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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破碎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5464    发布时间:2015-11-23



作者:王闷闷

王闷闷,真名王震,90后,陕西子洲县人。现就读于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榆林市作协会员。曾获人民文学杂志.包商杯高校征文大赛小说三等奖、少年作家杯征文大赛一等奖及其他数十项奖项。作品散见于《延河》《延安文学》等刊物及年度选本等,出版长篇小说《咸的人》《米粒》。2015年6月份由陕西省作协主办召开了长篇小说《咸的人》研讨会,2015年10月参加了省作协举办的“文学陕军80后作家培训班”,顺利结业。


1.引出了一个大问题



一个女人,在时间的路途上行走着。可是,一天,好好的她疯了,爱唱爱跳爱喝酒爱吃烟爱说笑爱红火爱热闹,总之就是,原先不爱的不怎么爱的现在都爱的不得了,说是爱的疯狂,爱的走火入魔,一点点都不为过。

爱就爱吧,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是谁让她这样的,我给妈妈说是生活。

妈妈不屑的说,小孩子懂什么,你懂什么是生活,生活得慢慢活,活着活着你也许才会懂那么一点点。

我去问爸爸,看妈妈说的对不对,其实是想知道我说的对不对。爸爸吃着烟说,你说的不错也不对,主要是生活你不懂,你就说,生活是什么?你晓得吗?这还真的把我给问住了,我没办法回答,心里扭曲着,在翻搅,在找,可劲的找,看看我的内心仓库里有没有点压箱底的东西,能不能把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

找着找着,我到了奶奶家,她正在拾掇家,拿着扫帚扫脚地。看见我在门口,不进来,她就好奇的抬起头说,怎么不进来,吃过饭了没,没吃的话,奶奶锅台上放着炒菜米饭,现在还热乎着。我说,外面的太阳好,我这样站着能晒太阳,吃过了,不饿。几秒钟的静默后,我说,奶奶,你晓得什么是生活不,我想问你什么是生活。她笑了,看着扫了一半的脚地,又看了看我说,什么是生活?这简单,很多啊,都是生活,你比如说,我现在的扫脚地,一会还要缝被子,被子缝缝开了。缝完被子要去做饭,吃什么饭,吃面,就和面,做点洋芋疙瘩臊臊,芝麻沫也没有了,我还要炒点芝麻,熟了后再给碾碎,很多很多,说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活多长时间就能说多少,当然,就得做多少,时时刻刻都在做着。

我听完嘴里嘟囔着说,这些我也晓得,我又不是不晓得,这是生活?照这么说,生活到底有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啊?奶奶看见我一个人低声的自言自语,问我,你在说什么,让奶奶听听,我说没事,我就晒会太阳。哦,这样啊,那你饿了言传,我给你端。我说,我不饿,今上晚上都不饿。

我在思考,和一个智者一样,坐在门道的石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沉思,深思。想着,思着,要把生活给想成思成个只有透明玻璃外表的东西,让我一眼就望穿,看到本质,也就是农村人说的,看到根子上。


2.生活的定义是什么?


吃完饭,闲着没事,就拿个小凳子,泡了一杯茶,也来享受一下生活,温暖的阳光,书本舒心的文字。感觉好,特别的好,有种不想活的感觉,是美的要死,舒服的要死。心里直骂,娘的,生活原来可以这样过,难怪那些文人去亲近大自然,拥抱亲吻激吻大自然,和大自然睡觉的也多了去了。现在,我也想,想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但是,想做的就要分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谁给的分割标准?是社会,是生活,是道德,是文化,是思想。也是很多,和奶奶说的生活一样。要爷爷的话,那就是,麻烦逑死了,就一个字就说清楚了,还扯这么些淡,就是人么。我说明明是两个字,爷爷就说一个字,我怀疑爷爷真的是一二不分了,老了。我问哪个字,爷爷说人么。我说那不就是两个字,他说一个字,就是人么。我懂了,是人。就是啊,多简洁多明了多了然,前面我想了娘的一堆的废话。

