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当我老了（外四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4811    发布时间：2015-11-20

作者：刘文杰

刘文杰，1988年生，自由职业。拙作见于《诗选刊》《星星》《飞天》《散文诗》《西北军事文学》等各级刊物。

等我老了，哪都不去

就在生我养我的村子里过完余生

二老毕生经营的两亩土地

屋左边向阳的那一亩，除了给他们的安新家之外

空余的地方必须栽上一些梨树和苹果树

而屋后面那一亩

足够我种些蔬菜，养几只鸡鸭了

再过那么几十年，我肯定和父亲一样

无聊的时候，喝茶，去菜地拔草，给鸡喂食

看书，听新闻，打麻将

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抽烟，晒太阳

或许，我也会在很多个午后

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看着伸向远方的316国道

回忆曾经的慢

也会期盼那些来回高速奔驰的车辆

能够把我载到1988年

复制太阳的老人

他们靠在墙边，复制着同一个姿势

沾满泥土的双手

捅在油光发亮的衣袖里，晒午后的太阳

他们忠于太阳比年轻时，忠于土地还要过分

晒晒太阳也好。把温暖复制

通过皲裂的皮肤

蓄满，再传递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把阳光收集

复制，装满眼眶

他们知道

之后的路，比年轻起早贪黑的黑还要黑

母亲的泪水

母亲的泪水，似乎

永远也流不干。遇风她哭，做饭她哭

父亲抽烟时她也哭

这不受她情绪控制的哭

从我上小学

一直哭到大学毕业

听村里有人说，泪囊炎

这种病滴眼药是好不了的，得去

大医院动手术

于是，父亲瞒着母亲，好几个晚上

跑东家，窜西家去借钱

几天后，母亲终于躺在了

市医院的病床上。出院后，果真她再也

没有流过眼泪

去年，当她在电话里听到

她二爸和大姑姐弟俩相继在一个月中

去世时，她的泪水

又从广东，一直流到甘肃老家

祭弟帖

每次，母亲提到弟弟时

她都会很自觉地把头转向村口的

一处山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黄昏

她把生病的儿子

亲手埋进山后面的一处沟里

之后，像往年春天

种下的玉米一样，精心呵护

在那个像她乳房

一样的土堆旁，尽管她用泪水

把春天浇成了冬天

可她种下的儿子，始终没有

从土里长出来

同病相怜

她的男人是一位军人

曾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

回到老家就和她结婚了

儿子快到结婚的年龄，可他给儿子

修不起房子

一天晚上，等村里人都熟睡的时候

他带着白天磨快的斧头

钻进了大队的树林

几天后，他被公家的人反绑着带到大队院子里

任那些曾经见面就对他点头哈腰

叫他村长的村民们

唾沫星子乱飞

她的男人是一位军人

曾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

回到老家就和她结婚了

儿子快要办喜事时，亲家又跟他多要800块钱

他硬着头皮向亲朋好友借钱

希望能把儿子的婚事办了

可他跑遍了好几个村，800块钱还是没凑够

好几天，他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一个人蹲在门口抽烟，叹气

整天不吃不睡

她们的男人是一个村的邻居

一个去过朝鲜，一个去过越南

他们没有死在战壕里，没有死于非命，没有年老而终

而都是在为儿子婚姻

束手无策时，选择了货郎先生的耗子药

至今，她们

他的女人，他的岳母。他的女儿，他的妻子

一个守寡26年，一个守寡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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