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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缺的月亮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闵其彬    阅读次数:9114    发布时间:2015-01-28

84年,杨广斌高中毕业,在县城读了几年书,却并没有实现他的夙愿,又回到了他努力摆脱而又还摆脱不了的农村乡下。他多么渴望读书,想再补习一年,作最后一年冲刺,可每回到家里,看到家徒四壁,人畜混用的厨房,参差不齐的竹林间里的几间茅草房,尤其是那还在读书的穿着破烂衣服的兄弟妹妹,又难于启齿,他们也还要读书升学啊。无情的现实使他改变了初衷。他觉得只有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才能改变家庭贫穷的面貌,并供兄弟妹妹们读书升学。

杨广斌四弟兄六姊妹,自己排行第三,大哥初中毕业后在家干农活。二哥杨广方去年高中毕业,高考成绩通知后,杨广方思想几乎崩溃,多年来,杨广方含辛茹苦,用尽混身解数,却仍然脱离不了农门,杨广方只好回到老家。小的弟妹有的还读初中,有的还读小学。

父母都五十多岁了,几十年来,为了子女和家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肩挑背磨却仍然在贫困线上艰难地挣扎。

眼看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父母心里暗中着急,女孩子不用揪心,况且也还小,常言说得好,有女不愁嫁。几个男孩就不一样,而且都逐渐大了,接连两个男孩高中毕业升学无望更是增添了父母的忧愁。

那时女方选择男方的条件是弟兄多不多、房子宽不宽、分粮水平高不高、柴山多不多。几个条件都具备的,那就优越,来作媒人介绍的就会接踵而至,男方选择女方余地就很大,就可在众多女人选中慢慢挑选,并会选到人漂亮的,陪嫁品多的,总之就是更可能选到自己觉得满意的。显然杨广斌弟兄,一个条件都不占优势。


杨广方去年高中毕业后回到乡下干活,初中同学张菊给姑姑张惠英说:她喜欢杨广方,并托姑姑作媒人。

做媒人就是给男女双方牵红线,向双方的父母亲和本人说对方的优点好话,不谈对方的不足、缺点,说得你天昏地转,口瞪目眩,让你觉得对方确实是自己合适的伴侣,有的媒人甚至能哄下树上的鸟雀。

做媒人的都希望事情能成功,做得愈多愈好。人间传说做成功一件就能当做其它的十件好事,以后百年归世(指死后)后,在阴间就不会受罪,来世就会转人或是好的动物,况且还会得到男女双方的可观酬谢。张惠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侄女会爱上这么穷的杨广方,天上居然真的掉下了馅饼,这件事情不用多费口舌,只要一谈准成,十拿十稳,张惠英暗暗高兴。


一个月后,经媒人张惠英介绍,杨广方果然喜出望外,二话没说,立即同意。杨广方父母更是暗自高兴得睡不着觉,笑得合不拢嘴。杨广方和张菊是三年初中同学,有认识基础,比较了解,相互都有好感,思想也比较开华,不久他们就上了床,第二年夏天生下白胖胖的可爱男孩。

杨广斌虽然弟兄多,家庭条件很差,但都聪明,俊洒,能吃苦。杨广斌在几兄弟中,更是出人头地。他今年18岁,1.76米身高,头发柔软黑亮;大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微薄的嘴唇,就像一道和谐的音符,能弹奏出动听的声音;皮肤白皙、细腻;身材高挑,匀称;桃子脸,没有瑕疵;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十分协调、动美。

杨广斌在家里,拼命地干活,挖地、除草、耕种、收割,好象只有拼命干活才能弥补未能高考升学内心的愧疚,不久,肩、手、脚上已磨起了一层厚厚坚硬的茧皮,就像那皲裂而又粗糙的青冈树皮。短短的时间,杨广斌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农活的劳苦,前途的渺茫,觉得似乎就是上帝有意惩罚虔诚的基督教徒: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在劳作之余,杨广斌不忘读书学习,常常夜以继日,挑灯夜读。把家中所有的书全部重新看阅一遍,然后再针对难点重点,一一攻坚克难,同时借阅古典名著,认真研读。


1983年7月6日中午,杨广斌妈朱雅芝上街赶场后,冒着火辣辣的烈日,汗水湿透了衣服,回到家里,刚洗过脸,听见狗汪汪汪地狂叫,朱雅芝急忙走出门,就听见有人大喊:“有人吗?快邀倒(指控制)狗,我口很渴,找点水喝。”

朱雅芝急忙答道:“有人,你进来吧。”

“要得,我就来啦。”对方立即回应说。

朱雅芝一边吆喝狗,一边招呼客人进屋坐。客人先自我介绍说:“我叫李三刮,你不认识我吧?”

朱雅芝看了看李三刮,只见她60多岁光景,个子不高,穿一件素花短袖衣,下身穿的是深褐色的确良裤子,一张宽扁的脸上,好象密密麻麻地镶嵌着黑芝麻,短短的上海头式露出稀疏白发。

朱雅芝微笑着说:“不认识,也欢迎啊。” 朱雅芝边说,边叫孩子们快倒茶,舀水洗脸。

李三刮说:“我是半边山村的,家就在下湾,我赶场正路不走这条路,走这条路要多绕两公里多,我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你知道我为什么多绕两公里多走这边吗?” 李三刮说完,喝下一口苦茶。

朱雅芝“嗯,嗯”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朱雅芝老公杨正东慌忙解围说道:“哎呀,稀客,稀客,欢迎欢迎,请都请不来的。”

杨正东说完,招呼李三刮洗脸。李三刮走近水盆,左手浇水到右手上,右手浇水到左手上,抹了几下,然后双手拧帕子,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家来啊。”说完笑嘻嘻地擦洗那张标准的麻脸。

朱雅芝两口子已觉得来者不俗,能说会道,又说是有事才来的,弄得两口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她那麻脸笑容看,又不像是有坏事。

朱雅芝热情地说:“来都来了,就饭吃了再走。”吩咐杨正东和孩子们赶快做饭。

李三刮接着说:“好事情,我是来做媒的。”

朱雅芝笑笑看着不知怎么说。李三刮说:“我那个侄女李玉红喜欢上了你家老三,她每次赶场都要问别人看到杨广斌没有,为了能看到杨广斌,甚至她会找遍街上的每一个角落,杨广斌很少赶场,她看不到他就会很失望。我来喝茶是借口,今天来就是做媒的。”

朱雅芝说:“哦哦,感谢你们不嫌弃。”

李三刮说:“我侄女托我做媒,我问了几次才弄清楚你这个地方。”

朱雅芝诚恳地说:“我们家很穷,男孩子多,没有选择别人的条件,女方知道了我们的家庭情况后,就会改变想法的。”

李三刮笑笑说:“你有所不知,李玉红早就了解了你家的情况,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是杨广斌本人。”

朱雅芝激动地说:“只要人家不择贤,我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随后,李三刮将李玉红的情况罗罗嗦嗦说了几遍。

李玉红家四姊妹,都是女,前三个姐姐已经嫁出去,自己才17岁,家有八间瓦房,柴山很宽,山上树木大而多,很多男的都托人做媒,有些男的家庭条件相当好,可李玉红挑来挑去,都看不上,偏偏喜欢上家庭条件很差的杨广斌。李玉红父母对她百般宠爱,希望她找一个人品好的女婿上门。

李玉红经常听同学讲杨广斌,说他如何如何人好,多么多么优秀,有好多同学都喜欢他。李玉红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她把同学说的听进耳里,放在心上,并进行暗中了解,不久就知道杨广斌的大概情况,他觉得杨广斌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次公社电影院放影《天仙配》,杨广斌坐第八排,她就悄悄地跟进坐第九排,杨广斌根本不知道有人跟踪他。

吃饭了,三碗煎豇豆,两碗鸡蛋面汤。贵客的到来,杨正东特意去徐二花狗家借来一斤干面,半斤烧酒,以使卓上的菜体面些。李三刮吃饭时仍不闲嘴:“你家老三真的有好福气,不知道修了几百年的道,你看好事来了你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杨广斌在旁很是腼腆,似乎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或是他根本还不想考虑这些事。当李三刮再大大地呷了一口烧酒,问道:“小伙子,你爸爸妈妈都没有意见,你肯定也没有意见。” 杨广斌白白的脸上顿时一阵红晕,不置可否。

吃完饭,李三刮又和杨广斌父母吹了一个多小时,朱雅芝和杨正东始终微笑着,露出半边洁白而不整齐的牙齿,不时点头,表态:“我们没有意见,完全同意。”

李三刮说:“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同意的,说老实话,像你们家这么……。”李三刮停顿了一下,她只是想提示,她不想把下半句别人一听就明白而又不好听的话说完,接着说:“灯笼火把打起都找不到的好事,你看,你们家老三真是太有福气。”

他们又摆谈了一阵,李三刮急切地说:“哎呀,天已不早了,我还要走路,都说得差不多了,喊老三来表个态。”

朱雅芝和杨正东急忙叫:“杨三,杨三,快过来……。”不知叫了多少遍,就是没有杨三的回应,五妹杨广珊跑过来说:“三哥说去同学家借书,没有说是那个同学。”

朱雅芝和杨正东骂道:“那狗日的,就是爱看那点书。”

李三刮到底是老做媒的,很是老练,说:“老三文化高,年轻人嘛,多读点书是对的,说不定以后有什么出息,我们家那些孩子就是不读书。这件事,不是今天一定要答复,给他多些时间考虑,以后答复也不迟的。”说完,提起布包戴上草帽就走了。


一晃到了第二年夏天,杨广方给他幺爹栽秧,一起栽秧的共10多人,叔伯兄弟杨广良也在其中,他们在田里你追我赶,谈笑风生。

杨广方关切地问道:“广良兄弟,有姑娘(有的称媳妇)了没有?”

“有啊,去年下半年落实的呀。” 杨广良回答说。

杨广方笑着问:“老弟,你那么好的条件,姑娘一定漂亮吧?”

杨广良抽一口烟,回答说:“漂亮到谈不上,一般吧,不过她身体好,人勤快。”

杨广方似乎要问个究竟,问道:“姓啥哟,哪里的?”

“姓李,名字叫李佳梅,是护国花果山的。” 杨广良回答说。

杨广方开玩笑说:“听到这个名字都舒服啊,广良老弟,给哥子找一个好吧?”