一瞬间,我也笑了,这不就是我的那个回答吗?都是生活害的,把六姨给弄疯了。

这么说,是爸爸说的,不对不错。是抽象了,不具体。我的是抽象,奶奶的不是具体的很细微吗?怎么感觉还不对,既然两头都不对,那就是在中间了。我为什么不去问问六姨,当事人的感受是最深的。


3.问问六姨


六姨是疯疯癫癫的,外在的看起来,内心里应该还是清楚的。我相信是这样的。她正在喂猪,尔唠唠尔唠唠尔唠唠,好听的声音,我就跟着声音去了猪棚,我进去说,六姨我就听见你是在猪圈喂猪着了,端端的就找见了。六姨说真能行。我就笑着说,这能行什么,你的声音我熟悉啊,我听了好长时间了。她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么吼,它们还不过来,我这不是在单纯的叫它们,我想它们是想我给它们求爷爷告奶奶,妈的个x,想得美。你看我进去狠狠的抽打他们,这些就是贱骨头,不打就不乖。你说你,爱吃就吃么,这几天还给我耍脾气,矫情起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它们。

看着六姨和猪圈里的老母猪对话,我呆呆的看着,发现了他们正在进行着眼神交流。有些狠毒的对视,更多的好像应该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算是遇到知音了。也是,都是哺乳动物,还都是雌性。她在猪圈里追着母猪打,不是真打,是舍不得不忍心的打,有种怜爱抚摸的样子。我说,六姨,你怎么不打了啊,你怎么哭了,怎么了?她就圪蹴下来,对着猪说,你啊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怎么能不吃饭了,不然孩子怎么办?孩子得饿死。你晓得不,我是残忍,是要把你的孩子卖给别人,换成钱,来生活。

我听到了生活这个词,脑子里一个哆嗦,黑暗的天空中,一道亮光,不是闪电,就是一道亮光,叫不起名字的亮光。我就问,六姨,你说生活是什么?她答非所问,生活是个混蛋,很苦很涩,苦的让人生死不如,想死死不了,活又不能好好的活。太苦了,我活着,痛苦艰难煎熬,被折磨的活着。我感觉,在她的身上,可以把词典里所有能形容不容易艰难的词汇都能用上。我不说话,就站着,静静的站着,猪圈里一股粪尿的骚气味。她家的猪棚已经成了规模,有三个猪棚,每个猪棚里有差不多二十只猪。现在是冬天,一层塑料的篷布,让棚子里温暖,粪尿的蒸发气味,闻得人难受的要命,阳光悄悄的打下来,更是提高了原有的温度。我开始不停的咳嗽泛呕。

她说,孩子,你就别站在这里了,出去走走,等六姨把猪喂完,给咱们做饭,人也是要喂的,不然会饿死的。你看看我家那四个孩子,嘴张的和个窑窑一样,等着我喂了。我就出去了,和孩子们去玩了,她说的没错,孩子们是饿了。都乖乖的坐在炕上,也不玩耍了,无力的看着电视。我就把我来时带的些小吃什么的,分给他们。

在我出猪棚的时候,我又听见她和猪的拉话了。我晓得你难受,可是,你不吃我就难受。你难受的不吃,然后生病了,肚子里的猪宝宝就不能健康的被生下来。那样,我就会难受的要死,因为我没办法生活了,没有钱。全靠你们了,乖,来吃饭,别闹了,乖。

继续着拉话,猪没有给回应。她说着,我们的命运差不多,你生下来注定要被杀,我也是,生来注定要死亡。不要怨恨什么,你好好的吃,生一次孩子你就完成了一次使命。是会距离死亡靠近,可是,你要是不生的话,死的会更快。为了我,为了我的孩子,你就行行好,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这也是我的命,一个人活着过生活的命……


4.任务


我不是倒是要吃六姨的那口饭,而是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我执行的任务,不光光是我家里给的,而是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不算完,还有外婆外爷,舅舅等等。能拉扯上的亲戚都是。他们让我来,是有个很亲的亲戚病了,大家都去看望,自然的,去看望就要拿东西。东西外加钱,总共下来每家得个一千块钱。大家都想到六姨现在的状况,就她一个人支撑着生活,不容易,这样的外来开支就算了,她家就不用出了,看随便哪家给出了就好了。

六姨夫不在了,撂下了这么一摊子,给她一个女人家搁在了身上。四个娃娃就把她吵烦的不行,还喂着几十个猪。一致的意见是把猪给卖了,然后重新的看做个什么,能比较苦轻的活。她没有听大家一致统一的意见,听了自己心里决定的。那就是一个人把家里的事情扛下来,就是再苦再难也要走,就养猪,不养猪做什么。好不容易,在男人活着的时候给做起来了,刚有了起色,她怎么就能给折卖掉。多伤男人的心,男人是不在了,可是人死了,没听说过魂灵吗?


