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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第五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井长    阅读次数:14794    发布时间:2018-07-14

第五章

狭长蜿蜒的流丫河好像才从冬眠里醒来似的,谁也不敢想它也曾有壮丽和暴躁的一面,现在它有恢复平静,因失去了潺潺的流水声而毫无生气,又变成了可怜的模样。

李绍峰站在桥上俯瞰了一眼阴暗的河水,他的内心里也从满了阴暗与恼怒。

“她不敢当着老师和一群学生的面把事情全说出来”他在心里愤愤地想,“算了,干嘛非得去讨好别人呢,这叫人怎么说?”于是 他那颗不成熟的内心做了一个坚决的决定,他把文稿扔进水里,走进通向山顶的小道,一根树枝被折断了。

绍峰所参加的这次朗诵比赛没取得好成绩,他在台上忘了词,呆站了很久,直到评委有些不满意地把他叫下台。

几个月后的一天,一个从小卖铺里买了零食的学生,顾不得吃,慌慌张张地大喊着朝学校跑来,“有人被抓起来了,他们正在用火烧他”

学生们都不敢相信,可也都抑制不住好奇心,全像蚂蚁似的朝村子中心涌去。

李绍峰也第一时间跟着出去了,他的同桌吴山今天没有来上学,这很不正常,班长王欣那也没有假条,绍峰问她的时候,刘大耿在一旁绕着弯子说:我们班马上就要少一个学生了。绍峰还没问他话的意思,那个慌乱的喊声就传来,刘大耿立即得意地说,“是我爸他们把贼抓回来了,走,我让你们看看,那个贼就是吴山他爸,以前我给你们说班上少的东西肯定是他偷的,这完全是从他爸身上学的,他爸今天就要送到公安局去,拿去劳改”

李绍峰快步朝人群走去,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如果不是刘大耿所说,那么他决定收拾一下这个随意辱骂他朋友的人。

天气又潮湿又阴冷,太阳早被黑云和浓雾吞没,气温变化得那样快,每个人都穿着长袖外套,有些老妇人甚至添加了毛衣,风没个方向地乱窜,吹得地上的垃圾直打转,当它厌倦了玩弄那些垃圾时就像凑热闹似的跑进人群里,所有人都不由得缩了下脖子,抖了抖身子——啊!能挤在一块 是件 多么美好的事,更别说中间还有一堆烧的很旺的火了。

离火焰最近的是一双被石头磨出血的脚,粘在脚背上的泥早已被完全烤干,灰白灰白的,正欲脱落,鞋子不知道去了哪,两只脚都完全光着,他的上身被扒了个精光,两条竹竿似的腿光着,只留下屁股上破了个洞的短裤穿在身上,手脚全被麻绳牢牢地反绑着,后背紧贴电线杆,所有人都相信,即便这个贼有九头牛的力气也不可能挣脱。

红色火焰逗弄似的伸着灵动的长舌头,时不时在他身上溜一下,很快又沉寂下去,无趣地燃烧着,显然知道那凹陷的肚皮,凸出的肋骨不能烤出一滴油来。

小偷就这么静静地被绑着,他那粘成块的长头发已经长了虱子并紧遮着额头,只露出低垂的目光下面如死灰的脸,仿佛在悔恨。

昨天夜里,一个起床解手的胖女人,看到自家的狗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和以往的趴完全不同,不抬头也不摇尾巴,她忽然觉得情况不对,于是就试探地吆喝几声,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牛棚,那敞开的门里空空如也。

“有强盗啊,快来人抓强盗啊,哪个天杀的把我家牛偷走了”她使足了憋尿的劲,失魂地尖叫起来,声音的后半段已是哀嚎。

宁静祥和的夜一下子被这喊声打破,灯光骤然亮起来,每个人都没来得及整理衣服就拿起手电筒朝着喊声拢去,脸上是同样的严肃与慌乱,不同的是他们当作武器的东西:锄头,洋镐,木棍,铁锹,扳手或是真正的武器火枪。几十人很快就围到一起,狗的尸体已经凉透,他们不由分说又分成三股,朝着村子的三个方向追去,他们沿着新鲜的脚印猛追,最终在黑夜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拳脚声。

