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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星星姑娘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5029    发布时间:2015-11-09

作者:冯仕兴

冯仕兴,男,苗族,1982年生于贵州省龙里县,现为自由撰稿人,在多家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几十万字。


读大二那年暑假,我呆在家里没事,便去乡下一个老同学家玩。他邀请我好几次了,都没有时间。他家在平沿乡宏富村清水寨。我早上从县城乘班车出发,下午四点到达平沿。平沿是座仅有一条街的小镇,那天恰好赶集,街上很拥挤,镇上特别热闹。我在街上好奇地逛了半会儿,就匆忙地和退场的乡下人挤上了赶集时开往宏富的小客车。由于我只背个包,率先选得个靠窗的位子。小客车只能载二十来人,但很快挤上了三十来人,不久,又挤上来一个红粘族姑娘和位老人。姑娘的服饰和美貌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十七八岁,只是一脸的阴郁让人看了感到不解。乡下竟有如此漂亮的姑娘,我多少有些吃惊。她也很快发现了我,因为那天我穿着夏天校服,又戴副眼睛,在车上很引人注目。我很高兴她看到我,她见我注视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扭开脸。

客车启动了,之后在乡村公路上艰难行驶,车上人很挤,车又非常颠簸,姑娘旁边的老人咳嗽起来,他好像有病,形容枯槁,他需要帮助,于是我站起来让座:“咳嗽的老人家,请到我这里来坐吧。”

他咳嗽不止,无法开口,只是点头向我致谢。

“没关系的,请过来坐吧。”

我拉他才勉强过来坐下。我自然过去站到姑娘一边。她齐我鼻子高,一束头发扎在脑后。和姑娘挤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她身体长的结实。我瞧她一眼,发现她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此时,我很想和她搭讪,看见车外面的村庄,就问她叫什么,还不断问宏富到了吗。可她一句不应,一直低着头。她脖子细长,衣领里面的肌肤真白。见她不愿搭理,我不再开口,一直注视着车窗外。远处的山峦,村舍,田野向后奔跑着,想看个仔细都不行。倒是路边的水稻,绿油油的一片,风吹过,一浪一浪的,就像大海的波涛,让我印象深刻。

半小时后,宏富到了,姑娘提起脚边的大口袋吃力地挤下了车,我也跟着下车。宏富是个大村庄,停车场旁边有家杂货铺,门前站了不少人,姑娘背着口袋向那里走去。她身材苗条匀称。老人下车来到我跟前,握紧我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小哥,你心肠真好,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应该做的。”

“真的,你太好了!”

他又摇了摇我的手,激动得眼里含着泪,好像生平第一次受人帮助。姑娘买好东西后朝这边望来,我想问老人到哪个村去,说不定大家能同路,但是没等我开口,他就松开手走了,像怕别人看见似的,走得很快,两人急匆匆地离开了,我有点郁闷。现在是下午,太阳很大,我到杂货铺买了瓶水,随便打听路径,走时忍不住问店老伯:

“老伯,问你个事。”

“什么事,你说。”

“刚才买东西的那个姑娘你认识吗?”

我形容一下,店老伯想了片刻,肯定地说不知道,不认识。我正要走,他叫住了我:

“小伙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你是大学生吧。”他上下打量着我。

“大学生。”

“城里人?”

“城里人。”

这时,他好意地提醒我说:

“这地方的人很野蛮,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走出了村庄,庄外有座很高的山,我沿着田间小径走到山脚。这山很陡,道路曲曲折折,我爬到山顶,流了一身汗,正想休息一下,忽然发现前方坐着一个人。因为路上独自一人很无聊,所以我径直走了过去。走近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位老人。我喜出望外,老人见来的人是我 ,也很惊讶。

“呀!我说是谁呢,想不到你也走这条路。”他说。

“我到清水寨去。”

“哦,原来是这样。”

他朝我身后不住地张望,然后不安地问:

“小哥,你后面还有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这山真陡啊!”

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之后笑了笑:“你不经常走山路,觉得陡而已,其实这个山还不算陡。”

“真的啊!”我惊讶不已。

我解下包,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姑娘的口袋放在路边一颗大石头上,人不知干什么去了,我不便打听,就一边和老人聊天,一边期待她的出现。

“清水寨有你亲戚?”他有点关心的问。

“没有,就一个同学。”

“叫什么名字?”