5.任务很失败,我吃饭了,还认真听说


在柜子的顶格子上,我看到了一尊观世音菩萨,前面的香正燃烧着。回到家里的她,忙乱的洗手准备做饭,抓住了我的眼睛放出去的稍稍,就笑着说,你看那好不好,古人留下的神鬼,一开始我也不信,说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了。自从你六姨夫没了,我就觉得有了,花钱就去庙上请了一座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像。

你晓得我为什么要花钱请观世音菩萨的像吗?

我说,为什么,我不晓得。

那你听六姨给你说,慢慢的给你说。我看这架势,不能让她这么说下去,说下去的话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已经是大后晌了,看看窗户外面,太阳很微弱的耷拉着脑袋,敷衍了事的做着最后的停留。房子里也暗下来,要开灯了,大毛说,妈妈,我开灯了。她边捣碳边说,开吧!黑的快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家大毛真的是长大了,能晓得帮妈妈了。我看着炕上的大毛乐呵呵的按下灯的开关。看得就让人落泪啊,炕上坐着精精灵灵的四个娃娃,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都是撵岁数娃娃,一个挨一个,就差那么一两岁。大女子是老大叫大艳,二女子叫二艳,三小子叫大毛,四小子叫二毛。真名肯定不是这,我也不晓得,就晓得家里的昵称,有这就够了,能分的清。

我说,六姨我想给你说个事,我不吃饭了,说完就走。

她就瞪大眼睛,一股故意生气的样子说,你看你这娃娃,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六姨忙忙乱乱的那会没顾上,是不是嫌弃六姨了。我想说不是,还没等我说什么,她就说,你不要觉得六姨穷,憨娃娃么,吃能吃多少,就是顿顿吃肉也吃不了多少,再说你六姨家还喂这么一群猪着了,怕什么。就是你六姨夫不在了,我也能把这日月过好,不要害怕、嫌弃六姨家没有的。有了,就稳稳的坐下吃,离你家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晚是晚了点,但是好饭不怕晚么,等等,六姨已经开始做了。我说不出话,我就说,不是你想的这样,六姨,我是有任务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什么任务,在六姨家串会,怎么还有任务了?谁给你的任务,什么任务,是党中央给你的任务,还是国家主席给的,那你是特务?我说不是的,六姨真有意思,还开玩笑。她说,那有个屁的任务了,这娃娃才是热怪的厉害,什么也不要说了,看会电视,饭一会就好。猪肉炒菜蒸大米饭。听到这样的饭,炕上的大毛二毛是直拍手欢呼叫好。

看来任务是完不成了,就不吃饭,她都能想这么多,要是说到任务里的内容,那还能了得?不晓得要是说出来的话,她又多心的说到些什么。我纠结啊,要是不说,以后也是个麻烦事,就是大家相帮她,那也得说的明处啊。以后,纸里包不住火,秘密迟早会变质的。到了那时候她要是追问起来,怎么说,也是很明显的看不起么,她要是说,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了,出钱我们就是再穷,人情门户还是要出的。可是,现在怎么说?怎么说,谁能告诉我,我就吃饭、吃饭,一口一口的吃饭,什么也不想了,以后再也不执行这样的任务,爱谁来谁来。

吃饭中,我吃得很快,就一碗,不到一分就吃完了,很大口。我真的不饿,心里有怨恨,大家就为什么把这样艰难的任务给我。我恨自己也恨他们。恨自己的是,没有脑子,就不能多想想,什么都说行。现在不行了吧!怨恨他们的是,怎么就把这样难的问题给一个孩子,你们不来,他就能行吗?都他娘的是狼心。妈妈那时候就说不行不行,众人都夸奖我,说能行。我是被众人的赞美之词蛊惑了,没有听妈妈的话,现在才会到此样的境遇。

