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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煤炉情话(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蒙锦贤    阅读次数:919    发布时间:2016-01-10

肃杀并不是冬天固有的特质,于我,冬天是最温馨的季节,那些与家人围炉而坐的日子,成了我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刻。我期待冬天,仿佛天一冷,铁煤炉一生起火,家就圆满了,心也无比暖和。

南方的秋天是不怎么掉叶的,秋衰冬来的迹象,便没有北方那么明显。南方在春天反倒掉叶多,所以我常说,南方的树叶是被新生的叶苗挤下枝头的。每年家里燃起铁煤炉,我就打心眼儿里认定:冬天开始了。

炉盘烧得通红,水壶咝咝作响,这是铁煤炉最迷人的地方,仿佛沉睡了几千年的煤块迸发了所有的生命力,它们燃烧着,任由火焰舞摆摇曳着上升,炉心还不时传出“砰砰”的爆炸声,似乎在欢呼,又像是故意吵醒打瞌睡的炉边人。

铁煤炉的温暖是具体可感的,它就像富有吸引力的丝线,缠着家里的每个人。母亲一走开,又很快提着纳了一半的鞋底跑回炉边,把手放在炉台上取暖;父亲从外面回来,我们赶紧挪出个空来,父亲就像是被炉子牵了手一样,伸出双手便朝炉子围坐过来;爷爷更是被炉子粘得紧,一天都不怎么挪过窝。有人来串门的时候,也总是乐呵呵地挤着围炉而谈,冬天白昼短,对于炉边人来说更短,还没各自讲完一年来遇到的趣事,天就暗了。

这么多年来,铁煤炉知晓了许多关于家的往事,如果它也有感情,想必它也会像我一样感动着哭,感动着笑。每天鸡打鸣的时候,总能听见父亲摇动炉条,抽动炉算子的声音,父亲开了炉之后,又会回床上睡上半个钟头,等煤炉燃起来,再起来做家务。父亲很勤快,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在忙,每天父亲唤我和妹妹起床的时候,铁煤炉已经烧得很旺了,洗脸水也已经在炉上叫唤,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我也曾偷偷定过闹铃,想抢在父亲之前起来开炉。鸡刚鸣的时候天是最冷的,窗外的天已经泛白,被子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才掀开被子的一个角,冷空气就像刀子一样钻了进来,我重新盖上被角,心想着我也可以让家人感到温暖,我鼓起很大的勇气跳出了被子,就像纵身跳进河里一样,瞬间精神抖擞。我戳开了封闭的煤层,看到炉心微微发红的火心,像充满困意的红烔烔的明眸,忽明忽暗地泛着眼,我明白,再旺盛的火都有微弱的时候,就像家的温暖需要呵护,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把封盖的煤块戳成数块,就像拈下一片一片的花瓣,轻轻填在微醺的残火上,而后打上一壶水放在炉盘上,心想着父亲起来也能感受到满屋的温暖,也能听见滋滋作响的洗脸水了,我满心欢喜地睡了回去。醒来时天已大亮,客厅依旧热气腾腾,水壶依旧哼着百年不变的小曲,我提壶倒水时,却发现煤炉里夹烧着一些木块。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炉子被我整得奄奄一息了,是父亲救了火苗,但也就是那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脸上写满了喜悦。

我一年没见火,两年没见雪了,第一年到北方,见识了暖气,暖气是干净,没有铁煤炉满屋纷飞的煤灰,没有弥漫的硫气,随便坐在屋里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到全身的暖和。暖气是好,我却更加思念家里的铁煤炉。冬日里,铁煤炉不炊锅,燃不起苗子了,爷爷就“咚咚当当”地敲着炉管子,我在炉底用钩子“叮叮嗒嗒”地掏着掉落的煤渣和熔化的铁皮,爷孙俩“一唱一和”地敲敲打打之后,锅里的水还真就慢慢沸腾了起来,所以在我心里,铁煤炉一直是通人情的。父亲知道我爱干净,买了个电暖炉放我房间里,可我却不怎么用它,我喜欢捧着书凑到铁煤炉边上看。电暖和煤炉的暖是不一样的,电炉只暖前身,后背凉,煤炉暖全身;电炉的暖是死的,它发红发烫,却看不到一点生命力,铁煤炉的暖却是活的:我翻开书页,偶尔读到会心之处,铁煤炉的管子会“巴塔”地响一声,像是在高呼认同,读到不欢心的句子,水壶盖的水滴到炉盘上,“吱吱”地响着,我定睛看着冒起的水汽和缩小的水滴,能感觉到它也在抗议,懂我的,还是铁煤炉啊。

我永远忘不了的是铁煤炉,它陪着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它忽冷忽热,却一直温暖着我的心灵,守候着全家人的喜怒哀乐;它就那样静静地搁着,听着我们在炉边欢笑吵闹。我们在炉盘上烤过一块又一块的粑粑,母亲在炉壁里为我们藏过一个又一个番薯,它吊着一双双母亲为我们洗过的棉袜,烧开了一壶又一壶父亲给我们准备的洗脸水……它吞下一口又一口的光阴,在鸡鸣时,熏着父亲脸上如丘如壑的皱纹,在白炽灯下,让母亲老眼昏花,好想再偷偷帮父亲摇一把炉算子,我忍不住喊了声:爸,妈,等我回家!