“光钱。”

“这个人我认识,经常到我们寨子来玩姑娘。”

我问他身体不好为何还来赶场,走那么长的路,他告诉我得了支气管炎,这次赶集是来看病的。接着他向我哭诉生活的艰辛来。他说分的田土少,土地又贫瘠,一年收成不多,都不够吃,钱也找不得,吃油盐都成问题。每场挖些草药,卖了挣点钱买些粮。要是有病,只有拖,实在不行了,才来检查,捡点药。关于姑娘的话题只字不提。老人有六十多岁,从年龄判断,他们应该是祖孙两。不久,姑娘回来了,手里拎个塑料瓶,里面装满了水。她原来是找水去了。她见到我就愣住了,进退维谷,老人叫后才低头走过来,将水瓶交给他。老人让我先喝,我不好拒绝,喝了几口便还给了他。他喝后指着姑娘告诉我:

“我姑娘,乳名叫英英。”

又向她唤了一声:“阿英妹。”

“哎。”

姑娘轻声应道,算是打过了招呼。他们竟是父女俩,我多少有些吃惊。老人相貌普通,想必他老伴也不会漂亮,但女儿竟如此美貌,倒是让我很不解。姑娘蹲下去背口袋,老人也起身来,他们要走了。

“你们要到哪个村去?”我问。

“田坝村。”老人回答。

“远吗。”

“远啊,过了清水寨,还要走半个小时的路。”

要经过清水寨,太好了,我赶紧站起来背好包。

“我和你们一道。”我高兴地说。

老人显得很为难,姑娘也很紧张不安,父女俩对视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不理解,但没有多想,也就不在乎。老人第一个走,我想等姑娘一下,但是她迟迟未动,好像我不走,她是不会挪脚的,我只好跟着老人后面走了。姑娘离我很远,让我想同她说句话都很困难。一路上她总是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次我站着等她,她没看到,碰到了我,还“啊”的一声。我笑她走路为什么不仔细,她却羞的满脸通红。她还是不吭声,为了不让她难堪,我只好转身去追老人,他独自一人走了好长的路。走了一段,和老人聊了不少话,他似乎觉得我这个人不错,主动说起自己的不幸来。他说英英不是他的亲女儿,是从城里捡来的,因为没有儿女,又是个上门女婿,在村里不受人尊敬,两年前老婆子死了,现在两父女相依为命,生活很清苦。英英原来是捡回来的,我说乡下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现在我对她同情与好奇起来。

“英英多大了?”我问。

“十七岁。”

“还读书吗?”这是我最关心的。

“没读了,她阿妈死后就回家来了。”

“哦。她读到几年级?”

“初二。”

“太可惜了,只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

“是啊。她成绩好得很,班里第一,后来学校领导还来劝几次,但是每次都让村里人给赶走了。”

听到这话,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他们凭什么这样做?”

“唉!”老人伤心地叹了口气,“让我怎么开口啊。”

“出什么事?”我焦急地追问。

“她阿妈是在卖血的路上死的,当时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为了安葬人,她和村里一个人定了亲。他这个人......”

“阿爸!”

英英叫了他一声,他把话打住了。我回头去望她,见她泪流满面,双唇紧咬,好像在控制自己不要放声哭出来。看来她一直在留意我们的谈话。我没有再问下去,知道了她大概的事。然而,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是因为她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还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婆家?我说不清楚。之后走在路上,突然感到道路变得有些难行起来,跟在老人后面恍恍惚惚的,竟然有些气喘。我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闷声走着。转过山脚,再越过一个小山岗,远远地看见一个村庄,老人告诉我这是清水寨。寨口有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河上有座拱形的石桥。石桥年代久远,长满了苔藓。我在桥头停住脚,老人再次握住我的手,说着谢意的话。他没说有空到家里来坐这类的客套话。可能怕我真会去。因为他有个漂亮的女儿,哪怕她定了亲,也不妨碍人家去找她玩。

“天快黑了,路上要当心。”我提醒道。

他点点头,抹了抹眼睛。英英望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可眼里竟含着泪水,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望我一次。那眼神充满哀伤。就算和我的目光相碰,她也没有躲闪,这触动了我的心。为了目送她远去,我跑上石桥,呆呆地矗立着,心想一定找机会去找她。这会儿,村里跑出一个人,一边喊着我的名字,这就是我高中同学———光钱。他在校时经常打架,而且很厉害,相当有名气,开始我不大喜欢他,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他本人其实不坏,还挺讲义气的,结果我们就交上了,到现在关系一直不错。光钱高兴地跑上了桥,两人相互问侯之后,我谈到了英英,光钱脱口一句:

“她碰不得。”

“为什么?”