六姨说,好吃吧,多吃点,我看你也饿了。

我说不吃了,吃饱了。我要回去了,一会天就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六姨不用来送,我自己能走的。你快点也吃,忙了一天了,肯定也是又累又饿的。她说没事,我来照照你,把你照得坡里下去,我就回来。你要路上慢点,回去了给六姨打个电话,你也看到六姨的家里了,忙忙乱乱的,给你也吃不成口好饭,以后等六姨歇缓下来给你好好做的吃顿。我说,我今上就吃好了,真的,饭可是香了。六姨说,那就好,都是生活给我吵磨的,不了还能做的更好。

生活,真的,我还没有问六姨生活是什么,算了以后再说。夜很黑,黑的没有一点点瑕疵,这也是它的性子,就黑吧!黑出本性,也好,真正的黑夜大概就是这样,走路都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像是走在棉花上,胆战心惊的。


6.前兆


六姨夫是怎么走的,我当时不在家,在外地读书,还是回到家里听妈妈给我说的。吃饭的时候,妈妈说,你没事的话,去你六姨家走走,她老说想见你,那会你六姨夫也看见你亲,亲了一回了,去走走。我说好的,我一会就去。妈妈叹了口气,说,好人啊,好人寿短,每年他家种西菜瓜,给咱们家吃的最多。你爸爸有病,他有三轮车,给把碳买回来,顺便就给咱担回来。他说,我四姐夫有病了,你也婆姨女子的,就让我来担,就这么点点,我一会就给拾乱上来了。这么好的人,年轻轻的,就三十出头,说走就走了。撂下那么一大摊子,就给你六姨搁的肩膀上了。最近你六姨都疯疯癫癫的。

人活的也没什么意思,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等吃不成了就迟了。钱是什么,钱就是人挣的,万万不敢把它当做家当。挣下就花了么,花完再挣。爸爸在炕上吃着烟,烟燃烧着,一会就积累起了一大截的灰烬。爸爸丝毫没有觉察,说完看着天窗,像是看见了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就是对面的山,山上有些树。我从小就好奇,经常坐在大门道,看对面的山上,似乎树很多,一棵挨着一棵,密密麻麻的,像妈妈从前纳的鞋底。但是没有那样的清晰,不晓得是什么树,有没有结果子,好吃不好吃。结不结果子,一个是看季节,一个就得看自己。

想不来,上次见面还是好好的,如今回来已经是两个世界了。不能相见,只能看照片,走的匆忙着急,突然是不是更好点。公平的,上天对每个人都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不会给谁多给谁少,即使有偏颇,那又能怎么样,没办法,接受是人们最好的方式。轻轻的一个微笑,可以快乐整个世界。

妈妈说,前一天的下午,我就是外面的院子里做鞋垫,你姐家的孩子在院子外面玩。一会,墙外就有了哭声,我就往外跑,看娃娃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还是怎么了。没有的,心里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就看见你姐家的孩子手里拿着玩具车,哇哇的大哭。我说,xx,你怎么了?给婆婆说,婆婆给你出气。娃娃不说话,就是哭,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着我。我说,又是哪个坏种子怕我娃了,看把我娃娃怕成什么了。我走过去,抱起她,边乖哄边说,x娃不哭了,咱们回院子里玩,婆婆给你蒸鸡蛋吃。娃娃用小手揩了揩眼泪,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我看见我六老姨夫了,我叫了好几声,他不理我,就走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娃娃瞎说了,或者是认错人了。天麻胡胡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就看见坡地一股鬼圈风转转悠悠的从公路上畔移到下畔。我还说,哪来的这么股鬼圈风,快快的,哪里凉快到哪里去。心里还一直念念叨叨是不是这里出事故呀,一直惴惴不安的。谁晓得,你六姨夫第二天早上说不行了,好好的人,身体也不错。是心肌梗塞,没办法,可是快了,一阵阵人就不行了。后来慢慢的回想,你姐家娃娃说得是真的,还有那鬼圈风,都是你六姨夫来串来了。


