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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寻找契丹(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5043    发布时间:2015-11-25

作者:孙国华

孙国华,内蒙古赤峰市人。中学语文教师。自进行文字创作以来,约有几十万字见诸报刊杂志,获得过许多奖项。作品散见于《语文报》《中国电影报》《智慧月刊》《小品文选刊》《四川文学》《岁月》《辽河》《度假旅游》《散文世界》《西部文学》《西部作家》《儿童文学》《牧野》《老年世界》《散文诗》《中国魂》等国内报刊杂志,部分作品被选编于《中外当代文学艺术家代表作全集》《中国美文欣赏》《散文中国精选》等散文集中。有的散文被选用于高中,初中的试卷阅读或被选用于课外阅读。


在中国北方的草原,沿着一条古老的西拉木伦河,我寻找着那个美丽的传说。

西拉木伦河,老哈河,这是两条古老的河流,它们缓缓地流淌在塞外的草原上,流过赤峰境内,穿过岁月的时空,缓缓而去。而我所寻找的契丹,就与这两条河流有关。

那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茫茫的北方草原上流淌着两条河流,一条叫西拉木伦河,意思是“黄水”。人们把它看作是黄河在远方的女儿,所以文献上写作“潢河”;另一条河叫“老哈河”,也叫“土河”,两河流域孕育了草原上的文明。传说中,一位驾着青牛车从潢河而来的仙女,与一位从土河骑着白马来的仙人,在两河的交汇处相遇,两人相恋,并结为夫妻,他们便是契丹族的始祖。

这个美丽的传说,说明了契丹人与这两条河流的渊源,说明了在这块土地上,确实曾经生活着一个伟大而神秘的民族——契丹。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们对契丹的历史情有独钟,这块土地上为何会有那么多关于契丹的遗迹与传说。因为这片寒冷的塞外之地,至今还深埋着契丹人曾经挥舞过的铁戟铜鼓、雕弓弯刀,至今还叠映着契丹人那快马如风、骁勇剽悍的身影,还流传着许许多多关于契丹的美丽传说。那苍凉古老的箫鼓羌笛,似乎还在往来不息的风中悠悠响起。虽然作为一个曾经强大的民族,已经随历史的硝烟淡去,但契丹人曾经创造的辉煌历史,契丹人那不肯逝去的灵魂,还在。

在赤峰城区南面的山上,建有一个宏大的广场,叫做“契丹广场”。在那里,我们似乎可以寻找到契丹人的历史足迹,可以感受到契丹人那种历史的厚重与悲凉,可以大致了解契丹做为一个民族的兴衰的脉络。

怀着对契丹人的怀念,对契丹人曾经创造出的辉煌的崇敬,赤峰人在城区南山的半腰处,劈山为地,拓展出一快非常宽阔的平地,修建起了这个“契丹广场”。这里不但场地宽阔,绿树环绕,由于地处山的半腰处,居高临下,视野广阔,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成为了一处绝佳的风景胜地。

沿一条柏油路,盘旋而上,在山腰处,就来到了“契丹广场”。在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用花岗岩雕成的雕像。雕像是一位身着蒙古服饰的将军,一手执缰绳,一手握刀,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神情肃穆,昂首蹙眉,注视着邈远的天空。走上前去,看看那基座上的题字,才知道这雕像上的将军,就是契丹帝国的创立者——耶律阿保机。在雕像的后面,顺着山势,修建了一个半圆形的浮雕墙,像一面展开的屏风,将雕像亲切围拱;又像一幅展开的长卷,将契丹族兴盛与衰亡历史,徐徐打开,让我们这些前来叩寻的人,在它的面前,流连、拜读、感叹。

广场的四周,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将偌大一个广场衬托得庄严肃穆。在花草树木的掩映处,散落着许多青石,或者花岗岩石。石头上面,镌刻着大大小小的文字。这些文字看着眼熟,却又难以辨认,那就是契丹文字。

广场上游人很少,显得有些空旷、寂寥。山风从路口处刮来,顺着半圆形的浮雕墙掠过,发出一种尖锐的啸声,像是穿越历史时空,传回来的远古的回声。而在这尖锐的啸声中,浮雕上的场景似乎活动起来,为我们上演一场一场的金戈铁马,烽火硝烟。四周的树木在风中俯仰着,那些隐藏在树木丛中的镌刻着契丹文字的石头,就不时显现出来,像是谁在翻动着历史的书页,将一页一页的历史,在这个有些凝重的广场上,一一道来。天空中的云有些乱了,在风中急速聚散着,颇有些契丹兴衰史的味道。只有那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不摇,也不动。他是契丹人的灵魂,深深根植于这片土地上了。

