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藏獒（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6109    发布时间：2015-11-24

作者：李秀杰

李秀杰，教育机构负责人，作品散见《2013齐鲁文学年展》《2014齐鲁文学年展》《散文百家精选》等。

工地周围长满了荒草，芦苇的根都扎到院墙里边来，院子里放着各种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说准备盖一千栋大楼。还没开始动工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 偌大个工地只有锅腰子在那里看门。锅腰子姓燕，长的架势像燕子使劲弓腰往上飞的感觉，据说他爷爷的爷爷是太监，锅腰是他家祖传的。不知是谁给他编了首歌:秤钩子，门鼻子，锅腰子背着虾皮子……大概是笑话他的腰吧。工地上活多，人少，像他这样的人，在这里还算个能人了。他管生活，管进货，管干活，管接待，就是不让管财务。

为了他的安全起见，张总给他送来一个说狗不是狗，说狮子不是狮子的东西，张总叫它藏獒，说它祖先是古鬣犬，有一千万年的历史了，狼也就三百万年……他很迷惑，其实就是条长得四不像的狗，扯那么遥远没意思。但他挺感激的，因为张总说这狗长大了性子烈得很，看门是好样的，会是他的好帮手，还能保护好他的安全！就冲这个，他得好好干。

小藏獒只吃荤不吃素，而且饭量一天比一天大，锅腰子对它百依百顺。慢慢的他的饭量小了，而且只吃素不吃荤，这样他的员工伙食账单还马马虎虎能说的过去。

好不容易才把藏獒养到张总的膝盖高了，锅腰子的腰弯得更很了。

赵经理来了，这工地上一个老总仨经理，但锅腰子见他们的时候很稀罕。他看到这藏獒爱不释手，说锅腰子，其实张总挺关心你的，锅腰子笑笑点点头。小藏獒在赵经理的裤腿边蹭来蹭去，赵经理很开心。说这藏獒跟他挺投缘的。还从他车里拿出一大堆牛肉干留给藏獒。

孙经理来了，刚下车，藏獒一跳一跳地跑去围着孙经理转了一圈，然后一跳一跳地又回去，孙经理高兴的哈哈直笑说:藏獒品种就是高贵，没见过就知道是自己人，还这么亲。他让司机开车跑了三十里地，买了一个牛腿，说放着慢慢让藏獒吃吧。

那天，门口来了个要饭的，哼都没哼一声就进门抢东西吃，藏獒围着他蹦哒蹦哒地跳个不停，临走跟着他跑出很远才回来。

那晚上月黑风高，芦苇吹着哨摇摇摆摆，锅腰子听到有个动静，连忙牵上藏獒跟他去看，藏獒很听话，乖乖地走在他身旁，有它在身旁他心里很踏实。他从心里感激张总他们，对自己真够意思。

正走着，忽然墙外传来一阵呱呱的老鸹叫，锅腰子吓的一个机灵，藏獒一下挣脱了锅腰子手里的绳索逃了回去。锅腰子赶紧追回去，只见藏獒，一头扎进窝里使劲往里拱。锅腰子拽着它的尾巴，费了好大力气把它从窝里拖出来。

第二天一早张总来了，说因为昨晚风大怕有意外赶紧来看看他，并且说，有了藏獒他可踏实多了，这可是他最好的朋友送给他的，连他岳父想要他都没舍得给，就给锅腰子送来了。锅腰子感动的眼圈热呼呼地，他连忙说:是啊，是啊，昨晚好像有偷料的，刚有动静，藏獒一下子就挣脱了绳子冲出去，结果他们什么都没敢拿就吓跑了。张经理说，好啊好啊，本来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想再加一个给你做个伴，这样看来就不用费劲了。锅腰子脸上的笑僵住了，好就都没说话。

张总走了，他狠狠地煽了自己俩嘴巴，藏獒奇怪地看着他直摇尾巴。

菩萨保佑

银座的房子是去年七月接过来的，接过来是屋子里乱糟糟的，地上堆着好多红色的盒子，还有很多红色的绸带，拾起一根绸带看见上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文字，仔细琢磨大概是些经文吧。

“做什么生意啊老扳？”

“吉祥物。”

店老板笑呵呵地告诉我。

“什么是吉祥物？”

“呵呵，就是这些……”

他指着地上几尊佛像笑着说。只见地上坐着一尊菩萨，两尊财神。慈祥的菩萨端庄地站在那里微微地笑着，手中的柳枝儿也飘飘然；财神爷满面红光，手里托着的元宝金光闪闪。

“卖神像的啊！”

我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嗨嗨嗨，说什么哪？”

店家突然涨红了脸瞪着眼朝我嚷嚷。

“什么买啊卖啊的，神像要说请！”

“对不起，对不起！”