7.世上肯定有鬼魂


六姨在庙上请了尊观音菩萨像,就天天的按时拜按时上香。恭恭敬敬的敬奉着,不敢有丝毫的延迟或不尊,家里也是烟雾缭绕的。我说,六姨啊,你这样不好,娃娃们怕是呛的不行,对娃娃的身体不好。她就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好像似乎我就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就和一个专家在专业的领域说了我不晓得一样,不可能啊。我说,六姨你怎么了,怎么,很惊讶吗?她就慌慌张张的像是在找着什么,走来走去,从前脚地走到后脚地,找不着。就大声的喊,家里这些价嫩娃娃,可是给你能翻搅了,又把刮洋芋刮刮给藏哪里了,耍着耍着就给你忘记了。我说,六姨我不吃饭,我是吃罢饭来的,吃得饱饱的。她说,我们也吃了,没事的,做熟就稳稳的坐下吃上碗。

哎呀,你看看,我这记性,到上香的时间了,差点忘了。她很惊喜自己想起了,没有忘记,幸运的想起来了,没有错过。我说,六姨呀,你这样有什么用,烟味对娃娃的身体不好,少烧一点点。她这次有时间来反驳我了,刮刮找见了,就坐在脚地下刮洋芋,很是舒服很是享受。好不容易忙乱中休息一下,就舒坦又害怕的对我说,憨娃娃呀,有什么用?肯定有用么,不然你六姨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做,不能少点,就是少一点点也不行。烟是呛了,可是你六姨夫闻着香,娃娃们应该为爸爸的做点贡献了,不然养下做什么。

我就不懂了,这和六姨夫有什么关系,娃娃们又能做出什么贡献。人死了,没了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了,娃娃们得好好的活着,包括她。我就说,六姨啊,怎么还说到六姨夫了,六姨夫走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娃娃们还需要你的照顾了。你可千万不能倒下,或者胡思乱想。你要是再不好好的,就苦了几个娃娃了,你忍心?

她对我招手,离的很近,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就几个娃娃。但是必须要我把耳朵贴近她,和要说什么天机一样,旁边也似乎有着无数的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泄露,怕让别人听到。我就凑近她,她声音很低,低的都几乎听不见了,看了看四周,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才对我说,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我给你说。我说有什么关系。她就秘密的对我说,听六姨慢慢给你说。

你肯定不相信世上有魂灵、鬼魂的。我点点头。错了,不相信就错了,憨娃娃,你还小,很多东西你还不懂。六姨一开始也不信,现在信了,你六姨夫经常回来看我来了,要我救救他,他还能活过来了。我就诧异的发出声来,回来?救救他?怎么救啊?怎么可能活过来么?她立马就把我的袖子拉了拉,说,你看你,怎么敢这么大声说话了,要是让人家听见,就什么也弄不成了。我更不懂了,说,人家?谁?她说,就是管你六姨夫的那些当官的,还有和你六姨夫一样的魂灵,名额有限,要抓紧,还不能让其他的人晓得,晓得了就眼红嫉妒的没办法。那你六姨夫就活不过来了。我说,那你怎么救?她说,你看你这娃娃,六姨给你慢慢说么,急什么了。

我每天烧香烧纸拜佛,就是想感动观世音菩萨,其实也是贿赂她了。让她给太上老君说说,能不能给一粒仙丹,就是能起死回生的。让你六姨夫吃了,哪天就会回来,让我去刨坟,把他给挖出来,还是能过日月了。你说说,这么好的事情,娃娃们呛一下,有什么了,呛就呛一下,等你六姨夫活来就好了。我就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我只能说,六姨,世上真的有鬼魂吗?她说,有的,你六姨夫经常就回来,半夜把摩托发动的直响,库房的粉料机子也是平白无故的直响,还有敲门了,我就出去,连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开始说话,说,你呀,有什么话就给我说,直接说,咱们婆姨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更依心的人?说吧,我认真听着了,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办。然后他就说,我们就拉话,整整的能拉大半夜。一到三点多,你六姨夫就要回去了,我们就说再见了。

听得我是浑身发冷,害怕了。感觉身边真的似乎和有人一样,而且还是很多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我说六姨呀,你别说了,我害怕,世上真的有鬼魂吗?