人源源不断从四面赶来,贼被抓到的消息一经传开,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让他们在黑夜里一听到狗叫就立即惊醒,起床查看自家牛棚的罪魁祸首。

谁也不曾料想到在他们眼里笨拙,老实的人竟成了个贼,贫困的生活已经迫使人改变得太多,一切又发生的这样快,即便事实就摆在眼前,人们还是不由得发出感叹。

“真没想到呀,他竟是个贼,造孽啊”

“有谁能想到呢,真不敢相信,我看不会会是他们弄错了”

正当两个妇女低声议论的时候,一个气愤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还能有什么错,就是他干的,逃跑的时候鞋掉到马路上了都来不及捡,被抓到的时候也刚好有一只脚光着,就是同一双,要不是做贼心虚他跑什么,谁没事半夜里往林子里钻,该打死他才好,没什么好说的了,让警察押他到大牢里去,他自己都承认偷了好几次……”

女主人的咒骂一响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有恻隐之心的女人不说话了,她们干嘛要去触这个霉头,心里暗自悔恨。

李绍峰使劲往人群里挤,推嚷着,已有空隙就插进去,以往他才不管这样的热闹,可是今天绝对不同,他把几个小孩往后拉,占了他们的位置,几个小孩刚要发火,看到眼前男孩比他们都高,哑火了,只能低声骂咧几句,绍峰瞪了一眼,不再理睬地往火堆方向探过头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蓬头垢面的人,他又确定地看了几眼,不会再有错,被绑着的人正是吴山的父亲:一个近四十岁,高高瘦瘦的男人,生活的恶习全沾了个遍,赌博,烟酒没一样落下,成了个嗜赌却又没有赌博心机的人,特别是在酒精的麻痹下,上了赌桌就不会离开,输光了身上的钱就拿家里的东西做抵押,变卖自家的山林和马匹,哪有酒席,哪里就有赌桌,哪里就有他正输钱的身影。

人群外面,村委大楼那敞开的方形入口处站着一个原肚皮,脸颊长满肥肉的中年人,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肚子上裸露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衣角勒进棕色皮带里,赘肉把它撑得像个圆鼓鼓的气球,“气球”的下边紧接着一条休闲式褐色长裤,他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捋着油亮而突出的额头上那些稀稀落落的头发,脸上是思考的神情,。

他旁边是一个驼背老妪,她正艰难地抬起头,可是依旧还差些,有竭力向上仰望,总算看到了她面前那张长满胡须却刮得干净的脸,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双手用力拄着拐杖以支撑上半身了。

“还是不要把这事闹的镇上去好,不然他得蹲几年大牢,他那个家已经不成样子了,两个孩子上学,最小的还在襁褓里,前阵子老婆跑了,才找回来没多久,又出了这样的事,他要真在牢里待上两三年那个家准会垮掉的,真到了那般田地,谁来养家里的几个孩子?”

老妇人把头低下去,哀叹说“要不是穷,又有谁愿意去偷呢?这几年种烤烟失败已经把生活搅得过不下去了”她沙哑的声音被乱窜的风携带这朝四面散开,躁动一下子爆发了。

“不能放了他,必须拿去劳改,关起来才能让人放心”

“说得对,谁敢保证他以后还偷不偷”

这时候,那个矮胖的女主人开口了,她说了句很不留情面的话:狗改不了吃屎。

漫长杂乱的议论声是这样结束的,村书记用他高亢的粗嗓子说“那么好,可以不把这事报到公安局去,但是要按老规矩,罚他家的“平伙”,这是大部分人的意见。”

吴山再也没到学校来了,绍峰到他家去找过几次,都没见着人,唯一一次看到的是吴山的父亲,不知道又在哪里喝醉了,正倒在地上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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