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老爸的独生女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伍兴华    阅读次数：879    发布时间：2016-01-08

最近，总是想起你。

一

“爸爸：你好，你现在在重庆还好吗？爸爸，您为什么还不回家？听妈妈说，你不会回来了，我含泪说不可能。爸爸，你为什么要走？你走了，就像一个家没有柱子，而倒下来，让身子柔弱的妈妈来kàng（扛），你为什么不回来？祝你身体健康！”

触目惊心，悔恨愧疚，百味杂存，一股酸楚拖着眼泪一下子冒出来。这是女儿的一个小硬抄本，封面写着“学生日记”字样，妻从原乡镇家中搜罗我的本本册册混进去的，翻检时无意间读到女儿写的——《给爸爸的一封信》。

我一下子蒙了，合上它，不敢再看下去，在被子里辗转失眠，为一个父亲不负责任的离开对女儿的伤害而深深自责。后来转念一想，不对！重新翻开，抬头时间是2005年8月5日。再看前一天的日记，才明白。“我想跟爸爸一起到重庆去，可妈妈不同意，说那里热，我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在到车站的路上，妈妈不停的骂爸爸，骂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打牌那么久，催他睡觉却没睡。爸爸老实，沉默不语，我心想：妈妈天天骂人，那（哪）一天不骂不好受。真烦！我忍耐不住了，我说：‘别骂了好不好？’妈妈终于停了口。”结尾写到：“唉，为什么爸妈合不好呢？”

原来是我自己张冠李戴，原来是她母亲骂了我，原来是她母亲说我“不会回来了”。但懵懂的她信以为真，伤心不已，爸爸是家里的骨女儿心头的柱子啊！她怎能不伤心！可恶的母亲，可恶的恶作剧！

但我实在是仓皇出走过，躲到重庆姑姑家。如果父亲不会回来了，那时三岁的她，该是多么的恐惧、伤心、无助、绝望！那时瞪着双困惑眼睛的女儿可能还不懂这些，今天她的记忆里也没有储存那段凄凉往事吧，但父亲的心上一直硌硬着愧对！

二

在《七月谷子黄》（组诗）中我这样期盼：“孩子，积蓄阳光等待你的来临/就像我们日夜祈福于你/从小在充足的阳光里金子般的成长”《积蓄阳光等待我们的孩子来临》“孩子，自从/你同那仓金黄的谷子/从书本里/来到我的双手间/诗的灵感和彻夜失眠/就增添了几分川腔和咸甜/从额头上渗透出的文字/脆脆的金黄闪亮的/就叫得响你十月的乳名”《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

女儿出生时五斤四两，快满月时才长二两，大惊。究其原因，乃其母乳汁稀拉缺营养之故，买“力多精”喂她，这是当时乡镇最好的奶粉了，是“山城”价格的两倍。女儿睡眠不好，易惊醒。记得常背着她在隔壁教室画圆圈，边跑边唱，一直摇到她睡着了，停下来她不闹，才小心翼翼放上床，极轻极慢往下取出背篓。女儿还有个坏习惯，要含着奶嘴入睡，所以十平米的家里她的奶嘴、奶瓶不少。尿床最闹心，有好几回错过了节点，床垫上除了她睡的那地方干着，其它地儿都垫着厚厚的几层尿布，那时好像没有尿不湿，挺寒碜人的。

那时我们在不同的校点上课，有时我抱着她到学校去，路上教她我自编的一首童谣：“我叫伍子弦（现用名是后来改的），今年两岁半，家住在天池那个湖边；爸爸是老师，妈妈在教书，我也爱学习，天天上幼儿园。”我想，万一女儿跑丢了，她哭哭滴滴地这么一唱，也会被好心人送回来，不至于迷了路还失了父母。

中午，体育垫放倒讲台上当床，挤着两父女。如她接连尿湿了裤子，再无预备可换，就挪用投影仪烘烤，我的聪明倒占了公家不小的便宜。现在想起来，那段时期的辛苦、寒酸，感到真是对不起孩子，而又没有好办法。请专职的保姆是不敢想的，倒是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请过早上送去晚上接回的当地姑娘带她，每月付给140元的工资。

