦的地方,摔下去就被黄秋平发现,昏迷一小会就马上苏醒过来,按马德著的说法,如果人昏迷超过2分钟脑细胞就会因缺氧而大量死去,即使苏醒过来,记忆力会下降,像电脑一样原来的很多信息将会失去,想起来真是可怕,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活了四十多岁,人生去了一大半,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不在身边,一个人当了十多年寡公子,在局机关充当一个小角色,一个小股长都可以把我驱使上驱使下,儿子的成绩平平常常,目前还没看出有什么超人的地方,家不成家业不成业,要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这希望也很渺茫!震腊白感到一种透切骨髓的悲观!

黄秋平见他神色不好,知道他听了将才马德著的话后,产生了很重的思想负担,他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说:老震想那么多干啥子,我觉得人之所烦恼就是因为想得太多,而大多数人想得太多主要又是考虑什么风险和将来如何这些太遥远的问题,实际上每个人最应该注重的是当下!只是盯着远方看,只注重结果的人多半都不会感到幸福!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我觉得你主要的问题就是放不开,有什么放不开嘛!安心把伤养好后,学学我,八小时之外约几个哥们打打小牌、喝点小酒、偶尔出去“飘飘”,不该自己干的活尽量推掉,总之自己要对得起自己,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人几十年的光阴就他妈这么回事!当然对于你目前来说肯定要想,但你要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伤养好,然后下一步如何过自己的小日子,其它的暂时放在一边,你说对不对?

震腊白感激地点点,黄秋平在他手背上拍几下,我先走了,晚上再来陪你说话,反正你要在这里呆三天,这三天晚上都来陪你,谁叫我们是弟兄呢?

震成轩说我也和你下去买点东西,到了楼脚,震成轩对黄秋平说:“我看得出你们俩的感情很好,他很相信你的话”。然后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黄秋平见老人的神色非常憔悴,他的心里紧了一下,他不知老人要说什么,或许有什么难言之瘾,如何来安慰他,想了一阵他觉得还是就事论事,他说:震伯您老也不要太担心,实际上震腊白的伤并没多大的事,严重一点就是那三颗牙无法复原,其余就没什么大碍!老人摆摆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马院长和你劝他的那些话我听得很清楚而且是听懂的,腊白出这个事的确不是偶然的,可以说在一年前前就有了预兆,近一年来他晚上老是睡不着,夜半三更一个人起来在客厅里散步,他怕惊醒我和小得柱,脚步放得很轻,但我这个年纪的人瞌睡本不就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客厅里踱一阵步,或一个人坐起一支不接一支地抽烟,然后就到书房去整电脑,他的内心特别烦躁,但他这个人有什么事从不向别人说,都是闷在心里,时间长了怎么不出事?黄秋平说:那么震伯您现在需要我做些什么?震成轩说了这几句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说:患难才能见真情,他摔倒后幸亏遇上你和小刘,你们两个在这医院里忙了这么几个小时,方方面面的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我也看得出他对你非常信赖,因此我认为你说的话他可能会听,趁此机会,你好好劝劝他,叫他把老婆喊回家来,不要在外面奔波了,钱是找不完的,两口子长期不在一起像个什么家呢?最主要的是当娘的长期不在对娃娃的成长不利。

黄秋平觉得老人说的话很有见地,他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他说这个事没问题,不瞒你老,在教育局机关百来号人中他也只有和我无话不说,过得了心!表面上他比较随和,但内心又很固执,通过这件事情他的很多想法可能会改变了吧!所以晚上您老就不要来了,在家监督小得柱,现在的娃娃你不要看他是高中生,这么大了,但自觉性特差,没有家长监督是不行的,晚上我来后和他单独聊聊可能会有一定效果。