长时间流连于契丹广场,抚摸那沿山而建的浮雕,琢磨那些镌刻在石头上的文字,不禁感慨系之矣。曾经那么一个强盛的帝国,那么庞大的一个民族,怎么会在缓缓流淌的历史长河中,像流经沙漠的水,销声匿迹了呢?

耶律阿保机,这个契丹帝国的创立者,骑在那匹俊朗的蒙古马上,矗立在广场的中央,显得威风凛凛。他仍然凝视着邈远的天空,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他能为我们解开这重重的历史谜团吗?

公元10世纪,已经逐渐强大起来的契丹人在耶律阿保机的领导下,在北方草原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契丹帝国,又称“大辽帝国”。定都于今赤峰境内的巴林左旗林东镇南郊,名上京,曰临潢府。从此,这个崛起的契丹帝国就在北国的草原上攻城略地,不断扩张,迅速强大起来。在此期间,契丹帝国先后吞并了草原各个相对弱小的部落与王国,成为北方一个政治、经济、军事都非常强大的帝国。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张,军事力量不断强大,塞外草原这偏远之地,已经无法承载一个日渐强大的契丹帝国了。于是,契丹帝国的统治者就将目光投向了中原,投向了那个锦绣的中原大地。在契丹帝国由强盛到衰败的几百年间,远在北国草原的契丹帝国,就与中原的另一个强大的帝国——大宋上演着一幕幕的爱恨情仇,生死搏斗。“澶渊之盟”就是两个强大帝国的巅峰之作,在中国历史上书写了色彩浓重的一笔。

我们在这里自然不必去追述它的历史,历史上所有的王朝兴亡盛衰,总会有着其必然的和偶然的因素,有着其难以摆脱的历史轨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历史上每一个被颠覆的王朝,大都是出于相同的原因。这个建立在北国草原的契丹帝国也未能逃脱这历史的宿命,像中原许多朝代一样,经历了创建、强盛之后,渐渐衰落,被另一个崛起的种族“金”所灭亡。然而,“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国家灭亡了,山河是不朽的。秦汉唐宋,一个朝代灭亡了,另一个朝代就会建立起来。只不过将汉服换上唐装,将唐诗演变为宋词,种族还在,文化绵延不断。可是,曾经的契丹人如今何在?他们随着契丹帝国一同消失了吗?那些与汉字颇有渊源的契丹文字,也同历史的烟云一样,消散在旷野荒山中了吗?

我们将目光投向那座耶律阿保机的雕像上,他稳稳地矗立着,默然无语。山风依然,乱云飞渡。

我们向镌刻在石头上的契丹文字寻求答案。可是,这些看似与汉字有些相像的契丹文字,却是难以辨认。它的读音、语义与汉字完全不同。这是契丹文字的独特之处,还是它消亡的原因呢?为了经济、政治、文化发展的需要,为进一步巩固强大的契丹帝国政权,耶律阿保机下令创造了契丹民族自己的文字。那些契丹的学者们参照汉字的基本结构,对汉字进行删减或添加笔划,就形成了另外一种文字——契丹文字。所以,我们所见到的契丹文,是那样眼熟,却又难以读懂。

契丹文字很快就在契丹帝国上层推广并使用,往来的公文,官府各种文字资料的记载,都使用契丹文字。契丹文字不但对契丹帝国的发展与强大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对北方草原其他少数民族的文化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可是,契丹政权重视了文字的创造与使用,却忽视了文字的教育与普及,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普及教育机制。这种文字流行于上层集团,成了贵族文字,没有根植于民间,缺乏最肥沃的土壤。就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缺少那种自然的,蓬勃的生命力,一旦失去了优越的环境,就会迅速枯萎、凋谢。

随着一个王朝的覆灭,一个种族,一种文字都随之烟消云散,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契丹文字的消亡,其中因素很多。没有很好地进行普及教育工作,没有让广大的契丹民众掌握和使用,恐怕是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文字也好,文化也好,是需要有生命力,是需要代代相传的。而这些是离不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文化是花朵,人民群众才是土壤。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文化消亡了,这个民族就不复存在了。