她就笑笑对我坚定的说,世上肯定有鬼魂。我就常见了。


8.大艳


大艳学习特别好,小学是在村里读的,小升初的时候,就考了全县前十名。初中娃娃也花不了多少钱,娃娃又学的好国家免学校给奖,不仅不要交钱,还可以自己挣点点生活费。

初升高,成绩一如既往的好,这次是全县第四。被市上最好的中学录取了,亲戚们都高兴,娃娃争气也顶上了,有出息。妈妈说,她闲着没事,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六姨家了,吃罢饭后就去了。一进大门就看见大艳在扫院子,她想大概是星期天娃娃回来了,孝顺娃娃,一回来就帮娘的做生活。她就问,大艳,你今上放假着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真的是好娃娃,一回来就帮你妈干活。大艳就不好意思的说,四姨,我就没去学校,我一直在家里。她问,怎么没去啊?大艳说,我家里经济不宽裕,我妈说算了,正好我也不想读了。妈妈就生气了,这是什么逻辑,就是再没钱也要娃娃把学上完么,再怎么个还能给娃娃念书能挡住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让娃娃念,难得学的这么好。

就气冲冲的喊,六女子,憨六女子啊,你在哪?猪棚里传来六姨的声音,我在这里,正忙着喂猪着了,老母猪下了窝猪崽子,死的没办法,十几个现在就剩四五个了。憨牲灵往完死呀,唉,没办法,就这么日日夜夜的守着,还没办法。比伺候老人伺候的还好,就是不领情,死上个没完没了。妈妈本来还想好好的给六姨发一顿火,没有,看到猪圈边上坐着,手里端着一小碗药,呆呆的死死的盯着小猪崽,嘴里就这么的叨叨着。猪棚的墙根放着一碗已经凉了沾住的面条子,时间肯定不短。六姨感觉有人来到了身边,就转过头,笑着对她说,你看看,老大大的死下这么多,往死急躁人了。一边摆放着死掉的猪崽,六姨眼睛被淹没在黑圈圈里。整个人就是疯疯癫癫的,精神不振,萎靡低落。

她的心里开始了疼痛,流血。看把人给操磨成什么了,她就恨恨的说,别喂了,看把个人给连累成什么了,明上就看得给卖了,能卖多少算多少。六姨说,别么,卖了我们娘们子就要讨吃去了,过几天就活不成了。我活不活倒没什么,娃娃们还没活人了,不能卖,得喂下去。她说,憨六女子,娃娃念书,你怎么就不让念了,好不容易娃娃是好苗苗,没钱你言传,这么多亲戚还能把你给难住,憨人啊。六姨就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的站起来,伸伸僵硬的胳膊,踢踢腿,说,没钱就是没钱,一毛钱能难道大男人了,何况我是个女人家,也不想想。她说,你就是好强、要强,有什么也不和我们说。你晓得不,这样就把娃娃的前途给毁了。

晓得了么,我怎么能不晓得,我又不是三岁憨娃娃。苗苗是好苗苗,但是遇上天灾了,就是再好的苗苗也经不起这样的灾难,半路中死了爸。我就给娃娃也说了,大艳啊,你谁也不要怨,怨就怨你那世没转到好门门上,这世就只能这样,为了妹妹弟弟们就得委屈自己,得付出。妈妈说,不管怎么,我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娃娃这么毁了。你不供,我供,我出钱,我想供,我要供。六姨端起墙根的碗,用筷子搅了几下冷的粘住的面,吃了一大口,不清不楚的说,那这样的话,我把大艳给你,我正好养活不了,也让娃娃好活一个是一个。六姨停顿了下,又补充说,你不正好没女子么。

后来,大艳上学去了,是妈妈供的,还是六姨的女儿。


9.二艳


我晓得,二艳是个残疾人,一养下就那样。不是身体残疾,是神智短缺。村子里的人说是脑子不够用。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不错,就是脑子不够用,不够用的厉害。众人都叫她是憨二艳,她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嘿嘿的笑。