震腊白病房对面的病人是**局的副局长,他得的病比震腊白更蹊跷:在陪客人就餐时,不小心被一只半死的蝎子扎了一下牙床,当时异常疼痛,但领导为了单位荣誉和形象,一直撑到用餐结束才到医院检查,结果已经引起了轻度中毒,据他说左边半边头痛得甚为严重,单位的一把手对自己副手这种坚强性格和为维护集体荣誉、敢于牺牲的精神充非常赞赏,批准他在医院安心治疗,待病痛全愈后再去上班,副局长住院期间局长亲自率各部门第一把手到医院探望慰问;随后副局长分管的几个部门的所有员工又分别陆续来探望;再随后就是相关单位和部门及副局长的亲朋好友,一波一波人流,可苦了副局长夫人,但副局长夫人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处理这些事务显得举重若轻,她把自己的两个小姨子调过来,将家中的饮水机搬一台放在病房门口,凡是有人来探视,一名小姨子负责倒水,另一名跑外勤,负责将客人探视病人的物品造册登记、归类,到一定数量后运回家,夫人则站在楼梯口处非常得体地招呼客人,小小病房人来人往客流量相当大。

黄秋平走到楼梯口副局长夫人笑容可拘地打了一支烟,他一时摸不清头脑,他挤进震腊白的病房后,才知道其中的原因,黄秋平把病房门轻轻掩上坐到震腊白床边笑着问:老震,对门的人气这么旺,你这儿这么的冷清,有何感想?经过下午几个小时的休整震腊白的状态很不错,他笑了笑,夸张地说:很羡慕啊!随后他马上转过话头说:不过你刚才说的也不准确,我这里也并不冷清,你不是来了吗?而且我父亲和我儿子都才离开不一会,下班的时间我们的头和刘春花又来过一次,人与人真正的沟通并不是以数量取胜的,你说对不对?黄秋平一下抓住震腊白的手使劲握了一下高兴地说:老震你的心态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刚才我故意这么刺激你,我以为你会发几句牢骚,我认为你既使发几句牢骚也是正常的,没想到你如此坦然!

震腊白也用力和握了一下黄秋平,然后他盯住黄的眼睛:但是老黄你刚才的话还是有点让我伤心,我们交往这么多年,应该是可以过心的哥们吧,你怎么这样来想象我呢?我这个人其他优点没有,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定位和估价比较客观,说得土俗一点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是清楚的,我和别人去比什么呢?

黄秋平站起来,他把一只手抄进裤包中一只手举在空中激动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可以告诉你,中午我走的时候,你父亲借故去买东西和我一起出去,在楼下他和我说了一番话,我才发现你父亲是个很有见地、很有思想的老人!震腊白见他情绪起来了他没打断他的演讲。黄秋平继续说:实际上你的父亲对你是理解的而且理解得很深,可以说你的一言一行,你的苦闷你的父亲都非常清楚,但是作为一个从大山深处农村来到县城的老人,面对这个世界他感到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他感到自己不能帮上你的忙而心里非常不安,因此他和你什么也没说,同时你也没有把你的很多想法与他沟通交流,你说这是不是事实!

这些话的确说到了震腊白的心坎上,这么多年来他的很多内心的想法,他从未和父亲作过交流。同时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么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黄秋平竟对自己的父亲有如此深的理解,可以说完全超过 了他这个作儿子的,他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羞愧。

实际上你的父亲并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这县城不是适合他生活的地方,或者说你没有创造出能让你父亲能满意地生活的环境,你住的那小区里大多是一家三口的小家庭,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他认识的人有限,如果是九零后和新世纪的儿童,他们对亲情的需求不那么的强烈,因为他(她)们可以用卡通画、电视、电脑网络来填塞他(她)们的视觉和听觉,而对于一个来自己大山深处的老人,他和你、和你的儿子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他的感情找不到渲泄的渠道,他原来的生活模式已经被打破,老人每天的感觉就是---我是一个陌生人,你说他怎么不孤独?对于你目前的苦闷你父亲是看出来的,他认为你患失眠症,突然昏倒原因出在家庭问题上,他认为你目前的家庭是不正常不完整的,这一点你的感受比我深得多,一个家庭必须是由女人和男人组合起来才叫真意义上的家庭,丈夫需要妻子的关心和体贴;儿子或女儿需要母爱的抚慰;反过来一个作妻子的也需要靠在丈夫宽厚的肩膀撤撤娇,然而小得柱才三岁多一点你老婆就出去打工,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你和你的父亲你的儿子三个纯爷们组成一个纯雄性的单亲家庭,这样的家庭一年两年可以维持,十年八年怎么会不出点事?可以说你的毅力和气度都是超常的,如果是很多意志薄弱的人,你们这个家庭早就瓦解了!