拜访了专家学者,查阅了有关历史文献,一种普遍的说法是契丹帝国灭亡后,契丹人就四处流落,有的迁徙别处,有的与当地各少数民族相融合,最终逐渐消亡了。

没有了语言文字做为纽带,一个土崩瓦解了的王朝的人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那根线的牵引,风筝就会随风飘荡,不知会流落何方。契丹帝国被金人颠覆之后,契丹国的臣民就风流云散,至今不知所终。一个曾经十分强大的民族有这样的结局,的确令人痛惜。

沿着那条古老的西拉木伦河溯流而上,来到茫茫的草原上,看见那些遍地随风摇曳的花朵,似乎有些明白了。生生不息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演变,不断融合的过程。我们何必执着于这些花朵的前生曾经是什么,也不必追究那些曾经绚烂的花朵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无论姹紫嫣红,无论羞涩还是奔放,这漫山遍野的花朵,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你有我芬芳,我有你的色彩,都是茫茫草原的孩子。我们只需知道,这些生生不息的花朵,在草原上年年绽放,就足够了。

就像眼前这条西拉木伦河,不知在草原上流淌了多少岁月,它虽然孕育了一个曾经非常强盛的民族,孕育了非常灿烂的契丹文化,然而,它流出赤峰境内,就不再叫做“西拉木伦河”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仍然缓缓地流淌着,只不过在流淌的过程中,不断与其他河流交汇、融合,成为更加浩瀚的河流,最终流向大海,成为汪洋大海的一份子。契丹人无论流落到何处,融入到什么民族当中去,都是中华民族当中的一员。从这个意义上说,契丹人最终消亡,应该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站在茫茫草原,望着那条古老的河流自西向东,日夜不停息地流淌,心中多少有些释然。“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多少一幕一幕的慷慨悲歌,一幕一幕的兴盛衰亡,都将随风而逝,只有这山河不朽。只要这片土地到处充满勃勃生机,我们就不必在意盛开着怎样的花朵,我们都应该怀着欣喜和激动,来叩谢这片古老的土地。感谢这片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磨难,都以宽厚仁慈的胸怀,来接纳我们这些子孙的土地。


山村里的石碾子


过去,在农村,几乎每一个自然村里,都会有几样公共设施,供村里人使用,石碾子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村子大一点,常常会有两个这样的石碾子,一个在村子东边,一个在村子西边。条件稍好一点的村子,会在石碾子上盖一座简易的房子,我们这里人叫它“碾道”。“碾子”因为有了房子的缘故,就变成了“碾道”,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房子里有石碾子,石碾子下面是一个又圆又大的磨盘,磨盘下面是一条道,碾道是一条悠长的道路。

碾道,就是村子里的岁月。

那个时候,十里八村是没有电的,没有现代化的加工设施,人吃马喂,所有的食物、饲料都是用这石碾子碾出来的。碾道,在农村的日常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碾道一般很简陋,只是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自然是土坯砌墙。在墙上掏一个洞,算是窗户,再留一个门口,也不必安装门框,门,因为时常还有驴呀、骡子之类的牲畜出入。房子里面的某一处,会挖一个小一些的洞,不通透,用来放置煤油灯的,人们叫它“灯窝”,晚上照明用的。房顶用麦秸秆之类苫房,经济、耐用。

碾道平时是比较清闲的,很少有人使用,常常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地方。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大都有过这方面的记忆的,村子里的场院和碾道,是孩子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村子里的碾道,几乎就是孩子童年的记忆。那个时候,农村家里的口粮有限,一年之中,到碾道几次,都是有数的。平常素日看见谁家到碾道碾米磨面,会觉得很不寻常,那一定是家里有事发生。平素里碾米磨面,几乎都是红白喜事。有人家结婚,叫做“红”事;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叫做“白”事。无论红白,都是大事情,亲戚朋友、街坊四邻都要参加,即便是村子里再贫困的人家,在这样的事情上也绝不能马虎,既关乎守不守规矩,也关乎面子问题。

