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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深夜火车(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5698    发布时间:2015-11-24


作者:金小杰

金小杰,女,92年生,现为山东省菏泽市作协会员,山东省菏泽市青年作协理事,《菏泽学院报》签约作家等。作品散见《中国诗歌》《时代文学》等。


她赶了一夜的火车、汽车,早晨从短暂不安的睡眠中醒来,脸色苍白皮肤干燥,像是一朵削瘦单薄花期短暂的昙花。很明显,她是那种丧失安全感没能得到好好照顾的女孩。

一路上,她都在吃,她怕因为血糖过低而晕厥。深夜路过他所在的城市,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漆黑一片。那个灯光昏黄的小站,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那个他,早已睡去。他对她的死活不管不顾,而她却对这份感情不离不弃。所有人都笑她傻,她也觉得自己太傻。

QQ上,朋友关心的提示她:“含一块糖,别让血糖过低,一整夜的火车,真让人担心。”

她低头笑了笑,问:“你怎么还不睡?”

“笨蛋,我睡了,你怎么办?”

“没事,习惯了。”

“傻瓜。”

她的确是个傻瓜。爱了这么久,爱到忘了初衷。

她只记得他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男孩,笑起来小鹿般的纯洁干净。在她心里,他一直还是个孩子,需要别人照顾,所以她一次次的迁就他,一次次的包容他,一次次的给他安慰,而他一次次的索取,一次次的肆无忌惮。闹得最凶的那次,他和他的母亲大吵了一架,深夜离家无处可去,便想起了她。那一夜,她抱着他,就像是抱住一个柔软的梦,心甘情愿。

再后来,她给了他肆无忌惮伤害她的权利。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所以有恃无恐。他开始和其它的女生搞暧昧,一次次的,不知收敛,不思悔改。

她说,能在她心上插刀子的,只有他。

说得轻描淡写,令人心疼。

终于,他有了新的女人。他甩开她,她不走。她说,除非你结婚,才意味着真正的失去你,要不然我会等,一直等到你回心转意。

这一刻,爱情激越到撕心裂肺、片甲不留。

她从包里掏出耳机。第一次,出门听歌。其实,她并没有听歌的习惯,但他喜欢唱,她便将他唱过的那些歌一首首的单曲循环过去。可惜,这一次新手机的音乐列表里空空荡荡。她就这样戴着一副耳机,将头轻轻地抵在车厢上,随着车轮的晃动静静的哼歌给自己听。没有人发现这个女孩的异样,没有人发现这个女孩的耳机里根本没有声音。一切都平静得理所当然。

她就这样戴着耳机戴了一夜。

他的若即若离反反复复令她彻底失去了安全感。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害怕别人对她说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到头来只是一个玩笑,她怕在故事的结尾自己成了那个逗笑的小丑。

如此不安。

汽车进站,一天一夜的旅程终于结束。一个男子站在出站口远远地向她招手,她拎着行李笑靥如花的走过去。他的反复让她感到不安,所以她也找了一个男子。无关感情,只求安稳。

她随这个男子回家,在他的卧室里昏昏睡去。一直睡到次日。

“累坏了吧?”他坐在床头摸了摸她的头。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感情总是这般的奚落人,爱与被爱,总是差那么一小步。

“知道你要回来,所以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就知道你等不及,”男子笑了笑,“还不到时间,中午带给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为了让你盼着我回家啊。”

男子出门上班,她一个人坐在装修得有些简奢的房间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还不到中午,她便趴在阳台上东张西望。她在想,他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如此急切,像个孩子。

其实,一直都是个孩子。

前几天,在她离开之前,她给他发短信,问他在干什么。可惜,他没有回复,音讯杳无。次日,她再次质问:“为什么不回短信。”

没有回复。

她不甘心,再次发送:“为什么不回短信?”

“在家。还联系?不是不联系了。”漫不经心的嘲讽。

“好。”

千言万语,未曾出口,故事结尾却只剩一个“好”字。

终于累得尸骨无存,终于伤到无话可说。她抽身离去,在傍晚同这座城市不辞而别。坐了一夜的火车,奔赴下一个站台。旅程太长最终将她变成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别人的心脏。

这一次,她要看别人痛。


玩笑


他们总共交往了两年,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却从未真正分过手。

交往第三年,她离开了那座城市,异地的日子从此开始。极少的短信,极少的电话,她以为互不打扰各自努力是对彼此最好的交待。

她是一个努力的女孩,经常加班到窗外的黎明渐晓。他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男孩,经常打游戏打到窗外的天空微亮。

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却苦苦挣扎着,爱着,消耗着彼此。

这一晚,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给他发短信,问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一面。他说他不能再见她了。她问为什么,他说难言之隐。她必定不会对这个答案满意。追问之下,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有女朋友了。”

六个字,六把刀,一下一下的扎着心脏。

她冲进洗手间,拼命用凉水洗脸,狠狠的掐自己,掐到皮肤淤青。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她在努力让自己从梦中醒来。可惜,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哭得泪流满面,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说:“刚有的。”

她不能自已。她想问那个女孩长什么模样,长发还是短发,高个还是矮个,胖还是瘦……

可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再暴露自己的悲伤,她一直都强盛而霸道。

她说:“有没有,那是你的事;爱不爱,这是我的事。只要你还在A城,只要我还想见你,我就一定能够见到你。”

他回:“嗯,好。其实我们异地。”

原来是一个玩笑。

她破涕而笑。

类似的游戏他们不知道玩过多少次,可每次都还会上当,还会难过。

她开始擦着眼泪诉说刚才的感受:“看到你说你有女朋友了,我瞬间崩溃。看来,我的确不能接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爱情激越到不让分毫。

他慌了一下,回短信安慰她,说没什么大事。

总感觉哪里不对,她问:“那你为什么不能见我啊?”

