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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璋哥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郭伟    阅读次数:1055    发布时间:2017-04-19

老家同社一组的二房堂兄郭元璋,我常叫他璋哥。璋哥生于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小时家极贫,没钱读书。郭族有力者延师到本家祠堂成立私塾,族下凡能提供小量束脩之家的孩子基本都能进入学堂。就这么简单的条件,璋哥家都不具备。但璋哥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没有自轻自贱自卑,而是悄悄尾随其他孩子,进入老师的卧室——

我的父亲、永和大爹及族兄堂弟永仁永义、侄子等几个同年龄人,都在该学堂读书。他们进入老师卧室内,站在床面前形成一圈,将门口挡住,璋哥才低头弯腰悄悄进入室内,迅速钻进老师的床下——老师半躺在床上吸烟,一边听学生一个一个地讲读课文,不对之处,老师便及时纠正——这是封建社会时期,乡村的主要教学方式。璋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匍匐床下,每日如此,坚持近半年。后来被老师发现了,却也没有责怪他,驱逐他,反而送他纸张,抄写课本,免费旁听。

一九五0年,通江县全境解放时,立即废除私塾,乡政府在小岭子祠堂开办了一所小学,年当十二岁的璋哥与适龄青少年统一到小岭子(祠堂)小学读书。

一天,老师问及璋哥,你侄儿郭克己怎么没来上学?璋哥一时语塞,因为同学多,或没同时上学,或同路又走散了,不得而知。璋哥通过了解,才知道侄儿逃学了。原来,那时路远且荒山多,侄儿在路上慢慢猫在后面,然后钻进林子里,捉虫子,抓螳螂,刨地牯牛儿,抓苍蝇喂蚂蚁,乐此不疲,一玩一整天。傍晚,再尾随同学回家,父母根本不知道。第二天璋哥发现侄儿又梭在后面欲逃学时,顺便到树林中折了一根黄荆条在手。侄儿大四五岁,个子高些,可璋哥硬是逼着侄儿去上学。讲道理不行,就以黄荆条打,打得侄儿喊爹叫娘,直到学校教室为止。在璋哥的督促下,侄儿后来也学到一定文化。那时百业待兴,人才奇缺,被安排到林业站工作。

璋哥毕业后,赶上到钢溪河大炼钢铁,因有文化,机灵聪明,表达力强,明白事理,处事公道,被提拨上去当了治安干部。钢铁厂解散后,璋哥转入铁溪镇派出所工作;后来调县公安局工作,曾任政工股股长;再后来转看守所负责,具体职务不详。

我小时就知道璋哥很多故事,父亲是把他作为励志勤学、自学成才和道德模范介绍给我的,希望我们都向他学习看齐。我一九七八年考起达县卫校时,还没有从家中直达达县的客班车。要么从小岭子村老家步行经三溪乡到平昌县元山镇坐车到平昌县城,如果错过了车,便只能步行几十里到平昌县城,住一晚再坐车到达县;要么,从老家到铁佛镇住一晚,第二天进县城住一晚,再坐车到达县。不过一百三、四十公里的路程却要三天才能到达。那时我到县城,多是住在璋哥家的。

我对璋哥在公安局工作期间的工作是不熟悉的。璋哥对每期必临的我却关怀备至,使深感亲切,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九七九年前后,璋哥把张嫂与四个读书的孩子,从农村转到城里,一下子添了五张口,只有璋哥一人的工资作全部开销,没有其它生活来源。张嫂也是个不嫌贫爱富而且热心肠的人,便担起全部家务,成天在家买菜煮饭洗衣裳,搞室内卫生,有时还去收些破烂,赚钱帮补家用。真是比在农村喂猪喂牛,养鸡养鸭还忙还辛苦。再节俭,必要的开支是少不了的。我那时已分配到广纳中心卫生院工作,曾去看望他们,璋哥抽的纸烟都是抽的三峡、蓝雁、黄荆叶牌,而把稍好一点的春城、金马、红梅、翡翠牌香烟找给同事或其他客人——璋哥哥就是这么一个朴素节俭、低调廉洁的人。

晚上,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计算每天的出入开销,精确到分分钱。

但是,在他家里经常住着老家来城里看病的人。老乡到县城时,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都是先找到璋哥家,璋哥也必定留下他们吃住,再送他们去医院检查。若需住院还亲自去安排,帮着照顾。那时职工家庭都住公房,一般都没设洗澡堂,旅馆又住不起,不论老汉儿老婆子,有病也罢,邋遢也罢,都在璋哥家铺里滚,他们也不嫌弃。

璋哥还有一双侄子,其父母早亡,弟兄俩挤一间偏偏倒倒的土墙房里,堂穿屋漏,四壁来风。家中真是穷得山穷水尽,舀水不上锅。其中小的一个叫金生子的娃娃,智力还不太好,更见可怜。璋哥办起酒席请到县城城郊的一个村支书,说尽好话,把侄儿一家三口的户口转到该村,于上世纪八三、四年就进城,找了个伙食团零时工的工作,后来夫妻双双在县城擦皮鞋。看似下贱的一个活儿,纯利润却比较高,十多年下来居然挣到大把的钱,修了房子,养活了一大家人。这真是功德无量之举。

