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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开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绿萝婉兮    阅读次数:604    发布时间:2016-03-05


“苦菜花儿开满地儿黄

乌云当头遮太阳

鬼子汉奸似虎狼

受苦人何时得解放......”

每当唱起这首奶奶教过的歌谣,心中就涌起一阵酸楚。

奶奶出生于上世纪初,是个裹脚的老太太。她皮肤细白,身材苗条匀称,梳着不高不低的发髻,年轻时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她的青春年华都淹没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抗战时期,村里住着日本人。他们经常来抢劫,乡亲们敢怒而不敢言。像奶奶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经常藏着不敢露面。有一次鬼子来我家,老祖宗把她们刚藏好,鬼子已经进院子了。她自己已经无处可藏,上炕盖上所有的被子,希望弱小的身躯可以幸免于难。鬼子狞笑着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出炕上有问题,一群人用穿着大皮靴的脚轮流践踏,老祖宗至死没吭一声。奶奶咬碎银牙好想和鬼子拼命,被别人拦住了。怀着对日本人的仇恨,奶奶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才熬到解放。

那个年代,女人不方便的日子,用的最好的物品是草木灰。也用过草纸,有时下地回来,硬硬的草纸已经把大腿内侧磨破了。

奶奶先后生了五个儿子。有一次,在地里干农活,孩子突然临盆了。那时没有基本的护理常识,不知道羊水破了要躺平。跪着把孩子生了下来,就这样夭折了。挖了个坑,埋好,背起筐继续掰玉米。后来路过的乡亲发现了,强迫她回家休息。也许奶奶一身的毛病,都是不经意间落下的吧。

后来的几个孩子,因为疾病或意外只剩下最小的父亲。大伯在一次建筑施工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被坍塌的房屋砸在下面,过了不久,大娘留下孩子就走了,听说嫁到了天津郊县一带。二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因为天气炎热,偷偷下河洗澡,再也没上来......。转过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三伯染上了流行病,没有特效药,眼睁睁看着在自己家的炕上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一次一次的失子之痛,让奶奶连受打击,眼泪不知流了多少,也不知病了多少次。大清河啊,你流淌的是苦涩的水还是咸咸的泪?你洗得尽人生的苦难吗?

为了父亲,奶奶艰难地撑着单薄的身子。那时爷爷已经快五十岁了。唯一的孙子也不幸病故了。奶奶更加溺爱父亲。解放后正赶上困难时期,她连玉米面都舍不得吃,留给父亲,自己只吃红署梗面的饽饽。那段岁月虽然艰难但还算平静。            

晚饭以后,我经常和奶奶坐在炕头上,看她细心地把裹脚布一层一层地揭开,看着那畸形的脚趾,问奶奶疼吗,奶奶笑着摇摇头。我用手轻轻地按一按,看奶奶没有任何反应,我终于放心了。等奶奶洗完脚,我就开始听故事,有古老的传说,也有现实中不平凡的人物。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奶奶干活相当麻利,地里的、家里的都是,尤其织得一手好芦席。奶奶的娘家在大清河边上,水乡女子,不但识水性,从小就会织芦席。横竖的苇子在她手里上下翻飞,一会儿就织出一米多长。            

奶奶烙饼又快又好吃,金黄酥脆的外皮,咬下去软嫩多层,香而不腻。奶奶做的手擀面粗细均匀,长而柔韧,吃起来特别劲道。夏天和一大块儿面,煮一锅面条,一抢而光。至今那根手腕粗的擀面杖还在,表面非常的光滑,一直闲置在角落里。    

记得我从小就开始留长发,妈妈梳头有些粗糙,只会编三股的辫子,我总闲不好看。奶奶梳头特别仔细,经常给我换着花样编辫子。今天四股的,明天五股的,最后在尾部用头绳打一个蝴蝶结。走在村子里招来不少羡慕的眼光。

父亲换了工作以后,生活好了起来。父亲在外联系业务,日子过得在村子里是最好的,而奶奶却积劳成疾。但她仍然撑着,照样干农活做家务,从来不叫苦不喊累。每次父亲和母亲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总说:"没事,挺好的!”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舍不得花钱看病。如果不是当时医疗条件差,也许奶奶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奶奶终于撑不住了,但精神还是很好的样子,瞒过了所有人。脱掉外衣,人已瘦的不成样子。抬起胳膊,松弛的肉皮垂下来至少一寸多长。临走那天,爸爸远在外地。我依然记得奶奶过世之前的情景。那天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她跌坐在台阶上咳血不止。我满心的恐惧,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让我不敢靠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犹豫了一下,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地里叫来大人。回来后奶奶已经不行了,她一口气撑到最后,眼睛也没有闭上。直到爸爸回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用手轻轻抚过她的脸,终于安详地睡着了。她就这样走了,一句话也没留。她心里含着泪,脸上带着笑走完了一生。

大清河水日夜不息地流淌着,承载了多少血泪和传说。村西边的小树林里,从此多了一座坟。

奶奶姓姚,没有名字。我清晰地记得她的灵位上刻着“张姚氏”三个字。奶奶走后,父亲伤心了很久很久。

每到春天,金黄的苦菜花就开遍田野,路边。这朴实无华的花儿,无论怎样碾压踩踏,无论何种天气何种环境,依然顽强地生长,压不跨,击不倒。春寒料峭时,别的植物还在沉睡,它已经把绿色的手臂伸出土壤。秋末草木枯萎时,它那抹柔润的绿还未凋零,显示着傲霜的姿态。一年年,一茬接一茬。看似纤弱而实则倔强,有不逊于参天大树的风骨。含着苦涩,昂首怒放,坦然欣然地从春开到秋。虽默默无闻,但已灿烂一生。多么可敬可爱的花儿!看见这花儿就想起奶奶,想起昏黄的煤油灯下,奶奶讲的故事和笑话,还有唱过的歌谣。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小时候奶奶讲的笑话,唱的歌谣,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苦菜花儿开香又香

朵朵鲜花迎太阳……


【编辑  张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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