况且女儿三岁前还多病痛，动辄到三甲医院诊治在那时是不敢奢望的。病急就近便宜，赤脚医生那里随便配几道黄白灰绿的西药碾磨成粉，一个人按着一个人撬开牙齿灌，反胃呕吐了就再兑一包灌。近几天我流点鼻滴打几个喷嚏喝袋感胃灵颗粒，都晕晕沉沉口泛味，何况是西药，不到三岁的孩子，甚至才刚呀呀学语，我是多么不负责任和狠心的父亲啊！她还不快乐，胆怯地盯着狂躁的父母，她的不快乐，多是受两个成人吵的锅掀瓢开的无辜牵连。那伤一直烙在她心上！

三

女儿快七岁时，应该还差一个月满七岁，居然写了一首诗，五绝。

触发女儿诗兴的是看到我收到一百元的稿酬通知单（发表在《四川教育》上的一首诗《学困生心语》），女儿欢喜雀跃，她说能印在书上，还能卖钱，她也要写诗。当天就写了一首《学校高高楼》，高扬着拿去最惯着她的爷爷看。附录如下：

学校高高楼，

老师校本领，

学生爱听课，

老师教得好。

女儿不是天才，刚上一年级，这自然算不得诗，“爱”字还写错了。倒是小学快毕业和上初中的时候，女儿写了些新诗以及几篇做过范文的作文，我给她发在一个网站上，现在没有搜索到，丢了。

但我找到了几则日记，记录下了一些点滴琐事。

2001年12月2日。今天小雨，上午放学时，刚下楼，女儿迎了上来，我问她干啥？她说“等你”，并把伞递给我。因为离家近，我一般不带伞的，已汇不清是给我第几次送年了。回到家，她母亲电话里讲，到南充后，发现挎包里有一块饼干。原来是女儿偷偷放进去的。

2002年11月23日，我的日记中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我和女儿在黄花梨钓鱼，她忽然对我说：“爸爸，我想把‘珍珠’给小鱼，让它们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珍珠”就是昨天晚上到我办公室找到的三颗非常好看的玻璃球）我对她说：“你这么喜欢的，就不要扔下水了，鱼儿不懂。”后来她还是一颗一颗全抛给了鱼儿。脸上没有不舍，含着微笑，眼里充满了亮晶晶的憧憬。

晚上我煮了三条鲫鱼，女儿吃鱼时却被鱼刺卡住了，我急忙拿醋让她喝，她抱着瓶子毫不犹豫就喝，不行。她母亲说要用手指抠喉咙，女儿就跑到厕所里硬是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呕吐了出来。看电视的时候，女儿忽然过来对我讲：“爸爸，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根本没多想，就问她：“想什么？”“你在想不该买鱼回来，我卡到了，你认为你错了。我不怪你，怪我自己不小心卡到了。”女儿真是父亲贴心的小棉袄啊！难怪她喝醋、抠喉咙做得那么干脆。到今我喝醉过很多次，都极力忍着不去翻江倒海的呕吐。是怕她母亲吵我吧，小小年纪背负的太多，忍受的也太多……

多懂事的女儿！

2002年11月26日的日记中还记录了一件事。昨晚饭后，女儿叮嘱我明天早点叫她，虽然咳嗽不停没睡安稳，她还是一叫就翻身起来，出门前到里屋去偷偷拿东西，一束自己扎的花，小塑料盒装的一块蛋糕。妻子给她五元钱，让她吃一元，捐4元（班上的杨怀林同学被车撞了正住院）。下课后我问女儿捐了多少， “4块6。”原来她克扣了自己的早餐。

但爸爸很欣慰。

2003年5月27日（补记）。从上周一，她母亲就安排女儿洗碗，每天发一元钱工资，由她自己支配。女儿很高兴，每天晚上洗碗后就在挂历上画一个五角星。上周一共得了四颗星，昨天给她发了工资，女儿摸摸看看，然后郑重地放进存钱罐里。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几千个日夜里，只断断续续记了几页。

去年寒假，女儿给我们买回浴衣，我习惯轻松出浴，身体也还没到娇贵得受不住到卧室那点寒气，觉得这是电视剧中富贵人的外饰，穷人不屑它，所以至今未用。今年暑期，女儿专门给我买了一瓶“胃u”，好像是从日进口的。我对小日本一直怀有不甚友好的情愫，坦言：不去日本，不学日语，不买日货。但不再好驳女儿一片孝心，把“小日本”一片片吞了下去，让胃一顿舒坦，让心落得痛快。