“说来话长,慢慢走回去,我告诉你。”

我们并肩走进村,光钱讲述道:

“英英男的是个二流子,在村里称王称霸,还杀过人。他只要抓住同她说话的年轻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家一顿拳打脚踢,在她身上引起寨子间的流血冲突已经不是一两回的事了。当然,她确实是个迷人的姑娘。”

光钱接着讲了好几个关于她的故事,都是些打架斗殴的。为姑娘打架,这种事情是存在的,何况她那么漂亮,但是我并不害怕,分手时她望了我两眼,眼里满是不舍的眼神,叫人心动,如果晚上约她出来,应该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我想试一下,便要求光钱帮忙,他稍微考虑之后,竟答应了。看来他对那人也很不满。

“试试看吧。”光钱说.

“谢谢了。”

“不过要是她不愿出来,我可不能带你进村。”

“依你。”

我们简单用了饭就上路了。这时,夜幕降临。我们在一块没耕种的荒地上疾走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英英的哭泣声,不觉加快脚步奔跑起来,但是没有看见人,他们听到脚步声后躲藏起来了。我和光钱用手电在那一带东找西寻。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英英。她躲在一棵小树下,吓得身子缩成一团。手电光很强,她没有认出我来,想要向后跑去,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一害怕就挣扎起来,背上的口袋掉在了地上,当时要不是我抓得紧,她早就跑了。

“你要干什么?救命!”她尖声叫起来。还用手抓我的脸。

“是我,英英,别害怕。”我说。

“是你?”

“对,是我。”

她“哇”地哭了,倒进我的怀里。她的身体哆嗦不止,显然被吓坏了。我抱紧她,心里充满了怜悯。她紧紧的依着我,像找到了庇护。她哭的很伤心,我想不止是因为我吓着了她才这么没休止的哭吧。我索性让她哭过够。这个时候,老人被光钱从一处灌木丛里搀扶出来。他刚才肯定摔了一跤,把脚扭伤了,现在走路一拐一瘸的。他看见英英和我拥抱在一起,站住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几口气,之后叫上光钱走开了。光钱朝我扮了个鬼脸,作了个胜利的手势。英英哭了好久才停下来,她擦了擦脸颊,试着问我:

“你为什么来?你应该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但我想见到你。”

“不要骗我,我是个可怜的人。”

“我没有骗你。”

她不相信,抬头瞥了我一眼,轻声说:

“你对我怀着企图吧。”

我一惊:

“怎么那样想啊 !”

“难道你不觉得我长得漂亮?”

“但是我没有企图。”

“哄人!”

“没有。”

“不信!”

她语气坚决,简直不容人辩解。被她当成那样的人,我心里很不痛快。好吧,既然这样,没什么好约她的,她也不会出来。心想回去算了,免得她老是猜疑,好像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喜欢占人家便宜。

“那好,我这就回去。”说着,我推开怀里的她,找原路回去。我心里有种被冤屈的感觉,真后悔来这一趟。然而,我还没有走多远,她就跑过来,从后面抱着我,脸贴着我的后背,哭着说:

“不要走,不要走,是我不好,对不起!”

“可你怀疑我………。”

“不、不、不、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要当真。”

这一刻,她显得非常可怜卑微,我转身拥她入怀,她也紧紧地抱着我。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她哀求说。

“我没有生气。”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

“真的?”

“嗯!”

她松了口气,渐渐的,她心情平静下来了。月亮升到了山头,又大又圆,大地仿佛又回到了黄昏的暮色中。我不由脱口感叹起来:“好大的月亮啊!”

“今天是农历十五。”她说。

“哦,难怪。我一直记不住农历呢。”

“在我们少数民族地方,节气很多,农历日子记不住的话,会叫人笑话的。”

“也是。这几天有什么节气?”

“七夕节是初七,刚过,今晚是七月半,就是鬼节。”

“哇,这么说,今晚鬼很多了,管了。”我佯装惊讶,希望她多跟我交流。

“你害怕鬼?嘻嘻嘻!”她发出愉快动人的笑声,还捏我脸蛋,脸凑近我说:“还是个大学生呢,羞不羞。”

“行了,别取笑我了,嗳,你阿爸刚才看到我,心里肯定很生气。”

“没有,他是替你担心。”英英低声回答。

英英告诉我,一路上老人都在谈论我,说我是个好人,很有礼貌,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人。被他说的那么好,我都感觉有些惭愧。我告诉英英我的名字,在哪里上学,到这里来干什么等。最后我说我舍不得她离开,要她晚上出来,但是她望我一下,摇摇头。

“你不相信我?”

“没有。”她轻声说,“阿爸不会让出来的。”

“你别让你阿爸知道。”

“但,他、他也会知道的。”她吞吞吐吐的说。

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看来她慑于他的暴戾不能出来了。送她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没有说。说真的,要不是怕伤害她,当时真想拦住她不让回去,真的非常想那样做。田坝村村口有片树林,老人和光钱在里面等了好会儿。老人进村时再三劝我快些离开,他担心我出事,他付不起这个责任。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不会久留。英英从我身边过时,我悄悄拉住她,低声恳求:

“我在这里等你,一定要来啊!”

