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琐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黄廷科    阅读次数：1112    发布时间：2018-10-17

新民万亩梯田现在已是盘州一景了，大概是地理位置偏远的缘故，至今还没有什么名气。对于曾经有着盘州“鱼米之乡”称号的新民而言,梯田集中在楼下河沿岸，南抵盘州、普安、兴义三县交界处的长征桥，北靠距离新民镇政府驻地不到两公里远的冷风口沿线，东接盘州市与普安县的界河楼下河，西傍长瓦公路沿线的土地和村寨。每个村寨都有一大片梯田，有的村寨就建在梯田中间，总数算起来远远不止一万亩。大约是在2003年以后吧，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就逐渐把梯田改成旱地了。梯田在人们的记忆中渐行渐远，如今哪怕只有万亩，也显得弥足珍贵了。曾经处处稻香四溢，稻浪翻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要说起农村种庄稼的苦，莫过于种植水稻和烤烟。特别是田多的人家，在插秧的季节，不管多强壮的劳动力，插完秧经常都会被累跨。更别说女人了，插秧季节要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挽着裤脚泡在田里，头顶着火辣的太阳或者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一天到晚弯着腰把秧苗一株一株的插到田里，天黑前还要提前回家把晚饭准备好，为一家人的生活不停地忙碌着，没有亲眼见过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其中的苦和累的。苦的还有牛，犁田、耙田都要靠牛来完成，再强壮的牛插完秧也要瘦一圈。对于童年时代的我们，更喜欢的是插秧季节那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田里清澈的水漾着波纹，层层叠叠地铺展在大地之上，像一面面镜子，映照着高远蔚蓝的天空，云像水里的鱼儿似的游来游去。有时还有灰色的鹳从天上翩翩而降，到田里歇歇脚，找点田螺美美地饱餐一顿，然后拍拍翅膀，引颈长啸着直插云霄飞向远方去了。辛勤劳作的人们有的提着秧苗翻过高低不等的田埂，把秧苗分送到一块块水田里。耕田的人大声吆喝着牛，牛耸着肩膀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犁耙往前走，“啪啪”的水声传到很远的地方。插秧的人大声说笑着，有的还唱着歌，为枯燥繁重的劳动生活带来一丝慰藉。

插秧过后，看着田里的秧苗一天天茁壮成长，盼着今年的收成，心里总是甜滋滋的。村里人闲下来时喜欢在黄昏时分时站在高处，咂着烟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俯瞰着田里的秧苗，畅想着今年的收成。一会儿说哪家的秧苗长得好，一会儿说哪家的需要施肥了。如果正好说到的那家人比较懒，既及时不施肥又不除草，说话的人就会瘪瘪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一只只蜻蜓从眼前飞过，捉着蚊子，她们一点也不怕人。随着夜幕降临，点点灯火辉映乡间的夜色，如水的月光洒下一地的皎洁，像乳汁一样滋养着田里的秧苗。明净的夜空下，秧苗精神抖擞的站立着，汩汩地吸收着土地里的养分，不断地拔节着丰收的希望。田里的青蛙也趁机登上了舞台，此起彼伏的蛙声应和着汩汩的泉水声、蟋蟀唧唧的鸣叫声，还有轻抚着面庞的微风，像在演绎着一首绿色田园协奏曲。远处的青山只剩下一抹朦胧的淡影，静静地矗立着，站了千年，默默地守候着这片田野。

署假过后是秧苗长得最盛的时候，一片片梯田像一幅幅铺展在大地上的水墨画，没有边际的绿意随着山势蜿蜒起伏、盘旋上升，与青山相映成趣。微风徐来，秧苗翻卷着叶片，绿色的波浪随风起舞。吸一口空气，清凉、甘甜直入脏腑，整个人都想扑入这绿色的幕布里，好好享受这浓得化不开的绿意。雨过天晴的日子，田野上飘浮着一层薄纱，像舞动的仙女，轻灵的舞姿袅袅婷婷飘浮着，为碧绿的梯田增添了几分妩媚。小孩子每天早晨起来，迎着初升的太阳，踏着初露走到田里看看秧苗的长势，田埂上走着的孩子像在画中游览一样，沐浴在金色的阳光和墨绿的稻田里。他们给秧田灌点水，清除田埂上的杂草，扶一下即将坍塌的田埂，偶尔会因争夺水源和邻近人家的孩子吵上一架，过几天又和好如初了。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最令人激动的莫过于秋天了，金黄的稻浪浓墨重彩的书写着一年的收成,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年的辛苦换来一年的粮食，心里的那份富足、安逸是任何别的东西也取代不了的。轻闲了一个夏天的人们，浑身蓄满了用不完的力量，纷纷把镰刀磨得亮晃晃的，太阳的脸刚一露上东边的山头就高兴地挥舞着镰刀割着稻子了。田野里，处处都有银色的镰刀在阳光下挥舞，金黄的稻子“咔嚓咔嚓”的应声而倒，丰收时节的欢声笑语传遍了楼下河两岸。将稻子扎成把在田里晒上一两天后，大人们才把稻子背回家。通往田野的小路上，背着稻子的人弯着腰几乎与斜坡呈九十度直角，背上的稻子堆得像小山一样。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往下落，有的人带着湿手帕，随手把汗擦干，也带来一丝丝凉意。更多的人连手帕也舍不得用，任汗珠滴滴嗒嗒的掉进泥土里，转眼间就无影无踪了。由于没有机器，家里的人用力摔打着稻把，挥舞着梿枷，谷粒应声脱落，夜晚也不休息，小孩子们晚上躺在柔软的稻草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沉睡在甜甜的美梦中。趁着天气晴好，稻谷晒上两天就可以装入谷仓了。至此，一年艰苦的劳动才算完成。小孩子们白天也不甘落后，女孩子们提着篮子，在田里拾着稻穗，真正做到“颗粒归仓”了；男孩子则拎着玻璃瓶，在田里捉蚂蚱，趁着蚂蚱停在草上的时机，悄悄地伏下身子，捉住后又赶紧装进瓶子里——调皮的蚂蚱吃了很多的稻叶正好养得肥肥壮壮的，不容易捉住。装满一瓶，晚上回家后用油炸得酥脆金黄，然后洒上点盐，就是一餐无上的美味了。秋收过后的稻田复归于沉寂，到处裸露着褐色的泥土和稻茬，放牛的小孩把牛牵到荒芜的田里吃草。劳累了一年的人们终于闲下来了，静静的田野也在孕育着明年的收成。

如今，新民梯田也只剩下一万亩了，其他地方的田前两年已经种上了软籽石榴——梯田变成了果园。九月份回家时还见到几个火红的石榴挂在枝头，热烈地绽放着浓浓的秋意，像羞涩的大姑娘等着人来迎娶似的。再过一两年，等到石榴结满枝头的时候去采摘，或许会是另一番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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