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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我们是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6106    发布时间:2015-11-25


作者:张自伦

张自伦,教师,中学一级职称,发表过多篇教学论文。文学爱好者,在地市级及以上报刊或网络上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


政府下了任务,调查登记留守儿童情况,并和留守儿童及其监护人签订合同。我和罗老师分在一个组,要完成十二个留守儿童的资料。这十二个留守儿童都在三寨村二组。今天是星期六,趁着周末有时间,我一大早就约了罗老师下村去。

进到寨子里,见到村民们都到地里或山里劳动陆陆续续回来了。在一个三岔路口,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玩。

“夏松明,你不去打工了。”一个瘦瘦的男孩大声地问。

“谁要你管。”一个有点胖,个子比他高的男孩立即回了他的话,“夏凡,老子心窄得很,你再提,老子打死你。”

“嘿嘿,谁叫你爸爸不和村支书好”,那叫夏凡的男孩有点得意地说,“我爸和支书关系很好,我爸要去打工,支书就劝我爸:‘不要去打工了,你孩子的妈不在了,这样对孩子不好,我多给你家一些低保’。支书又给了我家其他一些救济款,我爸爸不去打工,家里的开支也够了。不像你家,说是爸爸妈妈都在的,但是想见也见不着,哈哈。”

“老子打死你这个软骨头。”胖男孩跃了过去,双拳出击,几拳打在夏凡的胸上。夏凡哭喊着找到一块石头猛力向胖男孩砸了过来,胖男孩来不及躲避,用左手一档,正中手腕,瞬时如金鸡独立单脚立般跳个不停,左手在胸前颤抖。半晌,他放下右脚,在路边拿起一棵木棒,“老子不打断你的手,不算人。”朝夏凡追了去。

情急之下,夏凡爬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核桃树。胖男孩用左腋夹住木棒,右手挽抱树干往上追。爬到树的中部,上下枝桠相距较远,树皮光滑,左手又无法使用,胖男孩就站在枝桠上:“老子今天是不会放过你,你敢下来,老子就把你捶丢下去。”右手舞着木棒,指向远远站在头顶上的夏凡。

“小明,快下来,危险,”一位大妈急匆匆跑到树下喊,“小明,快下来,下来慢慢说,听大妈说,掉下来可不得了。”

“别管我,没你们的事,我今天不收拾他,我就不会放下。”夏松明愤愤地吼道,眼睛还是紧盯着头上的夏凡。

寨子里更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也都来劝说,他硬是一个都不听。此时,树下已聚集了几十个男女老少。

一对八十来岁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急急走过来了。老爷爷歪歪扭扭站立不稳,一股股酒气从他嘴里散出,手指向树上说:“你给我滚不下来?你想作死。你们哪个上去帮我把夏松明揪下来,帮我一下。”

“谁敢上来,我先把它打掉下去。”夏松明甩动着木棒吼叫。

在场的都你看我,我看你,怕惹出更大的麻烦,没人上去。

老奶奶拉老爷爷坐下,“你给我坐着,怕跌死你。不要喝酒,你偏不听。”老奶奶带着哭声接着说:“他家爹妈把他们兄妹几个丢给他爷爷我俩,就出去了,有时一年也不回来一次。说不动他,前几天,有两个公安的人带他来给我们说要我们好好管一下,夏松明和几个社会上的人去抢劫,由于他是未成年人,又不是主犯,才放了他。他的父母在远处,什么也不管他们的事,让我们在家受罪。我们这把年纪了,还顾得了多少?”

“松明,乖孩子,听话。”“你看,爷爷奶奶都急成这样了。”“快下来,下来再说。”有几个大人继续劝说,可是夏松明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理。时间已到中午了,他还是坚守在那里,像猎人守在洞口等待着猎物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夏凡。

人群外好像有声音,人们纷纷转身望去,听见一个妇女说:“你不给我赔清楚,饶了你就不是人。”那个妇女紧紧地拉着一个男孩的手,后面跟着三个小女孩走过来。

“是夏青松。”“夏松明的弟弟。”“后面那三个是他的妹妹嘛。”几个村民在小声地说着。

那个妇女把这几个孩子带到老爷爷和老奶奶前面说:“你们的这几个孙子,趁我在园子里,跑进我家屋里撬开箱子,拿走了装着相片的袋子,他们以为里面装着多少钱呢,又在门口捉起一只公鸡就走了。我顺着掉下鸡毛的路找到背后山边,他正在那里烧鸡吃。问他相片拿到哪里去了,他说:‘烧火了’。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照的相片都在里面的,你们说,这些相片到哪里去找呀?”妇女气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两只手掌紧紧地搓揉着,“看你们怎么给我赔清楚。”

