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赵长红    阅读次数：2409    发布时间：2017-11-07

清晨，你在船稍挂上一盏油灯，便驾着黎明出海。

我睡熟的微笑在第六批海纹拍打码栏的声音中准时醒来，阳光歇在第二片云朵的衣袂里朝我们的房子招手，我向沙滩探出第一只脚的时候，它用久候多时的姿势接纳了我。柔软细腻的沙砾漫过我的脚掌，大大小小的与海水失联的贝壳躺进沙的怀抱，我把它们一一拾起，同我的童年一并串在线上，然后挂在码头的木板上风干、静晾。

捡一根木棍为笔，俯身在沙滩上画我想象中海那边的风景。阿黄很调皮，总是让我画的树上梅花片片，趁机带去整个冬天。海水似乎时刻不忘这里是它的城池，三番两次冲刷着我画的“不速之客”，还以打湿我的裤脚作为惩罚。每次它们吻到我的脚丫的时候，我总是能听见海的呼吸，水起水涌重复着同一频率。

当我影子里的身高在偏侧的光线里越长越快的时候，我把时光都坐在了码头的木板上，脸朝着你的油灯远去的方向。阿黄把脚搭在我的腿上，专注地看着我手上的吃食，大大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渴望。它一半，我一半，安静地分享。家的烟囱里没有长出炊烟，一个人和一条狗在门口，等一盏灯的靠岸。

终于有一天，你耗尽你所有的年轻和健壮，给我建好港湾，造好船只，载我离开你。你在码头和船稍安了灯，你说如果有一天迷路了，看见你在码头一直为我亮起的油灯，就能找到方向。你说你照我离开，照我回来。所以在我走的时候，你和阿黄站在码头，旁边的油灯执着地燃着……

你的油灯一直亮了我很远的路。可是，在我回程时它就熄灭了，我加光我所有的灯油终于回到码头，我看见你放在码头上枯竭了的灯盏，看见串着我童年的贝壳，可是，我看不见你和阿黄。

我再去沙上作的画里，梅花再也没开过，我捡起那些贝壳，如同拾起一段久违的记忆，再串成我儿时的模样，只是，阿黄的脚没能再搭在我的腿上，我的食物找不到伙伴分享，我不知道你的油灯渐行渐远在哪一个方向。我身后只有一串长长的悲伤的脚印，装满夕阳最后的独白。我一个人和太阳道别，直到华灯初上，我也没能再听到你给我讲的故事。

那年，你说，阿黄的脚印里装着冬天，我的脚印里装着远航，你的脚印里装着疼爱。你说你照我离开，照我回来。

如今，我远航的船靠在了家的海港，这里的冬天不开梅花，这里没有你的油灯供我安暖，我像儿时一样坐在木板上望着四面八方，最后还是望不见你的油灯驶进我的心上。

我等不来爸爸回家的油灯了……

【编辑：文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