黄秋平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转过身一看震腊白已经泪流满面。对于震腊白来说是有些残忍,但不这样深入剖析又无法触动他的灵魂,他就下不了解决问题的决心。对于震腊白来说经黄秋平这么一说,他感到郁结在心的话让好友这么捅出来如释负重!


黄秋平知道像震腊白这样受过高等教育,中文系毕业、曾写过诗的人,他的悟性肯定比普通人高,点到为止就行了,他马上把话题转到震腊白父亲的身上。他说你父亲说话时有板有眼,我估计一定是一位读过不少书的长者?震腊白听到黄秋平说到自己的父亲,而且是以这样欣赏和探究的口气说出,他心里涌现出一种自豪感。的确在震腊白心中父亲是一本书,是一本他四十多年都是没读透的书。

他父亲走在大街上,你看到的是一个土得掉渣的老头,只要有五年以上县城城龄的人,你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从农村来的老头,但是只要你和他多聊上几句,你就会感到这个老头很有意思,按书面语言说就是有内涵、有素质。少年时他在老家读过三年老学、三年新学,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五五年起当麻窝寨大队的会计,后来因不愿与大队长合伙贪污,受到大队长和民兵连长的连手排挤,一气之下他把大队会计辞了,这正中大队长下怀,大队长于是起用了一个只读过一年私塾的半文盲作大队会计,两年后大队长和新任大队会计因经济问题,进了班房,这时全大队的社员一致推举他父亲出来当会计,震成轩再次出山任麻窝大队会计,一干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里他对每一户的的工分和钱粮从未算错过一分一厘,一直到土地下放他退下来。由于有三年老学底了,当会计又是作的文化活,他从来没丢过书本,时间一长他真不成了个乡村文化人、万事通,可以说震腊白在文学上首先就是受父亲的影响,震腊白到小学三年级时“文化大革命”还处于尾期,但对于山高皇帝远的麻窝寨来说,受到这些政治运动的影响不是很大,震腊白家原有很多古书,他父亲选了很多浅显易懂的叫他背诵,他父亲说:这些书我是没有这个水平来给你讲解,但很多东西是不用讲解的,你读熟了,能倒背如流自然就明白,所以古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震腊白的父亲就是用这办法培养他,因此他在小学毕业时就能背诵近百首唐诗宋词,看完了《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两部长篇小说,培养了很好的文感和语感,后来读中文系,参加工作后写了一些新诗,这一切可与父亲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

大学毕业那一年他二十三岁,他是麻窝寨第一个大学生,当时在全县本科生并不是太多,县一中的本科生只有50%,这50%的本科生中全日制普招的也只有一半,区镇级中学本科生更是稀少,龙塘镇中学本科生也只有两个,都是地区师专毕业后到省城进修回来的。因此毕业后他充满自信,他认为自己分到县城一中去教书完全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分配的文件下发后给他当头一棒----他分配在自己的母校龙塘镇中学。他心里非常不平衡,可以说这是他跨入社会经受的第一次打击,他在家里躺了三天没去报道,他甚至想不要这个工作,出去打工,第四天他父亲把他叫起来,和他谈话,可以说他父亲和他谈话前已经经过了周全的思考,那一次谈话至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震腊白仍记忆犹新。

谈话是在老家的堂屋里进行的,父亲先是长长叹了口气,他说: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是在这麻窝寨还可以称得上知书识礼,能写会算,但这五十多年来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所以只要是超过麻窝寨这个地盘的事情我还谈不上什么经验,你没有分在县城,对于你来说是个打击,但是儿啊!在我老汉看来这是正常的事情,自古“聪明有种、富贵有根”任何的事都不是无根生有就产生的,你是我们麻窝寨乡的第一个正牌大学生,这本身就是个奇迹了,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现在国家正式给你安排了工作,端上了铁饭碗,成为公家的人,在县城和在镇上教书又有多大的区别呢?无非是你觉得这次分配的结果没有按你的意愿,你的人生才开始起步,这么一点打击,实际上还不能说是打击你就受不了,将来的人生之路你如何去走呢?几十年来的经验告诉我,我们不能要求什么事都顺自己的意,如果你存在这种想法,你会经常都感到不顺心,人关键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好的前程,你改变不了这个社会,你就只有改变自己来适应这个社会,否则你只能是被社会抛弃!如果这么一个小小坎你都是跨不过去你如何去为人师表?要责怪话你千万不要别人,也不要责怪自己,你只能怪你爹妈没本事,只能怪你祖上没出能人,没有为你铺好一条好的路。