(本文曾发表于《极文学》,获2015年十月份稿酬第一名)


一个人的禅


当我独处时,我才能获得一切所需要的安宁。

——莉迪亚•戴维斯


今年霜降,天气却格外暖和,只有起风的时候,才能辨识出是深秋来。

风一吹,地藏王殿檐下所悬挂的大风铃被撩响了起来,“叮铃铃”的响声像是被顽皮的精灵嬉弄了一般,铃一响,这些精灵们被吓得四处跑开,等没了声,又更好奇地回去拨弄,使得清脆的鸣响在幽谷中反复地荡涤着俗世的耳根。

古刹的房顶上,筒瓦和折腰瓦间积满了金黄的落叶,我心里暗想,倘若佛祖也会抽烟,这时候把屋顶一卷,肯定是指间一绝,不会也罢,秋尾下起雨来,板瓦尖上就有涎滴不绝的银杏茶了。

耳边传来时隔两三步的“打更声”,恍如隔世的绝唱。转身回望,是一位披着棕色长袍的僧人走过,长袍的折痕很是清晰,穿在他身上倒也显得格外精神。僧人左手提着漆着深红釉色木板,右手提着长柄木锤间断地敲打着往竹阁走去,本想跟着这声音去看看,不想他抬腿而去的梯道边上搁置着“旅客止步”的牌子,四个大字直愣愣地盯着我,就像明王的眼,我往回退了回去。

没过多久,木梆子的声音沉寂了,竹阁里陆陆续续地走出许多僧人来,见到一位披着金黄褂子和一位浅黄褂子的僧人结伴出来,一路上眨着惺忪的眼,我猜想着他们刚刚午休完毕,想必那木梆子声就是功课的“预备铃”了,大成殿果然传来了颂法的声音,清脆的铃声间断地带动着低沉的木鱼声,平稳而紧凑,众僧跟着节凑和出一个平缓而深沉的调,围殿而观的俗人们自然辨识不出调里的字意,觉得枯燥却又都显露出一副无比虔诚的表情。殿前的两棵百年参天银杏树黄了叶,阳光照射在树枝上,叶片更显得金黄剔透,殿里传出的和音伴随着香烟袅袅升起。此刻,世界美妙极了。

我一个人坐在殿前的花坛边上,把背包卸下身子,聆听着这奇妙的佛语,思考着自己的存在。

一个人旅行,孤独而美丽。我曾试着体悟许多人所痴迷的孤独,却一直做不到对孤独的享受,但还好,我开始乐意独处了。

以前我很是依赖身边的每个人,连吃个饭都想等个人一起,似乎连一个人坐到食堂里去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去跑步,一个人去远足。我曾自己说过一句自认为很经典的话,我说“孤独就是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馄饨,因为很烫,可以吃很久很久……”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慢慢地鼓起勇气单干:去年,我一个人到杭州湘湖去旅游,那天我和母亲吃过早饭,答应她天黑就回家,出门后,我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连路边的摊贩问我“小伙,要不要买个饼?”我都默不作声,我也曾责怪起自己的冷漠,或许微笑也是最好的拒绝。我一个人围着湖走了好几个小时,就像一个脚力和听力都极好的哑巴,周围的一丝声音都很能走入我的心门,甚至路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我都能在心里反刍几次。

后来,我渐渐明白, 人只有独处的时候,才会去留心身边的一草一木,一声一色,能与自然贴近,也可以更加地靠近自己的心。

今天,在没有出门之前,我犹豫过,在心里挣扎过,甚至想过“要不随便找个近的地方散会儿心就回宿舍吧,灵岩寺远,坐车得三个小时,而且自己还形单影只。” 最后我还是出发了,我又对自己倔强了一次,往往人只是在下决心的时候会失去勇气,会怯懦,一旦狠下心来,便无所畏惧了。我像旁观者一样,想看看自己会落下一个什么遭遇,至少现在我是想象不到的,可能是处于对未知的好奇和向往。 上了公交车后,我就开始做起了一个能省就省的哑巴,但我不能否认,我脑子里一直在说话,我在脑子里不停地对这个世界进行分析,我警觉,我赞美,我还会抱怨,嘲笑,忧虑……

我太习惯揣测别人的感受,这是我日久养成的,难以戒掉的毛病。和别人在一起时,我总会被良心驱使,宁愿舍去自己的初衷,也要顾及别人的想法。譬如望着一条自己想走或者想试试的路,不知道同伴愿不愿意走,索性也就算了。有时候我是愚钝的,可能会错过更巧的方法,但一个人的话,也就无所谓了,就算绕了路,我也会绕得心安理得。我爬上灵岩寺的后山,到了半山上,汗流浃背,心想着“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体会过无数次,也不足为奇了,这山头爬上去的感觉也并不会有什么特别,山上铺天盖日的松树像画里干枯的皴笔,连个秋意都不曾让人体会到,细想山脚的庭院古刹,反倒能让人赏心悦目地休憩一番,索性我坐下来歇一歇,汗凉了背,也就下山了。当时我设想过,如果有同伴,心里再觉得没意思,我也会咬着压根爬上去,我总不愿意被数落一番,日后还落下个“半途而废”的标签。

我是下山了,躺在无人的草地上,对着头顶如伞如冠的银杏树按了很多次快门,又趴在草地上,把焦对着近处的草,连远处的千佛殿也模糊了起来……也只有独处的时候才可以这样赖在那里不走,耳边不会有人喊起催促得令人烦躁的声音,心情倒和阳光一样美了起来。

如果你的心乱了,看不清自己了,就一个人出去走走吧,到寂静的地方坐会儿。独处的时候,是可以看懂落叶的舞蹈,听得懂秋风歌唱的。俯身草地,兴许还能捡回遗落的灵魂。

独处的时候,人就像半开了心门,泄进屋的时光是缓慢的,望出去的世界却是悠长的。


【编辑:与文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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