无论是新的开始,还是老的逝去,仿佛一切都从这碾道开始的。

碾道的清闲是相对的,作为村子里必不可少的公共设施,自然有它存在的价值,是缺不得的。缺了什么,碾道也是不可或缺的,不去转动它,山里人的日子就停滞了。

无论平时的日子怎样拮据,每年的腊月,借也好,积攒也好,家家户户都要都要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粮食,拿到碾子上轰轰烈烈地碾上一回。在石碾子一圈一圈的转动中,旧的时光消失了,新的日子一步步走来。逝去的,走来的,都一点点刻录在不停转动的石碾子上。

也许,在一年的腊月里,碾道是村子里最为热闹、繁忙的地方。也许,对贫穷的山里人来说,那是一年里最为快乐的时光。忙忙碌碌清清淡淡一年到头,总得过一个丰盛而快乐的春节,人们总是会想办法去准备一年里最丰盛的食物的。

对于碾道,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每年腊月这一段日子。

一进腊月门,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年了。除了赶年集,买年货,就是碾米磨面。碾米磨面是一个力气活,可是,进出碾道的常常是女人和孩子。碾道里面难得看见青壮年,这是对的,碾米磨面虽然是一个力气活,然而需要耐力,需要精细,还需要一些技术。把麦子撒在磨盘上,用笤帚均匀地摊开,推着碾子,一圈一圈碾压。麦子在碾子的碾压下裂开、变碎,推碾子的人需要一边推,一边用笤帚整理。厚的地方要摊薄,薄的地方,要往一块集中一下,有的地方散开了,就要归拢一下。一圈一圈的碾压,一圈一圈地整理,麦子在磨盘上一点点变成面粉。女人开始用“箩”来“箩面”。把那些已经粉碎了的麦子收到箩里面,在“笸箩”上箩面,已经磨成面粉的漏下去,粗的颗粒留下来,放到磨盘上继续碾压。这需要技巧。箩在女人的手里均匀地,一圈一圈地摇动,雪白的面粉在女人的手中纷纷飘落,女人的头发、眉毛、脸颊都变得粉白。一会儿,身子热了,脸红润起来,鼻子尖浸出细细的汗珠,一张俏脸白里透红。那是这一繁重的劳动过程中,最具美感的场景,是一种创造美,韵律美。在女人那极具美感的动作中,麦子变成了雪白的面粉,清贫的岁月将在有白面吃的日子里,变得格外美好。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些日子,我们几个孩子轮换着推着沉重的碾子,在那个圆圆的磨盘上,一圈一圈地行走,像是没有尽头的岁月,怎么也走不出那个圆圆的碾道。可是,看见那一粒粒麦子在碾子底下变碎,在母亲的手里一箩一箩变成雪白的面粉,心中就升起了一种欲望。似乎看见了母亲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雪白的馒头出现在眼前。再累,也得推着碾棍,一圈一圈走下去。

一般而言,一个村子里的碾道,一定是这个村子里最古老的建筑,比村子里那棵老树的年龄都长。一代一代人推着那个石碾子围着圆圆的磨盘一圈一圈地转着,碾碎了年年岁岁的口粮,也碾碎了多少人的青春岁月。

似乎是一种约定俗成,推碾子磨磨,主要由女人来完成。很多的女人从流鼻涕时起,就跟在母亲的身后,到头发花白,腰弯了,还在推着那个石碾子,围着磨盘,转来转去。就像一辈子走不出的厨房,围着锅台转一样,把一代一代人,转老了,把一年一年的光阴,转没了。

碾道,似乎是山里女人永远也走不出的圆。

碾子是用石头凿成的。下面是一个又圆又大的石头磨盘,在磨盘中间凿一个圆孔,安一个“轴”,在磨盘上安放一个又长又圆的石碾子,固定住轴上,在石碾子的另一端安一个“碾棍”,人推或者牲畜拉。人也好,牲畜也好,围着碾道转,一圈一圈地转,像一个古老的迷宫,走不出,却又充满了诱惑。

碾子是石头的,磨盘也是石头的,石头与石头相互琢磨着一个个悠长的日子,一圈圈记录着清贫与苦难。石头是坚硬的,堪比山里人的骨头。任何坚硬的日子,都会在不断行走的光阴里,被碾得粉碎。

现在,再偏僻的山村里,也见不到那曾经的碾道,也听不见推碾子那沉重的脚步,女人和孩子再不用围着圆圆的磨盘转圈了。那些石碾子,成了旧时光的见证。


【编辑:与文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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