那三个小女孩说:“是二哥偷的,我们没有参加,叫他挖洋芋,他一个都没挖,还骂我们,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看相片,宰鸡,烧鸡。”

那个小男孩嘴巴紧紧地闭着,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小的两个女孩不过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也不过十来岁。三个女孩好像几天没洗脸了,头发也很脏乱,衣服、裤子、鞋子几乎是新的,但却脏得发亮。

老爷爷酒意未散,坐着甩起右手,“我们不管,找他爸爸妈妈。”

“闭上你的嘴,”老奶奶忙制止说,“你是他们的爷爷,不找你找谁,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接着老奶奶又跟那个妇女说:“翠秀,闺女,你气不怪你,他们的父母隔那么远,我们两老经常都跟这些孙子讲那些做得,那些做不得,他们就是不听啊。讲多了,他们来个不沾边。看在我这把年纪的面上,晚上我带她到你家来商量怎么赔你的损失,叫他爸爸妈妈打钱来赔。”

妇女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的那一大袋相片呀,怎么赔法。姑妈,您说到这样的份上,我怎么说呢?”

“好,好,晚上我带青松到你家来,一定要他给你赔礼道歉,商量怎样赔,你先回去。”

“打死他,让他自己找钱来赔。”老爷爷骂着想站起来,又被老奶奶压坐下去了。

老奶奶转过身来对小男孩说:“还不带你的妹妹们去挖洋芋回来煮,到现在猪食都还没喂。”

老奶奶正抬头看树上那两个男孩时,身上的电话铃响了,“你们想听听你们的娃儿们的事了,”老奶奶认为在打工的儿子儿媳打电话来了,打开手机靠近耳边说:“你们的儿子有本事了,做大事了。”

“我是夏小娟的老师,老奶奶。”手机话筒声音很大,是一个女教师的声音。

“对不起,沈老师,我以为是我孙子的父母。”

“昨天我给您打电话,问夏小娟为什么不来上课,您说是和她的两个妹妹一早就来学校了的,我说未来上课,您说你们这就去找,你们找到了没有?听说在一年级的她那两个妹妹也没来上课。”

“找到了,沈老师,她们三姐妹都在路上玩。大的那个说她的作业没做完不敢去上课了,小的两个也就跟着不去了。我要带她们来上课,小娟哭着不来,我就把它们带回家了。”

“老奶奶,叫她来上课,没完成作业,在学校来做完就是了。休息的时候老师要看着她做,做不成就教她做完才能出去玩。”

“好,沈老师,星期一我带她来上课。”老奶奶虽在和沈老师通话,眼睛却不时在瞥着树上那两个孩子。

头顶的太阳渐渐往西移去。老奶奶挂了的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得疲惫的样子,走到老伴身边坐下,慢慢抬起头往树上望去,皱巴巴的脸上,上了墨黑的晕,眼睛没一点儿神。好大一会儿他才说:“松明,还不饿?先下来,回去吃了饭再说嘛。小凡会跑得掉?跑不掉,你爷爷和我都吃的饱饱的在这儿坐着,你在那里饿瘪了肚子,有啥划算?快下来。”

树上的夏松明不仅不下来,看都不看他奶奶一眼。夏凡他俩一上一下,眼睛鼓鼓地一个瞪着一个。

“夏凡的爸爸来了,那里。”一个小姑娘指着不远处说。

一个青年男子正向这边跑来,脸上脖子上满是汗水。看到树上两个孩子对峙的情形,他和气的说:“小明,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树上很危险,下来,下来说给叔叔听,叔叔一定替你好好揍他。”

夏松明还是很激动:“我今天不会放过他的,我不打断她的一只手,我就不会下来。”他又用木棒指着夏凡说:“你小子敢就下来。”

“夏凡,老子今天要揍死你.”青年男子指着夏凡骂了起来,“你不惹事不行吗?你看把事情惹成这样,你是太想被收拾了。”

