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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山与路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湄潭 鄢光乾    阅读次数:1081    发布时间:2019-07-19

布谷鸟的叫声在幽静的山谷里回荡,母亲却感到一阵阵烦躁与恐慌。又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望着渐渐长大而饭量又越来越大的五六个孩子,母亲没有一天高兴过。母亲脾气不好,整天就唠唠叨叨父亲没有本事。是的,母亲多病,孩子又小,家里的劳动力主要是父亲。而父亲当时在这山村里算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了,干农活当然就没有那些长得五大三粗生龙活虎的男劳力厉害了,再加上在这小山村里,除了山清水秀,能长庄稼的田土少得可怜,生产的粮食就更少了。那时生产队按每家每户的劳动力工分来分粮食,我家分得的粮食自然就少之又少。在我的孩童时代,我就从来没有看到母亲高兴过。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母亲无休无止的唠叨以及和父亲不断的争吵。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父亲的叹息总是让我从梦中惊醒,然后偶尔有惨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使我们这个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庭更增添了几分淡淡的悲凉。

生产队的号子又响了。太阳似乎要把每一个人的血烤干,父亲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这鬼天气,但又不得不满脸愁容地跟着大家出工。父亲每一次出工都觉得是一种身心的折磨。那时,生产队是分小组分任务地干活,由于父亲体质柔弱,干农活不是一把好手,谁都不愿意和父亲一组,这是父亲最感到痛苦的。而母亲根本就不同情理解父亲,这或许是残酷窘迫的生活现实所导致的。所以父亲和母亲总是争吵不断。但日子总得要过下去,父亲把一切艰辛和屈辱吞进肚里,在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希望:日子一定会改变的。

山路弯弯,流水潺潺,在这山清水秀的山村里,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从有一天开始,生产队的号子再也没有响了。母亲的唠叨少了许多,偶尔还会听到父亲轻快的口哨声。尽管日子仍然很清苦,但父亲的内心深处却感到轻松快乐了许多。生产队的田土划分给一家一户,种什么怎么种都由农户自由规划与安排。父亲在当地大小还算一个知识分子,他深深地明白,他那内心深处的梦想,一定会在这一方热土开花结果。父亲白天辛勤地倒腾他的田土,到晚上他的思维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心里有一种预感,一个崭新的伟大的时代即将来临。尽管土地下户了,农民自由了,但父亲认为,耕耘这片土地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基本的温饱。在劳作之余,父亲的目光,总是望向遥远的山外。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的时候,又洒落在孩子们的身上。此时此刻,父亲的心豁然明朗了,他知道他的奋斗目标是什么了。望着山村那充满泥泞与荆棘的弯弯小路,父亲心里也明白,通向那目标的路,很艰辛,很遥远,很茫然。但山外的诱惑与美丽,又使父亲热血沸腾,寝食难安。在父亲看来,一切苦难,远不及那山外的诱惑与美丽沉重。于是,父亲欣慰地笑了。

布谷鸟的叫声依然在山间回响。但此时在父亲听来,这清脆的叫声宛如春意盎然的天籁之音。父亲要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出他的梦想,他要攒足足够的钱,供我们读书,让我们走出这使父亲艰辛了一辈子的小山村。父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他心中的梦想,他那文弱的身板,仿佛感受不到了沉重劳作的艰苦。他不光要耕作出足够吃的粮食,还要种植经济作物换成钱供我们读书。无论秋夏春冬,父亲都要在凌晨两三点钟就起床,挑着蔬菜,要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到村外的集市上去卖。一直到如今,我们根本就无法明白更无法切身体会父亲那时经历了怎样的身心苦难——茫茫黑夜,崎岖小径,沉重担子,重叠山峦,共同挥写成父亲走向前方的艰辛与茫然。但越是这样的艰辛与茫然,就越坚定了父亲大踏步地向前方走去的决心,他哪怕豁出生命,也要让他的孩子们展翅飞向山外那充满希望的天地。

所幸的是,我们并没有辜负父亲一生的期望。当几姐弟当中最小的我都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终于被艰苦的劳作压垮了。就在我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那瘦弱的身躯终于倒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尽管父亲走的时候没有遗憾,但却给我留下了一生的痛苦回忆与辛酸。

那山,依然青翠;那路,依然蜿蜒;那人——我那受苦受难一辈子的父亲,却已不在。只有那孤零零的坟茔,烘托着我对父亲的回忆和思念。

也许,父亲地下有知,他所辛劳一生的山村变了。这一方热土的山山水水,已没有了往日辛苦劳作的气息。山更青,水更绿,人更闲。这里已经被打造成吸引国内外游客来此游览观光的自然公园,这里俨然成了大西南旅游产业之新经济明珠地块——多彩贵州的典型的自然地理代言。这里的人们,永远告别了原始的辛劳耕作,永远告别了上缴皇粮的历史。新时代,新经济,给这里的人们勾画出一幅幅童话般的幸福蓝图。我那父亲走过的充满泥泞与荆棘的路,如今也变成了宽阔的大道一直通向远方的蓝天。抬眼望去,它不再消失在远山的苍茫——那里曾经是我父亲的一段生命绝望。我开着新买的小轿车,缓慢地行驶在这条通往我那父亲辛劳一生的山村的大道上,又想起我父亲趟过的泥泞与掠过的荆棘,我的泪又流淌了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苦命的父亲啊,你为了你心中的梦想,你为了你的儿女,受尽了人生的苦难,导致你走得太早,所以,时代负你,命运负你,儿女负你啊。也许,我只有好好的生活,才能慰籍你九泉下的灵魂。

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布谷鸟的清脆的叫声,那仿佛是父亲劳作之余欢快的歌唱。四十年了,那山还在,那路还在,那人还在。但那山已不是父亲眺望的山,那路已不是父亲叹息的路,那人也不再是如父亲那般辛苦劳作的人。一切都变了,这是一个伟大的新时代的神话般的传奇赋予,更是新中国新贵州腾飞史上的必然盛开的幸运之花。

但我父亲看不到了,我只能用我在新时代的拼搏与幸福来告慰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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