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远或者近（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5599    发布时间：2015-11-05

作者：贾传安

贾传安，男，湖北汉川人，1965年出生。曾在《星星诗刊》，《长江文艺》，《世界诗人》，台湾《秋水诗刊》，《散文诗世界》及其他国内多家报刊发表作品。获全国“白天鹅诗歌奖”二等奖。出版诗集《不再浪迹》，《风中的芦笛》。

背叛

以一种白背叛一种黑

以一种重背叛一种轻

以一种远背叛一种近

以一种高背叛一种矮

以一种新背叛一种旧

以一种快背叛一种慢

以一种动背叛一种静

如大街背叛了小巷

旧镜像，边走便消失

如罂粟花代替豌豆花

巧克力代替麦芽糖

我给自己重新命名

故乡已不认得我了

那只狗不认得我了

对我狂吠

老屋后的苦楝树

那时靠口号过日子

母亲在屋后种下那棵苦楝树

楝树长得很慢，又矮又细

天空灰暗

母亲给一条条枝桠

插上一朵朵小白花，如同灯火

那年六月，大地凹陷

母亲进入泥土

楝树花纷纷震落

树被锯开，浸泡在连日的暴雨里

那一顶斗笠

斗笠曾行走在天空下

走在泥泞的田埂上

走在打滑的窄桥上

跟着母亲，走出乌云下的微光

斗笠吞下苦雨

在风雨中走了一辈子

在母亲的沉默里走了一辈子

在低矮的屋檐下挤进门去

在土墙上安身

听一夜雨声

斗笠随着往日的雨声走了

斗笠随着母亲的背影走了

今天，阳光静好

斗笠随着母亲的目光回来了

我把母亲的目光和斗笠

一起放在阳光下晾晒

收割之后

一些蚂蚁

把散落的谷粒

搬进田埂下的地窖

我甚至想帮着搬

我的老乡们

就是这样肩膀一挺

搬回谷子的

小时的我，就是一粒青青谷粒

母亲用泥泞和汗水

为我灌浆

而今，我想把自己这颗谷粒

搬进土里

母亲的体内

小海螺制成的荷包或手链

里面藏了大海的涛声

和它的波光

或少女洁白的音乐

表面斑斓的花纹

影印海水的微澜

或少女裙裾一角的花色

被掏空的痛

让柔软的手抚平

像从海天摘下的星星

滑过少女的指尖

在她的臂弯里醒来又睡去

躺进少女的心里

其实是月光的心里

坚硬的驱壳溢出温暖的泪

失去血色的脸

红润起来，泛着光

在诗意的少女面前

这些大海的灵魂

远非金银首饰所能比拟

灵动像少女的眼睛

跳跃着，在轻风里行走

简•爱和罗切斯特

一团黑色裹紧了她

眼神却月光一般，抚照他的盲眼

盲眼看不到什么，只看到无尽的光

柔光里的安静如雪

月洗沧桑

眼睛已经恢复光明

伤口已经愈合

早已推倒残砖瓦砾

从废墟中站起，从毁灭中重生

重拾一场旧梦

房子烧掉了

她给了他月光的房子

立在冬天的一截枯木

等待一场雪把她救活

或者等待一场北风

把她带到北极光地带

让她获得星光的爱

和柔光里渐渐安定的灵魂

等待一片新叶长出

呼吸自由的新鲜空气

不再有荒芜的侵扰

不再有斧砍的暴虐

不再有尘世践踏的目光

是的，趁一把钢锯

还没有彻底锯掉她之前

十面埋伏

我把自己藏于锋利的指甲

里面四周丛密的刀尖绑缚了我

我早就用夹剪剪掉了

指甲尖利的上端

让自己，也让我的亲人

看到光鲜的手指

他们，我生活的阳光

都是我黑暗里虚无的符号

除非，我自己删除记忆

像冬天的小草一样举行一场暴动

用举斧的力量，从里面提取自己

秋影

1

三五滴雨声

七八粒虫鸣

落在草丛里

被清晨的麻雀啄起

2

老树站成一根禅杖

经卷般的落叶为大地披上袈裟

普渡秋风里瑟缩的小草

3

秋风回到了老屋

坐在后院的那把竹椅上

端起一杯金盏菊

啜饮一段分别的老时光

4

大雁南飞前

紧紧抱住渡口的那只残荷

翅膀沉重如山

5

秋风

洗白了古旧的月亮

芦苇

洗白了如镜的湖面

6

河水矮下去

一半，像生命的隐喻

隐遁于未来的时间

另一半，继续承载

生生不息的动词

哈密瓜

异香飘到天外

泄露了盆地的诡秘

遍身的金黄早已诱惑天空

如吐鲁番姑娘金黄的裙裾

点亮了草原的风情

柔软的体内阳光倾泻

酿出情歌一样的蜜汁

无数的的人等着她走出天山

像戈壁滩等待雪莲送来的甘霖

像阿里木等着掀开盖头的姑娘

游鱼

身体里的河流放浪无形

浪花生出浪花

鱼骨被反复冲洗，如同浪花的白

远离尘嚣，涵泳月光

水里的白云进入它的身体

水面的浮叶已经死亡

很多时间已经死亡

水里的遨游

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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