杨广良笑着说:“你哥哥给我开玩笑哦,我知道你早就有姑娘的,你那嫂子才漂亮。”

杨广方解释说:“不,我说错了,是给我的兄弟,也是你的兄弟找一个。”

杨广良说:“那到差不多。”

却说杨广良姑娘李佳梅,今年20岁,家住护国镇鹅公丘村6社,住址地名花果山,长得体胖腰圆,没有读过多少书,却具备农村姑娘的善良、勤劳。父母都60多岁,几个姐姐已嫁出去,还有一个妹妹。

李佳梅家没有男孩,父母年事已高,父亲患肺气肿病,怕冷、怕风、怕雨,长期咳嗽,不敢下农田干活,多年来,田里庄稼只有靠邻居帮忙,才能种植和收割。当地人认为女人下田干活是会败风俗的,所以女人都不会下田干活。自从杨广良与李佳梅结成这门亲事后,田地里的重活,几乎就由杨广良承担。

一天杨广良邀杨广方等几个邻居一同去跟李佳梅家栽秧,年轻人在一起,异常活跃高兴,几乎是一路唱着歌到李佳梅家的。他们在田里干活、追逐打闹、说笑话,杨广方是知识分子,笑话多,故事也多,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道:“说的是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我们侦察连经过几个湾,翻过一座高山,来到了一条大河边,只见水流湍急,波涛汹涌,隐约可见的宽阔的河面上高高地架着几根铁索,机枪哒哒哒哒响过不停,这条河就叫大…渡…河……。”他把大渡河说得很慢很重,说完就停下不说了。小伙子们正听得入神,他们都喜欢听打仗和侦破故事,一下没有说话声了,便嚷道:“怎么不讲了呢?好听,精彩的肯定还在后面,快讲啊。”

先四蛤蚤说:“杨广方站着动都不动,在看啥子哟?”其他几个小伙子认真地看着田里干活,听到先四蛤蚤的话,这才转过头,看看杨广方,并朝杨广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姑娘挑着麦穗急步向花果山这边走来,姑娘走到坝子里,只见她灵巧干练,迅速摔下麦穗,抽出千担,拿着千担(农民挑东西的工具,园形,两头尖,不同于扁担。)又朝大坳坡那面去挑麦穗。

不久的工夫,姑娘挑的麦穗堆了花果山半个坝子。姑娘挑完麦穗,也不休息,从屋里提出一大桶衣服,就在坝子前面的石盆里搓洗起来。众人看去,只见姑娘约1.62米身高,扎两个短辫子,眼睛大,眉毛浓黑,瓜子脸,肤色较白,穿花格衣服,裤脚挽起,光着脚,专注地洗衣服。她似乎有些高傲,不扫视四周,也不知道别人在注视着她。她搓洗了一遍,将衣服拧拧,把脏水拧去,去屋里提水,又洗第二遍,这样重复几次后,拿来竹竿,把竹竿洗擦干净,将衣服晾在竹竿上,便进屋做中午饭了。

整整齐齐的衣服,排列有序,足有十多件。今天艳阳高照,是洗衣服的好天气。

杨广方看在心里:多么朴素、勤劳的姑娘啊。

过这以后,杨广方不忘了解那姑娘的具体情况,姑娘名叫韩惠玲,家就住花果山,今年19岁,与李佳梅同住一所房子,既是邻居,又是亲戚,是姑舅表姊表妹。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全家出动,鼎力帮忙。韩惠玲比李佳梅更聪明漂亮,家里条件也要好得多,全家四口人,父母都60多岁,除父母外,还有一个哥哥,韩惠玲和她哥哥是异父同母兄妹关系。父亲是公社农机站的站长,有较可观的收入,这令好多人羡慕不已。韩惠玲是独女,父亲对她要求严格,寄予厚望。韩惠玲出生后,父亲就到很远的地方,找柏树、衫树秧,搬回家,栽在自己的坡上、地边,能够栽的地方都栽上了,以待女儿长大成人,做家具陪嫁。

却说花果山,是远近闻名的大地名,方圆几十里的人,多数人都知道。据说清朝末期,虾蟆石地主许时欢,人称许大老爷,富甲一方,雇佣人在离自家住地2.5公里的大地榜成片栽种果树,并修建房舍,亭榭,供家人们观赏。他每周去两次,由人抬轿子,四人轮换,有时也下轿子走走,时间则根据天气情况而定。每到春天,梅花争艳,桃花、李花、梨花竟相开放,放眼望去,一片白色茫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蜜蜂嗡嗡采摘,麻雀讥讥喳喳地飞来飞去。秋天,绿树成荫,果实累累,芳香扑鼻。花果山由此得名。

春有白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夕阳西下,在晚霞的辉映之下,花果山显得更加绚丽多彩,枫叶的红色,银杏叶的嫩黄,梧桐树的枯黄,池塘水的碧绿,松柏的苍翠,衬映着远处民居,许大老爷每每到此,不觉陶醉在花果山的秀色之中。

可是,好景不长,花果山仅兴盛了几十年,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和许家的没落而没落。当年那些烂漫的果树在打倒地富反坏右的浪潮中,难逃厄运,一片片倒下,并开垦成田地,种植庄稼。花果山中的房屋也被分给穷人居住。现今的花果山已经无花果可言,只是房屋中居住着16户人家,每到傍晚,干农活的人们陆续回家,欢声笑语,非常热闹。

韩惠玲长得亭亭玉立,正是女子初成的特定时刻,具有最妙丽的全部形貌,又保留女孩儿最天真的全部情态。那头发,乌黑柔亮;那额头仿佛是大理石雕成的,她的脸蛋像一只红苹果,又像一只含苞欲放的牡丹花,脸蛋上部,两只美丽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四周围着一圈又长又浓的睫毛,而睫毛又倒映在眼波里;她脸蛋的下部则是一张媚人的小嘴,两排细牙洁白明亮,嘴唇柔美湿润,红里透白,白里透红;那芳唇妙口,粲然一笑好似阳光,婉转一语好似音乐;似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美。

陪嫁品除家具、日常用品要陪齐全外,还要陪嫁收音机、缝纫机,如此优裕的人和物组合,使好多年轻男人望而生畏,不敢奢望。

这年夏天,有人给她介绍凤凰三队刘仕厚,他是家中的独子。母亲是民办教师,以后是要转正的。家在公路旁,离街近,出脚路方便,父亲在自家房屋开办商店,家庭条件比较好。一次,韩惠玲和她嫂嫂去赶中兴场回家,悄悄走刘仕厚房门前路过,有意在刘仕厚父亲开办的商店卖冰糕吃,以便了解刘仕厚一些信息。韩惠玲悄悄到房屋四周看看,看到刘仕厚家房屋宽,都是粉刷白了的,坝子也是用水泥打平,房檐下堆放一些还没有完全干的用作燃料的芭蕉竿和杂柴。不久,一小伙子大汗淋淋地回来说道:“爸爸,我赶场回来了。”只见商店里的老头边卖东西,边说:“刘老幺,你回来了就好,歇一会吧,马上就要吃饭了。” 韩惠玲知道此人就是刘仕厚,她悄然环视,看到他个子不高,肤色较黄,嘴皮笨厚,裤脚左面高,右面低,脚穿黄布胶鞋。一会儿,韩惠玲和她嫂嫂石山秀以防被对方发觉,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路上,嫂嫂石山秀说:“我觉得这家不错啊。”

韩惠玲懒懒地说:“就是人不这么样,我看到屋檐下堆有芭蕉竿,烧芭蕉竿说明柴山不宽。”

石山秀说:“妹妹真高人一筹,我都看到芭蕉竿,就没有想到其他的,你想的很有道理。”

石山秀停顿一会儿,说:“不过,十全十美的条件恐怕确实不好找。”

韩惠玲说:“我不是一定要选择十全十美的,这件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一天本队石龙庄张开源结婚,全生产队的人都去祝贺。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离不开谈论异性方面的事,杨广方开口说:“有一个姑娘才好哟。”

吴全伟说:“你又看上哪个美女了哦,你想犯法啊。”

杨广良急忙帮哥哥反问说:“犯啥子法,人家赞美都不可以吗?”

杨广方说:“就是嘛,又不是我要娶她,你们的想象真丰富”。杨广方显得有些激动,嘴唇动了动,好象想说什么,又难于启齿。

杨广良看了看杨广方说:“哥哥,有话就说呀,怕什么。”

杨广方害羞而又大胆地说:“要是那个姑娘嫁给我兄弟才好啊。”

“哪个姑娘哟?” 杨广良急忙追问。

杨广方不假思索地说:“就是那次栽秧看到的挑麦穗洗衣服那个姑娘。”

杨广良回想一下说:“哦,你是说韩惠玲,她和李佳梅是亲戚,我知道的,她人漂亮,陪嫁的东西很多,她很挑剔,一般人是攀不上的。”

杨广方自信地说:“我兄弟就是家里穷点,论其他的,如人啊,文化啊,又有谁能与他比呢?”

大伙都肯定地说:“就是,杨广斌人长得英俊,文化也高,应该娶个好姑娘。”

杨广良说:“是,这样,可以找个媒人试试。”

“就找李佳梅吧。” 杨广方直说。

杨广良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妈好些吧。”

杨广方说:“伯娘做媒,当然更好。”

杨广良妈刘正英,40多岁,中等身高,人活拨,开朗,热心,她人走到那里,那里就充满活跃的气氛,就像快乐女神,两排光灿灿的牙齿,显然是从上帝那里接受了一种笑的使命。她喜欢说话,还会跳舞。

杨广良回家后,就给妈妈讲要她给杨广斌做媒介绍韩惠玲的事,她二话没说,满口答应。刘正英心里明白,看上韩惠玲的人多,有好多条件很好的男人托媒人介绍,都被韩惠玲拒绝。要说人本身是没有人能与杨广斌比的,但他家里实在太穷,不说其它的,结婚后仅修房屋,就得花很多力气和资金,人是吃不得的,谁愿意过艰苦日子啊。刘正英心里真的没有底,不过,刘正英又想,其实有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有些男子其貌不扬,可娶的姑娘偏偏很漂亮,有些姑娘很丑陋,可偏偏嫁到人比较帅气的好人家。信仰道教的刘正英一直认为,人一出生下来,婚姻、贫富、寿延、命运就是注定了的,是改变不了的,这个婚姻嘛,就看杨广斌和韩惠玲有没有缘分,是不是命中已经注定了的,也许他们有缘呢,我为什么不撮合撮合……。


杨广斌在家,少有外出,农活干了,空余时间就看书,他少有上街赶场,遇团邻四境亲戚朋友家里有事,父母一般都安排大哥二哥去帮忙,大哥二哥毕竟大些,帮忙有经验,况且也没有必要去那么多。二哥杨广方特别喜欢外出活动,只要晓得那里晚上放电影,那怕10多里路程远,都要约几个伙伴去看。

一天,本村支部书记的夫人沈芳来到朱雅芝家,说给她老三介绍姑娘,下场赶场见面。赶场那天,杨广斌穿上二哥杨广方换洗干净的衣裤,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镜子照了一次又一次,兴奋而又紧张地来到大妙场,提前来到约定的地点—老黄桷树下。沈芳见杨广斌父母到了,就去接女方,10分钟后,沈芳带着女方四人也来到老黄桷树下,沈芳介绍说:“她就是陈晓兰,这两个是她的爸爸妈妈,你就叫伯父伯母吧,那个是她的舅妈。” 沈芳稍作停顿,将男方的人也作简单介绍。朱雅芝十分高兴,一会儿端来一大盘鸭儿粑,热情地招呼大家吃。