“心里过不去。”

“什么事让你心里过不去?”

“见你啊。”

她果真爱得头脑发热,爱到后知后觉。

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有女朋友了。就这样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你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吧?”

“嗯。”

原来,这根本不是一个玩笑。

她拼命捂住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吓。她大睁着眼睛,眼泪就这般清晰而直接的滚落。

“她是哪的?”

“我老家那的。”

刚才的气势汹汹瞬间化成了一地灰烬。她想起了他的母亲,一个年轻的喜欢画黑眼线的寡妇。当初,她为了逼她离开,不择手段。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过,非经她同意,他不准谈恋爱。

那么这次,肯定是他母亲的安排。

她说:“我明白了。我主动退出,我知道我赢不了了。将来某一天你如果想我了,就来找我。”

她一直都这般迁就而卑微的纵容他。

她还对他说:“之前,我只等过两件事:梦想和你。现在,这世间我唯一没能留住的,只有时间和你。”

他慌了。他回:“只是恋爱,又没大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哭得肝肠寸断。

现如今,她终于等来了一个结果,还有一个残酷的“玩笑”。


小玫瑰


她曾经完整的拥有过一把吉他。

那是一把漂亮的原木色民谣吉他:玫瑰木的琴柱,澄黄的琴弦,琴箱还散发着清漆同木头混合的香气。她从他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一时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她一直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吉他,一直想某一天他光芒万丈的时候她能够隐在身后为他弹唱助兴。

“喜欢吗?”

“喜欢。”

“来,我教你。”他叼着烟头坐在观景台的边缘,流畅的扫弦调音。烟头明灭,琴声如诉。

这是一把他平时用来做练习的吉他,琴柱背面有个浅小的凹陷,那是他平时练习时左手拇指按压留下的痕迹。他把吉他塞给她,然后从背后轻轻的整个环住,告诉她最基本的拨弦指法。

月亮很美,风很静,田径场上嘈杂的人声仿佛离得很远,她给自己的吉他起了一个温暖的名字:小玫瑰。

为了能够赶上他的进程,她夜以继日的练习。左手的指肚起了水泡,水泡破了流出脓水,最后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而他,只听得见她的进步,看不见她的伤口。

他一贯都是这样。

作为他的女朋友,她已经习惯了。

他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而她对他的生活也只好不管不问。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他抱着别的女人走进了酒店。内心轰然。

她哑然失笑,原来,这只是一场互利。

她承认他们在一起多半是为了虚荣。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她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现在男朋友也必须是最好的,作为乐队主唱的他不但长得帅气而且还有一身的才艺。而他正因为自己是乐队的主唱,所以不肯轻易接受普通的女孩,恰好她又是极其特立独行的。他们,在朋友眼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歇斯底里,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沿着来时的路再慢慢逛回去,沿路有很多卖时装的店面,她偶尔也会停下来看看那些面无表情的模特。路灯很亮,内心空荡,她不能不承认她还是爱他的,哪怕这份爱只有十分之一,但也货真价实。

回到家,把鞋踢掉,一把捞过靠在沙发外侧的小玫瑰,自顾自的去阳台上弹唱。这所新建的小区入住的用户并不是很多。对面阁楼上住着的两个年轻女子,每天下班都会很晚。有一次,对面的灯早早亮了,窗帘上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她饶有兴趣的看他们脱衣服,看他们纠缠着睡下,看灯灭,然后灯又亮。这座城市太大,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颓废的扫了一下琴弦,她站起来去冰箱拿冷饮。只有啤酒。她记不清那一晚自己是怎么醉过去的。

以后的日子,她极少的再去弹吉他,两个人的关系也这样渐渐的淡了、远了、断了。

那把叫做小玫瑰的吉他站在角落里,琴弦渐渐的氧化,渐渐的失去亮泽。直到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有人要学吉他,想入手一把二手吉他。她搓了搓手指,左手指肚上坚硬的老茧由于疏于练习早已褪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她用一个极低的价钱,将小玫瑰转手。

转手的前一夜,她细心的用软布擦拭着琴弦琴柱,闭上眼睛,清漆和木头的香气还在,而你不在了。

调弦、拨弦、扫弦……时隔多日早已生疏,我们的相遇相识仿佛都还在昨日。过了今夜,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一把吉他可以叫做小玫瑰,这就和小王子的那朵玫瑰一样,是生命中的唯一一朵,哪怕以后遇见了整个玫瑰园,也抵不过最初这朵的惊艳。很可惜,我们都没有守住。

时光流转,她再也没有再弹过吉他。也只有她知道,她当初卖掉的,不单单是一把吉他,更是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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