“我不知道。”

“不,我要等,一直等到你来。”

她没有回答。她在犹豫。这时我等着她应许,心里很着急,怕她拒绝。过了足足一两分钟。她才低声说:

“好,我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为难我。”

她眼里闪着泪光,我答应她。

她快步走了,头也不回一下。光钱在我肩上轻轻一拍,乐了,接着掏出一支烟来点上,一边对我说:

“在我们这种民族地方,很少有女孩子坚守忠贞的,尤其像英英那么漂亮的,有一大帮子人拼命追求,不晓得有过多少回呢。哼!你看她刚才说话的样子,还装什么天真,不就那么回事么?依我看,就是再多你这一回,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原来,在这个地方,只要姑娘家答应你出来,表示她中意你,那么十之八九是不会拒绝你要求的。但是我觉得英英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个中缘由我也说不上,可感觉就是如此。

村里有光钱的一个老相好,叫阿莲,他们玩了几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光钱说她样样都好,也让他满意,就是性子急点。而光钱又是慢性子的人,两人一起时,少不了口角。平时都是她来找光钱玩,想他是一回事,盯着他别找其他姑娘玩才是主要的。光钱基本上是每个村寨有个姑娘。姑娘之间也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即便这样,他去玩时,很少有不理他的。光钱要进村去约她,他不愿意英英来后成为多余的人。一大晚上的,一个人也难熬通头,他抽完几支烟,叮嘱我说:

“那边有条河,听到流水声吗?对,英英要是来了,就把她带到那边去,自然喽,以后发生的事情就安全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祝你今晚过得愉快。”

他说着,拾起一棵干枯在路边的木棍,挥舞着到村里去了。

我望着村子的方向,开始了等待。我知道英英一时半会是来不了的,非要等好几个小时,于是我就找到河边坐了下来。这里远离道路,而且草丛茂盛,完全可以把人遮住,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感觉真舒服。光钱想得真周到,看来他知道这里安全,便经带老相好到这里来销魂。月亮升高了,周围的一切犹如处于白昼一般。河面像撒了无数金叶片,闪闪发亮,鱼儿不时露出水面,发出水泡破裂声。河两边树枝阴影婆娑,月光斑驳。一切如梦如幻。我心里想,在这种夜色中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约会,真是妙不可言。我曾经约个几次会,但没有一次是在夜色中。所以我很期待英英的到来。我等了将近四个小时,夜都深了,英英还没有出现。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如果她还不来,那肯定是来不了了。我不时的走过去又走回来,真担心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在我焦操不安时,村里传来连续几声狗叫,过了十多分钟,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路上一看,一个漂亮的姑娘在昨晚我和英英分别的地方出现。是英英!我长出一口气。今夜她换了一身汉装,还穿着一条白色裙子,这使她更加美丽动人。我简直差点儿认不出来了。我心里的高兴就别提了。英英没有发现我,焦急地唤着我:

“钟坤,钟坤!”

我兴奋地跑过去几步,朝她喊:

“英英,我在这里,在这里!”又拍了拍手。

她看见了,朝我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还小声哭起来。

“怎么啦?”我抚着她的头发问。她的头发刚洗过,非常滑顺,还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身子也擦过,香皂味很浓。我心里漾起一丝激动。

“怕你等久,走了。”

“不会的,不过等你不来,真叫人担心啊。”

“我是想早点来的,但是心里实在害怕,你知道,村里有些地方黑乎乎的,谁晓得里面有没有人躲着。再说阿爸反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来好笑,后来急了,第一次跟阿爸口角起来,反脸似的。嘻嘻嘻!现在好了,心里真高兴,你不会还在怨我来晚了吧。”

“没有,高兴还来不及呢。”接着,我称赞她的打扮来:

“英英,今晚你美极了。”

“胡说。”她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刚才一时认不出来了,还吓了一跳,认为是个下凡的仙女呢。”

她噗哧一声:“是个女鬼吧。”

“仙女也好、女鬼也罢,反正都是很漂亮的。”

“再漂亮也没城里的女大学生漂亮。”

“谁说的,你就很漂亮。”

她抬头来望我,双臂抽出来抱我的脖子。她眼神传达着她渴望我亲吻。我迟疑一下,便小心去吻她的嘴唇。她马上紧紧的贴住我。我们拥抱着吻了好久好久,吻完后,她舔了舔嘴唇,很享受的样子,之后,大方地挽着我手臂,不再有半点羞怯感。我带她到河边坐下,在这里很安全,不会被人发现,这使她心情非常愉快。

“这儿真美啊!”她高兴地说。

是的,乡下的月夜是很美妙迷人的,就七月的天气来说,还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这在城里是没有的。而我却说:

“你来了才更美。”

“你又胡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我一本正经的说,“你看,在这如同白昼的夜里,有山,有树林,有小草,有河流,还有村舍,现在又多了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人,你说这幅画难道不是更美了吗?”