青年男子又对夏松明和声细语的说:“看你的手又青又肿,很疼吧。叔叔向你保证,一定要好好收拾夏凡,让他来你面前认错。快下来,特别是你手受伤了,在树上对你不好。有这么多人听着,叔叔向你保证。”

“我们都给你作证。你叔叔所说的话,他做不到,我们也不饶他。”树下的很多人都在劝说夏松明。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在骗人。”夏松明的语气开始缓和了。

“你看我们中的这些人那个说过谎?那个骗过你?”刚才劝说他的那些人又说。

“一言为定。”夏松明带着有点相信的目光看着众人。

“一言为定。”众人肯定地同声回答。

夏松明看了一眼夏凡,然后把木棒夹在左腋下,下到了树下。他又选好位置,提着木棒守着,防止夏凡跑了。

夏凡一下到树下,他的爸爸迎上去给了他几拳几脚,“今天多危险,你惹的事,你把小明的手打伤成这样,不打死你都不行,。”骂着又要打了,几个人拉住了他,劝说:“够了,够了,孩子被你打得差不多了。”

“你给我过来,”夏凡的爸爸拉着儿子到夏松明的面前“快给他认错。”

夏凡站着不肯认错。

“你还不认错。”夏凡爸爸抢过夏松明手中的木棒朝他背上打来,众人又阻拦着抢下了木棒。

“是他先打了我那么多拳,打得我疼得要死。”夏凡抗争着。

“是你伤还是他伤,他的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嘴硬。”夏凡的爸爸摸着夏松明青肿的手,“你用石头打他就是你的不对。”

“你把人家的手打伤成这样了,”众人也从旁说,“快认了错,带他去涂点药,消肿止痛。”

夏凡慢慢站到夏松明的面前,轻声说:“松明,这次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夏松明露出了笑意,挺起胸说:“好,看在你爸和这么多人的面上,我饶了你。”

“走,到我家去给你涂点药。”夏凡爸爸带着夏松明走了。

留守儿童的名单里有老爷爷和老奶奶监护的这几个孙子。罗老师和我就跟随这两老去他们家里。

两位老人招呼我们坐下后,老奶奶说:“两个老师,见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这些是小儿子家的孩子,大的两个男孩不好好读书,回来又不听话,三个女孩还小,很听话,回来什么都帮着做,”说着她又向屋外喊:“小娟,烧点水給老师喝。”

然后她又回到孩子们的话题上:“他们的父母月月都汇800块回来用的,每天一个一块或两块是给孩子们用的,其余用作家里开支。生活在寨子里不在前也不在后。这些孩子要那样做,给他们的父母丢脸啊。他们的父母每次回来都买了一些家具,侧边那两层平房是他们这几年打工来建的。两口子出去打工已有五六年了,孩子就一直让我们带着。开头一两年,孩子们时时都念着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特别是每一次他们的父母走,小的三个都哭着不让走,大的两个也一直跟着不想离开。以后孩子们就不再提他们的爸爸妈妈了,在家里在外面话也很少说了,也不跟其他的孩子玩了。他们的父母回来,他们来他们的,去,他们去他们的,就像没看见一样。”

老奶奶望着我们停了十多秒钟,我们茫然起来,她才说:“现在农村人的日子好过多了,可是我们这些地方赚钱的门路少得很,不出去打工,一家人需要那么多的开支,去打工,唉!”老奶奶又停了一下。

“有一次小娟问我,你们猜她怎么说?”老奶奶的问话,罗老师和我无法猜到。

夏小娟把开水端上来了。

老奶奶看看我们两个老师,又看看他的孙子们,说:“她说:‘奶奶,我们五个兄妹是不是你的儿子和儿媳妇生的?他们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爸爸妈妈?’孩子和父母怎么会成了这样啊?”

顿时,有一种很酸很酸的物质在我的鼻腔里旋转,旋转得越来越快。怎么说呢?我回答不清,我已觉得无法控制自己。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和老奶奶对话了。罗老师拿出了表册资料,我们给她家的孙子一个一个做了登记,签了合同,离开了老奶奶他们的家。

还有几个留守儿童的资料没有做完,可是太阳已落山了,只好明天来做了,于是我们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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