2006年3月10日，女儿写了一篇作文《一件后悔的事》（节选）：在我五彩缤纷的童年中，有一种后悔使我至今难忘。记得是一年暑假，我回爷爷家，由于爷爷婆婆很久不见我，把我像公主一样待，什么事都由着我，整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天，因为爷爷奶奶没有满足我的要求，我大发小姐脾气，随手拿起一个鸡蛋，冲出客厅，“啪”的一声，鸡蛋开花。爷爷两眼发愣，默默地收拾鸡蛋，对我说：“孙女儿，这可是好东西啊！”我顿时醒悟过来，看着一个身影走去，走去……我多么后悔呀！我摔坏的仿佛不是鸡蛋，而是破碎了一颗爱子的心啊！

女儿，爷爷的心会痛，但不会碎。他永远最疼你，直到去世，都还轱辘着眼珠子寻找高考冲刺的孙女啊！为什么老爸今天这么宠着你，其中有一份宠是你爷爷的，我不能忤逆父亲，让他在九泉之下还生气。

四

我的父母是娇惯宠着我和妹妹的，我遗传了这点。

我们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性，她母亲严近苛刻，我则宠至溺爱。乃至于她母亲常嫉妒地说：“女儿是你前世的情人。”有什么不对呢？她总应该得到一份爱一份温柔。何况，在这个家，她从小夹在中间受气，受伤害。她在日记中曾写道：“妈妈要打我。爸爸妈妈不带我到山上去玩，我想到山上去玩，我不喜欢他们。”那时，她应该还在上学前班，但她已经从心里不喜欢我们，父母是多么的失败！把自己摆在了父母的位置，忘了亦师亦友亦情亦亲才是最好的父女母女。

女儿初中起开始离家住校，直到高中，“不惑”的父母才知聚少离多的愁苦。每到周日上午，拖地逛超市遛菜场忙着准备，十二点十分左右，我会放下勺铲，溜出厨房两步，侧身悄悄打开门虚掩着，等放假半天的女儿归。

那时，除了这，我们已经帮不了她。

在她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我申请到每周一个下午不坐班的特假，赶回家煲同事戏称的“心灵鸡汤”，鸡汤实在没煲过，因只我一人在家，借吃不了易坏的托词，推了煨鸡烫的麻烦。女儿也不苛刻，常只要一小盅的金针菇煮肉丸子，仅猪肉丸子，鱼肉丸子我都一次也没骑车给她送去过，不知她熬更受累时想到埋怨我这父亲没有？今天我还存歉意，我这厨艺上不进步的父亲。

女儿读书从未让当老师的父母操过心，一直自觉努力，初中高中都拿奖学金。我最担心她瘦弱的身子，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考试，看着女儿笑容没了，快乐没了……想着晚睡晨起，愁眉不展，心神游离，我们只有暗自着急、心疼。

高三那年她与人合租住的学校教师的房子，高考前不久的一天夜里，楼上频繁的起夜害得她睡不好，失眠。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楼，狂吼一声：“你肾虚啊……”转身就走，楼上从此安静下来。在此，我向楼上那位老师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为了孩子，您受累了，受委屈了。老师，对不起！”

我不担心她能否考上理想的大学，我真担心昏昏沉沉走进考场，从硝烟中走出来后，女儿不再是我的女儿。作为教育者，我真不知这公平的考试，对她们到底有什么意义？有多少价值？现实是，有了这段噩梦般魔鬼般的经历，很多人患上了捧着书就犯头痛的病症。

在父母应该尽责陪着子女受累这几年，我是太逍遥了，与周围同事比较，劳心劳力不及其十一。一来她从初中起就住校，小学也在她姑家呆了一个学期；二来我们隔三差五打仗，哪有精力去顾及她？在建筑女儿人生这座大厦工程中，我是实足的偷工减料，心总不安。

至今，女儿睡觉都是蜷缩身子蒙着头，脚心冰凉，我这父之过是免不了的。今天，她离家更远，于是在网上偶尔淘袋红枣、核桃、阿胶膏，或者麻辣牛肉干，还有老家的蜂蜜，快递过去，解女儿嘴中之馋。得之其捉肘见拙时，即便从工行先透支现金存中行，然后再跨行转过去，我也不愿让她常开口向同室借款，令她囊中羞涩。是疼爱，也是内心深处对女儿的一种歉疚，一种弥补吧。