在这之前他父亲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对过话,他仔细品味了半天父亲的话,他觉得父亲的话说得很重,但入情入理,他感到在父亲面前自己显得太幼嫩!第五天他收拾好行李平静地到龙塘中学报到。


让震腊白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偏远的大山深处的龙塘中学,竟然成立了一个龙塘诗社!还有一份油印的《龙塘诗刊》,震腊白报到的第三天,诗社的社长就找到了他,社长说:我们知道你是个才子、高手,在师院读书期间就在《贵阳晚报》和《花溪》上发过好几首新诗,你又是龙塘中学第一个正牌大学生,你来我们的实力就壮大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龙塘诗社注入新的活力!震腊白非常激动,他把这几年来在发表的或没有发表但自己认为够一定水准的诗歌、几篇小散文制作的剪报给社长看,社长赞叹不矣!他拍着震腊白的肩膀,兴奋得大叫:好家伙!在省级刊物上发的就有头十首,有你这条“龙”我们的诗社很快就会成为全省一流的文学社团,随即社长就要叫他来坐自己的社长宝座,震腊白虽然高兴但他哪敢这样张扬,经过一阵的推辞最终答应当副社长。

龙塘诗社在龙塘镇的确有一定的影响力,它是以龙塘中学教师为主要阵营,吸收了中心完小、区团委、区文化站、区医院十来家单位的爱好者,龙塘中学的老师已经对震腊白认可了,但其他单位的人对他还不以为然,为了让全部的社员服气,国庆节区团委组织诗歌朗诵会,社长叫震腊白作好充分准备,在朗诵会上露上一手,一定要把他的那本剪报带去展示一下。震腊白从内心非常不愿意这样作,但不好违背社长的意愿意。

国庆节那天震腊白朗诵的是青年诗人雷霆的一首长诗《石群—戈壁抒情》

这是一群星罗其布的石头/是从那里来的?/问过许多人/谁也没把它说清//不是名胜/没有石林那样美丽的传说/也没有石林那样奇妙的造型/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更有一股粗犷豪放撞人心胸//不是古迹/没有阳关曾经有过的荣耀/也没有阳关依旧不衰的盛名/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更有一缕悲壮苍凉牵人魂灵//这是一群走不动的牛羊/占据着戈壁而不是草原/这是一群不发光的星体/点缀点荒滩而不是天空

难道亿万年浑浑噩噩/从不知道自己来到世界上的使命?/难道日复日年复年安闲自己得/竟没有忧虑也没有苦痛?/但我也深恐错怪了无辜者/须知幸运的机遇并不总是公平的/古人敢问:“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有谁敢说他不是大器晚成?/他终究没有风化也没有粉碎/想必沉默中也满怀憧憬/凡矢志不移而甘于寂寞者/我当肃然起敬!

震腊白的普通话是在师院语音室里经过专业化训练过的,他本身的诗也写得不错,加上这一次的分配他感到对自己不公平,因些他选择雷霆的这首诗来朗诵实际上是借诗抒怀,他在朗诵中完全进入角色,声情并茂,朗诵完毕掌声雷动!就这样震腊白一下就成了龙塘镇一颗文学明星。然这一下震腊白的麻烦也就接踵而来。每天都有无数狂热的文学小青年来请他点评自己的大作;每天他的教科书里总会收到无数张小女生饱含爱昧的小纸条和小照片,开始一段时间他非常兴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特有成就感,渐渐地他开始疲于应付,一方面他发现大多小青年仅仅是狂热,他(她)们没有什么文学素养、文字功底非常之差,有的连组词造句的功夫都没学好、错别字满篇就开始写所谓的“诗”,胡乱诌几句顺口溜、打油诗就拿来请震老师“务必斧正”,每天他至少要收到3封以上露骨或不露骨的求爱信。