沈芳一边吃鸭儿粑一边说:“今天是初次见面,是让你们双方认识,你们认识一段时间后,没有意见,再说下段。”由于是初次见面,双方也不便多说,因此草草结束了。

当天下午,沈芳又来到朱雅芝家,说女方初次看了没有意见,同时将女方的情况详细说了。原来陈晓兰家是地主成分,家里条件相当好,二姊妹,前一个是哥哥,陈晓兰是幺女,今年也是18岁,初中毕业,聪明,灵巧,虽然是幺女,父母从来不娇生惯养,从小就让她干农活,做家务,现在已经学会编织,制衣服。

过了10多天,沈芳又带着陈晓兰父亲来到朱雅芝家,不速之客的到来,朱雅芝家的人似乎乱了手脚,没有准备呀。沈芳说:“我们是吃了饭来的,不在你家里吃饭,今天来是看看房子,也要到你们自家的山上看看。”

朱雅芝慌忙说:“我们家房子破烂,柴山也不宽,没啥看头呀。”

沈芳说:“来都来了,就看看。”

朱雅芝说:“那随你们吧。”

朱雅芝随后带他们出门,陈晓兰爸爸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问了杨广斌的生庚八字,然后走到正门前,双哞注视远方,良久,到山上走看了一遍,看完就走了。

朱雅芝这才回过神,原来是算八字看风水,几十岁了还没有听说过看亲要看风水算八字的。


又过了半个月,刘正英说:“韩惠玲要求七月十八日在护国赶场见面。”

朱雅芝说:“要得嘛。”

刘正英说:“韩惠玲父母很开放,她父母说:‘孩子的事由她自己做主,他们大人不管这些事,’只要韩惠玲本人同意就好办。”

朱雅芝说:“哦,像这样的很少,她父母真放心得下。”

刘正英说:“她父母说:‘婚姻大事是自己的事,父母不给她一辈子生活,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以免以后埋怨。’”

十八那天,朱雅芝、刘正英、杨广斌、杨广方、杨广良五人早早来到大州驿,他们从早晨五点钟出发,26里路,走了两个半小时。杨广斌在纳溪读书时,多次路过大州驿,走小路还是第一次。仅一河之隔的护国,杨广斌还没有去过。大州驿是南宋时设的驿站,现在在这里设镇,是大州驿镇政府所在地,对面一衣带水的就是护国,也设镇,是护国镇政府所在地,护国古称叙蓬溪。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窃取胜利果实,倒行逆施,复辟称帝,蔡锷、朱德揭竿而起,果断举起反袁大旗,拉开了护国战争的序幕,棉花坡战役,指挥部就设在叙蓬溪,叙蓬溪因此更名为护国。电站后面永宁河畔石崖上的题词—护国岩,就是当年护国战争的一个缩影和历史的见证。

他们一行来到桥上,见河水猛涨,争先恐后地溢出拱圈,似飞泉瀑布,狂吼着;雪沫烟花,云蒸霞尉;河里的打渔船上的渔夫笑容可掬地忙碌着;两岸树竹葱绿,金黄色的庄稼点缀了一望无垠的中坝原野。

过了桥,刘正英说:“说好了的,我们就在陈醋厂门前等待。”

大约八点半钟,一姑娘来到陈醋厂门前看了看,一会就朝农贸市场方向走去。

刘正英一看背影,就知道是韩惠玲,她匆忙追上去,说道:“人家杨广斌等了多时了,惠玲呀,你就不要忙,多歇歇吧。”

韩惠玲急切地说:“看到了,还有事呢,我要早点回家,以后再说吧。”说完继续向前走。

杨广斌一行跟在韩惠玲后面,也慢慢往护国方向走,韩惠玲走路轻快,不久就走到人群中,分不清她的身影。

杨广斌一行来到农贸市场前,只见韩惠玲已经买好东西,匆匆往回走,刘正英抢步赶上去,给她聊起来,刘正英话多,有意拖时间,以使杨广斌看清楚。

杨广斌羞涩地看了看韩惠玲,但见她穿着浅绿色花的确良衬衣,下穿篮布裤子,两个短辫上扎着红色的绣花,白里透红的脸上,就像天上挂着的两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一样的眼睛,明亮而有穿透性,胸部就像装着两个茄子,呆呆直挺着,那脚上的凉鞋,表明她家的富有和与众不同,手提的时髦的竹兜兜里,盛着一些布料、药品。韩惠玲环视了杨广斌一眼,抱歉地说道:“我妈生病了,我买了药,我要及时回家。”

刘正英关切地说:“哦,那是大事,你快回家吧,没有关系的。” 


赶场回家后,朱雅芝和杨正东商量,家里要随时准备些东西,以免客人来了措手不及。

杨广斌和爸爸妈妈挑谷子到江门卖,卖回一些食品,回来看到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桌椅摆设整齐,几兄妹正在做饭,忙得不亦乐乎,杨广方在咚咚咚咚地宰南瓜,小幺妹见妈妈赶场回来了,跑到妈妈面前说:“二哥的姑娘来啦。”

杨广方听后纠正说:“不是姑娘,是你韩姐姐来了。”

“知道了,是韩姐姐来了,我就叫她韩姐姐。”幺妹回答说。

杨广方跟妈妈说:“韩惠玲和她嫂嫂来了,十一点到的,就两个,没有菜吃,只有煮南瓜。”

朱雅芝说:“中午就将就了,我买了些食品回来,晚上吃好的吧。”

韩惠玲和石三秀在房屋后面看,朱雅芝走上去说:“小韩小石,你们稀罕。”

石三秀说:“我们不客气。”

朱雅芝说:“我们赶场去了,不好意思。”说完招呼韩惠玲她们回屋坐。

中午吃饭,几碗南瓜,一盘咸菜,朱雅芝说:“很不好意思,中午就吃点南瓜。”

石三秀说:“没有什么的,吃饱就行。”

朱雅芝说:“中午将就吃,我们赶场卖了些菜,晚上吃。”

石三秀说:“晚上再说吧。”

中午吃了饭,韩惠玲坐了一阵,说:“要早些走,路程比较远,家里有事。”

朱雅芝留她们住下,晚上吃好的,还要杀鸡吃,韩惠玲说:“家里有事等着她回去办,不在这里吃晚饭,一会儿就要走。”

朱雅芝想:这种事不好勉强,也许是她们看不起,就让他们走了。韩惠玲和她嫂嫂走了,朱雅芝一家人觉得,人家韩惠玲人品好,肯定要选家庭条件很好的,我们家这么差的条件,她不会愿意的。

几天过后的一个上午,刘正英来到朱雅芝家说:“韩惠玲带信来,明天就要来正式看。”

朱雅芝说:“怎么这么急哟,我们没有准备呀。”

刘正英说:“韩惠玲这姑娘很聪明,她就是要让你们没有想到,措手不及,才能看到真实情况,她要来看就说明她已经有心,你们就尽量准备吧。”

朱雅芝说:“怎么准备,你给我说一下。”

刘正英说:“生活嘛不说都知道,反正就是那些,晚上要宵夜,打发的东西要好些,你们尽量准备好。”

朱雅芝说:“我们当然尽量准备好,这件事让你操心了。”

刘正英说:“不客气,我们一家人嘛,你们的事就当我的事。”

朱雅芝问道:“不知道他们要来多少人啊?”

刘正英说:“小韩父母是不管这些事的,她父母说不来,就来两个,就是小韩和她的嫂嫂,不过也要给小韩的父母带些东西。”

杨正东说:“这是肯定的。”

朱雅芝想,真是干脆人啊,很多人看亲,什么舅妈啊、姑妈啊、姨妈啊、婶娘啊总得去上十个八个的,还要提些苛刻条件,可韩惠玲什么也没有提。朱雅芝吩咐孩子们立即动手打扫卫生,清洗碗筷,将桌椅铺摆设整齐。朱雅芝和杨正东随即一个挑谷子,一个挑黄豆到街上去卖,卖了谷子黄豆,掐算买好布、帕子和手表,另外买5斤多三线肉,一斤豆拌,一瓶豆油,两口子兴奋地急忙回到家,操办明天的大事情。

朱雅芝说:“吃的就是这些,你想想还有没有没有想到的没有?”

杨正东说:“差不多吧。”

朱雅芝笑着说:“杨广方那个姑娘是自己来的,什么都没有办,我们没有办个这种事,还没有经验。”

杨正东说:“学吧,我们尽我们的能力办好就是,以后就有经验了。”

朱雅芝说:“吃的,宵夜的都差不多,就看打发的东西合适不。”

杨正东说:“合不合适都只有这样了。”

朱雅芝说:“打发小石和小韩父母的是一样,一截布、一张帕子,打发小韩的是两截布、一块手表、两百块钱。”

杨正东说:“就这样要得,以后杨三的兄弟还要办。”

朱雅芝说:“是啊,刘正英也是一样一截布一张帕子。”

杨正东说:“伯娘是媒人,要一样的打发。”

第二天,韩惠玲和她嫂嫂石三秀如约而至,加上媒人刘正英共三个人,杨广斌很是拘谨,叫妹妹打水倒茶,和她们摆谈,自己却在灶房里烧火。

中午饭吃了,韩惠玲、石三秀在刘正英和杨广斌幺妹的陪伴下,出去走走,看看,朱雅芝杨正东收拾家务,准备晚餐。杨广斌、杨广方在房屋侧边凫水,最高处那块田快干涸了,只得用凫水兜将下面田头的水凫到上面那块田里。一阵微风吹来,田里的水波光潋滟,鱼儿也欢快地游弋,激动地跳出水面,杨广斌一边凫水,一边唱着电影故事片《天仙配》里的主题歌:“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大约下午5时许,赵私猫跑过来说:“杨广斌,我给你摆个龙门阵”。

杨广斌一看是沈芳的幺儿赵三,绰号赵私猫,心里已经知道他要摆的龙门阵,急忙放下活,说道:“好啊,我们摆龙门阵”。

说罢,就在田埂的石头上坐下来。赵私猫说:“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她父亲来看了后,很满意,姑娘也没有意见,我来给你们回话,姑娘说最近就要来你家正式看,姑娘的父亲说:‘如果你同意,你们以后结婚后修房子,他给1000元钱支持。’”

杨广斌脸不自在地一红,说:“我还年轻,让我考虑考虑吧,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赵私猫说:“好啊,你考虑好了就给我妈说,那姑娘等着你们回话啊。”