她咯咯地笑,抱紧我:

“你真会逗人。”

野花像星星一样散布在草地上,花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我顺手采了朵插在她头上,她仰脸来迷人的笑了笑。突然,她惊叫起来:

“哎呀,看不见了。”

“什么看不见了?”我顺她眼睛望向天空。

“星星,一颗挺漂亮的星星.

原来天上的一块云层挡住了部分星星,她想指给我看,但是云层移动缓慢,没有如愿。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它很漂亮,我常在夜里看它,后来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她天真可爱。后来我问她给它取了什么名字,她却不肯告诉我了。她说:

“你在笑人家幼稚呢。”

“不笑了。”

她突然叹了口气说:“其实说了你也不懂。”

“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她说,“根本就没有过不幸,是不会理解的。”

我想告诉她,世界上没有不幸的人,但是又一想,我那点不幸算得了什么啊,怎么能与她的相比。云层终于飘走了,她指给我看,果然,那是一颗金光闪闪的星星,它远离其他星群,显得分外的孤单,不过正如她所言,它看上去确实很漂亮。

“怎么样啊 ?漂亮吧!”她高兴地说。

“不错。”

我望她一眼,她美丽的眼睛闪着亮光,大概是映着月光的缘故。此后,她陷入沉思,我也不吭声。她在想些什么呢,我不知道,而我却在想:生活对于她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处于这种境地,真叫人感到悲哀。我想更多的了解她,尤其关于她怎么会与那个人定亲,好几次都想问她,但是看到她心情愉快,我开不了口,现在,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打断她的思绪:

“英英,可以问你个事吗?”

“什么事?”

“我很不理解,你怎么会与那样的人定亲。”

她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你害怕他,是吗?”

她不出声。

“他欺负过你?”我轻声地问。

她还是不说话,把脸扭到一边。眼泪闪着月光从脸颊滑下来。看来是这样的了。唉,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正叫人无法忍受。我真后悔不该提起那个人。当我想向她道歉时,她开口了:

“钟坤,若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看不起我吧。”

不等我回答,她接着说:

“要真是那样,我才不会来呢,你把人家看低了。”

她擦了擦脸颊。我感动不已,同时又为自己的话感到生气。我想此时的解释只会更深地伤害她,所以我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将她的头紧紧贴在胸口。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英英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伤心极了,但是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并发奋学习,将来好好报答阿爸阿妈,但一切希望因阿妈的去世而破灭了。她也曾经想过逃出去,但是不忍心抛下阿爸。她与那个人定亲,是因为阿爸借他家一头牛来耕田,不注意牛病死了,折成钱要赔四千多,阿爸母没钱,借也借不出,阿妈过世后,这笔钱更无法偿还,他家逼的又紧,要么还钱,要么将她嫁给他家儿子桥木,她阿爸死活不同意,但桥木天天来缠她,有几次差点欺负她,桥木那种人谁都害怕,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先答应同他定亲,稳住他。但他必须答应她两个条件:一、母亲刚死,尸骨未寒,按习俗婚礼三年以后才能举办;二、她才十四岁,婚前他不许碰她。可是阿爸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钱是还不上了,婚要结定了。今年是第三年,年底是她同他完婚的期限,日子都选好了。现在,她又着急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要与那种人过日子,她想死的心都有。我听着她讲述,心里难过极了,我非常同情她的处境。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后半夜,月亮下山了,天上的星星越发明亮起来。英英突然更紧地靠着我,手很凉,我问:“冷吗?”

她摇摇头说:“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心里特别的乱。”

我拢紧她,想以此给她抚慰,但是没有用。她抬头看了看天,问:“天是不是快亮了?”

“没有,还有两个小时,你累了一天,睡一觉吧。”

“天一亮你就要走了吗?”

“我还会来的。”

她的手一直扯着地上的草,一会后,她轻声叫我:“钟坤。”。

“嗯?”

“••••••”

“什么事?”

“我,我从没有喜欢过谁。”

“唔••••••包括我?”

“不!我喜欢你,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她仰着头,神色凝重地看我,“你实话告诉我,你喜欢我吗?哪怕就一点点。”

“喜欢,当然喜欢。”我认真地说。

“没有骗我?”