六姨坐在院子里看着正在对着天空发呆,头仰的高高的二艳说,憨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思,就是每天吃上口,走走转转耍耍,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床去外面耍。唉,算了,这也是娃娃的命不好,我活着还能好好的照顾娃娃,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就是有姊妹子,那也没有我这娘照顾的应时。


10.大毛二毛


大毛二毛都可以上学了,村子里有条件的,都把娃娃们带到县城的幼儿园去上了,说是不能让娃娃输在起跑线上。六姨没办法,输就输了,就在村子里念。村子的学校也是恓惶的厉害,偌大的学校,就是有那么几个学生,一两个老师。娃娃们去了,老师也没什么心思教。就和放羊一样,遛遛算了。

一天明了黑,黑了明,就这么过着。

夏天了,天热的,晌午的时候,外面的石头地面晒的,赤脚片都放不下去。六姨晓得,娃娃们就好去河里耍水,娃娃们憨着了,一不小心就给你弄下乱子了。六姨就千安万顿,还有夹吓唬带骂,让别去河里玩,要耍水,实在爱的撑不住,就在院子里晒上一大盆子水,在盆子里耍。娃娃们就听话了,说好的,我们不去河里玩。

忙,长上八只手都忙不过来,做饭、喂猪,照顾孩子。一天连个洗脸的时间也没有,顾不上,说,院子里也不来个谁,洗不洗就那样,没人看,做生活才是正经。后晌了,就有点点歇息的时间了,天气也变了,黑云洞地的。院子里还有一大推东西,该往家里搬就搬,该用塑料往住遮的就遮。记起了娃娃,以为娃娃们在家里看电视,娃娃们尽管小,还是能顶上事了,扯扯塑料布什么的。就喊,大毛二毛,快点别看电视了,立马就打的雷来了,大雨就要来了,快点来帮帮妈妈。没有人回应,这两个死小子,看上个电视就天不管地不管的。就害气的回到家里,大声的喊,两个死小子,快来帮妈妈了么,不然吃屁喝凉水去。一看,家里没有娃娃,那娃娃去哪里了,心里就不安了,着急了。

跑到外面就满世界的找。心里感觉不对,就往河的方向跑去,老远远的看见二毛往回跑,她就边跑边喊,二毛,给你们说不要去河里耍不要去河里耍,听不见吗?跑到跟前了,气喘吁吁的,说,大毛了?二毛哭起了,不说话,就是哭。心里慌的厉害,是有事情要发生了,天上的打闪打的,雷吼得隆隆的响。你说呀,哭什么哭,你哥呢?说么,别哭了。二毛哭着受委屈的说,河里河里河里河里下来下来山水山水了,我哥我哥我哥让冲走了,说完了,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到了河岸边上,原来的河道都满足不了,新的河道出现了,泥糊子水还在往外摇摇摆摆的蔓延。娃娃呢,这么大的水,怎么办啊,怎么办,就大声的喊,撕心裂肺的喊,大毛大毛大毛,你在哪里藏着了,不要吓妈妈,快点出来,我们不玩了好不好。喊声没有把大毛喊回来,因为根本就回不来了,已经和大水一起不知去了哪里。把周围的人们给喊来了,一看就晓得是什么情况了,就帮忙找,大部分人往河的下游跑,看在哪里有桥什么的拦截物,能给娃娃拦住。就是死,也得把死骨石给捞上来。

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河水终于不情愿的退下去了。去打捞的人,回来一批,说是没有找到。又回来一批,还是没有找到;又一批回来,还是没有。到了中午十一点多,太阳出来了,人们抬着一个泥棒子回来了,是大毛。浑身的泥疙蛋,人样也没有了。六姨就猛猛的扑上去,对着亲戚们喊,快点快点,端盆水来,把娃娃给憋坏了,我来给洗洗。谁都晓得娃娃已经断气了,可还是按她的嘱咐给端来盆水。六姨就擦洗上说上,毛娃毛娃,你眼睛睁开,再看看妈妈,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吃炒鸡蛋就烙饼了吗?妈妈给你做,你睁开眼,看看么,看看,这么多人了,都等的看你了。妈妈想和你说话,要说话,你叫妈妈,说话么,说话么。等下,妈妈给你洗得净净的,给你穿新衣服,你一直想穿的新衣裳,妈妈早就给你买好了。常说,你们平时穿不下个好坏,就舍不得给你们穿,等得见人的时候穿。现在妈妈就给你穿,你也得答应妈妈,穿上新衣裳就站起来,和妈妈说话。