赵私猫走了,杨广斌的心却不能平静,就像那滔滔不绝的江水,汹涌起伏。心思一下矛盾犹豫起来,一天里居然来了两件好事。心想:姓陈的姑娘看上我什么呀,她父亲还要支持1000元修房子,这1000元在80年代初期可是一个很大的数字。那时候参加工作一个月工资才40元,大米0.13元一斤,猪肉一斤0.65元,有点银行存款的人更是凤毛麟角,1000元完全能够修建几间宽大的房子,这对穷困的杨广斌简直具有磁铁般的吸引力,杨广斌一时不知所措。

晚上十点过后,宵夜,桌上摆好了从来未摆过的干盘子、瓜果,朱雅芝倒满茶水,笑着说:“小韩,你看你们来我们家,有好客就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要见气,你们随便吃啊,不要客气。”

刘正英说:“小韩,小石,你们要随便。”

石三秀说:“我们不客气,你们摆这么多好吃的。”

朱雅芝说:“没有什么好吃的,不好意思。”

刘正英也招呼韩惠玲和石三秀吃,并向他们碗里夹东西,刘正英不时说道:“这个猪香嘴好吃,猪舌头很香,糖甜,杨广斌你也要陪她们多吃点啊”。善于调节气氛的刘正英声音委婉、语气和人。

韩惠玲微笑着说:“你们也吃啊,我不客气。”

刘正英说:“韩惠玲和杨广斌已经是第三次相见了,今天是正式看的,一边是我侄儿,一边是我儿媳妇李佳梅的亲戚,两面的关系都重,我当这个媒人我也不好说什么,情况是明摆着的,你们双方都有所了解对方的情况,你们自己就谈谈自己的意见。”

朱雅芝客气而真诚地说:“我们是白手起家,没有老底子,家里很穷,娃儿些弟兄多,人家小韩不嫌弃,我们完全没有意见。”

杨正东兴奋地说:“我们有啥子哟,我们家这样差的条件,孩子些只要不打单身就好得很了。”

石三秀吃了一阵东西,往嘴里放进一颗糖,抿着糖的甜味,慢幽幽地说:“我幺妹很挑选的,好多家里条件很好的她都瞧不起,没有答应,要讲条件,就明说,你们不要多心,像你们家这条件就是最差的,不过吗,到不是条件就决定一切,只不过论人,杨广斌到是最好的,人是可以改变条件的,看幺妹有没有意见。”

韩惠玲吃了点水果,听到石三秀把话交过来,便说:“都这么几次了,情况我已清楚,其他的就没有必要说了,就明说吧,如果有意见,今天我就决不会来了,既然我来了,就已经表明我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正英说:“其实就是,韩惠玲头一次来你们家,到今天也没有多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又来正式看,就说明了她没有意见,如果她不同意,就不会再来了。”

朱雅芝说:“小韩的父母同意不啊。”

石三秀说:“我幺妹说了就算,已经给父母说了自己同意的。”

刘正英说:“很少有这样干脆的,杨广斌你呢,你说说吧。”

杨广斌坐在那里,心就一直没有停止思考,没有食欲,桌上那些宵夜食品没有吃过,从来没有宵过夜,不吃点,像木偶那样坐着,又觉得尴尬,杨广斌只拣了几粒花生米,放进口里,慢慢嚼着,以使嘴不停的动起来,花生米很香,很有味道,一粒花生米不吞下去,可以一直在嘴里咀嚼。杨广斌想得很多、很复杂:婚姻大事,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草率了,怕以后合不来,不愉快;我还年轻,万一以后有工作,找个家属是农村的,孩子的户口也入户农村,下代又是农村人口,自己既要顾工作,又要顾农活,几头奔波牵挂多累人,况且单职工生活上又多一份艰难;看来靠考大学分配工作这个机会几乎没有了,技校、工厂招工招收的对象是城镇户口的,不招收农村户口的,这扇门对农村人关闭得很严,丝豪没有打开的迹象,指望这个找工作也不可能;如此看来,这一辈子只有当农民了。机会来了,没有抓住,姑娘就成了别人的,人家就给别人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几年过了,年龄大了,又错过了最佳时机,王三钓鱼不就是先例吗?前几年很多人给他做媒人介绍姑娘,他说自己还年轻,还早,暂不考虑个人事情,几年过后,没有人给他做媒人介绍姑娘。后来介绍的,要么就嫌他年龄大了,要么就认为他太挑剔,王三钓鱼这才心里开始慌了,最终不得已找了个并不满意的姑娘;杨广斌也想到了下午赵私猫说的,想到了那1000元,可是那个姓陈的姑娘,杨广斌觉得不如韩惠玲,杨广斌觉得韩惠玲头脑灵光,思路与众不同,果敢有见解。杨广斌没有遇到过自己心情像这样矛盾难决的,这好象比做考试题更难决定,要是可以一夫两妻,那就都选择了,可这是单选题,只能选择一个答案,而且杨广斌认为他家的境况,还是就要在今晚做出决定为好。

想到这里,杨广斌轻松了,说:“你们等一等,我要去解手。”

杨广斌其他几兄妹在外面偷听,见杨广斌出来了,都嘻嘻哈哈地说:“就要韩惠玲,她漂亮得多,快点答应了。”

杨广斌又想,韩惠玲选的是人,我也应该选人,主意已定,答案有了。

杨广斌回到桌上,看了韩惠玲一眼,似乎更加有了信心和勇气,说道:“我没有意见,只是成家后我还是要多看书。”

韩惠玲说:“看书是好事嘛,好事我肯定支持的。”

刘正英说:“看来这个事情就定了,你们两个有缘分,以后你们要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经常来往。”

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夜宵圆满结束。朱雅芝杨正东很是高兴,叫孩子些打水洗脚,让韩惠玲他们早些休息。

次日一早,赵私猫来到杨广斌房屋背面,大声喊叫:“杨广斌,快出来,我找你有事。”

杨广斌喜欢早起,不睡懒觉,他昨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了很多,想到高中毕业后遇到的人和事,他更觉得事事难料,命运不好主宰。他只是快要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

早晨他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挑水,家里人多,用水量大,他得把能装10挑水的大水缸装得满满的,这样才能够一天使用,水桶大,一挑水足有120斤,路是缓坡,水井离家1里路,挑水很劳累,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挑了第二挑水,往水缸里倒完水,跨出门去挑第三挑水,便听到赵私猫的喊声,担着水桶一边答应:“来了”。一边匆忙向房屋后面跑去。

赵私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你考虑得怎么样?”

杨广斌喘着气说:“我爸妈给我落实了,对不起啊。”

赵私猫说:“没什么的,好吧,我走了。”

秋天的九月,太阳没有五黄六月那样火辣,但还是有些炎热。杨广斌一早起来,挑满了水缸,去田埂上割满一背草,回家吃早饭,今天早饭比往天早,杨广斌和朱雅芝收拾好东西,今天是韩惠玲父亲的生日,杨广斌要去登门祝寿,以准女婿的身份出现在韩惠玲家。第一次去女方家,要与媒人一起去,媒人要介绍亲戚,让你这么称呼。杨广斌朱雅芝来到刘正英家,刘正英已吃过饭,正收拾准备,刘正英让杨广斌朱雅芝坐下。

刘正英说:“我去过李佳梅那里,那条路好走,石板路多些,就是有些远,比到大洲驿稍近些,20多里。”

朱雅芝说:“远到没有什么,就是害怕走不成。”

刘正英说:“哈哈,今天就走成了,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朱雅芝说:“天老爷真好,晴了这么久。”

刘正英说:“头一次我和杨广良去李佳梅家就遇到下雨,路很滑,泥巴粘在鞋上,太难走了,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衣服都打湿了。”

朱雅芝说:“我们的运气好,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达。”

刘正英说:“天晴路好走,我们慢慢走。”

刘正英看看杨广斌,上穿黄色化纤衣服,下穿浅灰色粗布裤子,脚穿平底胶底鞋说:“这样吧,衣服裤子就将就了,鞋子换一下。”

杨广斌一听说要换鞋,急忙说:“我只有这双鞋,哪里有换的?”

朱雅芝说:“衣服裤子都是和杨广方换着穿的,是杨广方前几天换洗下来的。”

杨广斌说:“哥哥第一次去女家也是穿的这一套衣服。”

刘正英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穿杨广良的皮鞋,他今天出去了正好没有穿。”

杨广斌说:“哥哥有皮鞋呀?”

刘正英说:“还不是要到李佳梅家去才买的,他穿了几次,舍不得穿啊,你看今天他出去都没有穿。”

朱雅芝说:“要不得,杨广良回来不高兴的。”

刘正英说:“哎呀,管他妈的,老娘说了算。”

杨广斌说:“伯娘,哥哥的脚比我的脚小点吧,可能穿不得。”

刘正英说:“你试试看。”

刘正英拿出皮鞋,杨广斌脱下胶底板鞋,右脚穿,脚使劲往下踩,手用力往上提,费了好大的力气穿上说:“好紧哟。”

刘正英高兴地说:“穿得,穿得,只要穿进去了就穿得,紧点没关系,越走越松的。”

杨广斌换上了皮鞋,朱雅芝背着背篼,刘正英走在前面,杨广斌兴奋地走在后面,今天穿皮鞋去姑娘家,皮鞋是何等的打眼。杨广斌走一会,便悄悄扭回头看看穿的皮鞋、衣服打扮,不时在田里照照,梳理头发,注视身影,生怕有什么不妥。

浓荫遮天的林中小路,数不清的奇花异草仍然到处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透过树林枝干的空隙,时时可以看到大片平整的田地。隐隐约约地望见一抹如烟似雾的淡影,和从四野里升腾起来的炊烟暮霭融合在一起,像三春烟雨中的景色似的,迷离难辨。

一路清风徐徐,石板路蜿蜒崎岖,三个人影在无限延伸的乡间小道上慢悠悠地走动,向着遥远的目标前行。杨广斌提着一块有好几斤重的二刀肉,以减轻母亲背的重量,毕竟路途遥远。刘正英要杨广斌不要背背篼,以免衣服弄皱,刘正英与朱雅芝轮换背背篼。背篼里有四包糖,两瓶蜀南大曲。这是送与韩惠玲父亲的祝寿礼物,还要送现金20元。走了七八里路,杨广斌双脚很痛,停下歇歇,继续朝前走,痛得更是厉害。杨广斌个子高大,穿42码的鞋,今天穿着杨广良39码的鞋,小了一截,鞋子夹脚打脚,越走越痛。走不动了,杨广斌说:“等等,我脚痛得很,走不动了。”

刘正英、朱雅芝停下来,说:“杨广斌比杨广良个子高大,脚也要大些,鞋子小了,坚持一下吧。”

杨广斌说:“我坚持不下去,脚很痛。”

朱雅芝说:“走了这么远了,不至于回去换胶底板鞋子,多走一下就没有事的。”

