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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邓有民    阅读次数:948    发布时间:2017-06-23

我是一名园丁,负责管理新区这一片花圃和草坪。我的日常工作主要是浇灌、修剪、栽培、护理以及除杂草。当然,这些工作中我最讨厌的是除杂草。因为必须在正午高温下作业,太阳像下火一样炙烤着我,汗水顺着脸颊,甚至从眉棱、鼻尖、下巴处不停地往下流,让我想到一句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全身上下凡是裸露的皮肤都被晒得黑里透红,大伙都笑我是“非洲人”。有人建议我的作业时间改在一早一晚,虽然凉快一些,可是效果不好,因为被除掉的杂草如果不经过烈日暴晒,遇到一点露水就复活了。

那天傍晚,我刚浇完水,走到B区的那块花圃边,仿佛听到有絮絮的说话声,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发现人。我想这么晚了,这里是办公区,一到下班时间,所有的人都乘公交车回城了,除了值夜班的保安和我之外,还有谁会来这里呢?再说保安室离B区花圃很远啊。可是,我却分明听见说话声,低低地仿佛从地下发出来的。正当我彷徨和惊疑之间,看见园圃里的一颗三叶草在晚风中轻轻摇着头,仿佛听到它幽幽的叹息声。 

“唉!我们怎么就成了杂草呢?”

“是呀,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你看那不远处的山坡上不都是我们的亲人和伙伴吗?”一株牵牛花扬起几只白色的小喇叭,一抹残阳染红了它的脸。

“我们的生活原本是安宁和谐的。可是,自从那些挖掘机、推土机、铲车都开进来后,它们日夜施工,把树推倒了,山挖平了,谷填满了,蒲公英、马鞭草、车前草、九阳草、千里光、水芹菜、地丁、蒺藜,还有白茅根、黑麦草都葬身在铲车的铁齿巨轮之下。一夜之间,我们的家园被毁了……”话没说完,三叶草已泣不成声。

“更可恨的是人们花高价买来外地的草皮,还精心用塑料薄膜包裹着,和着泥土和肥料,像铺地板砖一样铺满了花园草坪。你看它们那娇气的模样,驯服的姿态,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早晚等着园丁给它浇水施肥修理,开不出花结不了果做不得药,太阳一晒就发蔫发黄甚至枯死。明明是它们侵占了我们的家园,残害了我们的父辈和兄弟姐妹,还要清理我们这些幸存者,并且把我们通通称作‘杂草’,扬言要斩草除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分明就是强盗的行径!”一株万年青愤然说道。身旁的蒲公英轻轻地点着头,将愤怒一点点地传播开来,引起了更多愤怒的声音。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四周除了晚风的轻拂,再没有别的响动,杂草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起来。我蹲下身来,心存敬畏地注视着这些卑微的小生命,仔细倾听着它们弱小而顽强的声音,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敲打着我的心,让我脸红,让我低头,让我反省和自责。因为它们的诉说还没有结束,于是,我继续听到了下面这些内容。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我们就生长在这里。神农氏为了拯救黎民苍生而遍尝百草;李时珍把我们整个家族都记录在《本草纲目》上;屠呦呦因为发现了青蒿素而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美国作家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在《草叶集》里这样写道:‘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曾经有一首《小草》的经典歌曲,唱遍了大江南北;人们常说‘嚼得菜根,百事可为’......这些,都是铁证!证明我们并非杂草,而是人类的朋友。”一株荨麻昂起头来说:“人们常说‘百草是药’,可不是吗?龙葵可以明目,车前草可以止咳,灯笼草能够止血,柴胡可以退烧,金银花清热解毒,板蓝根治疗伤风感冒,狗尾巴草利尿消肿......,总之,我们都是可用之材啊。”

“岂止可用呢?”

一株半夏在不远处把话头接了过去,它说:“我们除了具有丰富的药用价值外,其他用途也很广啊,比如茅草可以盖房,青草可以喂牛,干草还是很好的燃料呢。”

“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很好的观赏价值呀!”旁边一朵雏菊说,因为瘦小,它看上去好像在风中微微颤动,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吧。

雏菊细声细气地说:“早在《诗经》里就有我们美好的形象了:‘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都是非常优美的诗句啊”。

这时,一株蕨菜在黑暗中说:“当年,那首阳山上不食周粟的伯夷和叔齐还得到过我们的帮助呢。后来,又有‘商山四皓’不愿做官,他们一边采摘蕨菜一边怡然自得地唱着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充饥……’这些故事都足以证明我们家族历史悠久。我们世世代代都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可不是什么‘杂草’!”

夜色越来越深了,晚风吹得我脊背发凉。已经很难分辨出它们的外貌,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是,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愤怒与诅咒。

“我们把花果叶根枝干本末全都贡献给了人类,到头来竟落得‘杂草’的蔑称!还要对我们痛下毒手,斩草除根,这真是天理何在啊?!”一个声音愤怒地冲着黑暗发问。

“我们要理直气壮地生活下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我们的精神写照。谁也没有权力把我们从家园里赶出去,该离开的正是那些野蛮的入侵者!”又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大声疾呼。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漆黑的旷野里响起一片呐喊声。我害怕极了,站起身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值班室,心跳得快要从嘴巴里冲了出来。口渴得要死,喝下一大缸冷茶后,才稍稍平静下来。半夜,我辗转难眠,起身从抽屉里找到一张白纸和一支中性笔,明明白白的写下了三个字——辞职书。

第二天,当我一身轻松的从新区物管办公室走出来时,听到一阵类似飞机引擎的声音。我远远看到在那边草坪里,一个工人正背着割草机在烈日下作业。我不顾一切地飞跑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片杂草被打碎散落满地,一朵惨白的牵牛花在风中翻滚......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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