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丛中的文化瑰宝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方卿    阅读次数：736    发布时间：2016-03-01

今年11月12日，笔者应普安县青山镇孙氏村民之请，帮忙查考其祖墓碑记便于撰写家谱。当我来到雪浦海子头大马箐孙氏祖墓地，看到孙氏一所立于民国年间的坟茔墓碑，那美妙绝伦的图案和雕刻工艺，深深地把我吸引住了；还有那墓碑上的文字书法，笔法苍劲有力，结体活泛有度，笔笔干净利落，字字顾盼生姿，纯属大家风范。顶级雕刻工艺配上这入流上品的书法，简直就是一方文化瑰宝，令人赞叹不已！

墓上雕刻的狮子、麒麟、龙凤、人物、花卉等构图，不但形似，而且神似；更为巧妙的是，画面大部分细节基本都是镂空的，有实物的线条饱满度和精神灵动感，找不到粗糙失衡的瑕疵。就连那陪衬的云朵，也仿佛觉得是飘在空中的。

据说原来狮子嘴里的“宝”，非常圆润，能够转动；有大风一吹，狮子嘴里会传出呼啸声。可惜那镂空会叫的狮子口，现在被放牛的小孩敲掉了牙齿和口里的“宝”，实在可惜。

对于石刻物件，笔者跑过大江南北，见过的何止千件万件，有如此细腻入微的，的确不算太多！

据孙氏族中80岁的孙庆辉老人介绍，墓主人是他的曾祖父，名叫孙思德，字心菴，幼年读书鲁屯，文事未果改练武功，捐为国子监生；时逢科举被废，未能继续深造。至民国光复，各县议会组织历任议员，以国事不振，匪事林立之现状而募兵。曾祖父应招加入黔军第五旅第七团团长易荣黔麾下，曾任连长、营长、支队长等职。后回地方（普安）任区长。

曾祖父豪爽仗义，刚正不阿，不同流合污，因政治腐败成风，官场难遂其心，遂解职回老家青山蒿枝地务农溯憶。

因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曾祖父每逢过年或重大节日，便开放自家粮仓，杀猪数头，周济青山家乡父老，素有“孙青天”、“孙善人”的美称。

关于讲到此碑工艺问题，孙庆辉说，曾祖父对文化艺术非常喜爱，同时也非常挑剔，做什么历史古迹都要力争做到第一；他为自己做的这座墓地“生基”，便是例证。那些从全国各地请来的工匠，被他连续淘汰了6拨。最后一个叫王国勋的工匠，领着徒弟刘云华、刘玉廷、周林安3人，露出精湛的手艺后才入了他的法眼！合同声明，日期不限，每从碑上雕刻下来一块石头，以同等重量的银两作为报酬。

曾祖父不但对这座碑墓的工艺要求近乎苛刻，就连家里的各种门窗、器具等工艺要求也非常严格。可惜老宅的纹样图案几乎在文革时遭到破坏，现在留下来仅剩两张神桌。

说到墓碑上写字的人，孙庆辉老人介绍了一个神秘人物——佟显臣。他说佟显臣是曾祖父孙心菴解职务农后，在青山街上遇到的一个行乞能人。

一日，孙心菴无意间在青山街上见到佟显臣给人家写对联。当时佟显臣40多岁，蓬头垢面，衣衫单薄，很是可怜，但写字却龙飞凤舞，功力深厚。

孙心菴好奇，遂上前询问，你是哪里人？书法功底这么好，为何落魄至此？佟显臣说，回老爷，小的是云南人，从来无大名，姓佟，因教过几年私塾，人称佟先生。因家乡地震，全家遇难，只剩小人一人留住性命，故逃难至此，帮人干活或写字求些生活。佟见眼前这个人长衫礼帽，一定是个当官的或财主，于是垂手低头，诚惶诚恐。

孙心菴爱才惜才之意顿生，说，看你有些本事，可否愿意到我家去干些事？别再流落街头了！好吗？佟说，老爷若不嫌弃，小的愿意跟随鞍前马后！

孙心菴在蒿枝地老家的城隍庙招了50个学生，出资兴办了小学堂，让佟教学。佟先生由于文化水平高，教出了一批得意门生。这是后话。

1947年，孙心菴安请匠人给自己包墓地“生基”，让佟先生撰写碑文。碑文需落撰书人的名字。

孙心菴说，落佟先生三字不好吧，你真的就没有一个大名吗？

佟先生把孙心菴拉到一避静处，向他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佟先生原名佟显臣，是前册亨县政府总务科科长，当时拟候选册亨县副县长。