我急忙道歉，并且突然感觉到自己不谙世事，神灵的事都不懂难怪这么多年都不发财。

“相信吧，你信他就会有的，会好好保佑你，保佑你升官，保佑你发财，只是你要心诚……你看我，小店变大店了，这房子你用吧，我搬到别处去租了两间大房子。”

听着店家的教诲我频频点头，并且心里挺自卑，感觉处处不如人家。

店家搬完他的东西，办完了手续就急匆匆地走了，长长的走廊晃动着他穿着阔绰的背影，我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看看地上的杂物

“老板，这些东西……”

“没啥值钱的啦，都扔了吧！”

他没回头却阔绰地挥了一下手。

“哦。”

我立马开始清理那堆杂物。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忽然看见哪几尊神像安静地立在那里。

“老板，你家的神像……”

我使出我最大的力气大喊，但走廊里已经没了人影，面对哪几尊神像我素手无策。毕竟他们是那个老板的，他们还保佑了他发了大财，功不可没啊，我恭恭敬敬地菩萨托在手里，突然感觉菩萨的脚底下硌的我的手生疼，仔细一看，啊原来菩萨的脚底下和身后已经被磕破了，又托起那两尊财神，一看他们身上也有破了的痕迹。我心里恍然大悟，但还是感觉矛盾重重，他们毕竟保佑了他家发了大财，他肯定不会忘了的。总不能把它们扔了吧，那样会破坏了我还没真正懂得的那份诚心。

后来，我把它们请到了我的架子上，把他们面前那个盛满香灰的香炉恭恭敬敬地放在他们前面……

我每天都在等他来请他们回家，我想这几尊神像也在等，但到今天他都没有来。

瓢

蓝青是她的真名。没学走路时爷爷总是坐在那个她老老爷爷传下来的太师椅上看着她。他的腿整天弯曲着就像板凳，是的，那就是蓝青的板凳，他总是让她坐上面。但是，她就不想坐爷爷怀里的那个“板凳”。爷爷却总是使劲抓住她，使劲把她摁在那个“板凳”上。没有办法，她经常使劲大哭，爷爷怎么晃她都哭，而且声音不拐弯儿，不降低，始终如一。爷爷没办法只好放下她，慢慢她就学会了爬。起初，她只爬到离爷爷一步远的地方，爷爷使劲站，但他站不起来，就吆喝一声，她赶紧爬回来。爷爷低下头，对着爬到脚边的蓝青眯起眼睛笑，胡子一翘一翘地像个老山羊。后来他试探着爬到离爷爷两步远的地方，爷爷再吆喝她就赶紧回来；后来她又爬到离爷爷三步远的地方，爷爷一吆喝她一回头，但就是不想回来。爷爷的脚边有根小竹竿儿，离他不远还有个瓢，爷爷拿起竹竿使劲敲了一下瓢，听到瓢响，她就赶紧爬了回来，爷爷低下头，又对着爬到脚边的蓝青眯起眼睛笑。

过了几天，蓝青又爬得离爷爷更远了，他一边敲瓢一边吆喝。蓝青爬回来使劲拉拉爷爷的腿，她很想让它们站起来跟着她爬，但是她怎么拉都不伸开。原来爷爷是个瘫子，是站不起来的。

于是，蓝青爬的越来越远了，爷爷敲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越来越不想回来了，爬走的时候很快，爬回来得很慢。邻居家的的婶婶来了，爷爷眼里滴出浑浊的泪说：给人家看孩子真不是好活，担惊受怕的。蓝青很不愿意听，她可是他的亲孙女，为什么成了人家的孩子。这瓢的声音沉闷的像捂了个棉袄。蓝青很不喜欢知了叫，但她感觉现在瓢的声音比知了声难听多了。

“冰棍儿……”一个声音想起来。蓝青赶紧开始往外爬了，爬一步一回头，最后她爬出了屋子，也爬出了爷爷那浑浊的视线。任凭爷爷吆喝声像破锣，敲瓢的声音像雨点她是不想回来。慢慢的，她越爬越远，发现外面那个世界好美，很多大树站在路旁边，她感觉那是好多的爷爷的腿，要是爷爷的腿能站起来肯定也会这么长，肯定能追上她，她爬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地上无数的禾苗随风摇摆，她感觉那是爷爷的胡子……哎，她有点可怜爷爷了，他长着那么长的腿都不能走出门来，她很想让他像她一样爬，但她又不会说给他，或者会说他也不会同意。渐渐地，她听不到瓢声了，她的心更轻松了。爬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其实她能站起来了，其实她已经会走路了，于是她站起来朝着那个声音走去。

渐渐地，爷爷的声音低下来，瓢的声音也低下来，最后没有了声音。只见爷爷的腿伸得直直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手里握着那根竹竿儿，一动不动。旁边，是那个被敲成了碎片的瓢。

【编辑：与文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