“没有,说的是实话。”

她激动得不得了,马上搂住我的脖子狂吻起来。她的胸部顶着我的胸膛,这没什么,可她分腿坐到我腿上来,裙子里路出了白生生的大腿,腿间的余温让我有些吃不消,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不久口干得很,身上也出了汗。英英也一样,身上散发出少女特有的体香。这时她完全依顺着我,但昨晚我答应不伤害她。然而她贴得更紧,不得了,简直要人的命,我也难堪得要死,但是她搂得很紧,我推不开。

“别这样,英英。”我呼吸困难地说。

“和我那个。”她低声说。

“不,不行,那不太好。”

“好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我要给你,现在抱住我。”

我摇摇头,要知道,她才十七岁,而且很不幸。

“我不想和别人••••••”说着,她呜呜哭起来。

我一时束手无策。看她哭的越发伤心,我突然想,她要是把第一次给了那个人,也太便宜那家伙了,不能让他太得逞,既然英英要给我,不接受就太辜负她了,也会让她遗恨终身。我心一狠,安抚说:

“别哭,你是我的。”

我脱外衣铺在地上,让她躺上去,然后跪在她一旁,小心翼翼地脱去她的衣服、裙子,自己的也跟着脱掉。星光下,我们不着一丝,英英的裸体非常的美,我欣赏了一会儿,才俯身去亲吻、爱抚她。因为她是第一次,我尽可能温柔些,可结果还是弄疼了她,但是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就算事完了,她依然抱住不放,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夜里有些凉,我劝半天她才坐起来穿好衣服,之后让我抱住。

“现在好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她自言自语。

“不怕什么?”

“所有的事情。”她淡淡地回答。

现在她很疲倦,不愿意开口。为了不至于沉默,我说这说那,想逗她开心,但是她没笑。

“钟坤,我困了。”她打个哈欠。

“躺我腿上睡吧,我守着你。”

“我要你抱着睡。”

“好。”

我们重新躺下。她倦在我怀里,我搂紧她,两人接了个长吻后她就睡了,睡得相当的沉,好像这辈子从没有这样睡安稳过。我抱着她,觉得她是那么的脆弱,受到那么多的伤害,现在我得到了她,就有责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别人的威胁和伤害。我决定要帮她解除婚约,脱离那家伙的控制。如果她放得下老人和我走,我就带她出去,从新开始新的生活。她是个好姑娘,人又漂亮,脑子也很聪敏,不能让她将一生断送在这里。清晨,天刚刚放亮,我就唤醒她,她以为我们要分开了,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钟坤,我把第一次给了你,你不会很快将我忘了吧。”

我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我还没走,晚上再来。我还要帮你解除婚约。”

“真的?”

“嗯。”

她紧紧的抱住我,兴奋的又哭起来:“我就想恳求你的,但我怕,没敢提。”

“放心吧,你不会和他结婚的。”

“我信你。”

路上传来脚步声,我们吓了一跳,赶紧分开。我站起来观瞧,见光钱躬身穿越灌木丛走过来,松了口气说:

“是光钱。”

英英理了一下衣服,背着光钱站起来。光钱见她这样,就绕过去要瞅她的羞样,她赶紧用手蒙住脸。光钱笑说:

“有什么害羞的,又不是第一次。”

说着就俯身去查看地下,之后叫起来:

“哇,好多血,第一次啊,看来我小看你了。”

我赶紧把他拉开:“你好烦哦。”

他嘻嘻笑:“恭喜恭喜。”

“滚远点。”我推开他。

“我在那边等你,快点来。”他边笑边说。

“天快亮大了,你赶紧回去。”我对她说。

“我送你到那边。”她红着脸说。不敢正视我。

“别送了,会让人看见的。”

“不,我要送。”

但是我只让她送出树林子。

“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光钱见远处来人,催我快些走。

“我走了,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她回答。

我和光钱飞奔而去。跑了一阵,我回头去望,见她还呆在原地没有离开。我又向她挥手催促。一路上我都在担心她会不会被人发觉,一句话不跟光钱说,可他总是唠叨不止。

“我叫你来对了,你赚大了。”

“你为我们大家出了一口气。”

“你要是多下些种,叫他背一辈子黑锅才好。”

我懒得理他,我不希望别人拿英英的不幸来寻开心。我跟光钱说我要帮英英解除婚约。他吓一跳:“你疯了吧。”

“我是认真的。”

“那也不行,你知道去只有被打。”光钱劝说。

“被打也要去,我不相信你们这地方一点法律不讲。”

“等讲法律来你老价了,不死也废啦。”

“那只有报警,让公安机关出面,看他还敢固抗。”