一天，佟显臣微服在县城街头调查民情，见一算命瞎子生意兴隆，上百人在那里等候着算命。他走到近前，想看一看这瞎子给人算命的绝招。

瞎子说，我说这位先生，你官在县级，还来算什么命呢？

佟显臣一惊，我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出来，这瞎子怎么认得出我来？而且还知道我在县里工作呢？真是有些怪诞！继而心里活络起来。自付：我马上就要参加竞选了，不妨请他算一算前途如何！于是递给了瞎子一张银票，说，先生，既然你能算出我的身份，那就麻烦你帮我算算前途！

这位官爷，从你的气息里，瞎子已经知道了您的许多事情；依瞎子劝，您这命还是不算为好。瞎子把银票递回来。

此话怎讲？童显臣有些不好过。

您要听真话呢还是假话？瞎子捋捋花白的胡须，微笑着问。

你这不是废话吗？找你算命莫非来听你说假话？

官爷息怒，瞎子是怕你听了真话后受不了，因此才如此说话。

讲！天底下还没有我佟显臣受不了的事情！

既然如此，请官爷再把年庚八字告诉瞎子嘛！

佟显臣报了八字。瞎子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捋着胡须，左手掐着掌诀；围观群众一窝蜂拢来，把瞎子和佟显臣围在中央。大家要听闻这关键的“一枪”。

官爷，你今年十一月十一日，必中十一个枪眼！望官爷保重！

什么？佟神情凝重，脸色煞白，声音低低地问。你别吓我好不好？先生，请问可否避过此难？瞎子让他把头伸过来，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悄悄说了一通之后，佟又给了瞎子两张银票，心事重重地离去。

十一月十一日亥时，佟的政治对手派了十一个保警兵，悄悄摸到他的房间外面，把长枪伸进窗子，对着床上的人开枪后火速撤离现场。之后是佟氏家人的哭昊声；灵堂布置声。

十二日，是县里的换届大选日。由于佟被枪杀，他的这个候选人资格自然就换成了他的政治对手。

十三日，警察局来人验尸，佟夫人求仵作就别开棺解剖了，说是本身死于枪子，就别让他再挨刀子了！仵作见佟夫人说得凄切，也就草草了事回去交差。

佟夫人亦不起诉，举家抬着灵柩，回云南老家去了。

且说佟显臣那日听了算命瞎子的话，便回去依计安排一切。他十一日早上便找了一截木头放在卧室的床上，伪装床上熟睡的样子，吩咐下人早、中、晚在房中烧一次香。果然不出所料，还真应了算命瞎子的话。他按瞎子的吩咐，让家人买了一口棺材，装了那截木头，遮遮掩掩逃回云南曲靖老家避难去了。他自己呢，又悄悄跑去找算命瞎子指点迷津。瞎子说，你也不能回老家了；回老家必定一死，因为你的对手不会放过你；从今天起，你要和家里断绝一切联系，隐姓埋名，过乞讨的生活；如果你六十岁前强出头，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你的命里是这样的运数。

从此，佟显臣便过上了乞讨一样的生活；这才流浪到了青山街上遇到孙心菴。

佟显臣讲完他自己的故事，孙连连点头，这才对嘛！这才对嘛！

孙老爷，虽说册亨县里我的仇家已经调离，我的危险少了一些，但对方依然势力雄厚；还望老爷帮我保守秘密！

当然！当然！

征得孙心菴的同意，碑上关于撰书人的说明，由童一个人悄悄撰刻完成，并用白鳝泥抹平上了漆。

岁月流逝。孙心菴在修好墓碑的第二年便去世了。孙去世的第二年，贵州便解放了。

佟先生被评为贫下中农，继续在城隍庙小学堂教书，并在蒿枝地分到了地；后来佟的儿子找来，把他接回云南曲靖去了。

孙庆辉老人说，他们孙氏家族还是后来整理曾祖父的遗物时，才在他的一个手抄本的家谱上发现了关于佟显臣的秘密。他还说，文化大革命时，造反派要对曾祖父的墓碑“破四旧”，被当时青山派出所的王治瑶巧言保护下来。

王治瑶是佟显臣的学生，孙心菴也曾经有恩于他。他见造反派要对老师的杰作下手，不忍心看到这精美的文化瑰宝被破坏，于是想了一个保护的办法。他对造反派的头头说，这墓碑是剥削阶级的东西，留住当反面教材；破坏之后就找不到教育革命青年的实物了。

因王在派出所工作，讲话有一定魄力，况且他的话似乎言之有理，所以该墓碑才幸免于难。

是啊！在那所谓的“破四旧”、“打到牛鬼蛇神”的年月里，我国若干璀璨的文化瑰宝遭到破坏。笔者因见这蹲在草丛中的文化瑰宝保存尚且完好，故写此文，意在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继续得到有效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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