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挤不上这列开往目的地的列车（组诗 选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846    发布时间：2015-06-01

标杆

那是一棵很高的标杆

阳光，金灿灿地向上爬

没有多少人学习攀爬

立下的标杆，没被学习

以低为比，以低为典范

考了低分

低分以下，排山倒海一大堆低分

“比张三高，比李四有出息

王五高一点儿，那有什么了不起”

标杆就这样倒在了

纵容和包庇的阴影里

板子打了下去，板子

总打不到影子自身

母亲又一次回到了老家

毫不客气地说，把老窝端了

母亲还是又一次回到了老家

母亲在老家总是与清风、明月相伴

与孤独相依

疾病伴随着她

让远隔山水居住的城市

日夜心神不宁

于是子女们策划了一个阴谋

回到老家，把家里的一切

尽情扫荡：

把粮食卖光，把汗水卖掉

把家里的一切物件一扫而光

把母亲撵出家门

把她的晚年

撵到城市

把母亲的后路断了，只留下老屋

在老家

在月光和星星里摇曳

还没在城市居住半年

母亲就以借口，回到老家

看看硬化的水泥路通了没有

吃吃邻居女孩的状元酒

走在青草已铺满小路和封了门槛的土路上

打开布满蛛丝网的院门

坐在院坝里长出毛狗草的门口

爬上空空如也的竹楼

一只野猴，从竹楼跳到窗口

从窗子扑向生态变好的山野

一只野猴把母亲的寂寞

吓个半死，但母亲

依然还要一人，在老屋里重新生火

买来久违的油盐酱醋，用她的话来说

这里才是她的家，她要在这里

居住些时日

置儿女的操心于不顾

年已六旬的母亲说

村里哪个已准备了棺木

哪个已准备了墓石

城市与乡村不同

城市像她一样的老人

还在灯红酒绿里热闹

打太极拳跳僵尸舞

她在城市，总是认真地看

总是融入不了

城市的生活

我终于了解了那句俗话

叶子落下

总是离不开树根

中元节，第二个清明

今天，我要来一场雨浇灌

久旱的内心。雨从眉睫

簌簌而下。没有雷电

惟有落叶。荡漾

欲断之魂

今夜。我要把金钱变成纸钱

把爱恋，变成寂寞中的一炷香

摒弃喧闹与热烈

给秋风，迎娶蝴蝶的孤独

回归到一段忧伤的传说

探望歌声萦绕的亲人

给他们送去车马，给他们送去

十万倍于他们未曾享受过的生活

我还要以月光里黄豆炸响的声音

打破亲人和我一起烧纸的小溪的寂静

背影如此清晰。逝者都要在今夜

团圆于席。空空的酒杯斟满

泪水。

今夜，我要从喧闹中

坐于宁静。把钱给你带来

把酒洒于月亮之后的雨里

一醉方休。但醉犹记

弯下身子，把往昔的不安，把来不及的愧疚

放下来，放下来，一直放平

奢香夫人

我从一包香烟上认识你

我从故乡最流行的民间口头传说里认识你

我从在建的奢香博物馆里认识你

我从一尊雕塑上认识你

我从一张百里杜鹃的明信片上认识你

我从千年古银杏树上鸟声的鸣啭里认识你

我从古驿道的马蹄印里得得的马蹄声里认识你

我从背着一背箩太阳又背着一背箩月亮爬上山坡对唱山歌的恋人的心里认识你

啊！奢香

你永远年轻  漂亮

我是至高无上的王

小时候你是公主，你是宣慰使

老了你是媳妇，是情人和孩子

白鹭

白杜鹃从天空降落

电塔蹲在山峰

山峰蹲着绿色葱茏

白鹭们像是被风吹落的白杜鹃

开在树枝上

又顷刻之间

凋谢了

花瓣沾满了蓝天

感慨

张扬的草，春风吹又生

出尽风头

沉默的月亮挂在天上

没有看见它的光

照临秋水

一头老牛面临一片青草

惭愧的舌头

离开咀嚼

没有被发现就不要被发现

想要的得不到就不要去强求

这世间的感慨有如青草

草色遥看近却无

马牛宫

名字很气派，像要出皇帝

宫殿神秘，贵妃安在？

又很卑微，牛马的居所

屈辱是至高无上的王

谈不上沃土，树木太少了

只有石头的坚硬，从一个人的内心

消失到山顶月光的柔和

山很高，堵塞了

外逃的风

酒把故事

泡得疯疯癫癫

很少发生什么，一条黑狗

追着下山的月光狂咬

草青了又谢，马牛宫的历史。

一个人活三百年

他在村子里

最多看到生与死

此时

此时一则消息流窜大江南北

为了钱财为了情感纠葛

一个人举起了一把溅有七条人命的屠刀

此时妻不听夫唱

他们在一间眼不见心不烦的无处可遁的时间里

大眼瞪着小眼，冷战持续了一周

此时，一个老人的可怜已经停尸十日

为剪不断理还乱的安葬和收礼

不是为了入土为安，而是为了迟疑不决

此时主席台上正在开会，决定一个区域的方向

看风吹，决定阳光普照的角落

奢香故里之书

春风吹拂了三十年

奢香故里

天地换了，日月换了

一颗向前的心，始终未变

百万滴踏着前人梦想的鸟鸣

把梦想，更进一步推向前台

在这个舞台上，盯着风向

脚步一直未停

我从远古的悠久走来

洞穿历史的光茫，在时光的隧道里

我听见了罗氏鬼国得得的马蹄

我看见了济火献粮开道的大义和深明

我更看见了，一束纤柔的光茫

照亮了大明的历史，一部彝族史诗

在水西大地上，不绝如缕地歌唱

从此我的版图，被写上了