五

党的十三届五中全会二胎政策全面放开消息一出，热议如炸锅，一石激起千层浪，滚滚而来，最纠结的当是我们七零后，生？不生？纠心掏肺，多半作罢。于是茶余饭后常嘣出“放开二胎，得先放开二房”的戏言，早五年多好！但你还是中了母亲的恶作剧，二十岁还单纯得信以为真，伤心痛哭，态度坚决，找出很多牵强的理由反对再生，并劝我别生。我回复：她逗你，不会生。她不信，我再回：肯定不生。才让她情绪稳定下来。

她母亲骂她自私，我且一泯笑之，爱是自私的，她要独享父母之爱，也不算大过错。

女儿，但这种自私心和占有欲要不得，分享爱也是一种快乐。那样会让自己身边失去很多朋友，失去很多快乐，有容乃大，有舍才有得呀！

孩子，你已厌烦父母三番五次相同话题的唠叨和连篇累赘的说教，使起脾性来，电话不愿接，消息也不回，甚至与你更年期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对吵，丝毫不让。

你还总以忙为由，忙得忘了父母的生日，也不理会老爸的提醒，给你婆婆送上生日的问候。老人家只是不停地说这也是那也是我子弦喜欢吃的，外孙都打电话给她了，她没说，但她心里一定很伤心，她最挂念最疼爱的人是你啊！

最近你空间光要箍牙的说说就发了好几条，而其牙并无暴突凹陷之患，在常人眼中应属良好之列，但你已很在意，甚慕某某娱星之皓月耀星之牙口，追瑕求疵。并提前让我们存好八千元钱，她担心穷老师几千块都没有。我劝你不要过分追求外在美，要把精力多用在学业上，你回复“怎么没成为大文豪……”我是不会生女儿气的，何况这些言语我从他处已听得太多。你后来应该知道回得不妥，将它删除了，爸还是得说，大三的你，是应该注意遣词造句的，不能太任性，社会比不得宠你一辈子的父亲。老爸教书之余写点文章，并不是要成大作家大文豪，没那天赋也不够勤奋，但能守住灵魂，不利欲熏心，不急功近利，能多一份安宁，悠闲自足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你正值花的年龄，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但人对生活要求越高，幸福和快乐就离你越远。很多人一辈子不停地忙着拼着比着，累到趴下倒下，也都是害怕"被落下”，其实，当你说：“好吧，我什么都不要！”然后扭头而去，瞬间，你把所有人都落下了。

很多人到死才明白这道理，但那时候真的太晚了，活蹦乱跳的时候为什么不能避开穷奢极欲、贪婪自私，轻松开心地过呢？人的本性并非如此。

孩子，爱又哪有不唠叨的呢？又哪有父母亲不整日操心儿女的呢？老爸在梦里都在对你念叨：“平安，健康，幸福！”

所以，有人对你唠叨，你应感到幸福。

六

如今你更远在千里之外的浙江桐乡，除了两个假期，平时无法聚面。等你参加工作了，等你结婚了，你就更难得回家来，更难得与父亲唠唠嗑。那时，坐在一起吃顿饭，与你母亲拌次嘴就将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一种奢侈的等待！

你也一定看过疯转的视频《做一个怎样的子女》吧！北大女博士王帆令评委疯狂，也令台下多少人泪流不止。我毋庸置疑就是其中之一，你也应该有所感触吧。“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说得多好！老爸并不是要你今后守着我们，而是一个人心里应该驻扎一些滋养心灵的爱或感动，理解那些在意自己的亲人。  

你的心思你的目光已经落在偶象身上，不久将有一个骑着铁马的男孩带着你兜风，最后把你带走，从家里收拾好你的东西离开父母的生活圈，离开家。有一天，当老爸牵着你缓缓走过红地毯，将你从我的手心交到他的手心，默默祝福的同时，可能老爸也会止不住泪流。

那时候，别怪老爸不像个男人，更不该在你最幸福的时候，躲在一个角落偷偷地哭。

我没有大文豪刘墉、余光中那样为女儿写一本书的才华，但我和你的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宝贝，那爱是一样的，都是很深很深的积淀。

虽然你的路上留有太多遗憾，无论怎样你已长大，明天老爸再也不能陪伴你左右，也已跟不你。但——

宝贝，你永远，永远是老爸的独生女。

作者简介：伍兴华，四川广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二十多年以来一直坚持“每一首诗每一篇散文里都有我自己。本真的我永远坦诚的在你的面前，无论是善恶美丑。”其作品天然去雕饰，真实无技巧，情透纸背返璞归真！出版有文学集《心弦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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