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气节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长征    阅读次数：760    发布时间：2015-10-09

作为一介书生，独自飘在京城，深感生活压力巨大，不过，这里也是年轻人圆梦的好地方。我在一家财经杂志担任专栏记者，经常参加一些财经高峰论坛、商会沙龙等活动，接触不少京城商界精英。由于工作效率较高，时常能超额完成任务，以至于我成了部门一个“特例”，只要按时交稿，可以不坐班。如此一来，许多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踏踏实实做个文艺青年，去参加各类画展、书展、新书签售会等文艺活动，从中结交一些文朋诗友，且收获颇丰，在其他一些社会机构我也多有兼职。去年，我受聘担任一家大型文学期刊的编辑工作。

如今是市场经济，纸媒日渐式微，尤其是文学刊物受到巨大的冲击，加之这家期刊自2010年改革成“企业”，很多编辑待遇与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因从事文化行业多年，一部分编辑不愿舍弃这片阵地，所以大家都要忙着去为刊物创造经济效益。当我走进这家文学期刊之时，杂志社正处于困难时期，不得不进行人事调整，不少年轻编辑记者纷纷跳槽改行。编辑部领导有些沉不住气，但又无可奈何。对此，我提出很多建议，加之我常和企业家打交道，拉赞助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去年的最后几期，我做了大量的工作，确保如期顺利出版。

今年以来，我同样为这家杂志社付出不少心血，不但确保持续出版，而且略有盈余，我还将原先的编辑人马全都找了回来，同时从社会寻觅精英，补充一些新鲜血液。杂志效益越来越好，至少不再为经费发愁。作者队伍不断壮大。

这时，有一位作家班的同学主动与我联系，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忙。从年龄来说我一直把她当做长者，我曾为她写过通讯报道，发了不少媒体。她在电话中说自己想把刚出版的长篇申报茅盾文学奖，只是苦于没有推荐单位，作品更没有相应的宣传，于是想在我主持的刊物上露个脸。虽然刊物仍处于艰难之中，但已经恢复了元气，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找自己的“朋友”拉赞助了。不过，她倒是很慷慨，当今很多刊物刊登软文一般都要收费，她不愿例外。不过我们相距太远，派编辑前往采访成本很高。我告诉她，让我的父亲义务为她写一篇人物专访。我父亲在宣传部门工作，写人物报告文学比较拿手，在安徽省内较有名气，因她是我的同学，我父亲倒也乐意无偿帮忙。同学去我家时，还带了几位朋友，当天采访较为顺利，父亲还盛情挽留他们在一家饭店就餐。

此事告一段落，我考虑到正值盛夏，天气特别炎热，写报告文学比较辛苦，不想让父亲操之过急，便跟父亲商量道：“稿件慢慢写，不要着急，什么时候写完我再安排版面。”

不过，我的这位同学倒是急不可耐，多次打电话、发短信催促，并向我索要银行卡号为杂志社汇一些版面费。我告诉她不要着急，等稿件出来后，沟通好再说这件事。在我的心里，我不愿意将朋友关系变得那么现实，我在安徽文学院读作家班时，与她关系较好，时常有电话沟通。一年前我曾经找她谈是出于无奈，而今杂志社咸鱼翻身并不需要如此。不过她倒是深明大义，让我给她开具单位发票，注明是广告费，她有途径报销，我便不再推辞。没过两天，她打来几千块钱，然后多次叮嘱我发票的事，而我为了完成“约定”，只好催促父亲忙中抽闲写作，一定要在七月份前完成，没想到这可坑苦了父亲。当时，家乡的麦子都熟了，我家有七八亩地，虽然科技发达，有收割机，但也需要大量劳力，父亲只好白天收麦子，晚上熬夜写稿，每天都汗流浃背，身上被蚊虫叮咬极其严重。即便如此，稿件还是拖延了几天，编辑部都等急了。