六姨就撂下手里的布子,跑回家,翻箱倒柜的找,新衣裳拿出来了,娃娃都硬了。好不容易,吃力的给穿上,没有站起来,还是静静的躺着。六姨就哭起来了,毛娃呀,你要妈妈怎么做么,你还要什么你说,妈妈给你做,只要你醒过来站起来,你说。爬下凑到大毛的嘴边,听,好像大毛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特别的低而已。

哦,你是要吃炒鸡蛋就烙饼,好的,憨小子,就是嘴上那口的事。妈妈给你做,现在就给你做,等等,立马就好。就跑进厨房,又是打鸡蛋,又是和面,又是生火,倒油,搅拌鸡蛋......

吃什么么,娃娃已经走了,六女子,别忙活了,我的憨六女子。外婆就在旁边掉着眼泪说。

妈,你胡说什么,没走,大毛没有走,这不,在那里躺着了,等我的炒鸡蛋烙饼着了。妈,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你坐一边就好,我一个人能行,我做饭你还信不过吗?

六女子,娃娃走了,没有了,死了,活不过来了。你晓得不?不要再不相信了,事实就是这样了。给你摆下了,赶快让娃娃入土,不要再让太阳晒了。

不,你胡说什么,我娃好好的,再没有比我这做娘的清楚了。我晓得我娃了,这是和我戏耍了,为了吃好吃的。我给娃娃做,马上就好了。

六女子,你不要再哄骗自己了,让娃娃入土。外爷坚决的说。

亲戚们就把娃娃给抬起来,向大山的方向走去,六姨看见了,大哭的扑上来不让抬走。

抬走,走,来几个人把她给拉过。外爷对着旁边的大姨二姨三姨等人说。


11.人疯了,还活着,更加忙碌着


大毛埋了,又是一个春天,新的草长了起来。

二月了,天气在一天天的变暖。亲戚们都来我家,我家离火车站比较近,大姨家要回去了。就在我们这上车。亲戚们离的都比较近,就都来到我家。只有六姨没有来,大姨就说,把六女子也叫过来,给开导开导,也来散散心,老是憋在那个家里,把人都憋坏了,早是人现在都疯......

我给六姨打了电话,接通了,六姨,你到我家来走走。没想到,六姨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补充说,把娃娃都带上,我们这边给做上饭了。好的。

外面有摩托停下了,六姨就推开门,进来了。娃娃也来了,二毛和二艳。大艳在外面读书。

六姨说,大家都在啊,高兴。亲戚都让六姨坐到炕上去,娃娃们和娃娃们已经玩了起来。炕上坐着几个姨夫正在喝酒,六姨就上炕了。我也来喝几杯,我看你们这里的几个谁也喝不过我,我没事就喝点点,那可是舒服的厉害了。酒是好东西,我现在喝个一斤是一点点事也没有。不信咱们就喝喝。大家都不说话,不晓得说什么。六姨就个自喝了起来,一杯接一杯,谁也抢夺不下......

我还能唱歌,作女的那时就喜欢唱,没有发展,现在又重新的拾捡起来。我给你们唱唱,你们看我唱的好不好,我自己写的词,好歹咱们也是有文化的人,念过那么几天书。

就开始唱了——

生活呀生活,你对我真的是不公,是不是看见我好欺负;男人男人,你带走了,娃娃你就不要再带走了么;难怅啊难怅,活人活的真难怅,想娃娃,想死了个人,四个娃娃成了三个;大毛啊大毛,你让妈想的怎么办么,想死人了......

哭得唱不成了。

最后我懂了些什么是生活,我想说,六姨就是生活。


【编辑:与文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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