“这也难说,不过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天我和光钱赶到平沿派出所,将情况向民警一一述说,但民警告知要当事人亲自到派出所举报才行。这就要英英亲自去。等晚上相会时我就告诉她。下午回到光钱家,光钱的相好阿莲正在焦急地等我们,她说英英被她男的关起来了。原因是早上有人看见我们,又撞见英英打扮异常,起了疑心。英英还挨了一顿打,打的很重,远远听到英英的惨叫声,要不是英英阿爸用头狠撞桥木家门,以死相逼,英英是不会被放出来的。她现在回家了,但她阿爸头破血流,还晕过去,很严重。得知此事,我一下子坐立不安,很为英英担心。我让阿莲晚上叫她收拾出来,我在村外等。然后我们去派出所报案。傍晚,阿莲早早到河边找到我们,说英英不愿意出来,让我忘了她,别再来了,光钱也劝阻我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可是我不干。我答应帮她解除婚约的。我不能言而无信。现在,离英英越近,我感觉她越需要我,于是,我决定半夜偷偷进村去。我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会有性命危险,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已经等不及,英英受的苦够多的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把想法告诉光钱,他吓了一跳:“你活腻啦。她不值得你去冒险。”

“你错了,英英是个好姑娘。”

“那又怎样,难道你要娶她?”

“总之我要将她救出来。”

“你怎么不听劝呢。”

无论光钱怎么劝阻,我都固执己见。他没有办法。狠狠的说:

“妈的,老子舍命陪君子。”

阿莲慌了:“你不能去,桥木一直在找你呢。”

“你在这里等我们,如果出事,你就去我家叫人。”光钱吩咐道。

“等喊人来大家一起去吧。”阿莲劝。

“搞那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光钱溜进村。夜里没有月光,但满天都是星星,夜色很晴朗,可以看清道路。我们没有进去多远,就被一群从四周跳出来的狗围住吠个不停。真糟糕!这阵凶恶的吠声打破了村里的寂静,不大一会儿功夫,家家户户亮起了灯,一个个衣裳不整,手拿农具的村民朝这边跑来,我开始惊慌,怎么办?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光钱指着旁边一个草舍,让我上去躲起来。

“你呢?”我问。

“我把人引开,你待着别动,我会叫阿莲在找你的。”

他把我推上草舍,撒腿就跑,狗汪汪地叫着从后面追去。有一两只还在下面守着,我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直冒冷汗。幸好村民没有注意到,他们直追光钱,叫的叫,骂的骂,那个阵势不得了。我真为光钱担心,希望村民不要抓住他。我一直祈祷他能安全逃离危险。一个小时后,村民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骂骂咧咧,显然没有抓住人,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村里才恢复了平静,这时,星星看不见了,夜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正万分着急,下面传来一个女孩轻声叫我的声音。那是阿莲,我从上面跳下来。

“光钱没事吧。”我担心地问阿莲。

“他腿快,跑掉了,现在在河边等你。”

“这里离英英家还又多远?”

“怎么?你还想去啊!”她恐慌地说。

“对,你给我带路。”我抓住她的手。

“不,我害怕。”

我不理她,拉着往前走。她求我也不放手。经过一家院门,里面又传来吠声,我们都吓坏了,但是我没有停下来。多亏有阿莲,她只要轻轻喝一声,狗便安静了。好不容易摸到英英家,这时个矮小的茅草房,为了慎重起见,我们绕到屋后,找到后门,我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房间里没有声音,我又敲了几下,还是寂静无声,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手指塞进门缝里,真恨不得一头把门撞开。我对着门缝向里面小声喊:

“英英,是我,钟坤,快开门。”

这时,听见她一骨碌爬起来,大概是吓了一跳,嘴里咕噜句什么。她跑到门边,还犹豫了一下才把门打开。

“真是你吗,钟坤?”她惊讶地问。

“是的,快让我进去。”

阿莲在门外望风。一进门,我们就怕不及待抱在一起,激动的浑身直哆嗦。英英低声哭泣着,她鞋也没穿,就披件外衣,外衣这时也掉在地上。

“别哭,别哭,听我说,快收拾东西和我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

“为什么?”