璋哥经常乐于助人。有一次到铁溪镇下乡,见到一个姓郭的中年妇女,家庭非常贫困,而且患病多年,久治不愈,面黄肌瘦,身体衰弱。璋哥与她非亲非故,却鼓励她到县城医院检查看病,并接她到看守所家属院住下,一边弄药治疗,一住就是大半年,天天帮着熬中药,吃西药,日常家务还是张嫂承担,夫妻俩都没有怨言,子女也把她当亲戚看待。这是我上卫生校路经县城时,亲眼得见的事实,那位农妇个儿不高,很消瘦,面色苍白,头发较稀疏,十分可怜的模样。我是在卫校读完传染病学之后,才知道“肺结核”这种病经呼吸道传染,病人应该隔离治疗的。璋哥这种大爱无私的精神,令我更加敬佩。

璋哥搞社会治安,追捕嫌疑犯,现场勘验取证,是要经常下乡的。一次到沙溪镇一个村子里,不经意看见一个清俊青年帮老农背木柴,一大捆木桠枝柴遮住整个人,上边看不见头,下边看不见脚,在弯弯的山路上,只见一丛树茬在移动,直到老农家里。他们正好同行了好长一段路,一边走,一边询问得知,青年姓王,师范毕业分配在该村教书。小王与老农素不相识,老农也没有孩子在他的班上读书,纯粹因同路,又见到老人年老体弱就帮着背的。璋哥见那青年相貌不凡,又富爱心,就推荐他到县公安局工作。后来,王老师果然表现不错,从股长当到卫生局长、人事局长、宣传部长,直到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退休。发现人才于山野,推荐贤仕于陌路,成为璋哥一生一大美谈。

无巧不成书。我被分配到广纳镇卫生院后,有位魏医生还在该院工作,他参加过南江剿匪工作,剿匪结束被送到永安卫校短训,系统学习过医疗卫生知识。因文学爱好,他又很健谈,爱写古体诗词,我们很快便成了忘年之交。魏医生经常谈他的家庭、生活经历,甚至朗诵他写的诗词给我听。

魏医生是个理想主义者,在生活、工作中不够检点,不顺眼的就爱说,随意发表对时局比较偏激的几句言论——工作之余,闲聊之语,被人抓住,发酵扩大,上纲上线;加之在县医院党支部会议上,讨论某干部子弟入党时,提了一点个人意见,于一九六八年,被打成右倾现行反革命,下放到铁瓦室镇南教城农场劳动改造。后来由于工作需要又借回广纳镇卫生院上班,继续接受劳改。魏医生不经意提起了郭元璋的事——他当时并不知道我与璋哥之间的关系。

当时,璋哥与县人民检察院特派员组成专案组,专程到该镇去调查核实嫌疑人,审查够不够收监条件。有些人公报私仇,迫切要求收监,一棍子打死,以扩大战果。若达不到目的,他们就觉很没面子,当官不顺,政治上没威信。璋哥与革委会中的贫下中农协会主席杨永恩坚决否定,最后决定执行监外管制,以说服教育为主,劳动改造为辅。在去厕所的走廊上,璋哥悄悄告诉魏医生,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以后要紧闭嘴巴,踏实劳动,处处小心,诚心改过,不能有半点闪失、差错,防止他们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投进监狱。

魏医生因几句比较偏激的话差点进了班房,而在郭股长的暗中保护帮助下,又免去牢狱之灾,这是他一生不幸中的万幸。因此,魏医生心存感激,觉得郭元璋原则性强,灵活性也强,既维护了大政方针,又保护了人才,是公安系统最好的、最有水平的干部之一。果然,医院革委会决定把护理、收费、伙食团、洗浆、挑水、背煤、全院的卫生统统交给魏医生做,唯他有能力处方,却剥夺了处方权。魏医生天天忙得辫子不沾背,脚后跟不落地,目的是多做事,稍不留神,忙中出错,就会中了圈套。那伙人张网以待,专等他犯点错误,再起诉收监。由于魏医生听从了璋哥的建议,处处小心谨慎,魏医生最终只受到“说批判,就批判”,随时随地,随叫随到,立即停止手头工作,接受群众批判教育的轻微处罚。

文革结束后,魏医生夫妻俩数次上京申诉,与几位右派校长同时平反昭雪,还名正身。时年已八十二岁,已经成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词学会会员的 魏医生经常舞剑打太极拳,而今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常有诗作发表。为了再次证实当年的记忆,我专门又给魏医生打去电话,进行采访。魏医生立即兴奋起来,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如机关枪、连珠炮似的赞扬璋哥:“公安局郭股长这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个人的政策水平高,正直廉洁,坚持实事求是,说作能力强。当时,他认为我的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时时处处表现出对臭知识分子的同情,我们才得到了有效保护。他对我这样一个政治嫌疑犯,都态度谦和,说话和气,客观公正,棉里藏针,该坎切(斩钉截铁)就坎切,尤其是没有架子,不打官腔,没有敌视,更没有渺视,使我们的人格得到尊重,使我们感觉到党的公正和温暖,在他的说服帮助下,我们更容易理解法律法规,并自觉接受劳动改造。他劝诫我,如果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算是党对我们的考验,要我经得起考验,更加坚定地跟党走,为社会主义建设增砖添瓦,我才打起精神,度过难关,活到今生。我一辈子都记得他,感激他,祝福他。”

现在,在璋哥张嫂含辛茹苦的努力下,四个儿女均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三子大学毕业后,一个在市广播电视台任职,一个当上了一建筑公司副总,一个报考公安干警,从革命老区的县公安局一步跳到深圳市公安局。孙子辈也已有两人考入大学,其中一人大学毕业已步入工作岗位。璋哥本质高洁,人品贵重,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也是一个标杆式的人物。璋哥虽八十高龄,而身板硬朗,精神熠烁,与张嫂赋闲在家,常住成都,安享尊荣、富足、康宁之晚福。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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