杨广斌说:“不行,越走越痛,走不动了更痛。”

刘正英说:“这样,你把鞋脱掉,光脚走,快到韩惠玲家时,在田里把脚洗干净,再穿上皮鞋。”

杨广斌说:“要得,伯娘说的是个好办法,我把鞋子脱掉提起走就是。”

乡间的小道舒展自然,一会儿是坡路,一会儿是田埂路,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只剩下割了谷子的禾桩头,整齐地在田里排列着,就像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士兵,耐心地等待首长的检阅,土地里的红苕藤绿油油地布着,淡黄的阳光,穿透稀疏的叶子,在地上留下班驳的光影。树上到处是枯黄的叶子,落到地上,踩上去软软的“嚓嚓”作响。她们三人马不停蹄,沿一条小河走了好一阵,过了小桥,翻过一个坡,是一条斜坡路,小路的前头有一条公路,走到半坡下,刘正英指着左边的房子说:“就是那下房子,这个山叫小鲁山。”

杨广斌急忙在田边洗了脚,用力穿上皮鞋。

到了韩惠玲家,杨广斌坐在竹椅子上,显得很累,石三秀说:“杨三哥走累了,休息一会,马上吃饭。”

杨广斌说:“不累,不累。”

午饭后,刘正英朱雅芝到厨房和韩惠玲亲戚摆龙门阵。韩惠玲父亲韩友,当过兵,曾在化肥厂工作,后来自愿辞职回乡,以后公社安排韩友到农机站工作,任站长。

韩友本是富顺人,7岁失去双亲,讨口话饭来到纳溪,嘴甜勤快,一杨姓人家收留他做看牛匠。杨姓人家对韩友特别好,长大后让他当兵,支持他成家立业。韩友年仅60,1.6米身高,头发清秀稀疏,眼睛深邃,嘴唇薄细,能说会道,曾是忆苦思甜讲台上的座上客。左脚在修建化肥厂时受伤,不太方便,走路有点瘸,常穿粗布长衫,抽烟喝酒,好客、热情、乐观大度,语言丰富,似有说不完的话。

“杨三哥(川南有的地方有老辈跟随下辈称呼的习惯)今天走累了。”韩友说。

杨广斌感到亲切,回答说:“不累,没什么。”

“20多里路,要走两个多小时,年轻人少有走路。”韩友说。

“嗯,嗯。”杨广斌应付,走20多里路本不是什么问题,只因大脚穿小鞋脚被打伤不便暴露。

“杨三哥到过大洲驿没有?”韩友说。

“到过,随父母赶场,去过两次。”杨广斌说。

“哦,那就对,你家到我这里跟到大洲驿距离差不多,大洲驿在那面,我家在这面,我们这里到大洲驿有4公里。”韩友说。

“你这里有公路赶场方便。”杨广斌说。

“公路还没有通客车,听说要明年才通,我赶场都是走小路。”

“走公路要远些吧?”杨广斌说。

“走公路要远1公里,公路下雨天很难走,小路全是大石板路,很好走。”韩友说。

“以后通客车了就好。”杨广斌说。

“通客车了也要走路,锻炼身体”韩友说。

“多锻炼好。”杨广斌说。

“就是,锻炼身体好。杨三哥,我们出去走走。”韩友说。

杨广斌现在最怕走路,韩友这一说,也只得说:“要得。”

他们来到一小山旁,韩友示意停下来看看,歇歇。韩友说:“这里是风水宝地,好多风水先生说这一带就只有这里风水最好。”

杨广斌说;“风水我不懂,这个地址看起来很顺眼。”

韩友说:“杨三哥,你看,前面看出去对准那个山丫,看得远,山下面有像珍宝一样的小山,小溪蜿蜒曲折绕过小山,这后面是大石坡,左右是山地,有山有水有靠背。”

杨广斌仔细看了四方:“嗯,嗯,是块好地。”

韩友说:“我到处打听了,只有这个地方最好,以后我百年归世了埋藏在这里最好。”

杨广斌说:“这地方是谁的?”

韩友说:“是我家后面刘家的。”

杨广斌觉得,地盘是人家的,既然是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人家肯定不会让出来的,谁不想要好地方,让后人升官发财,兴旺发达。

韩友见杨广斌默默无语,便说:“其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没有意思,我死了,杨三哥你们将我火化,撒在河里就是,毛主席说:‘共产党人是无神论者。’我们共产党员也不相信风水。”

杨广斌肃然起敬身边的准丈人,不仅能说会道,还是布尔什维克。只是笑笑,不好正面说什么,因为还没有猜透准丈人的真实想法。杨广斌脚像针扎一样痛,但他不能像来时那样把鞋脱掉,光着脚走路,只有坚持,任随准丈人的安排,现在最担心的是害怕大脚把皮鞋撑破了,丢人现眼的。杨广斌现在只有收缩脚,想尽办法使脚小些,脚痛不要紧,只要鞋不破就行。

“杨三哥,去那边看看。”韩友指着对面郁郁葱葱的一块山坡。

“好吧,爸爸,去看看。”杨广斌说。

韩友穿着麻布长衫走在前面,杨广斌在后面小心地跟着,生怕有什么闪失。山坡上薄薄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的柴草香味,有庄稼的清香气味,还有泥土的气味。一切在成熟,在开始结束一个夏天阳光雨露所及长养生成的一切。一切光景具有一种祥和欢乐的情调。

杨广斌无奈的跟着准丈人爬坡,爬坡用力大,脚落地的当儿,脚尖、脚踝更疼痛,杨广斌让准丈人走在前面,这样既是尊重,又不至于准丈人看出破绽。准丈人觉得杨三哥懂礼貌,高兴地在前面笑呵呵地走着说着:“这块地是我们的,前几天我挑些粪倒在土里,你看菜长得很好。”

杨广斌说:“看到绿油油的蔬菜都觉得舒服。”

韩友点燃一支香烟继续说:“坡边的这些竹子,我栽了10多年了,长得好得很,竹子用途多,要用的时候方便。”

杨广斌说:“是啊,爸爸很勤劳。”

韩友说:“人怕干活,吃什么?我几岁父母就死了,没有一个亲人,什么苦我没有吃过,还不是走过来了吗?我现在好好的,就是因为我能吃苦耐劳。”

杨广斌觉得韩友的话既是真话,好像又隐含着什么意思,附和说:“只要人勤快,吃得苦,就什么都不怕。”

韩友说:“杨三哥说得好,人都变成了,好吃懒做的,有什么意思。”

走到一小山旁,韩友说:“杨三哥,你看嘛,山上的柏树是我亲手栽的。”

杨广斌说:“好多哟,长势很好。”

韩友说:“有几百棵,这个坡原来长满了杂草,韩惠玲出生后,我首先想到栽种树木,女孩嘛是要出嫁的,出嫁我给她点什么呢?其他我什么也没有,只有给她家具,家具就要木材,我选择柏树,柏树做家具最好,不容易腐朽,于是我到10多里的岩上找柏树秧苗,挑回来栽,前前后后,断断续续用了四年时间。”

杨广斌说:“是你一个人栽种的。”

韩友说:“嗯,是我一个人。”

杨广斌说:“家里的人为什么不帮忙?”

韩友说:“他们说我找不到事干,孩子这么小,反对我栽树啊,我说要早做准备,孩子长大了要用时来不及了,你们反对我栽树我一个人栽就是。”

杨广斌说:“哦,爸爸真有远见。”

韩友说:“柏树经得长,做家具扎实,现在很多人羡慕我说要给我买,我说我栽不是为了卖的,我不卖,我自己用。”韩友猛抽一口烟说:“柏树已经成材了,韩惠玲已经长大,等段时间,我把大的砍来晾起,干了就好做家具。”

杨广斌说:“要不到这么多吧?”

韩友说:“肯定要不到这么多,剩余的我用做棺材、销售出去,这样我死了以后不会给后人增加负担。”

韩友接着说:“家里已有好些存放了几年的柏木、杉木,是做家具的好木料,我几年前就开始准备,就一个女孩,我要给她准备好些。”

杨广斌说:“你老人家考虑得很周到。”

韩友说:“哎呀,养儿育女嘛,人辛劳一辈子,最终就是为了子女,希望子女好。”

杨广斌脚痛麻木了,似乎没有知觉,他看看鞋子,好端端的,没有撑破,暗自庆幸。下意识地看着落山的太阳说:“爸爸,你看,太阳落山了,很好看。”

韩友说:“今天是个好期会,天气都这么好,杨三哥,我们走了吧,太阳落山天快要黑了。”

秋天的傍晚,夕阳笼罩着天空,一片片晚霞红得耀眼,像燃烧的火。微风吹来,林声涛涛,柏树舞动阿娜多姿,夕阳的余晖洒下大地,小鲁山笼罩着金黄的轻轻雾霭。

杨广斌回家后,半个多月脚恢复了正常。

第二年冬,杨广斌以优异的成绩被招为同古乡政府干部,次年秋天,杨广斌与韩惠玲结婚,不到一年生下一女孩,取名杨雨。生小孩后,韩惠玲从乡下搬到乡政府住,他还没有工作,在家里做家务,照料孩子,这样杨广斌便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在乡政府工作,条件差,事务杂,杨广斌被分配在民政办工作,一个办公室就是一个部门,就一人。民政办工作量大,业务涉及的人员复杂,除业务工作外,还要联系村,杨广斌联村,村上的工作都走在前列,公粮、农税、提留、计划生育等工作都是第一名,业务工作也被评为先进,不到两年,杨广斌被提升为副乡长。

韩惠玲参加函授学习,杨广斌空余时间给予辅导,三年后韩惠玲函授大学毕业,分配在同古乡文化部门工作。

他们夫妇在一个单位工作,工作上相互鼓励,成绩突出;生活上互敬互爱,其乐融融;不久,韩惠玲被提为乡妇联主任兼文化站站长,杨广斌异地调动,任大乐镇党委副书记。

同古乡与大乐镇同属云溪县,同古乡在南面,大乐镇在北面,都属于本县的偏远乡镇,两地相距68公里,崎岖的、坑洼的、蜿蜒曲折的山区泥巴路,经常堵车,出事故,60多公里的路顺利的时候也要四个多小时。