这一铺天盖地文学热潮和爱情攻势,没多久就把震腊白弄得精神崩溃!在这众多的狂热者中,有一个女孩子显得比较特别,她不但人漂亮名字也很漂亮---花艳艳。她来找了震腊白好几次,但每次来后见震腊白身边都有人她就悄悄走了,几次后反而引起了震腊白的注意,震腊白通过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她的大体情况:现年20岁,但已经参加工作三年了,在中心完小教三年级语文,参加工作早的原因是初中还没毕业,就顶替在中心完小当校工的母亲,中心完小校长感觉她的素质不错,于是大胆启用她教三年级语文。侦查清楚情况后,震腊白心理莫明其妙激动起来,从外表上看花艳艳长得相当不错,在龙塘镇这个地方是当之无愧的美女,年龄上比自己小三岁,有一份正式工作,而且和自己是同行,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因爱好文学,若假以时日,通过自己的熏陶,二人就有共同语言,震腊白越想越心花怒放!于是花艳艳再次来时他就很快把其他“粉丝”们赶走,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当时龙塘中学的单身教师宿舍比较简陋,单身汉们还没有达到使用窗帘的档次,窗子的下半部分一律贴上一张白纸,所以从外面也看不清里面,花艳艳非常随意把门轻轻按上,顿时震腊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一下耳烧面热,口特别渴得慌,他连忙端起茶杯喝一大口水下去,掩饰自己的窘态,然后才探试性地问:花老师也喜欢诗吗?花艳艳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震腊白,微微地张开嘴,露出两排晶莹剔透的牙,润湿的红舌头在两排小牙齿间轻轻蠕动,震腊白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脑子一片空白,花艳艳咯咯咯笑起来,哆声哆气地说:震老师,不,我喊你震哥算了!不管我如何学,我这辈子,不!下辈子都写不出你写的那样的诗句,所以我觉得我学诗写诗根本就没有丝毫意义!但是你难道不认为我本身就是一首诗吗?

然后她站起来,在震腊白面前将双手摊开,转了一圈,震腊白闻到了她身上的体香味,她整个身体的曲线展现在震腊白眼前,特别是她那挺拔的胸脯刺得他的眼球无比的灼痛,她把震腊白撩拔得坐不是站也不是。然后她才在震腊白对面坐下来,这一段时间震腊白已经彻底的无语了,反过来由花艳艳给他上诗课。她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动听:震哥!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才华,对诗这么热爱,你把我当成一首美丽的诗,把我读懂我不是就成了一个大诗人了吗?我何心去费那么多的心思,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读这首诗,不过我今天的确写了一首带来,还是要请你斧正一下,说完她从内衣中掏出一方折得精巧的花信纸递给震腊白,拉开门走了。