她没有说,哭得更伤心。说实在的,英英跟不跟我走,我心里也没数,来的时候我就想,假如实在不行的话,拖也要把她拖走,绝不能让她将一生断送在这里。当然,她放不下老人,这我知道,其实要她离开他,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但是我得先把她救出来,因为留她一天,我放心不下。我这样告诉她,她就是不肯答应。最后,我着急了,生气地说:

“要知道我冒这么大的险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她吻着我说,“对不起。”

“我不管,今天你非得跟我走不可。”

“不,求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哪儿都不想去,阿爸需要我,要走我早就走了。”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会来接他。”

英英摇摇头,仍旧不依,我抓住她裸露的手臂,正要往门外拉,房间另外一扇门开了,传来老人剧烈的咳嗽声,他扶着墙慢慢走进来,我和英英赶紧过去扶他。他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病情确实很严重啊,我一时不忍心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都听见了••••••你把阿英妹带走吧。”

“好的。”

“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你要好好待她。”

他每说一句话,都咳嗽得要命,而且又像是在交代后事,这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你放心吧,我会的。”

英英马上跪在地上,抱着老人的双腿哭着说:

“我不走,我不走!阿爸,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要赶我走。”

老人抱住她的头,也哭 了,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我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不是有意地要拆撒他们父女两的,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们。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呆在一边,心里矛盾不已。阿莲进来催我快点离开,我又一次鼓起勇气去拉英英,她甩开我的手,阿莲也过来帮忙。因为怕惊动邻居,英英没有哭闹。出门时我向老人保证:

“请你放心,要不了两天,我会来接你的。”

但是他现在已经泣不成声。

出村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顺利来到河边,光钱从草丛里钻出来,一脸的倦容。阿莲忠告几句后匆忙回村。英英此时死活都不愿意挪动一步,她又踢又咬,我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她还是哭着骂我:

“让我离开阿爸,你真狠心!”

眼看天要亮了,没办法,最后我和光钱左右架起她,拖着她往前跑。为了不让人撞见,我们抄了险峻的小道。天大亮时,我们已经爬上了远处的一座山丘。我刚要喘口气,英英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不!”

她使劲推开我,奋力向村里跑去。光钱拦住她,被她粗暴地一推,向后退了两三步。

“讨厌,滚开,滚开!”

我这时才发现村子浓烟滚滚,人声鼎沸。我来不急细想,紧追她去,追上她,我抱住她,她挣不脱,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令人心碎:

“是阿爸,是阿爸••••••阿爸!!!”

犹如晴天霹雳,我麻木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啊。我懊悔不已,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我也豁出去了,我扶起英英走进村子。村子人见英英和我 一起,都怒不可遏。一个汉子怒气冲冲跑过来。他便是英英的男人了,他比我矮个头,人却比我健壮。我以为他会动手揍我,但是没有,只是气愤地瞪着我,而后,转身扇了英英两记耳光,还不泄气地加上两脚,把英英踢倒在地上。我挥手准备去揍他,被几个年轻人围过来揪住动弹不得,只好操他祖宗王八蛋。房屋上的火噼里啪啦燃过不停。英英爬起来磕头求大家救救她阿爸,但是火势太旺,谁也不敢冲进去,就在众人慌忙提水浇火时,英英冷不防冲进房里,与此同时,房屋“哗”的一声塌下来,惊恐声响成一片,有几个妇女还哭了。那一刻,我的脑袋好像挨了一记闷棍,顿时觉得天昏地转,差点就倒在地上。当村子人疯狂地从火中刨出英英和她阿爸时,他们被烧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是死还是活,谁也不愿意去碰。我冲开人群,蹲下去抱起英英,我哭了,而且很大声。我使劲摇她,喊她,好半天她终于睁开了眼,又过了好大半天才认出我来。她嘴唇动了动,我凑耳去听,听见她微弱地说:

“钟坤。”

这是她最后一口气。英英男的要找我偿命,手里拿把刀,光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挡在我面前,大声叫:“桥木你他妈一家人不想活了,他爸爸是县里的副县长。”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英英男的也愣了一下说: “光钱,原来是你喊来的,老子今天废了你。”

他不敢动我,就朝光钱去发泄愤怒,好多人怕再出人命,叫几个年轻人赶紧合力拽住他。他这时也伤心到了顶。

大家商量怎么处理这事时,我有气无力地说:“这个事是我引起的,我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你们现在就派人去通知派出所。”

下午父母和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来了,父亲见到我就是一记重耳光,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母亲则是一直哭。民警现场取证后,就对在场的村里人说:“这个是意外事故,人不是钟坤害死的,他没有责任。但桥木我们要带走,因为他强迫英英跟他结婚,涉嫌强迫妇女罪。”

桥木一听到这话就想跑,被两个民警逮住铐上了。桥木父母又哭又闹的,有些村里人想阻挡民警的去路,被所长吼几句后就不敢拦了。几个村干部也被所长训的不敢抬头。父亲始终铁青着脸,掏出一沓钱给所长,所长拿给村干部,吩咐他们用于安葬英英和她阿爸。

我和父母都参加了英英和她阿爸的葬礼。英英和她阿爸葬在一起。临走,我们一家三人在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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