在乡镇工作,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星期天、节假日,农民办事大都逢赶场天,这样既赶了场买卖了东西,又办了事,有的农民赶场单面要走两个多小时,他们挑着农副产品来卖,然后换回所需要的东西挑回家。如果赶场遇星期天、节假日,也就只有照常上班,牺牲休息时间,为了方便群众,长期以来,乡镇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起初,他们至少每周打一次电话,互致问候,杨广斌利用开会、出差的机会尽量挤时间回家。他们都是工作狂,一但工作起来,就什么已忘记了,直到把工作做完,做满意。可乡镇的工作十分繁杂,这个工作还没有做完,其他工作又接踵而至,没完没了的工作,常常使人感到身心疲惫。一段时间以后,因工作太忙,杨广斌往往忘记主动与韩惠玲联系,起先,韩惠玲每周周末给杨广斌打电话问候,时间久了,细心的韩惠玲觉得老是自己主动打电话联系,这似乎不太公平,她就不主动联系了,等杨广斌打电话来,这样过了三周都没有杨广斌的电话,多疑的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次,杨广斌陪县扶贫办主任吃饭,扶贫办主任酒量特大,杨广斌只是招架都不能应付,喝得酩酊大醉,两位一起陪吃饭的工作人员把他扶回家。杨广斌半夜醒来,感觉头很重,很晕,双眼昏花,胸很闷,欲呕吐,他感受到了酒醉的滋味,他看看天花板,不知道这是哪里,再看看窗外,微风吹来,窗帘轻轻抖动,窗台前的紫荆花含苞欲放。他努力回想,哦,这不是自己的寝室吗。

清晨,杨广斌觉得好多了,只是头还是有点沉,眼睛有些胀,没有食欲,看手机,有十六个未接电话,其中韩惠玲打的四个,杨广斌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夫人联系了,真对不起她啊,杨广斌拿起手机,接连打了六次,只听移动服务员传来同样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杨广斌清楚,韩惠玲是没有关机习惯的,尤其是他们两地工作后,韩惠玲更是不会关机的,好象每时每刻等着接听杨广斌的来电,他知道她一定是生气了。

两年后,韩惠玲提升为副乡长,杨广斌升任大乐镇党委书记,他们更加繁忙,常常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为了工作,为了前途,可以不顾一切,他们还没有察觉,他们的感情正悄悄淡化。

“听说杨书记跟一个美女关系好。”“现在的书记镇长那个没有情妇哦。”“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除非他有病。”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韩惠玲觉得似玩笑话,但又好象是真话,我们没有在一起,他干些什么事,谁知道。韩惠玲心想:“人是可以随环境变化的,谁管得了谁哦,不是说新生活,各管各嘛。”人心是脆弱的,要是多有几个人说同一句谎言,那谎言都要成真理。

一次,杨广斌同分管经济工作的女副镇长程玫到市上开会,因司机父亲病故请假,杨广斌驾车,程玫坐副驾驶室,会议地点在梅苑宾馆。路途较远,他们只好前一天晚上去。这一天,韩惠玲和她分管的部门的几个同志也到市上办事,办完事后已经是下午六点,便请经委的领导吃饭,大街上,韩惠玲突然看见杨广斌开着车,旁边坐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韩惠玲心一怔,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想起了,我还有点急事要办,一会儿就来。” 韩惠玲随即招一辆的士,她关上车窗们,带上墨丝眼睛,跟在杨广斌车后,几分钟,杨广斌把车开到梅苑宾馆,韩惠玲见他们去梅苑宾馆,她没有进去,她叫的士师傅往回转,她想:这么晚了,他们去做什么呢?“现在的书记镇长那个没有情妇哦。”这句话反复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难道他们是去包房间吗?韩惠玲这样想着。

韩惠玲记在心里,她想:看他以后怎么说。可隔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杨广斌打来的电话。这更坚定了她的感觉和判断。

韩惠玲仍然像以前那样忘我地工作,她聪明,坚强,从不把内心的苦恼和生活的酸甜苦辣带到工作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晚上,她无法入睡,常常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她不想离婚,可现实却是无情的,她也不想要名存实亡的婚姻和家庭,因为她是韩惠玲。

她觉得,要离婚,也要离得体面,离得愉快高兴,因为他们都是干部,要考虑影响,考虑前途,离了我还是孩子的妈,他还是孩子的爸,无论如何也不能闹得天翻地覆,撕破脸皮,更不能跟双方造成负面影响。

好多个月来,她用一个阅历不深的人所能想得出的种种悔恨,消耗、折磨着她那颗悸动的心。她觉得,她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品尝独立自主的甜蜜滋味,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过去怎样,反正眼前已经不存在了。无论过去导致了什么后果,反正时光会淹没一切的,过不了几年,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就连自己,也会淹没在青草之下,被人遗忘。与此同时,树林还照样是青枝绿叶,鸟儿照样鸣啭,太阳照样光辉灿烂。周围那些熟悉的景物不会因她的悲伤而阴沉,也不会因她的痛苦而憔悴。

一轮硕大的没有光彩的月亮,刚刚从东方的地面升起,伴送着他们,月亮的脸庞很像被虫蛀的托斯兰纳圣像头上的金叶光环。


“杨广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离婚。”晚上, 韩惠玲用手机打电话嚎啕地跟杨广斌说。

“什么,离婚,你怎么了。”杨广斌愕然。

韩惠玲抽动了一下嘴唇:“我想了很久,我们离了好,我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

“你疯了吗?我在外面学习,完了我就及时回家。” 杨广斌茫然地反问道。

韩惠玲说:“你才在外面耍疯了,我等着你回来离婚。”没等杨广斌回答,韩惠林挂断电话。

杨广斌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学习结业后回到大乐镇,镇长跟他汇报工作说:“最近工作很多,省上要来检查小集镇试点建设,验收攀西工程项目。”

过了几天,杨广斌挤出时间回到家,他想和妻子好好沟通交流。长期两地分居容易产生误解,他有很多话要说呀。

杨广斌回到家里,什么家务活都干,他想努力化解危机,消除分歧。杨广斌说:“前段时间我去学习,你在家里辛苦了。”

韩惠玲说:“我辛苦什么,我是苦命人,没有什么辛不辛苦,你长期在外面才辛苦。”

杨广斌顿觉韩惠玲话中有话,也不便怎么说,只是顺便说:“是啊,其实我们都很辛苦,学习也挺累人的,不过你更辛苦。”

韩惠玲说:“干活我早就习惯了,多干活没有什么,我觉得我们分手算了,我成全你。”

杨广斌说:“我在那面工作,人生地不熟,我去了首先是要及时多了解群众,掌握情况,这样才能心中有数。不久,组织上要我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我事情多,学习任务重,压力大,少有给你打电话,有时忘记打电话,我真对不起你啊。”

韩惠玲说:“你事情多,把家都忘了,我们还有什么意思啊,离了你的压力就小了。”

杨广斌说:“我确实事情太多,路程远,不可能经常回来,工作、环境变了,我也想像原来那样我们天天在一起工作生活,快快乐乐,可是这现实吗?这样的人能成气候吗?我们总得服从组织的安排啊……!”

韩惠玲说:“我长期带着孩子,繁忙劳累不说,如果你处于我这种境况,你怎么想?我真的受不了长期守寡的生活,我们还是离了好,你没有人照顾也不好,你找一个你喜欢的,我不会干扰你们的……。”

无论杨广斌怎么说,韩惠玲还是坚持要离,韩惠玲说:“我们善始善终,毕竟我们结合很不容易,有段缘分,有一个共同的可爱孩子,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你仕途上的拌脚石。”

杨广斌低下头,疑惑地说:“你万一要离,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觉得我们没有离婚的真正原因啊,你要考虑清楚,不然后悔莫及。”

韩惠玲说:“没什么,我考虑清楚了。”


杨雨已经是高二年级,她学习成绩一直都优秀,全年级前几名。一次学校开家长会,杨广斌去参加,开完会,班主任让杨广斌留下,杨广斌首先说:“老师,辛苦你了,很感谢你关爱杨雨。”

班主任老师说:“那到不存在,把你留下耽搁你的宝贵时间,我不得不告诉你,杨雨近期学习下降了,学习好象精力不集中,作业也经常出错,我找了她,问她是什么原因,她还没有说话,便禁不住痛哭起来,她一边很伤心地哭,一边哽咽说:‘爸爸妈妈两个月没有说话了,要离婚,她说她要一个完整的家。’”

听了老师的话,杨广斌感到心如刀割一般疼痛,苦涩、内疚、悔恨一齐涌上心头,他稳定好情绪,装着很坚强的样子,说道:“前段时间我们是有些误解,不过是不会离婚的,为了孩子,我们什么都放得下,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学习和前途更重要的。”

班主任老师说:“是啊,那好,要扭转杨雨学习下降的势头,必须家长和老师共同配合才行,现在还不迟,来得及……。”

杨广斌说:“谢谢老师,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回到家里,晚上吃饭时杨广斌说:“孩子的学习下降了,从年级六名下降到年级三十多名,为了孩子的学习和前途,我们还是不离婚吧。”

韩惠玲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呐呐地说:“孩子的学习正在关键时期,我知道离婚肯定是要影响她学习的,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杨广斌说:“离婚是大事情,要考虑清楚,难道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韩惠玲低下头,忽又扫了杨广斌一眼,说:“我觉得没有了。”

杨广斌委婉地说:“你实在要离,这是你的选择,你有这个权利,离婚自由嘛,不过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是否在坚守两年,等孩子读大学了再离,这样且不是两全其美。”

韩惠玲说:“太漫长了,我们可以离了,不让孩子知道,生活仍然在一起,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以免别人知道传到孩子那里。”

“那就只有按你说的办了。” 杨广斌无奈地说。

韩惠玲说:“我们就写离婚协议吧。”

杨广斌说:“你写吧,我什么都可以让,都可以不要,是你坚持要离的,也要写明是你多次提出离婚的,我从来就没有提出过离婚。”

韩惠玲说:“要得,本来就是我提出离婚的。”

不久,离婚协议写出来了,只见上面写道:

甲方:韩惠玲;

乙方:杨广斌;

由于甲方韩惠玲近年来多次提出离婚,经甲已双方商定协议如下:

房屋、财产全部归甲方所有;

杨雨读书、生活、医疗等所有费用全部由已方负担;

一切债务由已方偿还;

甲已双方互不补偿;

为不影响孩子学习,离婚后三年甲已双方依然生活在一起,保持未离婚原样,要绝对保密,不得让孩子、外人知道。

韩惠玲还再三叮嘱说:“我的父母一直对我宠爱有加,他们都年岁大了,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去走他们,那样称呼他们,不要让他们晓得我们离婚的事,如果他们晓得了会气死的。”

杨广斌说:“我完全会这样做的,我会像原来那样对待他们的。”

杨广斌对人很是大度,豁达,他一般不与别人计较,他觉得要给心灵减负,不要让小事烦恼占有心灵空间;为心灵减负,是一种超脱,是一种智慧,为心灵减负,让心灵多一些自由翱翔的空间;为心灵减负,为自己筑起一座广阔无垠的精神家园。他觉得什么都可以放得下,什么都可以让。在离婚协议上,只要韩惠玲提出的,无论是否公平,他都不假思索,全部满足她的愿望和要求,他更觉得吃亏是暂时的,从长远看,是不存在,因为离婚时,不管资金、财产好象是暂时存放在那一方一样,最终归宿还是自己孩子的。

夜深了,四周死一般沉寂,没有风的轻拂,水的流动,鸟的蝉鸣,空气似乎也凝固,月亮钻进一大片黑云,只透出一丝光亮。

黑暗终将要过去,正如黎明终将要来一样。


8月16日上午,他们来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婚姻登记员说:“你们先把相片照好,政府大门左侧就有专门照婚姻相片的,你们去吧。”

韩惠玲说:“我们已经照好了,就是在那里照的。”

说罢,把相片递给婚姻登记员,婚姻登记员看了照片说:“可以,你们填表。”

杨广斌韩惠玲一会儿填好了表,将表交给婚姻登记员,婚姻登记员说:“你们的结婚证呢,带来没有?”

