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驿道”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杨传向    阅读次数：1979    发布时间：2018-08-03

现在，“棋盘街”连同它附近的田园一起淹泊到水里了，与东湖一样成了水浒泽国，仅浮两个岗在水面上用永久的瞌睡沉淀陈年旧事。

尽管如此，这里的水色却清如明眸。晴阳下彻之时，依稀可辨田垄沟埂的形貌。田垄上水浅，水草茂密肥美，是鱼觅食的好地方。田边沟埂多悬坎，是鱼的藏身之处。尤其是那一条自南而北的宽阔古道，自告别人足车马后，闲在水下任凭水草葱葱，远远看去宛若一条青龙，静卧水下，时舞风浪。古道两边的沟谷，倒崖深悬，里面的大洞小穴，冬暖夏凉，鱼儿不仅便于藏身，更适宜避寒。我父亲最了解这里的水情鱼情，常常会在寒冬腊月划船到这里模鱼。

腊月里的一天，天气虽然很冷却风平浪静，夜晚虽然很黑却满天星斗，父亲要我陪伴他下湖摸鱼。他顶了家里的小船走在前，我背着一捆稻草把跟在后。翻堤下湖后，父亲将小船划到棋盘街附近的那条古道上，脱出臂膀卧在船艄头，小心翼翼地把臂膊伸进寒水里摸着。不一会儿就抓到一条大鲫鱼。可是，他在把鲫鱼往船舱里扔时，侧头望了水面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立即紧张起来，声音低沉而凝重地对我说：“拐哒（坏了）！拐哒……快走……快走……”

说罢，来不及穿好衣服，拿着木桡猛力地划船。船在他急促地划动下飞也似地向回家的岸边射去。我一时懵了，连问父亲怎么啦，他却不理睬我，只是拼命地划船。湖水在船的两舷发出哗哗的响声。

到岸了，父亲来不及把船拖上湖滩，就拉着我一路小跑，越滩翻堤回家。

到了家里，他喘息了几口气之后才对我说：“我怕你吓倒，不敢说……我是看清楚了……好吓人的……在驿道上……”

“到底看到么得啦……搞得这么神乎其神的……”看到父亲的那个紧张样儿，母亲关切地追问。

“看到么得啦……我只听老人讲过，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次才算是看到了……是真的……”

“？”我和母亲都懵着。

父亲喝了几口热开水，突然冒出一句：“过阴兵！”

“我的天……还真的有这么会事……儿子没有吓倒吧……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听父亲这么一说，母亲也异样紧张起来，忙过来摸我的额头。

“过阴兵”是什么，以前村里老人讲这事时我只当是胡编来吓唬小孩的荒唐话，既没有认真听，更没有相信。所以即使父亲今天也这样说了，我还是不太在意。母亲见我额头不发烧，神情也闲定，长舒一口气后也感到不以为然了。

不过自从经历了父亲的这场虚惊之后，我倒对所谓驿道阴兵好奇起来。

后来，我从几个老头儿夏夜约会在大堤上的月亮下侃的闲话里才知道，这“阴兵”就是在古战场上作战的将士、古驿道上奔驰的兵卒。他们死后阴魂不散，千百年来，仍然在古驿道上奔驰、在古战场上作战。老人们说，要是闯上了阴兵，可就要倒霉了：不是被阴兵当场吓死，就是要被慑去魂魄当挑夫，使你慢慢地萎靡不振而殁；或者要倒财运，因为阴兵会索要钱财的……

好在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倒是父亲以后在人群中常吹嘘那天的见闻：

“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跑得快！哼……有好受的……”

“那儿可不能去了，我看到好多‘阴兵’……人呼马叫……好长的队伍……没有尽头……”

“……那是个驿道……棋盘街是个驿站……凶险地……”

父亲吹时，我免不了要问：“我哪么没有看到？”

“你运气好……命大……时气高……当然看不到！”父亲说。

“那您呢？”我半信半疑。

“我么……老啦……没有你时气高……当然……当然更可能是老祖宗保护……让我预先看到了好保护你……也可能是你保护了我……你命大啊……阴兵不敢怎么样……不然，我们怎么会什么事也没有呢……”父亲的话，自圆其说。

不管怎样，我还是对“过阴兵”产生了兴趣。

后来，从一些无根的传说和民间读物里，知道了山海关古战场在阴雨濛濛时，有人听到过战鼓咚咚、金戈碰碰、喊杀连天的战斗场面；云南的“大战马坡”和“小战马坡”在夜间，有人常听到过“过阴兵”时战马怪叫、惨叫的声音。也有的说，“阴兵”往往是在有古战场、古驿道或发生集群性灾难的地方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