花艳艳走了几分钟他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和她打一句招呼,心里对自己责怪道:我为什么这么没出息,还是在省城呆过四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这么一个小地方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小美女面前就如此失态呢!房间里花艳艳的气息还未散尽,她把那方小信纸挨在鼻子上一闻,嗅到了她的体香味,他既想迫不急待地打开,又有点怕打开,想了几分钟他还是把它打开了。他看到她要他所谓“斧正”一下的诗,原来是歪歪斜斜和她外表形成极大反差的两行字:明天晚上八点钟,观音庙后小树林,风雨无阻、不见不散,我将带最好的诗给!!!切记!整个一个晚上震腊白都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白天的一切活动都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概念:晚上八点钟,有几次和同事说话文不对题,他们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他们一想:原来诗人就是这样!七点钟他把前来造访的几个文学狂热分子打发走,换上衣服,故意向观音庙反方向走,到小溪边绕一圈,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了,才走到观音庙后面去,他觉得第一次约会男生一定要先到,快到八点时,他就看见花艳艳神神秘秘地走进了小树林,见他向她走过来她就站定了,她说:诗人还是很守时嘛!他诚恳地说,你下达了指令,害我一晚上没睡好,我敢不守时吗?她于是放声大笑,然后从提包中掏出两张旧报纸,递了一张给他,自己将一张垫在地上坐下来,随后又掏出毛线团开始织毛衣,震腊白拿着报纸在她周围转了一圈,转到她的对面在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他感到自己的心始终在不停地跳,她说怎么不坐下呢?震腊白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突然想起了《聊斋》中那些人与狐狸精相爱的故事,他觉得和这情景太相似,这样一想他里吓了一跳,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荒唐而且无聊,怎么这样想呢,他狠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幸亏此时花艳艳低着头专心地打自己的毛衣没有看他,他趁机将目光从她敞开领口插下去,见到了那若隐若现的乳根,顿时感到全身躁热起来,原来花艳艳装着低头打毛衣,但她只是做做样子,打了十多分钟还没打得十针,她用眼睛的余光瞄他,她见他一会儿六神无主的样子,一会儿又想笑不笑的,他感到这人真是滑稽,但他心里想做什么她是明白的,她也站了起来,把毛线团甩在地上:哎哟不打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着头对他说:震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我见你和那些小年轻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我看你这样子不知是想什么歪点子,坏主意!他把双手一举想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上但马上又觉得太唐突,显得自己很轻浮,顺势做一个伸展运动的姿势掩饰过去,然后把报纸甩到地上,随着把双手插进裤兜中,他说:你怎么把我想象得这么坏呢?她把交叉的手打开,搭在他肩上,嘟着嘴说:我看了一本书上说的,诗人不是疯子就是癫子,要不是就是流氓,震腊白马上被惊得颤抖了一下,花艳艳的手从他肩上滑下来,随后又抬起右手在他背上猛拍一掌弯着腰大笑:我的诗人哥哥,你的胆子太小了,这么一句话把你吓成这样!

她笑够了才直起身子,突然很夸张地打一个冷颤,把头向下一缩:好冷!还没等震腊白答腔,她马上又问:震哥,在大学里追过女生没有?震腊白老实地说:曾经想去追,但最后还是没有下决心。

“那么高中时候呢?”

“那时我们一天都忙于高考,整个脑子里装的高考复习题,那有精力!”

“那么有女生追过你吗?”

震腊白被她东一棒槌西一棒槌,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他感到在这个初中女生面前自己的智力有些不够用,他说:有这种可能吗?花艳艳幸灾乐祸地说:可怜的哥哥,这么说来二十三四岁了,还没品尝过爱情的滋味,还是一尊雕像!“雕像?”震腊白不知为什么叫尊雕像,她马上给她解释说:说明你还是一个纯洁童男,简称“纯童”雕像不是纯铜的吗?震腊白被她这个解读弄乐了,他说:我终于明白了你说你本身就是一首诗,真的!我发现你真的是个天才诗人,太具想象力了!

花艳艳突然叹了口气,郁郁地说:震哥我感到你的内心深处有一团悲观的阴影,这是为什么呢?你现在在龙塘镇可是唯一的一个正牌本科大学生,天之娇子啊!为什么不把这团阴影驱散呢?说完她一下扑在震腊白怀里,然后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抱紧我!此时震腊白执行命令倒是执行得异常坚决,两人相互使尽全身力气抱对方,他们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双方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就这样相拥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心跳才恢复正常,这时他两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花艳艳惊了一下,她仰起头看她们两人的头顶上一大团乌去遮住了她们的月光,月亮走乌云也紧紧贴在月亮的肚子下面死皮赖脸地移动,花艳艳横蛮地抱怨道:讨厌的乌去!滚远点,震腊白见花艳艳认真的表情,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他没想到这爱情来得这么突然,没有丝毫预兆说来就来了,来得让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花艳艳把手抽出来,仰起脸对震腊轻声说:亲亲我!震腊白双手捧着她,用脸在她的脸磨蹭一遍,然后用唇吻了一下她的眼睛,突然他见花艳艳泪流满面,震腊白惊了一跳他憔急地问:你怎么了?花艳艳说:不要管我!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出小树林,跑到大路上她向震腊白挥着手:拜拜!明天见!


【编辑:黄先兵】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57862881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