韩惠玲说:“没有,搬了几次家,结婚证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

婚姻登记员说:“离婚,我们是必须要收回结婚登记原件的。”

韩惠玲说:“丢失了,哪里还有原件啊?”

婚姻登记员说:“万一丢失了,你们就去档案馆查婚姻登记档案,复印一份,叫档案管理人员在复印件上签字,并盖鲜色公章。”

杨广斌说:“好,也只有这样,那就只有下次再来办。”


过了几天,他们特地请了半天假,他们选在周四上午,周四办事的人少,九点左右到婚姻登记办,尽可能避免熟人,杨广斌先到几分钟,韩惠玲后到。

韩惠玲拿出档案馆提供的婚姻登记复印件、离婚协议、身份证等资料,说:“你们看看吧,资料都齐了,快点给我办,我还有事。”

婚姻登记员说:“你有事,我就先给你办,我要审核资料。”

几天来,他心里乱如麻,生活规律也乱了。他没有食欲,只是勉强少量吃些东西,喝些水;他没有精神,在办公室漫不经心地干点事,好多事都尽量往后推,常常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杨广斌趁婚姻登记员审核资料的间歇,匆匆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正好没有人,他把门反锁好,他想解小手,却解不出,想解大手,蹬下去,仍然什么也出不来。他扣好纽扣,拴好裤带,望着昏暗的灯光,两眼模糊,眼泪夺眶而出,禁不住失声痛哭,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哭得比女人还脆弱,比孩子还惊慌。

一会儿,他强打起精神,提醒自己,要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来到浴盆边,用冷水洗脸,似乎要彻底洗掉落泪的痕迹,用卫生纸擦干脸上的水珠,然后用双手抹擦脸面,以恢复到自然状态。随后他打开厕所门,已有四人在门外等着解手,他轻快地来到婚姻登记办,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

婚姻登记员详细审核了档案馆提供的婚姻登记复印件,说:“这就对了嘛,档案馆是留存有结婚档案的,你把双方的身份证给我看。”

婚姻登记员看了看,说:“怎么还是老身份证哟?”

韩惠玲急忙说:“是老的,没有过期啊。”

婚姻登记员又看了看说:“没有过期,有效的。”

婚姻登记员将婚姻登记复印件移过来,那婚姻登记员五十开外,带一副透明无筐眼镜,眼镜有些下垂,遮挡视线,她向上抽了一下眼镜,把身份证和婚姻登记复印件对照仔细审核,看了韩惠玲的身份证,接着看杨广斌的,连续看了两遍,停顿下来,扫视他们一眼,遗憾地说:“不是我不给你们办,你们的身份证是怎么搞的?两个的都不对。”

杨广斌不解地说:“怎么会呢?我看看。”

杨广斌详细看了后说:“其他都是对的,只是名字不对,我的“斌”字我一直就是用的文武斌,婚姻登记复印件上是双木彬,韩惠玲她的原名是韩惠,结婚后改名,在最后加了一个玲字,由两个字改成三个字。”

韩惠玲若有所思,说:“就是,我是后来改了的,当时没有想到要做什么,身份证用的是新名字。”

韩惠玲想起来了她改名字的经过,一次,韩惠玲到江安亲戚家耍,她亲戚说:“江安新桥当头,有一个姓罗的瞎老头,算八字很准,每天找他算八字的人都多,你来都来了,就去算一张吧。”韩惠玲想了想,觉得来一次也不容易,况且也不是要许多钱,就说:“要得啊,去算一张。”

第二天,韩惠玲和亲戚早早来到桥当头,老头已经摆好了行当,前面有几个等着算的,不知等了多久,看来,真是生意兴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挨到韩惠玲了,瞎老头说:“下一个,报出生年月、时间。”

韩惠玲便将她的出生年月,时间说了一遍,瞎老头沉思片刻,额头皱了皱,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想努力睁开那深陷而永远睁不开的瞎眼,说:“把右手伸过来。”

韩惠玲伸出右手,瞎老头左手捏住韩惠玲的手,右手摸了一遍又一遍,好象是蚊子嗅到腥味,慢慢找缝隙,以便扎进去吸血。瞎老头嘴唇动了动,说:“你这人善良,心好,会持家;工作上有前途;但心眼小,谨防是非之灾;做事有恒心,但凡都能成功;30到40岁之间,生活方面会有波折;命运好,富贵命,南瓜运,越老越甜;一生平安,长寿,可活80多岁;后辈人有出息;不过你这名字是三个字更好,最好最后一个字是王旁字。”

韩惠玲迫切地问:“我这个年龄了,改名字迟不啊?”

瞎老头说:“今天是6月26日,你来得太是时候了,错过这个机会就不行了,从今天起48天内,改名字都可以。”

韩惠玲想了想,说:“那我现在就改,就在我现在的名字后面加一个‘玲’,左边是王旁,右边是命令的令,行不行啊?”

瞎老头说:“很好啊,不过,户口簿和身份证都得改,以后称呼也要按新名字称呼才行。”

韩惠玲说:“这好办,我回去就把户口簿拿去把名字改了,重新办一张身份证,就叫别人喊我新名字。”

瞎老头说:“我不是说你这个人能办事吗,不好意思,我很少遇到你这样好的八字,你多开些钱,不会吃亏的,就比月月红还多点吧,20元我没有多收你的。”

韩惠玲觉得,瞎老头说得在理,20元是显得高,不过少收几块多收几块也不在乎,她二话没说,就付了瞎老头20元。

回到家,她第二天就去乡政府办公室改名字,重新办身份证。(当时户口是乡政府办公室管,后来移交公安部门管理)。

韩惠玲接着问:“那怎么办呢?”

婚姻登记员说:“你们去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开个证明拿过来就可以,但如果你人不熟悉那是很麻烦的。”

杨广斌感觉今天肯定办不成了,两个的身份证都不对,谁敢办啊,怨谁?只能怨自己。他快步走出婚姻登记办公室,只要熟人没有看到他们是从婚姻登记办公室走出来,那谁知道你是到哪个部门哪个办公室办什么事啊。

杨广斌一路走,一边想,婚没有离成,也值得庆贺,他来到农贸市场,卖了几样菜,都是孩子和韩惠玲喜欢吃的。回到家,见韩惠玲也回来了,杨广斌说:“我卖了几个好菜,孩子喜欢你弄的鱼,鱼就由你弄,其它的菜我来搞。”

韩惠玲因婚没有离成,闷闷不乐,她知道孩子最喜欢吃鱼,喜欢吃她弄的鱼。孩子杨雨从小就爱吃鱼,读高中以后,家里每周至少吃两次鱼,杨雨一次就能吃一斤多鱼,杨雨中午放学回家,只要看见卖有鱼,就闹着:“妈妈,我要吃你弄的鱼。”

韩惠玲百般宠爱呵护杨雨,把杨雨看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她曾经说过:“有没有我自己无所谓,但不能没有我的孩子”。她再苦再累也要做,不愿意也得做,这是为了孩子。

中午吃饭,杨雨边吃鱼边说:“今天的菜好丰盛哟,爸爸妈妈你们也多吃点。”说着就朝爸爸妈妈碗里夹菜。

杨广斌说:“你妈今天弄的鱼好吃吗?”

杨雨看他妈一眼说:“好吃,我妈弄的鱼就是好吃。”

杨广斌逗着说:“今天是你爸爸弄的呀。”

韩惠玲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就是,是你爸爸弄的。”

杨雨不解地说:“这是妈妈弄的味道。”

杨广斌瞒着说:“我给你妈学的手艺,好吃就说明学会了,不好吃,就还要学。”

杨雨说:“真的好吃,不管谁弄的,我就爱吃这个味道。”

杨广斌和韩惠玲微笑着说:“以后就吃这个味道的鱼好吗?”

杨雨高兴地说:“当然喽,爸爸妈妈,我以后有工作了,我都要弄好吃的给你们吃。”

他们看到孩子吃得认真、开心,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逗孩子,一顿饭竟吃了半个多小时。杨雨吃好了饭,高兴地说:“爸爸妈妈,我去读书了,拜拜。”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晃又过了一个多月,韩惠玲说:“后天是星期四,我请年休假休息,我们去把那事办完善。”

杨广斌说:“我还以为不办了呢。”

韩惠玲说:“反正已办了两次,明天你就一早去派出所,先把身份证的事办好,我在婚姻登记办公室等你。”

杨广斌说:“要得,你先去等我,我办了就来,这样也免得别人看见。”

第二天,上班时间刚到,杨广斌就来到永宁派出所户口管理窗口,户口管理人员告诉他,现在正在办理第二代身份证换证,要半年才能得到新的身份证。

杨广斌说:“我的旧身份证还没有过期,但名字有些不符,我今天要办急事,烦劳你帮帮忙,给我想个办法吧。”

户口管理人员说:“我没有办法,你找所长试试。”

杨广斌悻悻来到所长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却没有人,一会儿来了个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问道:“同志,你找谁?”

杨广斌说:“我找所长,他今天来不来呀?”

工作人员说:“你稍等,他在开会,工作布置了就来。”

所长办公室陈设老旧,不过比较整洁,墙上挂着一件公安制服,办公桌上放着一顶大圆帽,神圣的帽徽,暗示执法的公正与庄严。杨广斌觉得,今天十有八九办不好事情,感觉不顺利,况且所长又会帮我什么?

不一会,那工作人员和所长进来了,工作人员说:“所长,就是他找你。”

杨广斌一看, “原来是你在这里当所长。” 杨广斌喜出望外地说。

所长姓吴,名字叫吴林,与杨广斌是好朋友,又是同乡,他们从小就认识。吴林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后来参军,到东北某野战部队当边防战士,因军事好,表现积极,先后由班长提升为连长。

以军队干部的身份转业到地方后,吴林选择了公安行业,他认为公安工作有类似部队当兵的某些方面,他立志要把自己的秉性与部队所学到的结合起来,英勇、有力地打击坏人。他从小就爱听英雄故事,并受英雄事迹鼓舞,他觉得他喜欢搏斗、好胜、思维敏捷,他觉得最适合他干的就只有公安工作。他到公安局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一年后,调到城区派出所任所长。他刚到任还不到10天,因此杨广斌真的不知道是他在这里当所长。

吴林愕然说:“哎呀,是你呀,欢迎欢迎,坐坐坐。”说着急忙去倒茶。

相互问候一阵,杨广斌转入正题说:“我两口子的名字是改过的,当时没有想到,现在要办急事,遇到麻烦了,有没有办法可以应急呀?”