父亲把稿件发来后，编辑部几位老师阅后一致称赞，报告文学一气呵成，十分流畅，不是简单地刻画了人物外在形象，而是写出了一个基层文学爱好者的精神追求与人格来。然而，稿件不能直接排版，我的这位同学强调要先看一看。出于一种尊重，我将稿件发给了她，结果第二天她将稿件返回后，我仔细阅读，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在文中加了许多生硬的文字，造成了整篇文章变得支离破碎，读起来十分涩口。我把稿件发往编辑部后，几位编辑老师读罢，都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稿子不能发呀！一篇文章不当紧，将直接影响本刊物的质量。虽说一个基层作家搞文学创作很不容易，但也不能将一篇报告文学变成荣誉罗列呀！我的同学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在文章开头加了一大推别人对她的溢美之词，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别人不是发短信夸她“大师手笔”，就是当面赞她“堪比莫言”，这一条条“光荣榜”罗列下来就是一大段废话。更何况，称赞她的都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与陌生网友，这些话顶多算是“客套话”，何来权威性？怎能随意入文？这也太不严肃了！这样一来，没有一个编辑愿意在文末把自己的名字署上“责任编辑”。

于是，我赶紧打电话跟她进行沟通。没想到，她竟然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口口声声说道：“文章应尊重事实，她所添加的都是事实，不需要修改”。可是，即便是“事实”，也不能代表她的朋友们说的话一点不虚吧，如果这篇文章刊登出来，那整个刊物岂不是变成“拍马屁”的无耻刊物了吗？她随后又拿出一些歪理邪说来，认为杂志应当尊重“客户”，既然她花钱了，就要让她满意。听完这话，我心中不悦，任何一家刊物，都应当是编辑最大，只要编辑不认可的稿件，恐怕领导也无权干涉。结果到了她这里，竟然变成了“金钱至上”，要让编辑变成金钱的奴隶，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时怒火中烧、不知所措。几位编辑老师工作经验十分丰富，从业数十年，受到不少作者的尊重。虽说，今日文学事业不再辉煌，但文人的尊严决不能倒下。稿件有问题，只会是作者与编辑沟通，作者的意见一般要遵重，有歧义一般都能沟通好。

我说了编辑部的意见，我的这位同学置若罔闻，一意孤行。我心里自然有气，毕竟大家都是文人，你自己也写东西，就更应该懂得互相尊重。但她毕竟年龄大我二、三十岁，我只好作出让步，告诉她，稿件要经编辑修改，不能那样直接刊用，等稿件修改后发给她来参考参考，再谈下一步的事宜。她当时答应了，我于是安排编辑处理这篇稿件。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发来一条短信：一个字不能动，否则就麻烦我把钱退回去。说到“钱”，我仿佛觉得被人扇了两巴掌，谁都知道有钱是好事，但是有钱就可以任性？有钱就可以侮辱他人？我断然不能接受！本来商量好的，凡事都可以协商，况且之前我帮过她不少忙，她不尊重我倒也罢了，毕竟我是一个年轻人，但我代表的是一家单位，是杂志社全体编辑。更何况我父亲不辞辛劳，熬了整整两夜，修改几天，无偿为她写了七、八千字呢？我毫不犹豫地作出选择，立即将钱还给她。

随后我去了编辑部，首先我向编辑部领导做了深刻检讨，不该不经过会议研究，擅自决定将钱退了回去。其次，因发票已经开好，有发票就要交税，广告费退回去不当紧，税依然要交，也要由我个人承担。这都算不了什么，最让我感到纠结的，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亲，让他的辛苦付诸东流。没想到，几位编辑老师都来安慰我：这才是文人应有的气节。此时父亲也打来电话，并没有因白辛苦一场而埋怨我，而是告诉我幸好没有将稿件发出来，毕竟采访只是一面之词，不足以看清一个人，她既然这样不懂道理、缺乏文人应有的涵养，一旦宣传出去，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父亲发人深省的一番话让我有些释然。

这种事倒是第一次碰到，我知道自己初踏入社会，阅历较浅，未来的路还很长，前面的诱惑定然不会少，如果为了区区几千块钱就出卖人格、丧失良知，恐怕一朝会误入歧途。而对于我的这位老同学，这位我曾一直尊敬的长者，因一句傲慢无礼的话，暴露了自己的浅薄与无知。但我并不因此记恨她，毕竟社会上这样的人太多太多，平时，我与企业家们打交道，身边常听说类似的事。对于她——多年的好朋友，我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不求回报，她却恩将仇报、将我伤害得痛彻心扉，哪怕一个虚伪的道歉，也许我滴血的伤口会早日愈合。如今，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对她敬而远之。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