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的老师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周驰    阅读次数：8940    发布时间：2013-10-12

她，叫黄晓惠，是我小学一年级的老师，离开校园这么多年，接触了许多老师，只有她在我心里刻下了烙印，虽说她仅带了我一个学期。

那时极小，父亲将我从浙江奉化带到贵州的一个军工基地，非常封闭的一个小山沟，父亲说，刚建基地的时候，厂子弟学校附近还有老虎和狼出没，于是一所红砖碧瓦砌成的学校在我眼中多少带了些神秘色彩。

母亲是贵州人，我多少能懂一些贵州话，但这对我在学校里与同学沟通还是一个极大的障碍，因为我只会讲浙江方言和少量的贵州话，刚到贵州那会儿，与母亲的交流仅限于吃饭，洗脸，再深入的交流只能依靠父亲。因此刚报名的第一天，黄老师点我的名，我只会答应“哎”，而其他同学都会非常响亮地答应“到！”或者是自己太瘦小，又不懂点花名册的礼数，这位黄老师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上课预备铃一响，班长就要带头唱歌等着老师来，可以这么说，班上的同学，虽然苗族，布依族，侗族的占了一半的数，但他们基本上都在同一所幼儿园上过学前班，他们唱的都是在幼儿园学的歌，而我一首都不会，只能闭着嘴巴听着——其实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每次黄老师走进教室，见全班同学的嘴巴都张着唱歌，就我一个人闭着嘴傻傻地看着她，她总会狠狠的瞪我一眼。我只能飞快地低下头。

开头的几天，都是黄老师上课，全是语文，她教拼音，记得教O的时候，也许是她见我的嘴O得不够圆，用教鞭指着我的嘴，我不知道她要干嘛，还以为她象我妈那样要打我一顿，于是怯生生闭上嘴巴，这下她更生气了，上课让我站着。我心里很难受，但我说不出来，因为我没办法用很流利的贵州话跟同学或者老师交流，回到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哭，奶奶问我，我哭得更厉害，只说不想去上学，母亲听见了，狠狠训我一顿，若不是奶奶拦着，可能又要被打一顿了。第二天我只好又背上那个红格子书包去上学，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心里特别恨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贵州来。

一周后，黄老师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带到教室，说是教我们数学的王老师，王老师是个圆脸的中年妇女，笑容看上去挺温和的, 黄老师指着我对王老师说：“这个女娃儿特别笨，教不走，就不要管她了。”我个子小坐在第一排，黄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样说，实在让我感到难堪，那时觉得学校简直象个火坑，以前爷爷总夸我乖，一点就透，叔叔也说我特别有灵气，看书识字过目不忘，莫不是爷爷在骗我？叔叔在诓我？我越发弄不懂了，但老师的话在那时的我心中是极有分量的，于是我就认定自己是很笨很笨的那种，同学们因为黄老师的这番话，经常肆意欺负我，有同学把毛毛虫放到我文具盒里，有同学撕我作业本去叠纸飞机，还有同学下课用弹弓拿纸球弹我。向黄老师投诉，她只是冷冷的说：“你说得好奇怪，为哪样他们不去欺负别的同学，只晓得欺负你？”回到家跟母亲一说，再被打一顿，她认为一定是我做得不对。于是我受欺负只能咬牙自己忍着。
      两个月后, 老师们进行了一次测验，我语文得了98，数学得了99。黄老师问我是抄谁的，我坐第一排，能抄谁的呢？她就认定我撒谎，其实左右同学，没有一个人的分数是超过我的，唯一考得好一点的就是我的同桌了，她语文还是偷看我的，才得了90分。老师让我背拼音字母表，我拿上粉笔在黑板上将她尚未教授完的拼音全部写在黑板上，才走到我的位置上坐下，那黄老师用了很诧异的眼光看我，那眼神有点象看到动物园的罕见牦牛了。她问我：“是不是你爸爸这些天没出差在家教你了？让你笨鸟先飞？”我没有回应，父亲是做采购的，我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他，再加上笨鸟先飞四个字，以我那时的智力水平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数学王老师比较喜欢我，因为我数学不差，其实我语文也不赖，但黄老师就是不喜欢我，她总叫我“小笨猪”——这诨名一直跟着我到小学读完，那是我觉得终生耻辱的名字——这三个月间，同学们一直不间断的在欺负我。

心细的奶奶发现了异常，我没事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不再象以前那样爱说爱笑，奶奶盘问起来，我将事情的前后向奶奶述说了一遍，奶奶很生气，直接找到学校的教导主任，但教导主任听不懂奶奶说的浙江话，过了两天，闻听父亲出差回来，教导主任到我家来串门，奶奶见他一来，立马拉住他说话，见到教导主任一脸的迷惑，父亲觉得很奇怪，因为奶奶一般是足不出户的，居然认得学校的教导主任，细问之下，才明白原来是我在学校受了委屈。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只讲“任何人都有闪光的地方，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终于一个学期过完了，黄老师因为怀孕了要生产，所以就不再带我们，而我的贵州话也说得很流利了。后面来带我的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老师，她的板书很漂亮，教我们一周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挺聪明的，背书真快啊，我教了三十年的书了，你是我所有教过的学生里面最聪明的，通读三遍就能全篇背下来，真的是太聪明了！”。这位老师的话让我感动，因为我整整半年的时间都在当着小笨猪，唉，那是冷眼的老师，叫不开的皇天啊！

再后来，小学毕业后，就到了深圳，再也听不见同学喊我小笨猪了，但黄老师那冷冷的眼神时不时的总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有时碰到一个长得象她的人，立即会勾起我不愉快的回忆。但愿以后的孩子们，不要再碰到象黄老师这样的人儿。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