吴林沉思片刻说:“你急着办事,马上要用,其他没有办法,只有出据证明。”

杨广斌感激地说:“太好了,那证明怎么写呢?”

吴林说:“在证明上写上曾用名,现名就可以了。”

杨广斌说:“对对,太感谢你了。”

吴林说:“你写吧,写好了,我签字,你到办公室盖章。”

杨广斌迅速地写,一会儿,写好了,只见证明上字迹挥洒自如,苍劲有力,内行一看就知道书法功底十分深厚。证明内容为:

证  明

兹证明现名杨广斌,曾用名杨广彬;现名韩惠玲,曾用名韩惠;二人为夫妻。特此证明。

纳安派出所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六日

吴林看看说:“完全可以。”随即签了字。

证明办好后,杨广斌似乎松了口气,谨慎快速来到婚姻办公室。

“我也是刚到,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来。”韩惠玲意外地说。

杨广斌说:“我也没有想到啊,派出所居然是我的朋友在那里任所长,他刚上任几天,要不是他,肯定今天又办不成事。”

婚姻登记员说:“你们已经来两次了,我今天首先就给你们办,你们快把资料给我审核。”

杨广斌心想:这次应该没有问题,资料是全的,前两次他们审核提出的问题,都完善了。韩惠玲到显得很专注,聚精会神地看着婚姻登记员审核资料,那神情就像是自己职责内的事。

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很大程度要受到环境的影响,而且这种思维和行为方式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结婚是令人高兴的事,恰当的离婚也是高兴的事,草率的离婚往往会埋下后悔的隐患。双方愿意是前提,资料、程序也必须完善合法。

那婚姻登记员认真地审核每一份资料。她似乎害怕漏掉一句话,错写一个字。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对夫妇办理离婚手续时,双方都很大度、宽容,在她办理的离婚夫妇中,多年来已有成百上千,很多夫妇办理离婚时都比较冲动,有的甚至情绪失常,因此这对夫妇是办理离婚中少有的愉快者。但几年后,不幸的事发生了,孩子在读高中三年级时,生病住院,医治了两万多元,女方找到男方,要男方承担一半的医疗费用,可男方说:凭什么要我承担一半,按离婚协议,我该承担多少就承担多少。其实,事隔几年了,他们双方都记不清楚协议上究竟是怎么写的。

回家后,找出协议,见上面分明写着:孩子随女方,男方每月负担孩子800元费用,直到大学毕业为止,房屋及所有财产归女方。

女方又一次找到男方说:“协议上没有说你不承担孩子的医疗费用,你要承担一半啊”。男方说:“协议上也没有说我要承担孩子的医疗费用,我每月给的800元就什么费用都包含了,何况财产都归你,我一点都没有要。”

双方为了孩子的医疗费用,虽进行了多次唇枪舌战,但最终还是无果而终。

不得已,女方将男方不承担孩子的医疗费用告上法庭,法庭审理认为:男方每月承担800元费用偏高,协议上也没有写明男方另要承担孩子的医疗费用,而且男方在离婚时没有要任何财产,所以法庭支持男方的观点;但鉴于孩子医疗费用较高,从孩子都是男女双方的角度,本着道义,男方在自愿的前提下,也可以适当给予孩子医疗费用补贴。在法院的调解下,男方主动承担5000元,女方也觉得合情合理,这个情况历时近一年,终于化干戈为玉帛。

婚姻登记员后来听说这件事后,觉得离婚手续的办理,不能马虎,必须细致,尤其是离婚协议必须写清楚,要做到字斟句酌,以免埋下以后扯皮打官司的隐患。

婚姻登记员熟练地看完了身份证、证明、申请表、婚姻登记资料等,微笑着说:“这些资料该完善的都完善得很好,现在我要审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离婚协议了”。

她就像老道的考试者一样,当监考人员发了考卷后,迅速看阅一片考卷,做到心中有数。她将离婚协议先翻看了一下,共两页,大约1000多字,然后细致而认真地审阅起来。她看完了,似乎是总结似地说:“离婚协议不同于其它协议,男女双方一般不能称甲乙双方,只能写为男方某某某,女方某某某;你们将甲乙改为男女就可以了。”

杨广斌听了婚姻登记员说完,勃然大怒,大声吼道:“你们是怎么搞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应该一次性给我们讲清楚,这样我们好一次就完善资料,也给你们节省工作量和时间,我们很忙,已经来三次了,还不能办,象这样来一次你们提出一个问题,可能还要来第四次,第五次………。”

不知怎么的,韩惠玲到显得特别冷静,轻轻地问婚姻登记员:“其他还有什么没有?”

婚姻登记员说:“其它的都可以了。”

韩惠玲侧过身,宽慰地对杨广斌说:“没有什么的,我们去改了不就行了吗?”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改了就上来”。杨广斌意识到刚才对婚姻登记员的说话,已经失态,马上转变过来对韩惠玲温和地说道。

“好吧。”韩惠玲笑嘻嘻地回答说。

杨广斌就象贼偷了东西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悄悄快速地跑到顺江街花雨伞打印室,他喘着粗气说:“你们快跟我看,我头次打印的那个协议保存没有。”

打字人员看看杨广斌,仿佛印象不深,毫无把握的说:“不知道,时间久了,记不起了,我看看保存没有。”

打字人员浏览了所有文件,就是没有杨广斌的离婚协议。打字人员遗憾地说:“对不起,电脑里没有你的文件。”

杨广斌说:“烦你赶快跟我重新打印,我急着要用。”

打字人员说:“我是才学电脑的,打字慢,要一个小时才能打完。”

杨广斌一听,惊了,我怎么能等你一个小时,于是,他说道:“那就算了,我去别处打印。”

杨广斌来到罗哥打印室,刚进门便说:“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跟我打印资料,我办事急着用。”

罗哥说:“不好意思,打字员病了,她今天不能来。”

杨广斌又来到谢三娃打印室,他看看时间,十点半,心想还来得及。“我打印一份资料,你们抓紧跟我打,别人还等着我办事呢。”杨广斌一边递资料跟打字员一边说。

那打字员说:“我打字是很快的,你这点字的资料,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杨广斌有些懊悔,我怎么没有首先来这家打印室啊。

那打字员确实打字很快,眼睛只看协议上的字,不看键盘,完全是盲打,只听键盘发出轻微的很有节奏的声音,不到抽一支烟的工夫就要打完了,只剩最后一句,本协议一式三份,婚姻登记办留存一份,男女双方各执一份,恰恰打到男女两字,突然停电了,打字员急忙出去看,对杨广斌说:“不是我这里保险烧了,整条街都停电了。”

杨广斌气愤地说:“真倒霉,老子不离了。”

这一次,又没有离成。

他们住在长江之滨,早晨起床,就能看见滚滚长江东流水,趟在床上,就能看见一轮皎月,回记起那些描写月亮寄托思想情怀的美妙诗句,张若虚的“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四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苏东坡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杨广斌与韩惠玲,也许是物极必反,也许是了不断的缘分,或是命运的巧安排,几经周折,婚没有离成,不知怎的,反而比以前更亲热和好了。有事不能回家,都互通电话说明,工作上的事相互通气鼓励,生活上的事相互体贴关心,不足的地方相互体谅宽容,仿佛又回到了初婚岁月。

杨雨经常吃到爸爸做的可口的鱼,看到爸爸妈妈和好如初,他心中的杂念没有了,更加认真学习,几个月的刻苦努力,一跃上升年级第一名,三次高考摸底测试,成绩都是660分以上。

这年秋,杨雨以648的高分,超出录取分数线26分的优异成绩被清华大学录取,杨雨拿到录取通知书,欣喜若狂地说:“爸爸妈妈,要是你们当初离婚了,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因为你们是我最神圣的,我接受不了你们离婚的现实,那我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啊,无法想象我的学习成绩,也无法想象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爸爸妈妈,我太感谢你们了,你们给了我一切,我永远最爱你们!”杨雨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杨广斌韩惠玲哽咽说:“女儿,我的乖女儿,我们不会离婚的。”三人抱在一起,竟失声痛哭。

在读大二“五一”放假时,杨雨跟爸爸妈妈分别发短信:爸爸妈妈,你们好吗?如果你们认为有必要离婚,那你们就离吧,我不会怨你们的,我已经懂事了,我太爱你们了。

杨广斌韩惠玲在第一时间跟杨雨发出几乎内容相同的短信:我的乖孩子,好好学习,我们不会离婚的,我们太爱你了。

第二年国庆节,杨雨在长城跟爸爸妈妈发来短信: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如果你们觉得生活在一起不幸福愉快,那就果断离婚吧,我觉得我以前确实很幼稚,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不幸的婚姻,离婚是最好的解脱,也可能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我不知道你们是幸还是不幸,是该离还是不该离,是离好还是不离好,但我不希望你们因我而不幸福,你们即便离了,也不会影响我的,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不管你们离还是不离,我都不会辜负你们的。我太爱你们了,拜拜。

杨广斌韩惠玲欣慰地跟杨雨回短信:我们的乖女儿,你让我们十分高兴自豪,你安心学习,务必注重身体;我们过得很幸福、开心,原来我们之间主要是相互都是工作狂,工作、前途占了我们的心灵空间,以致忽略了联系、沟通和情感,造成误解,现在没有了,以后更不会有了,我们感情很好很深,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婚的,因为我们实在是没有离婚的真正理由,我们太爱你了,我们的乖女儿。

杨雨每次收到爸爸妈妈的短信,都非常兴奋,把它保留在手机上,从不删掉,经常拿出手机翻看,她已将爸爸妈妈的短信视为珍宝。

杨雨是北京奥运会志愿者,主动参加艰苦边远地方支教,进大学后,先后任班长,学生会主席等职务,他品学兼优,多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被评为优秀大学生,优秀大学生干部。

几年后的春天,杨广斌被提拔为本县副县长,韩惠玲升任县妇联主席兼团委书记。

清晨美妙而舒适,他们一有空闲便在滨江路散步、锻炼,呼吸那清新纯净的空气,看着冉冉升起的日出,听着江水的低吟浅唱,感觉神清气爽;夜晚,漫步江边,任微风轻拂,看海鸥飞翔,望皓月当空。那悬空的明月,情如玉盘,照似明镜,营造出“天上月、水中月、月月齐明”的景致。

一轮圆月已冲出乌云,将银光撒下大地,天空,星光闪烁,流光溢彩,多么美妙壮观。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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