水西古彝圣地，大爱南北无疆

我从辉煌里走来

把煤油灯光，摔倒偏僻的角落掐灭

把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历史，摔到

三十年之外

我一路走来，把茅草房走成小洋楼

把泥泞小路走成康庄大道

房屋越走越亮丽

我身上的衣装，从褴褛走成

挺括

我的步履坚定有力

我一路走来，许多个我在坚定地走

百万的脚步声里与方向一致的马蹄声

交相辉映成奢香故里的每一个足迹

我从乡村的贫困走来，忘记了洋芋苦荞粗茶淡饭

每一条柏油公路

成了通向心脏的镜子，照亮

每一步艰辛，和同一的思想

乡村集镇规划整齐，男男女女

都画进了清明上河图

每一只小鸟，都飞向同一个方向

忘不了啊，那些穿着水鞋，打着手电

奔忙在农家小屋的身影

忘不了啊，坐下就如坐针毡，

白天不够，就借晚上的时间来用

五天不够，就借用七天的时间来用

每滴心血汗水，日积月累

结成硕果

我从园区走来，鳞次栉比的厂房

从夷平的荒山上，齐刷刷地长了出来

街道的大树上，结上了灯光的果实

返乡的农民工，怀里兜里，揣上了

殷实的欢笑

我从园区走来，机器的轰鸣非常整齐

非常悦耳

我从景区走来

我看见休闲，帮了贫瘠一把

这么多的富余精力，有了挥霍

这么多的船只，比翼齐发

这么多的美食，不得不伸向钱夹

留张名片，提升我的知名度

无论豆腐，无论天麻

无论漆器，无论农民画

每一张名片的智慧

都在书写着，奢香的荣光

我从古彝道走来

四通八达的飞机场、铁路、高速公路

古代和现代，一脉相承

都在把同一个梦，从古代

写到现代，又从现代

一直持续不断地，写下去

我从乡村走来

挤不过去的街道，宽了亮了

每到周末，要把好心情

送到西门南门东门三塔下面晾一晾

要携老携幼，到广场上到公园里

把一天的好日子，快快乐乐享受一下

我从园区走来

三年前，一个又一个荒凉的山头

被几双水鞋，被几只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目光越过一片又一片云朵

越过风风雨雨

一幅蓝图，酝酿于心中

请来规划设计院，把蓝图

画在不毛之地的虎头山上

没有想到啊，一千多只铁手

把土石捡开，把陡险捡成平夷

把半夜还在唧唧唧叫的蟋蟀声

捡到了历史的深处

把目光里还在毛栗炸壳的荒山

捡到天亮，山就不见了

陈旧的鸟巢，一夜之间

连枯藤老树都不见了

月光还是那片月光

星辰还是那片星辰

外出打工的人，回到了他们

离弃的生养之地

他们一起建设，挥出的手

和铁手们的方向一致

把山挖平，把贫困踩到脚底

他们把希望和梦想，捆绑到

从几平方公里到几十平方公里的棋盘上

这里走车马，这里走炮走卒

这里攻打王士将相

才三年啊，虎头山上的一盘棋

已经走好

楚河汉界分明，几条大道纵横交错

而胜券在握，轰鸣的机器声

从拔地而起的整齐划一的厂房里

亮起了石中玉，亮起百里花

亮起了好健益

亮起了每座厂房里的每张笑脸

蓝图，又一次规划到了心中

几个园区，撑起了，奢香不曾想过的

改天换地

古彝圣地人心齐呀，他们能叫泰山移

他们胜过了，千百年前的愚公

踏着矫健的步伐

我们走来了

踩着时代的韵律

我们走来了

在新的起跑线上

我们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向着目标狂奔

在新的起跑线上

我们争先恐后地踏着时代的节奏向着未来飞跃

退隐

叶子落光了

树子可以在天空退隐了

我挤不上这列开往目的地的列车

我预感到

这列火车

就要开了

我于是打好行囊

背上行装

前往车站

去购票

去挤

这列

开往人生和幸福的

目的地的火车

速度太快了

或者

速度与我的祈求和命运

无关

无论我如何

向我的预感祈求

这列

开往人生幸福美好的火车

还是开走了

无论我如何追赶和呼喊

如何祈求

这列火车的呼啸

总是

没有停下来

列车与我的命运

无关

列车继续奔跑

列车又时时刻刻

关联着我

我是挤不上这趟

开往人生目的地的列车

列车与我的命运

擦肩而过

落叶堆满

列车经过的铁轨

这列开往

人生目的地的火车

从我的向往和失望中

渐渐消失

姜静玮，著有诗集《感谢》，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大方报》副总编。作品见于《星星》、《诗潮》、《贵州作家》、《江南时报》、《贵州日报》、《贵州都市报》、《夜郎文学》、《西江文艺》、《散文诗作家》、《诗歌杂志》、加拿大《雅》诗刊等刊，有作品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2006年中国校园文学精选》、《一个人去嘉兴——组工干部诗选》等选本。曾获《星星》诗刊、毕节市政府第三届文艺成果奖等多项与诗歌有关奖项。

【编辑：向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